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巧合是下雨时刚好带伞(1 / 1)
“铜锣烧”饭店的招聘不需要面试,只要你是个人,能出卖廉价劳动力就行。从上星期开始,陆一已经在这家饭店上班了。因为前台收银员要准备结婚,辞职后占据文化优势的陆一取而代之。饭店营业时间为9:00—18:00,陆一每周末到“铜锣烧”上班,工资月结,每月800,陆一为了争取更多薪资,还担任了周末的进货核查员。主要负责饭店进货时货物的清点和核查,饭店进货时间为早上8:00—9:00,也就是说,陆一从早上8点开始上班,除去中午吃饭时间,一直上到下午6点,而工资由原来的800调到1200。光复街“AC today”咖啡店则对服务员的招聘有一定的要求,如:身高1.60以上,年龄在18—23岁之间,相貌清秀,形象好,有良好的沟通能力,试用期为一个月。除了“有良好的沟通能力”稍微欠缺外,其他要求陆一都符合,好在有英语沟通能力的优势,所以也顺利成为“AC today”的咖啡服务员。咖啡店营业时间为9:00—23:00,陆一每周末18:30—23:00到咖啡店上班,试用期的工资是400,试用期过后工资为600/月。
周末对陆一来说是非常忙碌的,早上必须5:30起床,吃完早饭后做两个小时作业,8点赶往“铜锣烧”饭店清算货物,9点开始正式上班,18点从“铜锣烧”饭店下班后马上赶往“AC today”咖啡店,换装吃饭后18:30分开始上班,23:00下班后回家洗个澡再准备家教资料,睡觉时间已接近零点。但即使这样,两份兼职加起来还不到2000,家教本来是一个星期三次,每小时100块,每次一小时。每个月如不额外加时的话,每个月至少有1200块收入,加上周末的兼职,每个月上交2500之后,自己的生活费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现在的上交金额已经调为3000/月,加上养母私藏的200块,每月上交3200之后还要维持自身生活费的正常供给,仅靠这些兼职是远远不够的。于是陆一把周一到周五下午的家教全部排满,一三五是英语,二四是数学。幸好陆一在学校的成绩响当当,低一级的师弟师妹对才貌双全且“高冷”性格的“黑玫瑰”学姐也早有耳闻,加上陆一所在的学校富贵子弟众多,想要得到学霸师姐的“指点”的人不在少数,所以陆一很快找到了家教的兼职。
陆一兼职的咖啡店靠近写字楼一带,上班的多是白领,周末是休息时间,所以比平时要清闲些。在闲暇时候,陆一有时用客人废弃的纸条随意地画些图案,可能是童话故事里巫婆的牙齿,或许是咖啡店里某位女郎高跟鞋后的金属钮扣,亦或是……咖啡师新调出来的拉花。就在陆一随意涂鸦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似乎熟悉的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也没有见过。
他转过身来,清秀的面容衬着抿着的薄薄的嘴唇,黑色的制服显得个子更加挺拔,不怒而威大概可以形容这位英气逼人的男生。他微微弯下腰,为客人递上一杯卡布奇诺,浅浅一笑,阳光在他的脸上拐个弯,折射进陆一的目光里。陆一还陷在沉思里,像被一根鱼刺钉在某个时刻里,静静地,思索。
付昊泽。她终于想起来了,学校里疯传的“风云学长”不就是眼前这位男生吗?虽然她的世界里除了奖学金、兼职和沉默,再没有其他东西,但是“八卦”会向你证明,即使不出门也可尽知天下事。就像她即使沉默不语,也会被别人说是高傲、冰冷的“黑玫瑰”一样。有些恶意中伤的说她是不可一世的孔雀,对于故意夸大或恶意诋毁的流言,陆一从来不屑做出任何解释,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流言把她传得越坏越好,这样,尝试靠近她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孤独完全属于她,再不必为任何事惊扰。但是即使那些指甲上涂的物质比塞进脑袋里的知识丰富的无知少女把陆一传得多么恶劣卑亢,还是会有一大批拥趸蜂拥而来,维护陆一“高冷女王”的形象至死不渝。高大帅气的追求者也不在少数,但只是默默暗恋,从不敢大肆宣扬。
陆一又低下头,默默地描着还没完成的涂鸦,客人渐渐多起来,咖啡师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刚调出来的拉花,咖啡的香味溢满整个咖啡店。付昊泽缓缓地向陆一走过来,放下端咖啡的托盘,看陆一的画作渐渐成型。被人注视的感觉是不自在的,不管注视的地方是头,还是手。陆一抬起头,见付昊泽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涂鸦,微微有些惊讶,但并不想打破沉默。
这时,付昊泽说,嗨。
被人注视已经觉得很突兀,况且陆一一向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原本并不准备搭话,只是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于是陆一说,嗨。
语气有点冰冷,没有表情。说完之后拿起托盘,询问刚走进咖啡店的客人要喝点什么。付昊泽也端起刚调好的咖啡,走进咖啡店的过道,微微递给坐在窗边的那位女士。那位女士轻声说了些什么,付昊泽微微颔首,然后退回服务台。
天已经渐渐暗了,刚才在夕阳坠而未落的时候还可以看到窗外有些暗香浮动的鸢尾花,现在已经辨不清花朵的轮廓了,街灯和夜市开始热闹起来,咖啡店门前道路上的人流也渐渐拥挤,街灯照着人们不知疲倦的容颜和厚重不迭的心事。咖啡店的客人又渐渐减少,人们都涌向热闹非凡的超市或人潮拥挤的舞厅。陆一和付昊泽安静地站在前台等着新客人的光临,咖啡店里的灯光格外柔和,人们的动作也显得优雅了许多,陆一在前台找到一张客人点咖啡的单子,从黑色制服的口袋里拿出铅笔,又开始一个人安静的涂鸦世界。付昊泽站在陆一的右边,不知从那里拿了一张白色的草稿纸,在陆一着笔之前,他已经在认真地画了。夜渐深沉,咖啡店的客人稀稀拉拉,咖啡的香味也由先前的浓郁渐渐转为冷淡,咖啡师对着不同品种的咖啡豆思索着什么,等到煮咖啡的机器停止了转动,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调出一个拿手的,或者意兴阑珊之际新创的拉花。偶尔有新客人进来,陆一或者付昊泽就停下手中的笔,不失风度地为深夜前来的客人端上一杯香气萦绕的咖啡。然后又回到原位,继续各自未完待续的创作。
在深夜仍然光临咖啡店的,大多是企业的老总或者是某个部门的主要骨干,他们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仍然需要加班加点,想着明天的合约,或者某场活动的策划方案。他们的眼神往往是深沉和孤独的,但同时也是坚定和充满活力的。他们会来咖啡店,一是他们需要提神的某种介质,二是他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思考。他们有忧虑,也有坚定的信心,也许在来之前连活动方案的主题都没有确定,但是在坐下来静静思考之后,一个完整详密的方案在咖啡渐渐变冷的时候慢慢成型。这时候陆一会把那种孤独而深沉的目光一笔一笔地描摹出来,细致到可以看到眼神里沉沦的些许迷茫和光亮中的坚定不移。
当然,除了企业中的精英会在深夜光临咖啡店外,还有一类人,他们是艺术创作者,他们从夜开始由深转沉的时候走进咖啡店,点一杯日本炭烧咖啡或者意式特浓咖啡,不放任何添加物,轻轻地抿一口,或者完全不喝,让咖啡的香气在宁静的空气中慢慢消散。带着一叠稿纸,静静地坐在靠窗一隅,不停地画,又不停否定,揉搓成团,丢进垃圾桶。一直画到咖啡店打烊,然后带着最后一张画好的稿纸离开,留下一筐被揉搓过的废弃稿纸和一杯喝了一口或者原封不动的冷咖啡。在这个时刻的咖啡店,空气静谧得仿佛不曾流动,与外面昏黄街灯下喧闹的场景相比,雪纱白灯光下的咖啡店似乎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世界。陆一享受着这种时光,就像享受着一段孤独式的寂寞,十分安静,没有喧嚣没有打扰。所以陆一喜欢夜晚,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夜晚结束,丑陋的或者美好的,夜的深沉会溶解人蓄意伪装的盔甲,黑暗可以盖住所有人们想要秘密隐藏的心事,在黑夜里,不用成为别人眼中的自己。
在夜里,可以笑,可以哭。
但是孤独的时光也很短暂,每当陆一想把孤独再延长一点的时候,黑夜就把时针带到了11点的位置。咖啡店开始打烊,陆一和付昊泽把咖啡店的椅子都摆放整齐后,就可以离开了。
陆一检查完所有电器的开关是否已经断开,咖啡罐是否残留剩余的咖啡,确认无误后陆一背上她黑色的背包,走出了咖啡店。付昊泽走在后面,也跟着走了出去。夜已经很深了,但城市的生活永远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夜晚是白天,白天也是夜晚。咖啡店门前的道路还是有几辆稀疏的汽车“唰唰”地飞驰而过,有身价百万的保时捷,也有区区几万的铁血龙,但无论身价贵贱,坐在车里面的人都同样忙碌与孤独,黑夜成了他们奔驶的方向,又成为他们停靠的驿站。
陆一穿过咖啡店门前的马路,向右拐,停在三环路十字路口的红灯前,付昊泽在后面,他叫,陆一。恰巧绿灯亮,她也许是没有听见,也许是听见了,故意疏远。双手□□袋子里,自顾自地走过斑马线。影子掉在地上随着灯光渐渐拉长又渐渐缩小。
11路公交还有最后一班车,陆一看看公交来的方向,又看看手上的表,然后安静地站在绿色的玻璃顶下等公交。11点10分公交缓缓驶来,陆一上了车,付昊泽也上了车,偌大的公交车里只有陆一和付昊泽两个人,硬币落在金属投币箱里发出清晰的“哐啷”响声,陆一和付昊泽都坐在公交后排,陆一在左,付昊泽在右,两个人都看向车窗外的黑夜。寂静迅速包裹着散发出微弱灯光的11路公交。
快到榕树站的时候,陆一按了铃,司机靠站停下,陆一下车,付昊泽也下车。陆一左转,走进像非洲原著居民一样黢黑的小路,很快,穿着黑色制服的陆一像一块糖溶进咖啡一样溶进了浓浓的夜色里。付昊泽看着陆一逐渐消失在迷茫的夜色里,迷蒙中有“梭梭”的声响,然后是一个或者两个猫的叫声传来。
付昊泽转身,上了等候在路边的桥车,带着夜的寒冷,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