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七十二)出海游(1 / 1)
因着在王大娘家帮了一天的忙,北漠一回去便倒头就睡,阿烨却是好精神,待她睡着,自个儿却从床上起来推着轮椅堵在了堂屋门口。
天地间几乎没有夕阳余晖的时候,他等的人也回来了。
青青背着鱼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苍凉的身影透着一股英雄寂寥。
他突然想,若是年少时,青青也必然并非凡品,不知人生还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如他一般宠辱不惊。
见他等在门口,青青毫不意外,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将鱼竿放于地上,顺手从厨房捞了把椅子,青青与他并肩坐好之后,方锊着白须悠悠开口:“有事”
阿烨也不与他客气,道:“我的腿,可有办法在这两日便痊愈?”
青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来日方长,慢慢来吗?”
“有勇气面对现实,才有资格憧憬人生。”他微微一笑,道,“这句话我很喜欢,所以想试一试。”
青青不再多问,道:“法子自然是有,不过,需借用你千年修为。”
他有些为难,皱眉道:“可我不过才四百多岁。”
阿烨原以为青青必定是看走了眼,却不想他却道:“身怀特质,又久居玄冰穴,你活的一年,更胜他人十年。”
不想青青竟对他的了解如此精准,饶是阿烨早知他必定是隐居高人,此时心中不觉又多了几分诧异,更觉眼前人深不可测:“前辈你究竟是……”
眼前人拉了脸:“老朽有名有号。”
阿烨反应迅速地改了口:“青青你究竟……”
青青言简意赅地抢答:“老朽记性不好,你若问的多了,你这双腿老朽可就医不好了。”
阿烨无奈一笑,心中疑惑只好一并忍下:“算了,还是我的腿重要。”
“只是,你胸口所中流羽之伤颇重,虽然已无大碍,但一个月内不应随意动用法术。若是此时耗了一千年修为来医治腿,怕会牵扯旧伤,后患无穷啊。”青青一脸凝重地提醒他道,“年轻人也要保重身子,小心没有机会慢慢变老。”
他似是早有所准备,心意已决,道:“那就这么定了,今晚就动手。”
青青见话也说完了,顾自收拾了鱼竿转身进屋了。
一夜星光静了白日的喧嚣热闹,阿烨望着夜空的目光突然黯了几分。
明夜之后,不知这夜空是否依旧星光璀璨。
但即便黯了又如何,本就习惯了暗夜白天是一样单调的颜色,所见过的缤纷五彩,本就是白捡的。
如此想着,他的唇边凝了一丝苦笑,在黑夜中悄无声息。
第二日清晨,她醒来的时候,偷偷瞄了帘子的那一端,竟见床榻被褥平整,分明是没有碰过,很是惊讶。
“原来你每日清晨都是这么瞧我第一眼的。”身后传来阿烨的声音,带着几分轻笑,“这是哪家的羞涩姑娘,瞅着眼生。”
她身子一顿,脸颊泛起了微红,一咬牙,硬着脖子回了头,见他脸色惨白甚是倦怠,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失眠了?”
“只是瞧着夜色好,多看了几眼,忘了时辰。”他微微一笑,道,“收拾一下,今日随我出海。”
她更是惊讶:“出海?为什么?”
他很是随意:“听说很有趣。”
有海有船,只两人。
她从未坐船出海,倒是也觉得应该挺有趣,但还是迟疑了片刻:“可我答应了王大娘今天还要去帮忙的。”
他自然准备妥当:“我已经同王大娘打了招呼,她已经不需要你了。”
她想了想,抬脚去厨房:“那我备一些吃的。”
他拦下她:“我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梳洗妥当。”
她有些惊讶:“你好像,挺心急?”
他挑了挑眉,微垂了眸:“有吗,我只是心细如发体贴又暖心而已。”
晨曦微薄,她掩嘴而笑,笑声清脆轻快。
船不大,虽然挂着满满的白帆,但要动基本还是要靠法力。
阿烨说,那是青青知道他们不会御船,所以特地准备了一艘只听话无需动手的船。
船破浪,不徐不疾甚是平稳,他坐在船舱的矮几一旁,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站在船头看海,海风清凉,她的垂至腰间的青丝飞扬,仿若每一根都会触及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心中甚是畅快,她觉得阿烨此番提议甚得她心,待将波光闪闪的海浪看了个够方回头,恰见他满是笑意的清澈双眸,心中不由一动。
“你今日怎么有了如此雅兴?”她在矮几的对面坐下,笑道,“不过这个雅兴的确有点意思。”
“你开心就好,我想,你深居西华山,极少有机会出来走走。”他难得地一本正经,语气轻柔,“倘若此生有幸,穷山恶水也罢,平川野茫也好,我定要带你看尽这天下河山。”
“看尽天下河山?”她眼前一亮,神采奕然,“真的?”
“真的。”他答得极认真,仿若这浩瀚海天中唯有她一人,“这天下虽不是我的,但看看总不是问题,如若有问题,我便夺了这天下给你瞧风景。”
她看着他俊朗隽逸的眉眼,听着海涛声声,怦然心动。
过了许久,她才抿嘴一笑,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予他:“兄弟你好生霸气,那咱们就以茶代酒,结了这盟约咯。”
他浅笑接过,与她碰了杯,却神色渐渐紧了紧,迟疑半晌也迟迟未饮。
早已一杯饮尽的她放下茶盏时见他没有动静,奇怪道:“杯子都碰了,怎么不喝,嫌少?”
她开了玩笑,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接过,反而将茶盏放了下来,剑眉微蹙:“但倘若我此生无幸,只怕咱们的盟约就做不得数了。”
“倘若你此生无幸带我看尽这天下河山,那我就带你踏遍这天地六界,”她笑若春风,“虽说这六界不是我的,但看看总无妨,若是有妨,我便拿下这六界任你看热闹。”
他的心情本是愈加阴沉,可经她这一玩笑,却仍是忍不住无奈道:“你这联子对得倒工整,可听起来好像比兄弟我还霸气,不开心。”
她瞧着他的神色,却突然笑意渐消,眸子里似是有春水晃荡,虽垂眸瞧着手中把玩着茶盏,声音却虽低低的轻轻的:“你早以性命相救,我自会以性命相随,若你此生无幸,我此生又有何欢。”
他身子一顿,终是又一次听到了她的心意,似是有一点亮光盖过了所有阴暗从心底漫出,但尚未染上双眸,眼底终究还是盖上了一层冰凉,仿若罔若未闻地道:“我记得,我对你颇为了解,可你却对我的来历底细所知甚少,为何却如此信我?”
她笑了笑:“谁说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见她颇为自信,他“哦”了一声,微有惊讶。
“当今魔君共有子女七人,你排名为三,最受魔君器重,从小便被魔君重点培养,一直在外修行,直到十年前才被接回黑玄。外人只知道你是魔界少君,年方四百余岁,是魔界未来的一界之尊,性情冷淡不爱出门,很少有不良传闻。”她侃侃而谈,说得很是顺当,“但我显然不是外人,所知的自然也远远不止这些。”
听她说自己不是外人,他虽没说话,唇角却仍是不由轻轻一勾。
“我还知道,其实你已经四百三十二岁,虽够凡人轮回七世,却委实比孩子还会赖皮。不是性情冷淡而是嘴巴太欠少说为宜,不是不爱出门而是出门后就是七烨而不是少君晔其,不是很少有不良传闻而是做坏事总是不留痕迹。”她笑着道,“你喜欢浅色衣裳,喜欢白水多于茶酒,偶尔用膳会偏辣;有心事时就去凡间时听书听戏,独爱一碟花生米,从不用手抓,用筷子却偏要人家拿来两双。你说,我可有哪一句说的不对?”
风浪再大,也掩不过她所言的每字每句。
他只觉得,他应该听到了这世间最动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