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触目惊心（1 / 1）
司空崖上时光飞逝，桃夭看着四周散落的火红叶子，原来不知不觉，已经都爱了深秋。
桃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她实在太累了，替玥狐九挡下的那一巴掌柒厢染几乎将她的骨头拍碎，她是世人口中的净魂，所以……她从来没有受过伤。
桃夭捂着自己的胸口，她以为自己至少会休息那么一会儿，或者说会痛的死去活来，可事实上并没有，她确实难受，但过了最开始经脉断裂的痛楚之后，她开始觉得难以喘息，那是她的伤口在飞速愈合，到了现在，她已经只是感到有些微痛和疲累了。
桃夭无聊的摆弄着手掌，苏挽尘要她面壁急静思，她有想过，可是一想到自己，一想到苏挽尘和玥狐九，她就感到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
玥狐九被乾坤锁锁着，万象山都是记恨妖魔的人，不知道他们会将他怎样。
苏挽尘那么生她的气，桃夭记得他当时苍白的脸色和气的发抖的唇角。可只是想起他，就已经让桃夭从心底觉得满足。
她频繁的想起他曾经的模样，宛若和煦春风，皓齿星眸，温暖洁净宛若睡莲。
空气中冷气浮动，冬天就快来了。
“桃夭！”广玉子站在纤罗的剑上大喊，双眼通红，带着哭腔。
“怎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桃夭站起身，没走两步就被结界阻挡，只能隔着那无形的薄膜同他们说话。
纤罗也是一脸焦急地模样，抿着嘴唇，站在剑上手足无措。
桃夭一阵心慌，“怎么了兔儿爷，你为什么不说话？”
“呜呜~~~~桃夭——！！”
“别哭啊，广玉子，你说话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玥狐九……”
“嗯。呜呜……”广玉子还是哭，他好像是真的吓到了，一双兔子眼红的像灯泡一样。
“别哭了！到底怎么了啊，他们要把玥狐九怎样！”
桃夭焦躁的不行，广玉子却是哭的说不话来。
跺跺脚，桃夭看向纤罗，“纤罗，你告诉我，玥狐九到底出了什么事！”
“桃夭……”纤罗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掌门人他们……要杀了玥狐九……就在十天后的正午。”
杀……了……
不行！玥狐九不能死……
桃夭整个人都贴在结界上，声音哽咽，“纤罗，我要出去，他们不能杀他。”
“不行啊，掌门人说了不能放你出来……”
“我去求他！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玥狐九死的！”
“可是……”
“求你了，纤罗。”桃夭一动不动看着纤罗，透明的泪水从眼角流下一直漫到脖颈。
那是玥狐九啊，从小一直陪着她的小小狐狸，他找了她整整三百年。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谁在飘雪的冬天问他冷不冷，也没有谁在无尽黑夜中为他怕不怕？他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她怎么能让他死？
纤罗咬着唇角沉默，万象山的规矩森严，师父知道了定不会饶她，可是桃夭……唉，算了。一咬牙，口中咒语默念，飞速结印，将司空崖外结界收入手中。
“快走吧，桃夭。”
桃夭跳到纤罗剑上，一抹眼泪，“多谢。”
两边云雾飞转，纤罗飞的极快，但到了无极殿，迎上的却是紧闭的厚重殿门。
“神仙！神仙！”
“桃夭，你怎么出来了！”玉璞拦阻桃夭。
“我要见神仙。”
“不……不行……”玉璞艰难的吐字，心中暗暗叫苦，桃夭不自觉用手拽住了他的手臂，他整个人又都不好了。
迅速把手臂从桃夭手掌中抽出，玉璞红着脸道，“仙尊在闭关，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我一定要见他！他们要杀了玥狐九！”
“桃夭，别糊涂了，玥狐九只是一介狐妖，万象山山规森严，师叔是不会帮你的。还是快快回司空崖去吧，要是让师父知道你擅自出了司空崖，一定会更加严厉的处罚你，你来无极殿这件事，我会当做不知道。”
“不，我不回去。”
桃夭的眼神变得坚韧，她退后两步，冲着无极殿门跪了下去。“不见到挽尘神仙，我绝对不回去。”
“桃夭，为了一个妖怪，不值得。”
“玉璞，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该杀的，你在斩妖除魔做那些你所谓的好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杀的那个妖怪，刚刚才救过一个人。”
玉璞没有再接话，他是那种老实淳朴的人，不然也不会被女孩儿靠近就脸红，柒厢染说妖魔与神仙势不两立，他就实实在在相信着从来没有怀疑过，现在桃夭这么一说，他倒是真的……觉得惊诧。
无极殿比司空崖要冷上一些，桃夭没有再哭，她沉默的跪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无极殿门。
广玉子和纤罗跑了过来，广玉子还在哭，纤罗小心翼翼站在玉璞身边，两个人相顾无言。
晚上的时候，万象山下起了雨。
万象山很少下雨，即使下雨也是轻柔地，和风细雨一样的感觉，缠缠绵绵。
可这场雨下的很大，天空中乌云翻滚，闷雷轰鸣，不多时，豆大的雨滴便滚滚落下，僵硬地就像是无数细小地石子，一下一下结实的砸在桃夭身上。
很快，她就衣衫尽湿，落汤鸡一样狼狈。
“桃子，起来吧。”广玉子将他的药锤变成一把油布伞，遮在桃夭的头顶。
“我没事，兔儿爷，你去休息吧。”
“桃子……”
“我一定要等到苏挽车出来见我，玥狐九不能死，你知道的不是吗？”
广玉子知道桃夭的决心，他刚知道桃夭是净魂的时候确实有些害怕，但那只是一瞬间，他更多的是心疼她，像是现在，她跪在那样大的雨里，看起来比他还要柔弱。
那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玉璞已经换了两次班，在回到无极殿，桃夭还在哪儿跪着。
“桃子，求求你起来吧……”
桃夭的嘴唇已经龟裂，就算她是无敌的躯体，痛楚还是会有，只是她痊愈的更快。现在的桃夭浑身僵硬，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一阵细小的微风都会让她浑身颤抖。
她这副模样连玉璞都忍不住动容，仙尊和师父，确实有些太绝情了。
正午的阳光火辣，桃夭一整天滴米未进，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即使是咽口口水，也会让她的嗓子肿痛。
广玉子缩成一团依偎在桃夭身边，想给她取取暖，可桃夭实在是太冷了，纵使他的皮毛那样柔软温和，她也完全感觉不到。
无极殿的大门依旧紧闭，庄严沉闷的没有一丝气息。
到了日落西山，黄昏氤氲时，厚重的殿门终于传来了一声细微地声响。
桃夭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她勉强感受到周围人的垂眸沉默，风声的吹拂，还有殿门打开时迎面而来的清凉。
苏挽尘站在昏暗的微光下，他眉目清浅，如玉般俊雅的脸还有些苍白，淡然的看着跪在殿前的小小躯体。
“呵呵，神仙……你愿意见我了……”桃夭努力扯开唇角，却不小心撕裂了她干裂的嘴唇，溢出点点血丝。
苏挽尘没有说话，他似乎很是疲累，眉头微微皱着，像是身上月牙白衫上面精巧却不易察觉的纹路，带给人无法忽略的无垢洁白。
“仙尊。”那是万象山弟子跪在地上的声音，苏挽尘闭关，柒厢染派了几名弟子护法。
桃夭探头看向苏挽尘，她想走过去，可是她的双腿不受控制，怎么都没有办法动。
忽然间，她的身体变得轻盈，像是被风吹拂摇摆的羽毛，轻飘飘的漂浮到半空，然后缓缓随着苏挽尘进了内殿。
体内有清凉的东西宛若河流般流淌而下，顺着桃夭身体的每一条脉络，缓缓地，仿佛柔软帷幔。
桃夭的脑海逐渐清晰，身上暖和了许多。她抬起眼帘，便看到苏挽尘站在她面前，如玉的手掌静静搭在她的肩上。
“咳咳！”
苏挽尘给桃夭输送了些许仙气，身上病痛得到缓解，桃夭颤抖几下，猛地咳嗽几声。
苏挽尘的皮肤细腻的好像最上等的精美瓷器，只是他脸上掩不住的苍白，竟是比那瓷器上的，还要明显几分。
有些虚弱的坐在雕花桃木椅上，苏挽尘开了口，“有事？”
“求神仙放了玥狐九！”桃夭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苏挽尘却不说话，他手边是蓝底毓秀的茶盏，还冒着热气，但他却不碰。
“神仙，玥狐九他确实是妖怪，可是，桃夭还是求神仙能放他一条性命。”
“原因。”
“原因……”桃夭脑袋飞转，可舌头却像是打了结，吐露不出完整的字眼。
“桃夭，你可知道禁地里有什么？”
“不知……”
“都是上古的妖物冤魂，还有镇妖石。”
“玥狐九不知道，神仙，求求你了，饶他一命。”
“不行。”
“神仙……”
“那是他应当付出的代价，万象山规，决不能改。”
苏挽尘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嗓音很低，却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桃夭的耳朵。
“出去，回司空崖。”
桃夭将手掌紧握成拳，眼睛干涩的厉害。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踉跄着站起身，腿还有些软，可是桃夭明白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用，苏挽尘说了不行，那就真的是不行。没有什么，比得上他眼中的仙魔之差还有规矩。
苏挽尘从雕花木椅上起来，在桃夭面前凭空了一个繁琐复杂的图案，看着那银光一点点印进桃夭的身体，才转身走向内室，有了这层封印，就是桃夭身上净魂之力回归应该也不能全部激发。
苏挽尘从桃夭面前走过，面颊比从前更加惨白了，连着嘴唇一起，看不见半分血色。
那是轻盈地薄雾，像丝质绸绢一般淡淡萦绕在苏挽尘的身侧，苏挽尘的仙气自身体中不断溢出，仙气纯白干净，又万分浓烈，以至于他的脚下步步生莲，灿烂宛若骨生花。
桃夭闭眼不去看他，苏挽尘挺拔的背影和纤尘不染的气息让她没有办法喘气，咬咬牙，桃夭向殿外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物品相撞声，桃夭慌忙回头，发现苏挽尘身形不稳的倒在地上。
“神仙！”
苏挽尘面色发青，清亮的眼睛半闭着，嘴唇颤抖，似乎很痛苦。
“唔……”苏挽尘溢出一声□□，桃夭跑过去服他，发现苏挽尘身上出奇地冰冷。
“神仙，挽尘神仙，你没事吧。”
“唔……”
桃夭将苏挽尘拉起来，他还没有晕过去，可是他身上的仙气还是源源不断的溢出来，这种飞快流失的速度将苏挽尘身体中的力量全部掏空。
桃夭撑着苏挽尘像床榻走去。苏挽尘看起来很瘦，现在身体都压在桃夭身上，还是让她感到了吃力。
“我没事，放开我。”
桃夭摇头，没有理会苏挽尘从喉咙中挤出的羸弱的话语，依旧揽着苏挽尘的身体。
她吓坏了。
在桃夭的印象里，不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苏挽尘从来都没有这样虚弱过，他的仙气流失的太厉害，那种纯净至极灵力，很快充斥满了整个房间，甚至在墙壁上结了微弱的冰晶。
好冷……
桃夭感受着这具紧贴在她身上的躯体，很沉重，同时也很真实。
苏挽尘被桃夭放在床上，他的房间干净整齐，不大，东西很少，一张白色玉石床，一把木椅，一张桌子，还有一个装了许多书的书柜。
“神仙，你究竟怎么了？”桃夭坐在苏挽尘的床榻边，凝视着苏挽尘的脸。
即使是这样的气若浮丝，苏挽尘看上去还是和她相隔万里。
苏挽尘没有回答，他的仙气凌乱不堪，五识模糊，手臂上的伤痛灼热，让他没有办法思考。
“出去……”
苏挽尘睁开一只眼，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好看的眼珠仿佛被微微冰晶冻住，层层叠叠宛若山顶白雪。
“出去……”
苏挽尘一甩衣袖，薄薄的布料从他的手臂滑下，露出一大片狰狞的伤痕。
伤口很深，深的几乎可见骨头。伤口散发着银色，看上去很新鲜，从里向外翻出层层嫩肉，像是茁壮成长的植物，自手腕处一直向上蔓延到肩头处。
无名！
桃夭诧异的捂住口鼻，这是苏挽尘为她挡的一剑，可是那时候他没有受伤啊，即使受伤也不可能那么大，那么深。
她的力量，当真是这样可怕吗？
苏挽尘的身体似乎蒙上了冰霜，无尽的寒冷从她的身体中散发出来，苏挽尘颤抖着，将桃夭一把推开。
“走。”
“不行，你手上的伤口很重，我要给你包扎才行。”
“走！”
苏挽尘的脸上显现出了近乎愤怒的神态，无极殿内仙气翻涌，桌上的瓷器碎裂，一时之间，残渣遍地。
巨大的响动将玉璞引了进来，看到桃夭，广玉子立刻变成人形，怀抱药锤挡在她身前，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
“师父！（仙尊！）”
“纤罗。”苏挽尘捂住受伤的那条手臂，那些伤口似是感受到了桃夭的力量，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相呼应一般迸裂开，蔓延向苏挽尘的胸膛。“去找掌门，快！”
“是。”纤罗不敢耽误，来不及御剑便冲了出去。
“玉璞。”苏挽尘又说，他的口腔中吐出寒气，伤口的撕裂让他更加无力。
“仙尊。”
“纤罗私放桃夭，她回来后，你把她带到书房，将万象山规抄写百遍。”
“是。”
“还有桃夭，带她出去。”
“弟子遵命。”
玉璞在桃夭面前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桃夭淡淡看他一眼，心情复杂。
是不是因为他给她输了仙气，所以他才会旧疾复发，还是说……无名的腐蚀，从来都没有停过……
“桃夭，走吧。”玉璞出声提醒。
“我不走。”
“嗯？”
“我不出去，神仙现在这样我不放心，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我不想见你。”苏挽尘的脸石雕一样的凝重。
“不。”
桃夭也固执起来，她的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不去直视苏挽尘的目光。
苏挽尘站了起来，他走向桃夭，每一步都万分艰难，如墨的长发染上了霜一样的白，像是从天际云端走来的人，每一步都如风淡漠。
“出去，不然……玥狐九立刻就会死。”
桃夭打了一个哆嗦，本能的后退一步。
“桃夭，我们走吧……”广玉子小声劝她。
苏挽尘忽然摇摆一下，依附在玉璞身上，他喉咙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越靠近桃夭，那血腥气就越浓重。
“玉璞。”苏挽尘道，“带桃夭出去。另外传我法令，桃夭私闯万象山禁地在前，擅出司空崖在厚，按我万象山规，知错不改者，杖责三十，即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