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唐依轻轻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埋头默默吃饭。
干净的桌子上每个人都静默无声，白色的桌面，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衣服，整个世界是一片空旷的白色。
但是，唐依喜欢此刻的安静。
几乎是机械地咀嚼口中的食物，她呆滞的眼睛慢慢放空，精神处于空白状态。
啾。
忽然，一声特别的声响自窗外传来。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扬起的白皙脖颈下淡青色的血管几近透明。
窗台上站着一只小鸟。
鸟儿双眼滴溜溜转啊转，背景是窗外悠悠流动的蓝天跟朵朵白云。
记不清有多少没有见过美丽的场面了。
唐依的眼睛不禁亮了亮。
下一秒，一片白色阴影挡在了眼前，拿着记录本的工作人员坐到了她的对面。
“唐依。”
方才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间黯淡，唐依缓慢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
“嗯。”
男护工的眼睛在唐依迟缓的脸上一扫而过，又看了一眼她手下的餐盘。
“吃了多少了？”
“五勺。”
“还没吃饱吧？”
“嗯。”
唐依重新拿起勺子开始进食，惯性咀嚼了几下直接吞下肚子。
男护工点点头，放下笔，缓缓将胸口的扣子解开，露出强壮富有肌肉的胸膛。
“唐依，抬头看着我。”
唐依抬头，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她的瞳孔急速收缩，嘴里含着的食物不住反酸，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才没有泄露一丝异样。
但是男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现在还会恶心吗？”
唐依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脊背僵直，好几秒才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平静地摇摇头。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合上本子，重新扣好衣服。
“下午三点到赵医生的房间。”
“好。”
唐依默默垂下眼帘，点头答应。
三点，还有三个小时可以休息。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饭堂的尽头，唐依想起刚才那一幕。
唔……
胃里忽然一阵剧烈的翻滚，她起身冲向厕所。
“呕……咳咳……呕……”
吐光胃里所有的东西，她单薄的胸膛起伏之间可以见到消瘦的脊背。
无力跌坐在地板上，她双手环抱着膝盖，将自己埋进黑暗的世界。
幸好，幸好刚才没有吐出来，否则今天又要多加一个小时。
那样恶心肮脏的画面，她真的不想再看了。
秦意，秦意……
下午三点，长长的白色走廊回荡着唐依摩擦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扣扣。
“请进。”
“赵医生。”
赵成镜片后的眼睛移到门口，定格在唐依的脸上。
这是他见过最乖巧的病人，刚送过来的时候长得也讨喜。
可惜……
他敛下眼中的厌恶，指了指房间中央的椅子。
“坐在那边。”
唐依点头，顺从地坐下。
尽管做好了足够多的心里准备，但她还是止不住对放在对面的屏幕感到恐惧。
赵成推了推眼镜，按下播放键。
缓缓流动着暧昧音乐的屏幕开始播放视频。
随着音乐的逐渐激烈，视频里人物的动作更加凶猛，声音夹杂着扭曲的吼叫跟哭喊。
唐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僵直得发白，麻木的脸上白了几分，她动了动嘴唇，极力咬紧牙关压抑住胃里泛起的酸水。
长时间厌食跟呕吐，空空如也的胃不住痉挛，佝偻而且消瘦的背脊微微有些发抖。
她一动，赵成就发现了。
合上文件，他起身悄声走到唐依的背后。
将全部身心都放在压抑克制自己的唐依只觉得后背一软，一只不同于女生柔然触感的粗糙大手沿着脊梁骨慢慢爬上来。
全身的鸡皮疙瘩在一瞬间都冒了出来。
“啊！”
唐依尖叫一声，本能地向后一甩手，身体迅速跳下椅子，躲到了角落里。
“别碰我！”
她睁大了眼睛，因为消瘦而过分突出的瞳孔充斥着惊悚跟难受。
赵成失望地摇摇头。
“你这样抗拒，一辈子都不可能好，今天要加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视频已经接近尾声，白花花一片衣不蔽体的人类发泄完兽性，场面一片狼藉不堪。
唐依一想到还要继续看三个小时，整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霍然起身冲向了电视机，瘦小的胳膊一把将巨大的屏幕推到地上摔成一地粉碎。
哗啦啦一阵巨大的声响。
“你在做什么，臭丫头！”
赵成暴怒。
一个喜欢上同性的变态，脑子有病还敢破坏东西，找死！
“啊！”
在一声尖叫中，唐依被推倒在玻璃碎片上。
锋利的碎片一下子扎进了她的骨血里。
她感觉到左边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眼睛在一瞬间充斥着猩红跟无尽的黑暗。
如果黑暗能结束这样折磨的日子，也好。
她悲哀地发现，死亡，似乎比活着更加快乐。
秦意，秦意……
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唐依，你要做什么？”
赵成心头一跳。
满手鲜血，抓着玻璃的唐依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素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扬起一抹恍惚的笑容。
“医生，我好不了了，就算是死，我脑子里想到也只是她的脸。”
所以，索性就不要好了。
既然这个世界不允许，那她就不要这个世界。
划开手腕的一瞬间，鲜血喷溅而出，唐依望着那一片的血红，没有丝毫的痛楚。
她忽然想哭。
妈，原谅我，抛下您。
原谅我，就算是死，也依旧想要见她。
秦意……
砰。
大门被大力踹开。
赵成还没从地板上这一幕缓过神来，门口骤然袭来的光亮令他下意识心慌地故作镇定起来。
“谁这么没规矩，没见到正在治疗病人，啊……”
赵成一声痛呼，整个人被一拳头揍得跌出半米远，房间里架子上的花瓶哗啦啦摔了一地。
几乎在他身体倒下去的时候，秦意就认出了呆坐在地上的唐依。
穿着素白的精神病院病服，瘦得不成样子，素白的小脸上半边全都是血污，而手腕上碗大的血口正在冒着鲜血，她抓着玻璃跌坐在血泊里，呆滞的脸上居然是一副满足的表情。
“唐依……”
人生里，秦意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面对这样的唐依，她心慌到不知如何是好。
紧紧将那只冒血的手腕包扎好，秦意怕碰疼了她，只敢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摸摸她的发顶。
“唐依，我来了，唐依，唐依……”
一声一声，一字一字，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秦意将头埋进唐依沾满血腥的脖颈里，后背在一瞬间僵直，彻底断了声响。
温暖徒然而来，唐依半只眼睛被血色浸透，余留下的半只眼睛里只看到半片蓝色的衣服。
卷着蕾丝边，就像是湛蓝天空里那一朵朵悠悠飘过的白云。
脖子里正在下雨，大颗大颗滚烫的雨水浇落下来，将唐依冰冷绝望的心唤醒。
她那半只清晰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雾，不顾满身的伤口跟玻璃渣子，双手紧紧抓住了面前人的衣服。
“秦……意，秦意……”
想要说的话太多，最后却化成了滚落的泪，狠狠砸在了对方的肩头。
秦意，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意，我错了，但是我改变不了。
秦意，你会原谅这样懦弱没用的我吗？
秦意，我真的好想你。
于血泊与玻璃残片之中，秦意跪在地上轻轻捧起唐依的小脸。
优雅美丽的指尖跟随眼神一寸寸将掌心里的脸仔仔细细看清楚，然后，一低头，将自己的唇印上对方的唇。
长发垂下来彼此交缠，一片阴影之中，两双同样柔软的唇瓣热烈索取着对方身上的每一丝温度。
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对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