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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乔安看到佳音过后又惊又喜,拉着佳音:“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佳音还没看到新郎就被一帮旧相识拉到一桌,大家七七八八都说:“沈佳音,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怎么都没见过你了?”
这个圈子里的人非富即贵,出入自然是高级场所,香车宝马,衣香鬓影,她这些年乖乖地做一个朝九晚五的打工仔,平日里哪里有机会碰面,即使碰面,他们也未必会认出她来。
佳音莞尔一笑,并不见亲昵:“我就在A市啊。只是工作忙,没什么时间出来。”
即使这个理由太过于牵强,可是大家谁也没拆穿,只是随声附和着笑,然后七七八八地喝酒。
一旁不知谁带来的女伴打量着佳音一身的珠光宝气悄悄地跟她说:“你这个皮包我也有一个同款的,不过我的是淡紫色的。”
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年龄不是很大,妆却画得很浓,穿着低胸的礼服,下面是火辣的身材,异常妖艳,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年龄,很符合这群人的审美。佳音笑笑:“是吗,你也喜欢这个牌子?”
小姑娘点点头:“我是特地跑去巴黎买的,国内都买不到呢。你的呢?”
正聊得很high,一旁的何峻燊问她:“沈佳音,现在在哪高就?”
佳音看着他肥肠满肚,强忍住胃里翻搅的冲动:“在报社当个小编辑。”
一群人讳莫如深地笑笑,这其中的意思,佳音明白。她一个报社的编辑,却穿金戴银,手中拿的是名牌包包,怎么样也不像是通过正常途径得来的,这帮人哪个不是人精,从一进门恐怕全身上下行头多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吧。只是她已经无所谓了。
何峻燊朝着佳音道:“报社里的狗仔很厉害啊,我们在坐的哪一个不怕?隔三差五写个什么准能把家里的一帮老家伙气死。”
大家又是一哄而笑。
和这帮人拐着弯的算计,佳音觉得还是跟那个小姑娘聊天比较有趣。于是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时装秀和名牌包。
大抵是聊得太投入了,以至于旁边的人拉着她的衣角她才抬起头来,江启明正笑盈盈地和大家敬酒。
佳音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他的目光温柔地扫过全场,见到她哪怕是一瞬间的停顿也没有。还是他根本已经把她给忘记了,也对,本来就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忘了也好。
酒过三巡,大家都不愿意散去,说是要去继续下半场,佳音避开众人,借故去了趟洗手间。
洗脸的时候又进来两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佳音甚至在隔壁都能闻到那一股若有若无的酒臭味。
其中一个人说:“啧啧,真没想到她今天还会来。”
“谁啊?”另一个故意扬起语调,那个‘啊’字拖得很长。
“我说你别跟我装啊,还能有谁?你当年追她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弄得鸡犬不宁的。可惜人家鼻孔都是朝天的,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估计是被戳到痛处,那人冷笑了一声:“呵呵,我当谁呢?你以为当年我是稀罕她的人啊?后来她家出事了巴巴地跑来求我,我还不是一脚把她给踹了。”
“呵呵,你也真是的,那么好的机会也不抓紧了,我看着她那小样儿,心口就发紧。”
紧接着两个人相互而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意。
“清高个屁,你瞧着她现在那一身名牌,指不定是跟了哪个老不死的,卖给谁不是卖,呵呵!”
一阵暧昧的笑声,佳音低着头紧紧地抓着皮包的袋子。一阵恶心从胃中蔓延,何峻燊那肥肠满肚的身影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求求你让伯父想想办法救救我爸爸,好不好。”
“佳音,你是知道的,你爸爸这个案子不是那么简单,我爸爸说他贪污的数目太大了,那个漏洞太难填了。就算是款凑齐了,别人也不会放过他。”
“我求求你想想办法救他好不好,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救他。”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挺喜欢你,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会让我爸爸量力而为。”
……
佳音推开洗手间的门正好碰上了从洗手间出来的何峻燊和周逸,任凭平日里两个人演技多么高明,多么会装作若无其事,这会儿看到佳音神色也变得不自然,佳音淡定地跟他们笑笑,然后推门而出,装作没看见他们的瞠目结舌。
和大家打过招呼,佳音借故身体不舒服,周逸和何峻燊平日里巧舌如簧再圆滑不过的两个人竟然也没有开口挽留的意思,佳音在心底冷笑,这样多好,省的想方设法周旋脱身。
此时此刻,佳音一点也不想给许致安打电话,她拎着包朝着电梯走去,走廊的那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眉目分明是她熟悉的样子,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白日梦的幻觉竟然如此真实。
对方渐渐走近,她扬起脸,贪婪的注视着,从身形到五官甚至连眉毛都是记忆中的样子,他分明就是江启明,就是她到死都能记得的江启明。
佳音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倒是江启明先反应过来了,朝着她笑笑,笑容温和,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佳音这才如梦初醒,语气都开始结结巴巴:“江启明,是你吗?”问完这个问题才惊觉自己傻得可以,今天是他的订婚宴,怎么可能不是他。在酒桌上她只是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敢细细打量,现在才仔细地看看他,原来和记忆中的模样没有相差一丝一毫。
他隔了一会儿才说:“是我。”停顿了半晌突然问她:“佳音,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佳音笑笑,这才醒来过来,不以为意:“怎么大家都这样问,我明明一直就在A市啊!”佳音便把自己在职场的翻滚向他说了一遍,从外企的销售到广告公司的小助理最后恍然大悟选择了老本行新闻,再又从财经版转到娱乐版,这些年的职场沉浮说得详详细细,唯独那一段疼痛难捱的时光被她省略得一干二净。
能说什么?说当初痛苦的时候彻夜失眠?说情绪崩溃的时候没日没夜地抽烟?说被羞辱的时候躲在被子里失声痛哭?还是说绝望的时候割腕自杀?这些都仿佛是很遥远的事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在意,时间长了,连自己都怀疑一颗心也逐渐对过去麻木,慢慢地不会在乎了。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未来还会是别人的丈夫,人生中的悲欢苦乐他都会和另一个女人一起历经承受,而不是和自己。他的眼里早就是云淡风轻,坦然的,从容的,把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很突兀地想起来,江启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或许是离得太近,电话里侧漏出女子娇嗔的声音,熟悉而悦耳:“你去哪儿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江启明声音低沉温和,嘴角甚至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佳音,抱歉。”他略显得无奈。
“没事,你先走吧。”
他迟疑了一会儿,问她:“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反正也不急,左右不过是一帮人吃喝玩乐。”
佳音婉转拒绝:“没事,我已经给司机打了电话,没准他现在已经在楼下等着我了。”
江启明怔了一下,然后笑笑:“那好。”
下了电梯,佳音笑着说:“那我走了。”
江启明看着她,像是反应迟钝:“路上注意安全。”
佳音转过头,一行豆大的眼泪从眼角蔓延下来,打湿了她的手臂,不知走了多久,她才敢回头,只是车水马龙,茫茫的大街上哪里还有他的身影。他们这样匆匆地一转身,也许此生都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这么多年,到底有多少人一转身就消失了踪影,那些能在身后看着你一步步离去,为你保驾护航的人不是至亲就是真爱,可惜这两样,她都失去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了。
到头来,还是一个人,一辈子。像孤魂野鬼一样飘零在这个世上。
那天晚上,佳音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沿着那条街一直往下走,走到昏天暗地,脚下还穿着八厘米的小高跟,到最后她索性不管不顾把鞋子脱了下来,塞到精致的牛皮手缝的手袋里。
这条街可真是繁华,如果佳音没记错的话,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一直走下去的话就会到H大,可是佳音已经走不动了,路边是来来往往的出租车,随手便能召到一辆,可是她不敢,不敢在触碰到那些太过于美好的回忆。
一个人不幸福的原因是因为习惯作对比,当你沉溺于过去的幸福与美满之中,只会对现在更加不满,加剧自己的痛苦。这些年她有多少次路过这条街,路过H大的门口,她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宁愿做一个鸵鸟,一辈子躲在自己的角落里,将过去藏得好好的,也不愿意触碰。
她想一个人的福分是有额度的,大抵是因为她没有珍惜,所以上天才会那样生生地剥夺了她的幸福她的快乐,毫不留情,那种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疼痛她至今都能清楚地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