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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开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她整个人就被拉进他的怀里，一刹那就被一股温热的气息所包围，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温热的泪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他的胸前，他什么都不问，只是叹了口气。
车里有空调，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不知死活地伸手要开车窗，才刚刚伸出手就被江启明一把握住，他永远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她想干什么。车内气氛开始有些尴尬，佳音忙挣手想要摆脱他的掌控，江启明却握得更紧了。佳音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只是淡淡地说：“当心着凉。”然后替她系好安全带，手渐渐地放下来。
江启明住在内环的高档住宅区，亮白色的路灯照亮着路边花草树木，生机勃勃。他住得是十七楼，一户一梯式的公寓。江启明从口袋里找钥匙开门，佳音就站在门外犹豫着，江启明拉开门时佳音还在门外发呆，江启明一把拉住她的手，手心里是滚烫的温度，“进来吧。”
按钮就在门口的玄关处，江启明随手按亮了屋顶的一排吊灯，刺眼的亮光照亮了屋内的每一处，或许是在黑夜里待得时间长了，竟然真不开眼睛。江启明看着她紧闭着眼睛立马就将吊灯关掉，然后把壁灯打开，昏黄的灯光在这样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暧昧不清。
屋子里有暖气，佳音将江启明的大衣放在了沙发上，江启明低下头就看到了她膝盖上已经要结痂的伤口，然后走到卧室去拿医药箱。
佳音只是低下头，她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令自己讨厌，她从来都是这样，只会给别人添麻烦，以前是许致安，现在又是江启明。明明自己总是先把话说绝，到头来出了事却还要来找他们。自己就是这样没用，一次又一次。
江启明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佳音窝在沙发上，双手抱膝，身体弯成半圆的弧度，像只被抛弃的小猫一样可怜。他心头微微一紧，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拉开她的双手，揉揉她早就凌乱不堪的头发，佳音抬起头目光却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旁边的桌角，目光空洞虚无，思绪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这才注意看她的脸，妆早就花了，黑色的睫毛膏蹭的满脸都是，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责备：“你怎么总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然后打开医药箱，取出消炎酒精，用海绵签抹上去。
佳音疼的叫出了声，从小大大她最怕的就是疼，没回打针她都要磨蹭着半天才勉勉强强地接受现实。她挣扎着蹬腿，却不小心将桌子上的酒精瓶子打到，空气中蔓延着酒精刺鼻的味道，他忍不住皱眉，却听到她已经哽咽的声音：“对不起。”
心口像被刀子扎了一下，隐隐作痛。这些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让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她了，如今她这样的卑躬屈膝，小心翼翼，他突然这样痛恨自己，当年就那样一声不响地离开，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没能在她身边，没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她。所以在这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她到底还爱不爱他，也无论她愿不愿意，他都要保护她照顾她这一生一世。
“你们吵架了？”他最终还是问了。
佳音摇摇头，苦笑道：“他要结婚了。”
他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她，佳音挣扎，越挣扎他却抱得越紧，他低下头埋在她颈窝里，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佳音，我们从新开始吧。”
佳音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他一时没提防竟被她推开了，撞到了茶几，茶几上的东西哗哗地掉下来，有杯子摔碎的声音，他狼狈地站在一旁，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这一次佳音没有再唯唯诺诺，平静异常：“你也要结婚了，”
短短的一句话就戳到了江启明的痛楚，像是被迎面泼了冷水，顿时清醒起来。他苦笑一声，“你没有错，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佳音突然问他：“当年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去英国？”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问，也永远不会在意。”他抬起头，语气郑重：“你爸爸当年来找过我。”
当年身为副市长的沈正和竟然亲自来找他，那一天他至今都历历在目。豪华的vip包厢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沈正和用威严的声音告诉他让他离开佳音，甚至还打算给他一笔钱作为砝码。
他当时年少气盛，据理力争：“叔叔，我是不会离开佳音的，我和佳音是互相喜欢彼此，除非她自己来说，否则我是不会离开她。”
沈正和摇摇头，用嘲讽的语气笑道：“到底是年轻人！你说你能给佳音什么？不要跟我说什么爱情，我是过来人，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走过来的。如果你离开佳音，条件你尽管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妈妈还病着，这医药费恐怕不是小数目。你这样子的家庭怎么能让佳音幸福。我的女儿我了解，她从小就没吃过苦，任性自私，你觉得她能陪你过那种苦日子吗？年轻人，目光要长远！”
江启明心里一颤，原来沈正和早就将他的家庭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对方无疑是抓住了他们之间差别的缝隙，然后对准那个缝隙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感到了危机，直戳他心底。虽然内心早就波涛汹涌，但是面上却笑意拂面：“叔叔，我爱佳音，而佳音也同样爱我。我是爱着佳音这个人不是她的家庭和背景。去年我带佳音去看我的母亲，佳音丝毫不在乎这些，可见佳音爱我如我爱她那样，所以请您谅解，我们是不会离开彼此的。”
听完他的话沈正和不由一愣，脸上是一闪而过的震惊，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了他，过了好久才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佳音，但是你能给她什么？”
这一句问得他哑口无言，是的，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如果因为这个让他离开她那也是不可能，但姜到底是老的辣，沈正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最后江启明几乎是要动摇了。在动摇前一秒他落荒而而逃，甚至没有打声招呼，他一直非常注重礼貌，待人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他一下午都有些心烦意乱，但他来不及细想，他赶着去做家教，等到他刚刚从学生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接到佳音的电话，电话里她非常难过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夜晚睡觉蹬被子感冒了，躺在宿舍想见他，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门买好了感冒药，然后转了三班车才到了h大。
女生宿舍她当然是进不去的，所以在楼下的时候他给佳音打了个电话，佳音匆匆忙忙跑下来，见了他就开始发脾气，责骂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他没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只是把药一股脑儿的塞给她，淡淡说：“我刚做完了家教，转了三班车才赶来，所以来晚了一些。”
她却哭了起来，埋怨他：“你就不能打的来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了。”
换做是以前他也许会哄几句，毕竟自己这些天忙于学生会忙于兼职和学业根本无暇顾及她，但是那天他却不想理她了，沉着脸调头就走，走了很远还能听见她在后面嚷嚷：“江启明，你给我回来！你要是走了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手机一直在响，他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她打来的，不予理会。最后扰得宿舍几个人不厌其烦，他迫不得已才将手机关机，关机时却看到了她发过来的短信，上面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对不起。
他狠狠心扣掉手机电板，然后继续回到床上，想起沈正和白天说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给佳音幸福？你拿什么来证明？”
“要不这样，你们先分开几年，如果几年后你混出个名堂了，到时候我便不会反对你和佳音在一起了。”
他想要么就分了吧，她这样爱他，一定会傻傻地等着他。她说得对，他不过是吃定了她爱他，离不开他。
所以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跟她分手。
……
江启明收回长长的思绪，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黯然与失意，“佳音，其实当年你爸爸来找过我，让我离开你，偏偏那时候我们还闹了别扭。”后半句江启明没有说：“偏偏那时候你还那样无理取闹，让我觉得你爸爸也许是对的，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佳音如坠入深不见底的漩涡，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并没有不要她，是沈正和，佳音了解沈正和，沈正和虽然是她的父亲，他对她那样的好，但是他却也是个利益熏心的人，面对学生时代一贫如洗的江启明，周晋渊似乎更贴合他的标准。那时候沈正和已经预料到自己要出事，大概已经策划佳音出国的事了，可是他放心不下佳音跟着江启明，所以才会让他们分开。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和周晋渊都是被爱情伤害过的人，都拥有一份连死都不愿意忘的回忆，所以他们根本不会爱上彼此。而江启明也不再是年少时候的摸样，而是比同龄人优秀的多。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佳音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如果当年不是他要抛弃她，那么她不可能这样黯然神伤，自暴自弃，更不可能遇上许致安，也不会有以后这些是非纠葛，推源祸始都是他。
江启明捉住她拍打自己的手，忽然抱紧她：“我以为你会一直等着我。”
以为她会一直等着他，所以就肆无忌惮地和她分手，这样的理由连江启明自己都觉得不耻，更何况佳音。
但是佳音已经逐渐趋于平静，这些年经历过风风雨雨，分分合合，她都已经咬紧牙关挨了过去，而现在不过只是掀开往事的真相，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那么她又何苦那般斤斤计较，念念不忘。
江启明的脸在灯下显得异常柔和，一如当年在路灯下向她招手的那个白衣少年。
佳音只觉得眼角一涩，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下来。她爱过他，原来他也爱她，这就够了。逝去的就已经追不回来了，就算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了，等到发现彼此再不是回忆里的样子，便只有失望与怅然，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不要继续在一起，让彼此能记住对方最开始的样子。何况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许致安，早就装不下任何人。
“其实这些年在英国我一直想问你一句，你真的爱他吗？”江启明艰难地开口，他已经决定，如果佳音爱着许致安，那么自己会毫无保留地退出，如果佳音不爱他，那么自己会不顾一切地要带佳音走。
佳音不说话当做是默认。
江启明捏紧拳头，朝着墙壁上使劲地锤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鲜红色的血顺着雪白的墙壁滴到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一滴滴眼泪，这不像是他，他从来都是那样冷静自持，但是这一瞬间他突然开始痛恨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佳音连忙拉住他，他双手一挥，力道不大，但她只是盯着他的伤口没在意，被那力道推得竟然跌倒在地，额头碰到茶几的拐角，一阵尖锐的疼痛刹那间传来，他连忙上前扶起她，半晌才恢复镇定：“对不起。”
佳音没说话，只是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药箱，找出绷带和红药水，然后拉他坐下，用棉签替他擦拭伤口。他的手修长好看，刚刚的那一捶让他的手背绽开了一个几厘米的伤口，他任凭她涂抹，一声不吭。
等到折腾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他拉开窗帘，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太阳穿过厚重的云层开始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洗个澡去睡觉吧，浴室在那边。”许致安指着客房的一角，说完又从房间的柜子里找了一间崭新的休闲体恤，“就穿这个。这是新的。”
佳音一夜没睡已经困得不行，身上的香水味酒精味刺鼻，她忍不住皱眉，然后拿起他手中的衬衣去了浴室。
浴室就在客房的衣帽间对面，浴缸前有一面大大的镜子，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妆早就已经花了，口红弄得满脸都是，睫毛也粘在了鼻子上，活脱脱就像是女鬼。她叹息，然后开始打量着自己。二十七岁了，老吗？如果一个女人在二十七岁拥有了爱情和婚姻，那当然不老，甚至是正值盛年。但是她一无所有，唯一只有青春年轻，可就是这样的年华她都快要留不住了。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年轻了，那么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