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第二天早上，楚佩来了之后，沈蔷照旧回家补觉，兴许是因为沈毅桓的病情稳定，她已经略有些放心，索性并没有睡多久就醒来了，只是天气并不太好，拉开窗帘房间里依旧昏暗。
心里念着是不是要下雨了，才想起来自己着急回来，Q市家中的窗子也没有来得及关上，虽说两地相隔甚远，况且还有阳台上的花需要照料，赶紧摸出手机给张晓华打电话。
办公室里有备用钥匙，又嘱托了小孙送去给她，心这才放下。
吃过午饭便真的开始下起了雨，沈蔷撑了伞正准备出门，保姆张妈问她何时回来，她答道：“我去山上，晚饭前就回来。”
见她是去山上，张妈赶紧又拿了薄外套给她，念叨着：“这天气，市区还好，山上可冷着呢，多加件外衣总没坏处。”
沈蔷听了淡笑，拿过外套穿上了才出门，张妈在沈宅有些年了，但是也是她母亲去世后才来的，虽说并不亲近，但也贴心。
山上果然有些冷，墓园因在山上，罕有人迹，她一个人拾阶而上，却也并不害怕，只觉得心里格外的宁静，灵魂安放在实处的那种宁静。
她回来的次数不多，可每次回来了都要上山上看看，小时候不懂，觉得山里恐怖，怎么也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会把墓园选在这处，虽是知道母亲家里老宅就在这山上，母亲许是怀念幼年的时光，可她总担心母亲会孤单，后来她成年，却越来越喜欢这里的静谧，母亲是个明白人，活着的时候就不喜欢同外人过密，走了便为自己寻一处静地。
她在墓碑旁撑着伞坐了许久，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的话，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沉静，走的时候留下了一盆绿萝，雨季要来了，这盆绿萝留在这里定能长得很好。
回到沈毅桓病房里的时候，她身上还带着山上的潮气，便坐的离他有些远，他看了她鞋子上的泥泞，有一瞬间的愣怔，才问道：“去山上了？”
她手上捂着杯子里的热水淡淡的点了点头。
沈毅桓心里像是有根刺一样扎着难受，他知道她每次回来都要去的，往常他也提过要陪她同去，却都被她一口回绝：“不用，我想和她单独待会。”
他知道，他在沈蔷的生命中缺席了十几年的时光，未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更遑论做丈夫的义务了，她母亲重病，他在部队，沈蔷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不难想象，孤儿寡母的日子会怎么可能好过，他觉得亏欠，便不敢提，不敢问，父女之间的沟壑便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后来他娶了楚佩，父女俩的感情更是一度跌到谷底，沈蔷虽说性子沉静稳重，可总归还是个孩子。
他带着她同楚佩吃饭，她不声不响，也没有表露出不悦的样子，他便可笑的以为她是愿意接受楚佩的，后来，他告诉她自己准备结婚的那天晚上，他端着牛奶去她屋子里，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的时候，才会无比的后悔。
一个晚上，不仅整个沈家，就连沈蔷的外公也听到了动静赶来，拄着拐杖的手气的直抖，冲着他骂道：“你要再婚我不反对，你怎么也该考虑考虑囡囡的感受，她看着她母亲咽气的！她心里够苦了，你还这么逼她。”
他心里像是被锤子凿着一样疼。
找到沈蔷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早上的山里雾气很大，她就蜷缩在墓碑旁，单薄的衣服因为清晨的露水，有些潮湿，
他看到那副场景，眼泪都险些落下来，所幸的是她没事。
他用外套把她包起来，声音是怎么都止不住的哽咽：“囡囡，爸爸错了，以后就我们两个一起过。”
她却把冻得有些发青的手从衣服里伸出来，拍拍他的背，像是个大人一样安慰他：“没关系，妈妈说，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他才终于抑制不住的哭出来。
那年，沈蔷才12岁。
再后来，他还是和楚佩结婚了，他想给沈蔷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弃军从商，楚佩性子温柔，喜欢孩子，待沈蔷很亲厚，是个合适的人选。
一眨眼这么多年又过去了，她已经亭亭玉立，站在他身旁比他还要挺拔，可他的愧疚却从没一丝一毫的减少。
沈蔷不愿提自己去山上的事，他便也不多问。
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才说道：“我明天有个重要的合同要签，得出院一趟。”
“你手下那些人呢？不能去签吗？养着都是吃干饭的？什么事都非要你这个老板亲力亲为？”她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是这个合同太重要了，我们得拿出自己的诚意来，你要是不放心，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沈毅桓无奈的妥协道。
沈蔷只能无奈的应下。
晚上临睡的时候，张晓华来了电话，问了沈毅桓的病情，沈蔷觉得她像是有话要说，便去了走廊，问她怎么了，她支吾着问：“你的花好好的，已经浇过水了，窗户也都关上了，你家里的钥匙除了我这，还有谁那里有？”
沈蔷愣了下才回答：“庄宁那也有一把，我和他时间一直凑不到一起，就一直没有还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等你回来就知道了，不多说了，我还有事。”说完，也不等沈蔷在说什么，电话便挂断了。
她心里说不疑惑是假的，却也只能等回去再说了。
第二天下午，司机送沈蔷和沈毅桓去了当地一家环境舒适的会所，已经有几位衣着得体的男士等在那里。
为首的是一位很年轻的男士，带着框架眼镜，眼神是说不出的凌厉，沈毅桓和他握手寒暄，看起来很是熟悉，场面话说过之后，沈毅桓把沈蔷拉到身边介绍到：“囡囡，来，认识一下，这位是锐达的叶总，叶屏吾，也是叶家长孙，这位是我女儿沈蔷。”
男人凌厉的眼风转到她身上：“我说沈伯父怎么带了位美女来，原来是令媛啊。”说完，绅士的伸出手。
到这个时候沈蔷再看不懂这架势就是真傻了，眼下也不能拂了父亲的面子，只能压下火气客气同他握手，说到：“幸会，叶总年轻有为，久仰大名。”
两个人签了合同便闲适的喝茶闲聊，同叶屏吾一同来的几名男子便识趣的去了其他地方，两个男人是不是的把话题绕到她身上，她她强打起精神应付，却终于在沈毅桓提到她还是单身的时候忍无可忍，起身说到：“失陪一下。”
走远了才拿出手机拨了小孙的电话：“帮我订张今天回Q市的机票。”
会所位置隐蔽，环境很是清幽，绕到会所后面居然有一片竹林，雨中的竹叶显得青翠欲滴。
沈蔷便在长廊的椅子上坐下来透气，完全顾不上这样离去不合礼仪。
才不一会功夫沈蔷就觉得身后像是站了人，回头一看，竟是叶屏吾，便轻笑着说到：“里面闷得很，出来坐会儿，叶总也是觉得闷吧。”
叶屏吾见她已经察觉到他，便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沈伯父说有急事已经走了，沈小姐如果不介意我可以送你回去。”
沈蔷轻声一笑，笑意刚到嘴角就已经消失，显得有些清冷：“谢谢叶总的好意，这里环境不错，我再坐会，叶总若想离去也不用觉得失礼。”
叶屏吾依旧脸色冷峻 ，倒也没有任何的不快：“如此，再会。”言罢便转身离去。
沈蔷离开的时候，直接回了沈家，并没有再回医院，收拾了东西便去了机场，候机的时候才给沈毅桓去了电话，电话那头沈毅桓很沉默，两人僵持着，他才开口：“你是不高兴我下午介绍叶屏吾给你认识？囡囡，我只是想你多认识些朋友，这件事上爸爸不会逼你，你高兴就好，如果你介意以后都不会了，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
“我不是介意这件事，你身体已经没事了，我那边还有很多工作，你平时多注意身体。你跟成成说一声，我过年回来给他带礼物。”
她态度强硬，不肯松口，到最后两个人语气都不好的挂了电话。
天气不好，飞机遭遇气流，十分颠簸，下了飞机，沈蔷满身疲惫的往外走，却意外的在机场看了穿着黑色风衣的林以政，她烦的很，便装作没看到他一样往外走，却没想到那人竟径直朝她走来，发觉避无可避了，她才开口：“真巧啊，林总。”
林以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挺巧的”
“那您忙，我先走一步。”沈蔷转身便走，看到他没跟上来才算是松了口气。
机场本就不好打车，况且今天还下大雨，她实在不想让张晓华冒雨来接她，便想试试运气看能不能碰到出租车。
刚等一会变有一辆黑色SUV停在她面前，她以为有人要下车，便往旁边挪了几步，避开车门，这时驾驶座上的门开了，走下来的却是林以政，脸色有些不太好，冲着沈蔷喊道：“赶紧上车。”
沈蔷就知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碰到他，在沈宅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接到了林妈妈的电话，说是听说她父亲生病了，问候一下，知道她在N市便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沈蔷随口就说了航班时间，现在看到林以政，八成就是林妈妈的意思了。
无奈的坐上副驾驶，林以政边发动车子便问她：“你行李呢？”
“我没带行李”，沈蔷没好气的说。
车子驶入雨中之后，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话，要不是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不是自己家里，沈蔷并不愿意开口同她他说话，现在也只能无奈的问道：“这是去哪呢，赶紧送我回家。”
“等会再送你回去，我正在公司我妈让我来接你，我还没吃饭呢，吃过饭我再送你回去。”他认真地看着路，不再同她多说，样子是难得的认真。
到了地方，林以政下车从后座拿了雨伞撑着绕到副驾驶替她开门。
他选的是一处私房菜，两人进了门，林以政的黑色风衣肩膀处颜色更深了，她却没有淋到雨，他脱了风衣，里面是件白色衬衣，看起来的确像是之前在公司的样子。
店里侍者不多，他在门口把雨伞收好才领着她落座，菜色照旧清淡，不知道是因为她从下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只在飞机上喝了一本热橙汁的原因，她竟觉得饭菜分外可口，连带着看对面的林以政也顺眼不少。
吃过饭他照之前说的那样送她回家，路上话也很少，除了询问她父亲的病情，并没有过多的开口。
沈蔷到了家，隔着窗子都能听到外面的雨声又大了些，对林以政的感激不是没有的。
她惦记着自己的花，放下包就打开了阳台的灯，看到一整个阳台上的花都生机勃勃的，甚至花叶上还带着水珠，看来张晓华还是很悉心的照顾着自己的花，拨了她的号码过去，她那边有电视的声音。
“回来了？”
“恩，幸亏有你，要不我的花可不会活的这么好。”
张晓华又是有些支吾的说到：“沈蔷，你的花不是我浇的，我之前去的时候花就已经浇过了，窗户也都关的好好地……我想可能是庄宁……”
沈蔷有一瞬间的愣怔，想到庄宁迟迟不肯还钥匙，再想到她去N市前他的电话，以及这几天她刻意忽略的他发来的问候短信，不难猜到他的想法。
“沈蔷，你到底怎么想的？”张晓华的声音有些担忧。
她轻笑一声，“我明天会把锁换掉。”
“你的事我插不上手，你总比我有主意的。”
挂了电话沈蔷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觉得累，就连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着雨中的路灯都无法安抚她的疲惫。
她拿起随手扔在桌上的手机，拨出一通电话，提示音响了很久那边才接听。
“你这么晚还打过来，不会是关心我有没有到家吧？”林以政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隔着电话听到他的声音。
“林以政，我接受你的提议。”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是她知道，他会明白的。
她太累了，没精力再开始另一段感情，也没有力气去原谅一个已经更为过去的人，其实她的潜意识里是不相信爱情同样也不相信婚姻的。
妈妈坐在花园里等了那么久，到最终也没有等到沈毅桓回来，现在得以日夜陪伴着他的也并不是那个在花丛中慢慢枯萎的人，爱能怎么样，不爱又能怎么样，人生总归太多遗憾，她已经不再相信自己可以等到那个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