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最后一面（1 / 1）
柒厢染跟着纤罗匆匆赶到，苏挽尘工整的躺在床上，好像在做一个漫长的美梦。
纤罗和玉璞站在角落，有些微微地发抖，从苏挽尘伤口溢出的仙气太多，冰冷刺骨。
柒厢染皱眉将他们轰出去，手掌放在苏挽尘胸口，不一会儿，苏挽尘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师兄……”
“挽尘，为什么提前出关？”
“劳师兄费心，不过是一些小事。”
“小事！”柒厢染愤怒起身，他本就是长相严肃的人，如今生了怒气，看上去更是有些骇人。“那是净魂之剑弄的伤口！本就难以愈合，你又因为与桃夭的身体联系差点断了筋脉，现在说什么为了一些小事就出了关，真是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儿戏！”
“师兄……”
“是桃夭来找你了吧，她消息倒是灵通。”
“我已经处罚了她。”
柒厢染依旧板着脸，他挑眉看苏挽尘苍白的脸，猛地撩开了他的衣袖。
柒厢染倒抽一口冷气，他上次见到这伤口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的刀伤，现在居然成了这么大的一片，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
“我提前出关，伤口还没有愈合。无名剑的剑气还在，它们感受到了桃夭的气息，就开始躁动了。”
“又是桃夭……”
柒厢染咬牙切齿，可苏挽尘身上的伤口太太狰狞，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叫嚣着要将苏挽尘吞噬掉。
苏挽尘半坐起身体，烟波中光芒晃动，握住了柒厢染的衣袖。“师兄，给我凝雪霜吧。”
“不行！你知道那东西不能随便用！”
“师兄，这是最快的办法，现在时局混乱，我必须尽快恢复法力。”
“那也不行，凝雪霜虽说对治疗伤口有奇效，但那东西药性太猛，不然也不会被师尊列为禁药。”
“我要的是结果，师兄。”
“你……唉~~”柒厢染沉思，最终还是答应了。
小小地房间内，桃夭趴伏在床榻上，一夜无眠。
万象山的刑罚相当厉害，那个长的粗狂无比的执法长老，指挥执法弟子把每一下都打的尤其实在。
屁股上火辣辣的痛，还夹杂着微弱的痒，那是她裂开的伤口在愈合。
广玉子小小的缩成一团啜泣。
桃夭看着广玉子的红眼眶，心中发笑，开口道，“好了兔儿爷，别再哭了，再哭下去，我的伤口都要被你淹了。”
“呜呜……你还有心思笑，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你知道的，我可是净魂。”
“净魂怎么了，那你挨了打就不痛啊。”
桃夭心里划过暖流，伸出手挠挠广玉子毛发，“广玉子，你就不怕我吗？”
“为什么怕？”
“我是人见人恨的大魔头啊。”
“你才不是魔头！”广玉子止住哭泣，乖乖躺在桃夭身边，那种别扭的模样可爱至极，像家人一样温暖。
桃夭转身面向广玉子，努力动动自己有些僵硬地手脚，“兔儿爷，神仙他有没有……”
“你还担心他！”广玉子生气的嘟起嘴巴，“都是他让你挨了这么多板子的，你还担心他！”
“我……我只是问一句，他是神仙啊，不是吗？”
广玉子还是很生气，装模作样的在桃夭脑袋上敲了一下，恨恨道，“柒厢染进去照顾他了，应该没事。”
“那玥狐九呢？”
“他们延迟了他的死刑，可是……一个月之后，还是要让他死。”
一个月，就只有一个月吗？
屋外突然传来嘈杂的敲门声，敲门的似乎是个急性子，没等广玉子跳下床去开门，就撞开门走了进来。
“起来！”
进来的是一个女孩，俊俏的脸上满是傲气，一看就是被人家宠坏了的千金小姐。
桃夭被突然照进房间里的阳光刺痛了眼睛，于是她傻呆呆的望着闯进她屋里的姑娘石化了。
不过那姑娘显然没有什么好脾气，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桃夭一眼，就直接走过来握紧了桃夭的手腕。
“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我让你起来！”
广玉子从床上跳起来，他很不喜欢这个姑娘，一进门就大呼小叫的，没有看到桃夭还病着吗？于是广玉子爆发了，抬起脚丫就朝她踢了过去。
“死兔子，你踢我！”
眼看着两个人扭在一起就要打起来，桃夭急忙劝架。
“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那女孩愤伸手把广玉子丢向一遍，扬着眉梢扫了桃夭一眼，“玉璞师伯传仙尊命令，从几天起，你要在万象山修行，我，欧阳倩，就是负责督促你的。”
“我？修行？”
“哼，私闯禁地又将妖魔带进万象山的人，难道不应该好好学学礼法规矩，静心凝气吗？”
桃夭跟在欧阳倩身后，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才看到一栋不算大的房子。
“这是给你的。”欧阳倩随手丢给桃夭两个木桶，一个扁担，“去打水。”
桃夭环顾四周，这里看上去是厨房，除了她还有几名万象山弟子。欧阳倩将桃夭带到这里，他们只是轻微抬了一下头，便在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排斥她，桃夭看的出来。
也是，修仙之人最痛恨妖魔，可她偏偏和妖魔混在一起。
那段日子桃夭过的有些难熬，厨房的活儿很多，桃夭每天都要爬一段长长的山路，然后将她的大木桶装着满满的无相水带回厨房去装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水缸。
无相水在她口中的味道已经变了，她还记得第一次喝无相水时那种甘甜的味道，不过现在，那味道却有些微微发苦了。
有桃夭在的地方永远沉默，桃夭和玥狐九闯进禁地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开，反正万象山的弟子就好像结成了联盟，送给她的只有冷眼和鄙夷。
他们派给桃夭的活儿越来越多，挑水、打扫、洗衣……
桃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要一直等到月挂高空才能休息。于是，每一次回到房间，桃夭和广玉子都双双累成了软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又是一天的正午，桃夭见到了苏挽尘。
当时她正在无相水旁洗着自己手上的污垢，苏挽尘就出现了。
他站在霜溪身边，身上是绣着银色花纹的飘逸长衫，长长的头发梳的干净规整，凝视着湖水的模样宛若独自盛开的纯净白莲。
神仙好像康复了，桃夭长舒一口气。她在看到苏挽尘的那一刻就躲进了灌木丛里，她小心翼翼，那姿态仿佛一个偷窥者。
苏挽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桃夭贪婪的看着苏挽尘的侧脸，他的每一个神态都静若流水，身上闪烁的洁净好像星辰般闪烁。
只是……苏挽尘的眼睛的颜色好像有些变了，他的眸子深邃，仿佛海底漩涡。
忽然，一道有些尖锐的风自桃夭的面颊擦过。桃夭忙不迭的转头，还是被削去了一小缕头发。
“出来吧，桃夭。”
桃夭慢慢悠悠从灌木丛后出来，小丫头一样低头站在苏挽尘面前。
“神仙。”
“你可以去见玥狐九。”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桃夭心里明晃晃的开了花。
玥狐九，她终于能见玥狐九了。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找到广玉子的，他正在草丛里睡得昏天黑地。
也是奇怪，他们现在的伙食并不好，有时候饿上几顿是很正常的，桃夭越来越瘦，可广玉子，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胖了，他脸上肉嘟嘟粉嫩嫩，看上去就想让人掐两下咬一口。
有几只小小的花精落在广玉子的鼻头，轻轻搔她的痒，惹得广玉子在睡梦里还咯咯笑个不停。
“广玉子……广玉子？”
桃夭在广玉子耳边叫她，可广玉子睡的死死的，转一个身嘟哝了几句梦话又继续睡。
桃夭叹了口气，坐正身体漫不经心道，“广玉子，你好好睡，我去见玥狐九了~~~”
果然，广玉子猛地坐起身来，挺尸一样闭着眼睛就粘了过来。
那姿态，俨然还是一副被媚术迷惑甚重的模样。
玥狐九被关在一个地牢里。
想不到，巍峨庄严如万象山，居然也会有这样阴冷潮湿的地方。没有任何花朵的生长，只有许多坚硬不规整的石块和绿色的小小的青苔。
这地牢里关了许多人，大多是犯了错的万象山弟子，还有一些修行浅的小妖，而玥狐九，则被关在这地牢的最底层。
在地牢门前，桃夭又一次见到岚帆。
他站在洞穴门前，整个人都在树木的阴影下，看见桃夭，岚帆的唇角向上挑起一个弧度，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红光。
桃夭也看到了岚帆，他的眼神让桃夭感到不舒服，好像桃夭是他看上一个即将要捕获的猎物。桃夭呆愣三秒，直接拉着广玉子绕过他，但还是听到岚帆轻微的话语，“我有办法放出玥狐九。”
桃夭彻底惊住了，但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广玉子就激动的拉着她走远了。
“玥狐九！玥狐九！玥狐九！玥狐九！”广玉子喊号子一样大步走着，显然完全沉浸在了玥狐九的美貌里。
桃夭偷偷回头去看岚帆，那个人背对着她，可她还是依旧觉得他在笑。
厚重的石门轰然打开，牵引他们的万象山弟子尽职尽责的守在两侧，表情宛若石像。
暗淡的烛火在空中闪烁，玥狐九被乾坤锁紧紧捆绑着，冰蓝色的双眸中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玥狐九被置身于一方巨大的圆形水池中，冰凉的池水盖过了他大半的身子，银白的头发凌乱，看起来比之前干枯了许多。
玥狐九一定受了许多苦，因为他向来神采奕奕，从来不会这样潦倒。
“小九儿。”地牢中的一切在烛火中逐渐明亮，照亮了玥狐九惨白疲弱的躯体，让桃夭禁不住声音颤抖。
“阿夭，是你吗？”玥狐九开了口，声线沙哑，只要一动，便传来厚重叮当的锁链响声。
“是我。”
桃夭声音哽咽，而一旁的广玉子却是早已泣不成声，坐在地上呼喊着玥狐九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玥狐九问。
“神仙让我来看你……”
“哦？苏挽尘做事情，想的向来周全。这个时候，还不忘让你来见我最后一面。”
“你怎么了？”桃夭满心担忧，她想到玥狐九身边去，可面前的水阻挡了她，让桃夭只能远远站在与她玥狐九相对的另一边。
“我没事，只是被关的有些久。”
“他们折磨你了？”
“万象山自诩清高，自是不会做这些损害清誉的事。”
“可你看上去很虚弱。”
“是乾坤锁和水。他们止住了我的法术，我想在不能使用狐火和幻术，你看到我的九个尾巴了吗？它们被钉子钉住了，所以我的力量也使不出来。”
“什么！他们在你的尾巴上钉钉子！”
桃夭不可置信，低头去看池中的水，果然看到有浑浊的血色自池底向上翻涌。
“玥狐九……”桃夭低声呢喃。怪不得玥狐九的脸色如此不好，他在流血啊，那些伤口在水中可能会溃烂，该有多痛。
“别哭……”玥狐九看着桃夭湿濡的面颊，小声安慰。
“他们怎么这么对你呢？”桃夭咬唇，“很痛吧……”
“没有，不痛。我体内有你的血你的法术，你忘了吗？很快就会愈合的……”
“别说傻话了，愈合的再快也会疼的。”
桃夭抹着眼泪，空气中却传来玥狐九空灵的笑声。
“你居然还笑。”
“阿夭你在担心我，我开心。”
“……”
“阿夭，别哭了，有一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什么？”
“关于你的力量。”
力量？桃夭握了握手掌。确实，想起过去之后，她以为曾经拥有的无边法力也会回来，可是却没有。桃夭曾经很强大，她拥有撼动天地力量，足以让人惧怕。可是现在，桃夭的身体很空，根本没有任何法术能够为她所用。如若不然，柒厢染怎么可能在她身边捉走玥狐九，其实那个时候桃夭就已经感受到了，她的身体里，一切都空空如也。
“阿夭，你的力量不在了。”
“我感觉到了，我记得以前，只要我想，我身边所有的东西都会随之而动，可现在，不会了。小花小草有时还会我的心情颤动，但是其它的，都没有了。”
“苏挽尘封印你的时候我在。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只敢躲在杂草从里看着，苏挽尘抽出了你的力量，封印到了别处。”
“哦，是吗？也对，我的力量太强大，他们害怕……是应该的。只是有时候，大概是我愤怒地时候，我……我觉得会有许许多多的仙气涌进我身体里，像是要把我撑爆一样，那个时候，我会失控。”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所有的力量，都会被你吸引。”
“……”
“阿夭。”玥狐九脸上划过奇特的光晕，“答应我，找到你的力量，你需要它们。苏挽尘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不想我死了以后你会出事。”
“不，玥狐九。不。”桃夭摇头，“我觉得，我可能那些力量在哪儿，可是我不想要它们。”
“你在说什么！”
“小九儿，他们害怕我，不就是因为那力量吗？现在我没了那力量，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了。”
“不可能。”玥狐九轻轻的笑，“阿夭，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们容不下你的。三百年前，你那么信任的苏挽尘能够封印你一次，那三百年后，就会一样有第二次，你不恨他吗？你那么信任他，他背叛了你。”
桃夭沉默了。恨么？她也说不清。可与其说是恨，她更想要知道真相。苏挽尘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想知道原因，还有……他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阿夭，听我一次吧，他们不会信任你。”
“我会让他们信任的，苏挽尘教过我的，他说过，什么事情都要努力过后才会有结果。”
“他还会背叛你，要知道，过不久我就会死了。”
“我也不会让你死，我要做个普通人，我能做到的，因为那是我一直梦想的事。”
桃夭说完带着广玉子走了出去，石墙关闭的时候。广玉子才勉强止住了流着的口水，握紧桃夭的手义正言辞，“我会站在你这边儿的。”
桃夭轻笑，捏捏广玉子的鼻尖，道了声谢。
还好她身边有这么个小兔子，一心一意相信她善良。
沿着来时的路走出去，岚帆还站在那里，他是柒厢染的二弟子，据说天资超凡，被委以重任也是正常。不过桃夭并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岚帆那句话，他说，他能放出玥狐九。
心中挣扎许久，桃夭走向岚帆，便看到了岚帆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有事？”岚帆声音低沉，蒙在面具中的脸颊似乎闪着微弱光晕。
桃夭在岚帆面前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帮我救玥狐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