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惩罚(1 / 1)
“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姑娘,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姑娘。”红姨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只死命地抽自己耳光,沈画扇本来还想甩她几个耳光解解气,没想到红姨这人对自己都敢这么狠,弄得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端木瑾伸手将沈画扇拉到自己身边,淡淡吩咐道:“半盏茶,把卖她的人送来。”
红姨得令,知道自己这命有交代了,连忙起来,让人引着这二位上楼上雅间做着,自己忙不迭去让人将那李大郎抓来。
进了雅间,婢女们低眉顺眼进来倒茶上点心。
“等会你要怎么处置那人?”端木瑾问道。
这问题先前齐源就有问过,沈画扇那时候答得顺口,如今真到要实施起来,她反而有些犹豫,被端木瑾这么一问,她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不到半盏茶,门被轻轻敲响,红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姑娘,李大郎已经抓来了,就绑在门口,请姑娘处置。”
“把他带进来。”沈画扇音线都有些发抖,她有些无措地看着端木瑾,好像要从端坐着的端木瑾这里得到一点建议,或者一点鼓励。
“你不是很恨他的吗?尽管发泄你的,余下我来解决。”端木瑾说道。
门被从外面打开,两个大汉压着捆绑得跟麻花一样的李大郎进来,这李大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摇头晃脑,嘴里大喊着,“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强行闯入民居把我抓到这里做什么,这蒙城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个开窑子的还想行凶杀人不成?我告诉你们,天王老子来这里他也要守规矩。”
“光天化日之下不能抓你,那夜深人静卖我便是合规矩的吗?”再见到这个男人,沈画扇心中的厌恶更甚于前,第一次见他在打自己的妻儿,把钱全都花在了青楼里,当时他变脸如此之快,还殷勤要请自己吃饭,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没成想竟是如此恶毒的算计,把自己卖到青楼里换钱,还一口一个女侠,一口一个报恩,人怎么可以丑恶到这个地步。
“是你?”李大郎一抬头,看见面前的女子正是之前被自己卖了的沈画扇,如今她叉腰站在自己跟前,面带凶相,身后一个公子哥款款坐着,垂眼慢慢饮茶,他舌尖一软,眼泪流了出来,“姑奶奶,我是眼瞎了,猪油蒙了心我才算计上您的,我知道错了,您可怜可怜我吧,我上有八十岁多病老母,下面还有幼子,就是小达,您看他那么瘦弱,养不大,花他身上的药钱也少不了,我是实在走投无路才斗胆冒犯姑娘的,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你先前宁愿把钱花到青楼里,也不愿意拿回家给你的妻子,还音讯全无,害得钟姐担心的不得了,唯恐你出了意外,带着小达冒着大雪来寻你,可你都做了什么,你在街头打她,骂她,那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还说儿子不能卖,要传香火,没钱的时候可以卖掉你的妻子,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有脸来说这些话。”沈画扇可不被他那些话所蒙蔽,她不是瞎子,任凭这男人说得楚楚可怜,他那些做事却实在狠毒。
“你们抓我男人来干嘛,大白天哪有强迫人上青楼的,他是不是欠你们钱了,欠多少我都还,我都能还,你们千万不要伤害我男人,不然我要报官了,你们到底抓他进来干什么啊?”楼底下传来一个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你们要抓我男人做什么啊,欠钱我们都还。”
是钟氏的声音,李大郎听见钟氏的声音,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立刻大喊起来,“孩子他娘,我在二楼,我在这里,救我啊,救我啊。”
沈画扇走出去,站在楼梯口,看见底下那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人脸上带着泪,正拼命往里面冲,但艳香阁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红姨在一边看着,几个大汉把她拦得严严实实。红姨说道:“少吵嚷些,兴许李大郎还能留条命呢,我跟你说,他可是犯了大事了,别说赔钱,你们全家把命赔上都不一定够。”
钟氏抬眼望楼上看,想要看清李大郎在哪个房间里,却看见了在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少女,娇嫩可爱,小巧精致。她惊讶问道:“小扇妹子,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好人家女儿该来的地方。”
“那钟姐,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沈画扇看了看红姨,“让你们的人退下吧。”
红姨卖好都来不及,赶忙吩咐大汉们下去,谄媚笑道:“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我是来找我男人的,被她们莫名其妙抓到这里来,小扇妹子,你帮帮我吧。”钟氏也不傻,看见这艳香阁的老鸨对沈画扇都是客客气气的,她连忙跪到了沈画扇的面前,哭着说:“我知道小扇妹子不是一般人,求求你出手救救我男人吧。”
红姨在一边笑了一声,上前拉开了钟氏拽着沈画扇衣角的手,指着钟氏说:“你怎么还有胆子来求姑娘呢?你家男人犯了事,犯了什么事?三日前你们家摆宴席蒙翻了人家,把人家给卖到青楼里,如今人家要来问罪,你求姑娘出手,出手救了这个把她卖到火坑里的人,别白日做梦了。”
“什么?”钟氏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她跪坐在地上,怔怔摇了摇头,“怎么能,怎么能,他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不会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钟氏看向红姨,焦急说着,“他虽然混账,但也不能干出来这么下流的事情啊,你说,是不是你们诬陷他的,他不能够啊,不能够啊。”
红姨顿时气笑了,“男人都是什么货色,这世上要有好男人,这楼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女人了,今日卖的是她,明日卖的就是你,谁真正拿女人当过东西,你家男人什么样子你就很清楚吗,为了钱不顾一切的还少吗?三日前不也是在我这门口打你?”
“小扇妹子,真是我家男人干出这么混账的事,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钟氏跪到沈画扇的面前,用力地磕头,这地板都是石头砌的,十分冷硬,钟氏就跪在这里死命磕头,很快脑门就见了红,她还不停止,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沈画扇,“小扇妹子,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男人做了那事,那猪狗不如的事情,是他该死,他该死,可是我家不能没有他啊,他再该死,也是小达的爹,是我们当家的,他要是死了,我们这家就散了,都没活路了,用我的命换他的贱命吧,小扇妹子,让我死了,你放他一条活路吧。”
沈画扇大骇,她连连后退,有些难以接受钟氏会这样说,同时又为这样拼命维护家庭,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钟氏感到心疼不值,“那样一个男人,身上的劣根子那么多,你怎么还愿意为他去死,他根本就不配。”
“求求你了,小扇妹子,求求你了,小扇妹子。”钟氏还在不要命的磕头。
“你,你别跪了,你别磕头了。”沈画扇有些被她这不要命的决绝给吓到了。
钟氏跪在那里,哭着说:“你不答应,我情愿磕死在这里。”
“你——”沈画扇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扇子,回来。”一声清音响起,端木瑾站在二楼楼梯口,对沈画扇伸出来手,她面容沉静,声音沉稳,眼眸不动,气势凌人。
“可她。”沈画扇为难地指着钟氏。
端木瑾慢慢下楼,周围人都被她气势所逼,不自觉就低下头来让到一边。她走到沈画扇身边,把斗篷给她紧了紧,看向钟氏,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你在底下等着,我便留他一命,你再闹,我必定杀了他。”
钟氏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她不理解什么是杀气,但是她相信,这个人说出,一定能做到,他说会杀了她男人,一定会杀了她男人。吓得她连忙捂住嘴,用力摇头来表示自己不会再闹。
沈画扇被端木瑾带上楼,临走看钟氏额头破烂,血迹一块一块的,终是不忍心,便吩咐红姨,“你去带她下去治一下。”
“有没有被吓着?”端木瑾低声问。
沈画扇尚且心有余悸,眼中闪过无助,“我只是为钟姐不值,那男人这么坏,她还要为了他去豁出命来,真的就值得吗?”
“有时候不看值得不值得,只看愿意不愿意,她觉得值得那就行了,有时候,人总是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把自己看得很低很低,为了她做任何事,值不值得无所谓,能让她开心就好。”端木瑾说道,她一双深邃的眼眸落在沈画扇的身上,被她这样注视,沈画扇慢慢低下了头,有些苦恼地叹气,“没怎么听懂。”
进了屋子,李大郎还在呜呜喊着,嘴里塞了一块毛巾,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要不要,杀了他?”端木瑾扶着她进来,再看李大郎,带有杀意地问。
李大郎听了这话,眼泪落得跟小溪一样。
沈画扇叹了一口气,“他害我如此,我当然想杀了他,只是我终究被你所救,没有受什么伤,况且钟姐在底下这样可怜,若是杀了他,也许那个家就真的算了。”
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管家此时低笑着上前,“老奴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阴损了些,不适宜让主子们知道,您若是放心,只管交给老奴来办,保证让他得到终生的教训又不会丢了他的命,能让他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真有这样的办法,你说吧。”沈画扇连忙问道。
“不必说了,既然是好办法,那你便去做吧。”端木瑾却冷哼一声,“老实些。”
管家陪笑了一下,出门招来一直候着的两个大汉,吩咐他们把李大郎抬出去。
等人都走了,沈画扇埋怨端木瑾,“你怎么不让他说出来呢,万一不好怎么办?”
端木瑾拉着她坐下,唇角带着笑,“他说的方法我已经想到了,不让他说出来是以免传出去是你我指使的,不好听,齐源这小子,总是不忘记阴我,他不说只做,怎么杨都与我们无关,免得这把柄被他抓住。”
“什么方法?”沈画扇好奇问道,瑾真的就那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你且等着,有好戏还能不让咱们看,饿不饿,该吃饭了。”端木瑾说。
出了艳香阁,门口已经备下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前面用两匹白马拉着,车夫和马夫都穿着统一的服饰,车夫看见这二人出来,面上带着笑,谦卑有礼,“早已候在这里等着主子们了,我们家侯爷已经在露华楼备好宴席,请主子们赏脸去用饭。”
“这马车好漂亮呢。”沈画扇绕着马车转了一圈,白底金边,帘子轻软细滑,一看就是上等料子,四角缀着金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白马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通体雪白如玉,脾气也十分温和,沈画扇把手放到它们的黑鼻头上,它们还会打个响鼻。
“你家侯爷还真是有心。”端木瑾扶着沈画扇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也十分舒服,有小茶几,茶几上面热茶已经冲好,还有精致的点心,手炉也是热烫热烫的,锦缎铺着的座上放置着松软的攒花软腰枕。
“这马车好舒服啊。”沈画扇坐进去之后抱着腰枕忍不住赞叹,“到底是王侯之家,这出行都要比寻常人家好。”
“他这只算一般,以后我为你打一辆马车,比这好十倍的马车。”见她这么欣喜的样子,端木瑾捏了捏她的脸许诺道。
“那样的马车我可不敢要呢,出去这不明摆着招摇着快来抢我啊快来抢我啊。”沈画扇比划着自己被打劫的样子,“然后等劫匪扒光了马车再看我,发现这么豪华的马车里面坐了一个穷鬼,那感觉该是多么的幻灭。”
端木瑾笑出声来,伸手比作刀锋横到沈画扇的脖子间,声音低沉,模仿着看见马车过来打劫的劫匪说道:“你这小丫头,为什么你的马车这么豪华,你自己却这么穷?”
沈画扇十分配合地苦着脸举起手告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家公子说这马车这般豪华,一定会有劫匪来打劫,所以特意派我这一个小丫头坐在马车上,只等着做诱饵引人上钩。”
“你这机灵鬼。”端木瑾轻轻在她脖子间磕了一下,没有使力气,沈画扇还是哇哇直叫,扑到端木瑾的怀里,娇叫道:“都说了是我家公子说得,大侠要是不嫌弃,就让小丫头以身相许吧。”
“这是你第二次说以身相许,再说下去,我可是要当真了。”端木瑾伸手扣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气,沈画扇却感觉像是绳索捆住了她,让她只能紧紧靠在端木瑾的怀中,一瞬间,端木瑾身上的冷香凛冽了些,如同温柔的叹息,让她恍惚想起大雪夜里两个人同睡在一张床上,端木瑾寒毒发作的时候,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还有那个冰冷的拥抱。
“当真又如何?若你是男子,早就该对我负责了。”沈画扇想到往日,自己都忍不住害羞地笑起来。她趴在端木瑾的怀里,也没有动,端木瑾的怀中温暖舒服,比自己拿着的腰枕还要柔软,而且伏在她怀里,自己也觉得很安心。
“到了,下车吧。”端木瑾摇了摇她,沈画扇原本躺着,也不知道是马车里太舒适,还是行路太平静,亦或是她怀中太过舒服,沈画扇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现在被摇醒,揉了揉眼,迷迷糊糊问端木瑾了一声,“到了吗?那么快?”
“再坐下去,就要出蒙城了。”端木瑾推开马车门,马车也在这时适时停了下来,刚好停在了酒楼的门口,看车夫也是有些意外地看着端木瑾推开马车门,脸上飞快挤出笑来,“主子们下车吧,咱这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就到了,这里你是不是来过?”沈画扇看见车夫的意外,小声问端木瑾。
“从艳香阁到露华楼共有三条路,一条从左巷道走,过碧河中桥,需要半柱香的时间,第二条走东大街然后转南第三道,从戏班街走,需要一盏茶的功夫,第三条是从艳香阁前的南二道过城心直接来,用时最短,这马车带着我们先是从南二道走,却绕过了城心而转东四街,过碧河东桥而来,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我倒要看看,这齐小侯爷能准备出来个什么花样。”端木瑾是成竹在胸,领着沈画扇进了露华楼。
“你怎么会算得这么精细?难道你已经把蒙城地图都背下来了?”沈画扇惊奇问。
端木瑾抬眼,淡淡答道:“本能而已。”
奇怪的本能。沈画扇暗暗嘟囔着。
进了露华楼,正是大中午的时候,这酒楼装修又是极其豪华,不过里面却没有一个客人,桌子都是空荡荡的,沈画扇好奇地四处张望,“人呢?难道是这家店做得菜很难吃,大家都不来吃的吗?”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二位不好意思,咱们楼今个被侯爷被包了,劳烦二位另寻去处吧,对不住啊,对不住啊。”一个小二跑过来含笑解释。
“我们若是走了,你家侯爷这楼就白包了,引路吧。”端木瑾淡淡开口。
“啊,难道二位就是侯爷要宴请的贵客?里边请,里边请。”小二也是脑子转得飞快,听这位公子的语气,应该不会出现什么乱攀关系吃霸王餐的事情,况且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比小侯爷都不逞多让。
露华楼最好的房间不是在楼里,而是在后院,露华楼临近护城河,匠心独运地在河面上铺设了回桥,建了一排排水榭亭台,亭台中间是桌子,两边挂着长长的纱幔,河风吹过,仙气十足,不过是在冬天,亭子四周的窗户都关着,只留下临河的一扇,将满河的雪景都映入眼帘,让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得清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