26 乍暖（1 / 1）
“姑娘，你想开一点，最重要的是先把你的家人安葬了，入土为安啊。”渔夫安慰道。
“大叔，先前对不住，我把您打晕了。”沈画扇撑着身子起来给他道歉。
渔夫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打晕还好，我是不想丢命，可是我醒来的时候手里摸到了一条宝石项链，那时候看你着急的样子，我便想着是有事，你也好心，把我好好放到了船里，有金簪子就够了，还给我项链，我醒来就琢磨着得去看看，没想到听见你的喊声，我就来看看，幸亏我来了，不然小姑娘的命要丢了。”
“我们回渡口吧。”沈画扇哭得已经没有力气。
到了渡口，沈画扇先看见小武靠在马车边焦急地来回踱步，她扶着船喊了一声，“喂，小武，帮我一下。”
小武已经冻得哆嗦了，他十分担心沈画扇有去无回，冷不丁听到有人喊他，一个激灵打来，看见沈画扇踩着船，渔夫还帮着她扶人上来，小武连忙跑过去。
沈画扇看见小武没有走，还在这里等着她，虚弱地动了动嘴唇，“帮我。”话音未落就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十日之后，小武说起那段日子都觉得一身冷汗，沈画扇中了一剑，流了很多血，伤口挣开两次，惨不忍睹，而且过度的情绪激动，她开始发高烧，请来四个大夫都说治不了，要准备后事，最后还是找了一个土办法救得沈画扇。
“你脸怎么回事？”沈画扇看见小武脸上还有淤青，忍不住问道。
“他啊，一听别人说救不了，一激动直接把人家大夫给打了，一边打一边骂人家是草菅人命的庸医。”一个女子端着药汤进来，笑嘻嘻地说道。
这女子三十出头，小武叫她丽姐，是附近春风场里的□□，性格大咧，做事仔细。看来她与小武的关系还算不错，居然有胆量收容受伤的沈画扇和她死去的爹，小姨，寻常人早担心惹上官司或者晦气了。
“丽姐。”沈画扇柔柔唤道，丽姐上前来把小武推走，小心给沈画扇喂药，大病初愈，沈画扇的身子还很弱，但是周身一点也不觉得不爽利，想来都是丽姐打招呼弄得，萍水相逢，有人能这么细心照顾她，沈画扇心中满是感激。
“扇妹子，你别多心，安心在这里把身子养好，我已经让小武出去问寿材还有寿衣的事了，先把伯父跟丁姨装殓，然后雇车送回家里，你看怎么样？”丽姐问。
沈画扇没想到自己在昏迷的时候，丽姐还能为她准备这么多事，想到爹和小姨，眼眶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丽姐，你瞅瞅，我才把扇妹子哄开心，你又把她弄哭了，不带这样的啊。”小武赶紧推搡丽姐，埋怨道。
“不怪丽姐。”沈画扇哭着的时候还出声为丽姐分辨，“小武哥不许欺负丽姐，我就是心里难受。”
“好妹妹，我一时心急就说出来了，快别哭了，你这身子才好，要是哭倒了可怎么办，还怎么送伯父回去呢，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身子养好，把伯父的后事办好。”丽姐温言劝解。
等沈画扇病稍好了一些，丽姐托了熟人去买了寿材还有寿衣，帮着沈画扇把丁姨的身子清洗过后，装殓入棺。小武帮沈画扇把沈敦给装殓，幸好天气寒冷，尸体也不容易坏，只要加紧送到，还能好好选日子下葬。
停了些时日，丽姐拿出自己的体己钱给沈画扇，“扇妹子，我也就这么多钱，你们这回去花费肯定不少，穷家富路，我在这里也用不了多少，你都拿着，送葬可是大事，不能含糊。”
“这怎么能行，丽姐，在这里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怎么能再要你的钱。”沈画扇坚决不能拿，她在这里的半个月，看病吃药，衣食住行，还有亲人的棺木寿衣，等等都是丽姐出得钱。
“你莫不是嫌我是个卖春的，瞧不起我？”丽姐一下子绷住了脸。
沈画扇拉着她的手，着急地连忙解释，“丽姐，我怎么会嫌弃你，这些日子若不是你和小武哥一直照顾我，现在的我怕是早已经病死了，我打心底里将你认做我的亲姐姐的啊。”
“你既然把我看作你的亲姐姐，那姐姐照顾妹妹就正常了，你一定要拿着。”丽姐蛮横把银子往沈画扇手里一塞，凑到沈画扇的耳边笑道：“好妹子，路上帮我看着小武，别让他沾花惹草的，我记你的好。”
小武驾着马车过来，招呼沈画扇上车，后面又雇了一辆牛车，把两个棺木包上布头，盖上稻草，只在稻草顶上挂了一团白花，一般人家的白事都是这么来做的，旁人看见了就会让步。
“嗯，丽姐，我一定会带着小武哥乖乖回来的。”沈画扇含着泪，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冬日已尽，春日的脚步不知不觉踩满了城镇子，风一吹，满树的霜雪变成了洁白的柳絮，呼啦啦飞在空中，街上能看见小孩子吹着风车跑着玩。马车上坐着两个人，男的二十出头，一手驾着车，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大吃着，身旁坐着一个十四五六穿着素白的女孩，女孩手上也拿着糖葫芦，吃起来动作十分小心，跟旁边男的比起来斯文多了，不过小脸蛋上沾着红艳艳的糖稀，跟小花猫一样，看起来十分可爱有趣。
“我可是圆满完成任务，把你送回来了。”女孩吃完糖葫芦，站在马车上伸手摘了一枝柳条编了个柳枝帽戴在身边男子的头上，哈哈大笑。
“那是，她就是顺口一说，看看你一路上把我看得，跟人家老板娘多说了两句话，你就把我给推一边去，我那是还价都不知道，害得有多出了十几文。”男子嘴唇一吹，把落到鼻子尖的柳叶尖给吹走。
马车吱呀吱呀到了巷子里，女孩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道：“快去叫人，快去叫人。”
男子努了努嘴，跳下马车在门口敲了敲，“开门开门，收税收税。”
“你老母的税，昨天才收过，急着凑你的棺材本呢啊。”很快里面传来的骂骂咧咧的声音，气冲冲的女子开门，看见眼前笑眯眯的两个人，眼圈一瞬间红了，嘴里喃喃道：“我的天呐。”
“丽姐，怎么，阔别多日是不是觉得我更帅了。”小武进门摆了几个造型，开心一笑。
“好了，天下第一帅的小武哥，快进去吧。”沈画扇推着小武进去，小武果然抬脚就进，丽姐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你还真进去啊，东西都还没收拾呢。”
“没事，丽姐让我收拾吧，刚好也是在锻炼我嘛。”沈画扇笑道。
小武也跟着说，“就是，丽姐，小扇子勤快了不少，现在会做饭会缝衣服，什么活都抢着干，一路上还跟我抢着驾车呢，我就安心当甩手掌柜的了，走，咱进去吧。”
丽姐还要说话，小武把她推了进去。
沈画扇抿唇一笑，开始把马车里的东西给卸下来，都是从庭台山带得东西，果然爹在庭台山都是安排好的，大师兄和三师兄一起操持了爹和小姨的葬礼，爹在庭台山的人缘一向不错，镇子里有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大师兄以爹突发疾病为名发丧，并且正式执掌了庭台山。
庭台山并不是一个闲散的门派，那些师兄们名义上是爹收得徒弟，实际上都是沈家以及旁亲的族人子嗣，庭台山上下守卫森严，一直防备着朝廷的势力渗进来，所幸这些年都平安无事，爹在临行前已经有把庭台山交给大师兄的打算，沈画扇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办，大师兄却不再谈，只告诉沈画扇，师父不希望她掺和此事，那么他绝对不会告诉她，他们都要守护小扇子快乐地生活，幸福地嫁人。
在山里沈画扇也呆不住，跟大师兄打了招呼，跟小武哥一起来找丽姐。
一片毛茸茸的柳絮飞到了沈画扇的面前，树上鸟儿在叽叽叫了两声，沈画扇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寒冬总会过去，春天终于来了。
“扇妹子的手艺真棒，比我的好多了。”中午他们三个一起支了个桌子，在院子里吃饭，沈画扇把带来的腊鸡，灌得香肠做了做，熬了青菜豆腐乳和白米粥，丽姐面上还带着喜色，尝了一口就忍不住赞道。
“她在山上处处抢着干活，早就练出来了。”小武不以为然。
“别太辛苦了，我来忙就好，你们一路赶车的，前些日子我就琢磨着你们该过来了，我就开始整理床铺，幸好没晚了，等下先歇着吧。”丽姐说。
“正好，这一路风尘仆仆，我可累坏了。”小武一伸懒腰，吃完就去睡了，丽姐看着他走进房间里，笑着呸了一声，“真是个懒猪托成的。”
“丽姐，我这次来可是有要事的。”沈画扇把手放在丽姐的手上，认真地说：“我跟小武哥虽然不是血亲，但是他是我小姨的义子，我已经认定他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嫂子。”
“哎呀，这说什么呢。”丽姐好像被针扎到了一样，又好像是喝醉了酒，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有些慌乱地摆手，一不小心还打翻了酒杯，弄得满桌狼藉。
“什么说什么，我说得就是，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办不成我可就不走了。”沈画扇俏皮一笑，“再说了，小武哥是真心喜欢丽姐的，我也喜欢丽姐，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帮我，我真的不敢想象那段日子，你陪着我，开导我，劝慰我，你也是我的亲人呐。”
“好妹子，你这说得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丽姐脸上画着妆，眼中含着热泪，被沈画扇这一通体贴人心的话说下来，也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握着沈画扇的手。
沈画扇这一次来可不是离家出走，大师兄对于她上一次偷偷逃跑严重表示了生气，在沈画扇的再三撒娇哀求下，才批了她二百两银子过来玩。比起上一次出门的三四十两，二百两银子真的算一笔巨款了。
丽姐所住的晚照镇已经颇有江南的风姿了，处处都见秀丽，街边有琼花一朵一朵盛开，风吹一阵，都有粉嫩的花瓣飞出来，好像下了一场花瓣雨一样。
“我跟你说，那家的布料做衣裳最好看，我平日也就在那里做过一件，要价太贵了。”丽姐领着沈画扇穿过街道，笑着说道。
“哟，这不是桃丽嘛，老相好，我可想着你呢。”有人突然出现，上前摸了摸丽姐的脸蛋。
丽姐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直接骂道：“回家摸你老子娘去。”
“嗨，你这小□□，别给脸不要脸。”那人被打了一巴掌，立刻横起眼睛，破口大骂，不过下一刻他就骂不出来了，因为沈画扇已经一脚踹到了他的脸上，直接把他踹翻倒地。
“臭不要脸的，你叫谁□□啊，当街你这是调戏良家妇女知不知道？”沈画扇一边踹一边狠狠骂道。
那人抱住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是嘴里还不服气地喊道：“她是□□，怎么不是□□，什么良家妇女，老子又不是没买过她。”
一听这话，沈画扇更气了，居然敢当着她的面侮辱她最敬重的丽姐，往日的屈辱悲愤瞬间涌上了心头，她抓住这个男人一甩，那个男人直接翻出去滚了两滚滚到了马路上，迎面正赶来一队马车，前面驾车的人轻喝一声，“什么人？”
那个男人捂着脸站了起来，一看眼前的车队，心里知道惹上大人物了，赶紧撇清自己，“不是我，是那个女子打我，我是被打过来的，我是无辜的，你们要找就找她去。”
“呸，刘老四，你也算是个男人，怎么过去的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有大白天上街找乐子的，可没有大白天上街找打的，敢做不敢认的东西，有事只会往女人身上推。”丽姐叉着腰上去骂道。
“好了，丽姐。”沈画扇出言拦阻了她，对驾车的女子谦和一笑，“对不住，是我们做的不对，惊扰了贵驾，还望见谅。”
“停车。”一个有些清冷的女声响起，那声音好像冬日的霜雪，好像悬崖下的雪松，好像九天之上的寒气，沈画扇听见这个声音，从心底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那个冰冷的声音，那个妖冶燃烧的夜晚，好像沼泽里伸出的恶魔的手一样，生生把她往绝望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