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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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李纪与温启年上朝之时,各自派了手下分别行动,但都是同样的一无所获。
漕渠修理正式开工之日在六年前,先后动用了外城郭守军二百人,另在城内招了五百杂工取道开渠,用时三年。延兴门下留有前朝水路遗迹,沟通漕渠原本并非难事,却修了两年整。前一个主事是建王李钊,任期内闹出丑事,致使延兴门工期拖长,民间不敢议论,把积怨都宣泄在后一个主事身上。
上朝时,温启年恰在宫门外遇到虎贲将军胡令淮,两人一向交好,胡令淮问起他前日里去延兴门暗访之事。他顺势一问,才知那倒霉鬼正是户部尚书林振甫,听说至今仍对延兴门心有余悸,工程结束再未去过。
林振甫是天元二年的进士榜首,擢秀长安,光朝振野,温启年对其人品素来钦佩,不禁怀疑起林振甫在其中到底是否有牵连。
下朝之后,温启年给李纪去了个眼色,以请教文章之名,邀约林振甫晚上在府中一聚。
巡捕营那边,借着宋守年的由头,李纪令孟轻云去为他调回原职,趁机仔细看了名册。延兴门下原有二十个人,半月里接连没了六个,名册上写的都是因伤寒而死,工事也因此停了半月。奇怪的是,再开工时,却如宋守年所言,把原先十四个人全给换了。
孟轻云手快,把二十个人的籍名都暗暗记下来,先是走访了六个死者家里,发现这六户人都已不在原址,左右邻居皆称他们早就迁出了京城。与手下人汇合后,得知另十四家也是一样,死的死,走的走。原先参与修门的二十个人,连同他们的家人,竟然全都不知所踪。
消息来得快,下朝不久李纪就从孟轻云那里知道了此事。温启年和李纪商量过后,决定由李纪去探李钊,温启年去东城医局,找当初为二十人诊断的大夫。
“如此,名册这一线索就断了。”元夕听罢,又问,“等会要去的病坊,确定是为巡捕营所用么?”
“应当是。长安城□□有四所病坊,其他三所都设在庙宇中,唯有外城大安坊内的一间,靠近城门,方便收治回京的伤兵,日子久了,也就默认为军用。”
温启年解释完了,元夕点点头,两人一时无言,却还维持了个半抱入怀的样子,温启年一低头就能碰到元夕头顶。
他想放开,又觉得太过刻意造作,干脆就抱着。而元夕满腹心思都在想李钊那匈奴小妾的事,猛然抬头,不觉狠狠撞到温启年下巴上。
二人都是猝不及防,撞得龇牙咧嘴,不禁一齐叫了一声。
前头赶车的听了这声叫,道是哪位大人犯了急病,骤然勒马。马儿嘶鸣,车架陡停,车中二人又是猛地向前一晃。
眼看元夕就要跌落下去,温启年伸手去拉,手上使力稍过,直接给拉到了自己怀里,两张脸庞也是结结实实地碰到了一起。
车夫回头喊:“大人!”
温启年转过脸答:“无碍,你小心着点,接着走罢。”一手松开元夕,另一手去给他理松散的头发。
元夕脸上都快冒气了,直到马车又向前动起来,他才憋出来句:“初一哥,你胡子好刺。”
温启年干笑一声,为行军方便,他一向将胡子剃得很短,从来不过下巴,为此还得了个“短髥将军”的称号。他摸了摸自己下巴说“是有点刺”,又顺手去蹭元夕的脸,问:“你怎么不长胡子?”说完他想起了元夕和一般男子不同,自觉失言,又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温启年一只手足有元夕半张脸大,还生了不少茧子,拂过脸上就像一大片打磨木器用的土木贼似的。元夕被他摸得东倒西歪,却不知不觉地笑了出来,然后正色道:“人是在建王就任时死的,他又因为那个匈奴小妾被撤职禁足,这两件事会有什么联系么?”
李钊从来荒淫无度,强抢民女的事情干了不少,但真因女色而误了正事也是仅此一回。那二十人消失得蹊跷,现在看来的确是他杀而非伤寒。假设人是李钊杀的,杀了六人还不止,将二十户全部遣散是所为何故?
若用的真是匈奴人的毒,那李钊勾结外敌的罪名可就逃不脱了。好好的闲散王爷不当,这通敌叛国、万人唾骂的勾当,他又何苦去犯。
疑云密布,全无头绪,温启年叹了口气,心里隐隐地有些想念起当初大漠中,和元夕两人赶路的日子。虽然是奔赴战场而去,他又受着伤,但那时天大地大,只有两人互相照料、相伴而行,不必在泥沼中找坦途,不必在死尸中寻出路,真是他人生中难见的清闲日子了。
元夕闲散了小半辈子,跟着温启年才体会到许多刺激,倒只觉得有意思,一门心思想要帮助温启年,无奈能做的实在有限。
温启年道:“你说得不无可能,但建王的家眷轻易见不到,遑论去查。”
“那六个人,会不会是因为见到了建王干那档子事,所以被他杀了?”元夕刚问完就摇头否决自己,“那也不必把其余十四个人全给弄走。除非……不对。”
温启年看他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觉得好笑,在他脑袋上揉了把:“别急,总能查出来的。”
那边厢元夕还念念叨叨的:“因为看到了他心爱的小妾,所以……也不对,建王纵使好色,也不应当是个能随便杀人的残暴性子呀。”
温启年突然抓住元夕的肩膀:“对,即使那六人犯了滔天大罪,被建王当场处决了,剩下十四人还是巡捕营麾下,说不用就不用了,巡捕营需给个说法才是。”
元夕被他抓得呆住,眨了两下眼睛,喃喃道:“巡捕营若是参与其中,只能是因为……”
两人不约而同,低声说出:“太子殿下。”
下朝之后,众皇子一起去向皇后请安。
皇后柳容无子,只有李纪是她膝下,刚出生不久就被抱到了她宫中,与生母一般无二。柳容留李纪用膳,李纪心念一转,请李珏和李钊一同留下。
李珏推托巡捕营中有要务在身,走了。李钊左右无事,乐得在宫里再待一会,称谢坐下了。
宫女奉上新进的日铸雪芽,三人对坐闲话,柳容说起选妃的事:“朝中不乏好女儿,世家里也有几个不错的,怎么你们兄弟二人迟迟未见动静?”
李纪是忙于征战,无暇娶亲,李钊却是府里已经挑花了眼,闻言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李纪看他一眼,向柳容道:“选妃言之过早了,儿臣近日来看中个姑娘,倒是想纳妾。”
柳容忙问是哪家女子。
李纪赧颜道:“这女子出身不太好,是个乌孙歌姬,但儿臣实在喜欢。”
柳容喝了口茶,猜出他话中另有所指,道:“这等女子,你买到府里去无碍,说要娶就是在说胡话了。”
李钊如坐针毡,又无从辩驳,浑身不舒服,寻了个理由匆匆离去。李纪向柳容致歉道突然想起另有急事,起身跟了上去。
柳容扯出个淡笑来,望着李纪背影不作声。
驱车行了约莫有一个时辰,镇远将军府上的马才停在大安坊里。这里已经是离外城安化门最近的地方了,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病坊就在主道边上,顺着人潮片刻便到。温启年嘱咐车夫寻个僻静地方将车停好,牵马自去吃饭,吃完再去病坊外候着,说完拉元夕下车,准备步行过去。
正午时分,两旁酒肆飘香。元夕指着其中一间道:“初一哥,这既然是军用的病坊,里头的人肯定认识你,你先在这用饭,我去就好。”
温启年径自牵着他进去:“不差这会,一起吃罢。”
两人进了间食肆,在角落里坐下各自叫了碗面,又另要了三个方便的小菜。
吃饱喝足,温启年给了元夕一块宋兴的牌子,让他假称自己是宋兴手下,来取宋兴的药。宋兴蛮牛一头,无病无灾的,自然没有固定的方子,病坊的大夫问症状时,就照温启年所中之毒来说。
元夕点头接过来,温启年道:“问不到就罢了,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元夕答“是”,温启年又道:“有人难为你,你就叫,我在外头等。”
元夕还是点头,温启年想想还是不妥,拿出自己的牌子给他:“罢了,你就说是我派去的,光明正大地问,以免生事端。”
元夕笑了,手上接过来,安慰他:“我就去问问病,能有什么事,你不是还在外头等着么?放心罢。”
温启年勉强应了,看着元夕走进病坊。
病坊门口进来出去不少人,温启年眼前却只能看到元夕长身鹤立的一个背影,不慌不忙地迈步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