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爱,只能隐藏(1 / 1)
今天又是星期六,陆一从早上5:30分起床后一直忙到现在,快到傍晚6:00的时候,老板说,今天提前收工,可以下班了。陆一算清最后一笔账单便背上黑色的背包,匆匆赶往“AC today”咖啡店。
三环路十字路口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和拥挤,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开始簌簌地落叶,一片片像枯黄的手掌,汽车碾过有“咔擦”的响声,碎开来像未点亮的星眸。陆一停在红灯前看不同身价的车停在同一路口,然后驶往不同的方向,排放的汽车尾气露出黑色的尾巴扬起细细碎碎的灰尘。陆一在绿灯亮起的时候穿过宽阔的斑马线,一对兄妹在马路中间和陆一擦肩而过,高个子的男生对绑马尾的小女生说:“跟着我。”然后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穿过黑白相间的斑马线。曾几何时,暮雨也曾经对着年幼的陆一说过同样的话,那舒适的手掌传过来的温暖像一滴滚烫的油,在此刻迸射出来,灼伤了回忆。陆一走过斑马线回望那对渐行渐远的兄妹,灰尘在一瞬间迷蒙了双眼,眼眶湿润成春天解冻的湖面,朦胧的光线照进里面反射出晶莹的光亮,在转身的瞬间泪痕又被迅速风干,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时空的错觉。
陆一走进“AC today”咖啡店,拉开门对投来善意目光的咖啡师点点头,然后走进更衣室换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付昊泽从男更衣室里走出来。穿上黑色制服的他还是一如初次见面时的挺拔和英俊,右手食指贴着一块小小的OK棒,他对陆一微微点头示意,陆一也朝他微微点头。然后一起走出更衣室。
今天的客人有点多,咖啡师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他的拉花,每完成一个拉花他都要仔细地观察泡沫的堆积情况和拥挤程度,好像咖啡也和横面切断的树干一样有着自己独特的年轮和纹路似的。如果刚刚完成了一个难度较大或者新创的拉花,他便会心地扬起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咖啡店里溢满了咖啡浓郁的香味,透明厚实的玻璃门把一切喧嚣都挡在了外面,静谧和黑夜一样迅速聚拢在充满咖啡香味的咖啡店里。看着夜色渐渐来临,陆一开始慢慢融入到静谧的气氛当中,端着一杯浓郁的咖啡像端着一段悠长的时光,荡荡悠悠的音律拉长了时光缝隙里的寂寞,疲惫好像慢慢溶解,和咖啡的香气一起渐渐融入延伸的寂寞里。陆一和付昊泽穿梭在过道里,一个莽撞的客人突然从座位上冲出来,撞上了正准备把咖啡端给客人的陆一,绊了一下陆一的左脚,陆一不自觉地向前跨一大步,托盘急剧性倾斜,杯子在托盘里摇摇晃晃,将要倾倒的瞬间付昊泽伸出右手端起了杯子,咖啡洒出来湿了付昊泽食指上的OK棒。
你没事吧?付昊泽问。
没事。陆一收回跨出去的左脚,找回失去的平衡感。
付昊泽把陆一手上的托盘收回来叠在自己的托盘下,端回泼洒的咖啡,叫咖啡师重新调了一杯,端去给那位久等的顾客。陆一走进了更衣室,等付昊泽回来的时候,陆一从黑色的背包里拿出一个OK棒,伸出右手指了指食指,然后递给付昊泽。
付昊泽从陆一的手里接过OK棒,走到垃圾桶旁摘掉了沾有咖啡渍的OK棒,换上了新的。然后走回前台,重新拿起托盘穿梭在浓郁而静谧的过道上。
从咖啡师的位置沿着咖啡店正门斜45°角的方向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T恤、水蓝色牛仔裤的男生,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从夕阳还未下山的时候就站在了咖啡店门外,昏黄的灯光投下来把他的影子拉长投放到黑色的柏油马路上,呼啸疾驰的汽车碾着他的影子来回穿梭,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影微微遮住了他的右肩,街灯在后面,背光而站使他的脸庞陷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表情的喜怒哀乐,只是从停在路边的那辆汽车里看他背影,充满落寞和孤单,仿佛隐藏了很多忧伤和疼痛。
他的目光围绕在陆一身上,看着她穿梭在雪纱白的灯光下,黑色的制服使她显得更加“高冷”和不易接近,绑起的马尾加强了独当一面的气场,背影还是那么冷漠和充满忧伤,不知道黑色的靴子有没有沾上了灰尘。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在咖啡的香气中融入静谧,看她在静谧里独享忧伤。看莽撞的陌生人绊了她的左脚,他插在袋子里的手微微抽出,眉头皱了一下。看付昊泽端起了即将倾倒的咖啡,松了紧皱的眉头,在背光的阴影里好像哭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僵直的身体又恢复落寞忧伤的姿态。看她从黑色背包里拿出OK棒,看她还是冷漠沉默一如往前,岁月流去,冷漠和孤单却留在她的脸上不曾改变。看她在孤单和冷漠里深深浅浅地游移,一言不发锁住了所有的心事,心墙外设了许许多多的防御,密密麻麻,无人能进。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耐克运动鞋上有了“岁月的痕迹”,深深浅浅如同花姑娘的妆容,黄色的灯光照在上面微微变了颜色,他蹲下来,轻轻地拂拭上面的灰尘。他看见地面上有一个浅浅的印痕,37号黑色靴子的印痕。他笑了,静静地看着那个鞋印如同看着一段珍贵的往事。梧桐树的叶子落下来,他伸出手接住,不让它拂了这浅浅的脚印。
停靠在路边的那辆车还在静静地等候,司机透过车前镜看到路边的少年蹲下来,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他看了看手上的表,显得有点着急,又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在路边踱步徘徊,再次看了看表,然后鼓起勇气走上前对路边的少年说,少爷,我们该走了。
好。暮雨说。他站起来,看陆一在静谧的咖啡店里忙碌穿梭的身影,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星星,只有大片大片游走的乌云。灯光洒下来照亮了他瘦削的脸庞,薄薄的嘴唇染了夜的冰冷。司机帮他打开门,他转身走进了车里。
走吧。暮雨说。
陆一的身影在车窗外迅速后退,缩小,然后,消失不见。路边一列列的梧桐树影落下来源源不断地打在车窗上,又接连不断地被抛弃。
咖啡店的人流又渐渐减少,气氛显得更加宁静。陆一找出一张客人废弃的账单,倚在前台上“唰唰”地画,付昊泽拿出一本素描本,打开后沉浸在自己的素描世界里。左边靠窗的青年男子在喝第三杯咖啡,他用小勺在杯子里轻轻搅拌一下,抿了一口,然后把全部精力集中在电脑上,飞快的打字速度可以让人听到轻微的字母键按压又被迅速弹起的声音。靠近服务前台浅色吊带裙加红褐色大披肩的女孩在画设计图,她点了一杯曼特宁,没有喝,也没有要喝的迹象。桌面上已经堆满了杂乱被废弃后揉成团的草稿纸,垃圾筐也堆砌了1/3高度的稿纸,她的笔还在不停地画,有些画好后撕掉揉成团,有些画到一半就直接扔进了垃圾筐。
麻烦一杯蓝山,靠窗的那位青年说。他头也不抬,目光集中在电脑屏幕上,手在不停敲击着键盘。
陆一停下手中的笔,等咖啡师调好咖啡后,拿起托盘,将第四杯蓝山咖啡递给那位青年男子。
前台上涂鸦过的账单在陆一离开的时候飘落在付昊泽的脚边,他把那张账单捡起来,放回原地,又重新回到自己的素描上。
咖啡的味道渐渐消散,雪纱白的灯光越渐柔和,靠窗的青年男子喝完第四杯咖啡后没有再点,敲击键盘的声音渐渐缓慢,在时针靠近11点的时候敲下了最后一个字母。按保存,关文档,关机。然后揉了揉双眼,带着疲惫抱起一摞办公资料走出咖啡店。浅色吊带裙加红褐色大披肩的女孩还徘徊在画好与撕掉的情景当中,直到时针走到11点的位置她才恋恋不舍从座位上站起来,带着一张不太满意的设计图离开咖啡店。她点的那杯曼特宁原封不动地停在服务员放在桌面上的位置。
咖啡店开始打烊,陆一把铅笔和涂鸦过的账单塞进黑色的背包,付昊泽收起素描本后把咖啡店的椅子摆放整齐,陆一去检查电器的开关是否断开,倒掉杯里冷掉的曼特宁,把杯子回收到清洗室。然后背上背包,离开咖啡店。
付昊泽走在陆一后面,跟着她穿过咖啡店门前的马路,穿过三环路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起坐上11路公交车,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如同默认的契约,一样的沉默如同夜的冰冷。
公交车在榕树站停下,陆一下车,付昊泽也跟着下了车。在昏黄的灯光下看陆一慢慢拐向幽暗的小路,在陆一的身影没入黑暗之前,她转过身,对付昊泽说,今天,谢谢。
付昊泽站在原地,对风空气中传来的那句“谢谢”有种恍如隔世的虚无,等他回过神来,陆一已经没入了那条幽暗的小路,有凄清的猫叫声传来。付昊泽转过身,跳上了等在路边的小桥车,在降温的夜里,竟觉得有些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