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三百年前(1 / 1)
三百年前,旷界山。
桃夭是在某一天的清晨突然苏醒的,那天的阳光很好,风也温柔和煦,以至于她一睁眼,便看到了无数彩云般美丽的桃花树海。
点点桃花飘落在她周围,那些散落了的花瓣自动缠绕在她身侧,连接成了一件好看的漂亮衣裳。
桃夭打量着面前的世界,这是她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地方,饶是这样她也觉得这里很美,云蒸雾绕,宛若人间仙境。
她花了将近三月的时间才走遍那座山的所有地方,这里是桃花的天堂,生长着各种奇妙茂密的花草,它们都很温柔,总是柔顺的依附着她,像是慈爱的母亲爱抚自己孩子一样,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旷界山中所有的飞鸟走兽都是她的朋友,它们都有灵性,只要她一个眼神过去,它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再也没有比它们更友好的朋友了,有些动物活的年久,便教她讲话,那种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用到的陌生语言,就在它们的指导下,一点一点印进她的身体里。
在一个月色清朗吹着微风的夜里,桃夭遇到了一只小狐狸。
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长得小小的,似乎刚出生不久,但他会说话,说那是死去的狐狸爷爷教的,他说……他叫玥狐九。
“原来还有名字这种东西。”那是桃夭第一次知道名字这种东西的存在。
那只小狐狸来自桃夭从来没有想过的外面的世界,他很小,不知道怎么进入的旷界山,但它受了伤,黏糊糊的血液沾满了他柔软的肚子。
丢什么补什么。桃夭毫不犹豫的割破自己的手掌将血度给了他。虽然是乱治的法子,但所幸管用,被她身体内的鲜血滋润,玥狐九身上的伤很快愈合,又变成了白白嫩嫩的狐狸,而他的眉心,生出了一抹火焰状的图案,和桃夭眉心的一一样。
玥狐九的到来让桃夭安静地一成不变的日子变得有朝气,他们会一同晒太阳,玥狐九还会向她讲外面的故事。
“我告诉你,外面确实多彩,但是外面又太复杂,哪里都比不过旷界山安宁干净。”
“可是小九儿,我还是喜欢外面,我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就是这里,我不想在我闭眼时看到的还是这里,总有一天我要去外面看上一看,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就是我的梦想。”
“可是你并不孤单,你有我。”
“那不一样。”
玥狐九抬头看桃夭,只觉得她的整张脸都笼罩在天空中太阳所散发的光晕中,那种朦胧的金光,让她显得高不可攀。
于是他闭上眼,躲在她怀中假寐,这样,才有着相依为命的感觉。
后来的一天,大概多久呢?其实没过多久,好像是在桃夭刚起了要离开的念头没几天,旷界山中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男人,白衣胜雪的男人。
他似乎很喜欢桃花,站在桃花林中流连忘返,脸上神态温和,宛若清风明月。
桃夭躲在桃花树下偷偷看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和她长得相似的人,可她只看了他一眼便痴了,他的头发那样黑那样长,他的衣服那样白,他的脸那么凉薄可眼神那么温暖,“噗通噗通”,桃夭听到自己的心脏飞速狂跳,像是小鹿在跳舞。
旷界山上桃花凌乱,纷飞的像冬天飘得雪,苏挽尘轻轻转头,便看到躲在一旁偷偷看他的小女孩。她的眸子灿若星光,懵懂而无知,比幼兽更加惹人疼爱。
苏挽尘看着她,她光着脚,身上的衣服单薄,是用粉色花瓣织成的,宛若刚刚诞生的妖精,心在一瞬间变得柔软,苏挽尘弯起唇角,轻轻地笑了。
本是冷情的人,为何一笑,却偏偏颠倒众生?
好像是烟花炸开的感觉,桃夭迷失在了苏挽尘的笑里,那么不经意却芳华无双的笑容,比漫山的桃花更让人心思浮动。
那一刻,桃夭就已经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忘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苏挽尘,挽留的挽,尘土的尘。”
“……”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夭,桃夭怎么样?”
……
她的名字,她也有名字了!桃夭在花林中欢快地选装,忘了开始的羞涩紧张,全心全意投入在有名字的喜悦中。
真好啊,她也有了名字。
苏挽尘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一片柔软。
那时他还不是天界仙尊,只是小有名气的万象山掌门的二弟子,白衣不染纤尘,宛若天空朗月。
那个时候的苏挽尘,还不是如今冷冰冰的无心人。
他生性淡泊,又自幼生活在万象山,那里教人清心寡欲的心法早已融进了他的骨头血液中,只是,虽冷情,却还是有性子的人。
师父对他要求甚严,一直让他在万象山中苦修,不许动七情六欲,像这样让他下凡游荡,还是头一次。
外面和万象山不同,人心叵测,很复杂也肮脏,他看着,有厌恶,但更多的却是悲悯,从心底中涌现出来的慈悲。
他下界一年有余,将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尔虞我诈看的透彻,正是心思明澈之际,便阴差阳错走进了旷界山。
传说中有仙灵出现的神之密所。
夜微凉,桃夭抱着玥狐九,一双眼睛明亮至极,不知害羞的直直盯着苏挽尘,看的他忍不住莞尔。
很纯净的女孩儿,他选择在这里逗留,或许就是因为她的纯净。
那是师父和其它神仙所不同的一种洁净,不冷,也不高。她的洁净饱含温暖,宛若春风吹拂杨柳擦过面颊的感觉,有着轻微的痒。
苏挽尘对她感到了好奇,他修行一直勤勉,就是师父所想也能窥探一二,却偏偏,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她。
桃夭是头一个引起苏挽尘兴趣的人,可好奇心很可怕,它会很轻易地就让人万劫不复。
……
“你是广玉子所说的旷界山外的人吗?”傻傻盯了苏挽尘一个晚上之后,桃夭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她头一次和动物以外的东西说话,真的好紧张。
“不是,我是仙。”
“仙?那是什么东西?”
“是斩妖除魔,保护凡世的人。”
“那我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苏挽尘没有说话,他掐指而算,却怎么都算不出她的命数,但是看着桃夭,她的眼神如此真诚热切,让他不忍伤害,所以他说,“你是人,一个普通人。”
“太好啦!”听到苏挽尘的话,桃夭高兴地跳起来,她和旁的人一样,真是太好了。
“苏挽尘,你是仙,我是人,你会法术,我不会,你知道一切,我却全都不知,最重要的是你是男我是女,就像动物中一半是公一半是母,我们正好是一对!”
然后苏挽尘呆住了,他的被面前少女不经意的依赖话语所震惊到,他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可是他的胸口跳动的那么厉害,于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苏挽尘留了下来,他活的比玥狐九更久,知道的也便更多,他是满腹经纶的有才学的人,不管是名家经典琴棋书画,他都知道,他重新为桃夭讲述外面的世界,他说的更美,更辽阔,也更加有魅力。
他说,“桃夭,你知道你名字的意思吗?翠绿而又繁茂的桃树啊,花朵满天,鲜艳明丽。就像我面前的少女,就像你。”
桃夭笑了,她名字的意思真好,比苏挽尘的好的多。
她于是越来越向往旷界山外的世界,那个世界中有更多和她长得一样的人,也有更多好听的名字。
苏挽尘教了桃夭许多东西,他给她烹茶,让她品茗,变出桌椅房屋,告诉她如何作为一个人类生活。
他给她做饭,再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吃过东西,桃夭也是一样,可是他想给她做。苏挽尘是追求完美的人,对于食物也是一样,他按照书上看到的那些做给桃夭,用的就是旷界山上的桃花鲜果,每一样东西都精美绝伦,看上去与其说像吃的,更像艺术品,让桃夭连着狐狸状的玥狐九一起留着长长的哈喇子。
他还教过桃夭舞剑。
“若想在外面的世界平安生活,总要学些招式。”他这样讲。
茂密灿烂的桃花树下,苏挽尘手握长剑,随风而舞。白衣纯白似风霜,剑尖银光闪闪,剑气澎湃若长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足尖一点,便凌空而飞到树梢,长剑扫过粉色花瓣,在她身边构筑成柔软美丽的弧线,像是舞蹈一样的好看优雅,那么美丽,比漫山桃花更让她难忘。
桃夭学着他一样飞转,一柄长剑自她的指尖凭空而现,那柄剑随着她的挥舞而动,桃夭歪头,给它起了个名字。
“苏挽尘,它是我的剑,就和我一样,也应该有名字。你给我起了名字,我也应该给它起上一个,你说我叫它什么好呢?”她歪着脑袋困惑思考,最后说,“无名好了,它本来也可能成为没有名字的孤单的剑,以后,我就叫它无名。”
于是桃夭身边有了苏挽尘,有了玥狐九,有了桃夭这个名字,还有了一把叫做无名的剑。
最后,苏挽尘还为桃夭做了一首曲子,他擅长吹箫,那曲子,是他在星光满天的时刻为她吹的,桃夭学会了他教的所有东西,那是奖励。
那样带着些呜咽的箫声,在旷界山间不断回响,无数鸟兽与箫声相和,美妙悠扬,成为了无法超越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