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三章 皮草(1 / 1)
司机开着车送陈媤妍回去了。从酒店出来一路向东,在金宝街旁边站了好半天,都打不到出租车。
闵英修提议说:“我们沿街走走吧。你冷吗?”
何静薇的牙在打架,说:“不冷。”
闵英修知道她冷,从头到脚,彻底的冰冷。她只穿了一件半新的紫色外套,他真担心那样一件衣服是否能够抵挡住来自身外和内心的蚀骨深寒。
闵英修一直扶着她的肩,能感到怀里的人在瑟瑟发抖。在这么寒冷的时节,她怎么还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裳?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应该用暖和的绒袄或者皮草将她紧紧包裹,然后拥在温暖的怀中。
冬末的早晨,西北风刮起来了,何静薇竭力按捺住浑身的颤抖,说:“今天谢谢您了,闵总。”
何静薇本来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看到她的难堪,可每每出现这样的事,都让闵英修撞见。在闵英修面前,何静薇的面具好像裂开了一条缝,再也无法合拢。
“没事。”闵英修有心事。
“今天有点凑巧了。”何静薇客套地笑笑,企图掩饰尴尬,“结婚五年,我和他都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闵英修知道何静薇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女人都不会喜欢别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他不应该打抱不平,说出那些话,卷进何静薇的生活。
感情的事上,谁需要谁当活雷锋呢?
这大概会是一场走了调的剧码吧,闵英修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他的直觉一向很灵。
两人在雪地上继续走着,路上的雪有些化了,稀稀薄薄的,像咖啡里融着的方糖。一直走到了二环上,两个人都冻透了,总算拦到一辆空车。
“闵总,您先走吧。”何静薇上前为闵英修拉开车门,如梦方醒地说,“对了,您女朋友呢?”
闵英修对于刚才的事,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所以也就瞎说道:
“哦,她回家了。你知道她很爱静,特别喜欢古典交响乐,像德意志安魂曲什么的。可惜今天没有演出票,所以……所以,我跟她说改天再约。”
闵英修坚持让何静薇先上了车,要她回家睡个回龙觉再去公司。何静薇也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和现在情绪,都不适合去上班,也就答应了。
何静薇上车的时候,闵英修在手上加了些力道捏了捏她的手,像是安慰,也像是鼓励。
手上的温度如此真实,真实得不像是真的。何静薇对着闵英修笑了笑,说:“闵总,我回去吃个早饭,然后睡上一觉。我会在您去机场之前到公司,您放心吧!”
闵英修没有说话。
看着渐渐远去的出租车,回想着何静薇脸上干净的笑容,闵英修在心底怅然一喟:
贺明启,你是否知道自己究竟错失了什么?
……
坐在出租里的何静薇,微微蜷缩在座位上。她实在难过,下意识地借这么一个动作,让自己感觉到安全。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何静薇仿佛在看着自己流逝的青春。多少个孤单的夜里,她似乎可以听见青春飞奔而去的声音。不知时间是怎样划破她的青春的,只留下了一条很深很刺骨的伤痕。她摊开自己渐渐粗硬的手掌,模糊地想,这双手也许曾经握住过幸福,可是转瞬之间,什么都消失无踪了。
她原本是想在有转圜余地时给他们的夫妻关系一条生路,她的这番心意并没有得到老天的垂青,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们的关系扯向破灭。
早上发生的一切,仍像是在睡回龙觉时发生的一个恶梦。除了身上的酒渍仍然刺眼鲜红。
何静薇伸出手指,在出租车的玻璃窗上,一笔一划写下丈夫的名字。她认真地写,用力地写,仿佛指下的每一划,都是光阴在他们身上行进的痕迹。指头划过的地方,窗外的风景再度清晰起来,可她却看见,丈夫的名字,在流泪。
下了出租车,走在小区的路上,何静薇边走边以双手环抱住自己。在这个冷洌的早晨,小区里行人稀少的可怜。四周昏暗幽静,更显得她形单影只。
“我凄凉吗?”她问自己。
有个声音回应:“你觉得呢?”
“我心痛吗?”她又问。
那个声音回答:“痛有很多种。哪个女孩子还没有被鞋子磨破过脚后跟呢?”
她想她真是饿了,耳朵竟然出现了幻听。她决定要回去好好为自己做一份早餐,那就包饺子吧。
因为包饺子需要剁馅,这种工作正好适合她现在的情绪。
……
从苏庆保家出来,已是上午十点。张司机开着车,载着闵英修回公寓,准备下午飞深圳。闵英修疲惫不堪,想刚才和苏董的谈话,象是在糖浆里游泳,举步维艰。
他抬眼看着车窗外,一家成衣店的店主正拿钥匙开门。那家店的橱窗里,挂着一件女式外套。那是一件雪白轻灵的皮草,只是挂在那里,就有说不出的端庄。
“停车。”闵英修对司机说,“你等我一下。”
不出五分钟,闵英修便拿着那件衣服上车来了。想是直接从模特儿身上扒下来的,连折叠包装都没有要,直接扔到车上。
张司机笑道:“哟,闵总,您这是,给女朋友买的?”
闵英修疲倦地一笑,不置可否。
他明白自己像一个缓缓走向池子中心的人,突然醒悟时,水已经没过了脖子。
……
一觉醒来,艳阳高照。
何静薇到了公司,刚进办公室,便见到秘书二组的沈秘书哭丧着脸来找她。
沈秘书拿着广告公司的六份合同,说:“静薇,闵总现在是不是去深圳了呀?前几天你说他这周都在洖州,我这合同着急找他签呀,这可坑苦了我了!”
闵英修去深圳,也是在昨晚的酒桌上临时定下来的,怪不得何静薇。不过,何静薇说: “闵总飞深圳是下午三点,不过依他的习惯,他现在应该还没有走,还在公寓呢吧。”
沈秘书获救一般:“啊?他现在还没走吗?”
“应该没走。”
沈秘书讨好道:“静薇,闵总公寓我也不认识路,你帮我去签一下呗。静薇,好静薇……”
何静薇总也改不了热心肠的坏毛病。况且此事她也有责任,如果不是她笃定的告诉小沈闵总会在洖州,小沈又怎么会如此被动呢?
不到三十分钟,何静薇便赶到了闵英修的公寓,敲开了门。
闵英修开门一见是何静薇,有些意外,道:“我让你休息,你跟来干什么?”
何静薇回家睡了一小会,便再也睡不着。与其躺着胡思乱想,还不如来公司干活分散精力。她回答说:“我不是要跟着您去机场,是有份特着急的合同,要您签字。”
闵英修无奈,将她手上的合同接过,边看边径直走进屋去,找了笔要签字,却发现何静薇仍呆立在门口。
闵英修回头道:“你站在门口,是想让自己更醒目对吧?”
何静薇笑了笑,极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
公寓室内的窗帘拉得很严实,昏暗中只开着一面背景墙的蓝灯,显得幽冷暗沉,另一处光源来自半开的卧室门口,里面有橘色亮光漫出,显然主人方才是在卧房里。那隐隐显露一角的黑色大床上,仿佛有床单之类的东西垂曳下来,直垂到床前的雪白长绒地毯上。
外面客厅没有光亮,卧室门后成了最亮也最醒目的地方,令何静薇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也因此更加局促,仿佛偷窥到了别人最隐私的领地,与最暧昧的所在。
何静薇移开视线,借着卧室的光亮,看到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一件女人的外套。那是一件雪白轻灵的皮草,应该属于一个端庄优雅的女人。
可是,他这里怎么会有女人衣服呢?何静薇暗自心惊,忽然明白了,开口抱歉地问:“闵总,是不是有人在?不好意思啊……”
“没有,不是。”闵英修见何静薇盯着那件衣服,简单地回答。
“哦。”她怎么差点忘了,眼前这位英俊总裁,是将女人当成点心使用的男人,大有“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无不可”的风范。
闵英修低头签字,发现她“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便侧头看她。
何静薇本想问问今天和苏董谈得是否顺利,见他抬头,便以眼神问“什么?”
“没有什么人在,不要乱想象。”闵英修严肃地说。
何静薇觉得闵英修的补充显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这么说,不正好说明,他的事引人遐想吗?
这个闵英修真是的,管天管地还要管她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