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果然不出所料，去到县城的第一个晚上，她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想他了，是那种痛到骨髓的思念，而不是在家时那样一缕一缕的思念。这样的思念来势凶猛，足以推毁她之前筑起的重重心墙。想着痛着怒着笑着嗔着怨着，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她好想把他揪出来呀，打他骂他控拆他，最终却只是想要依偎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他的心跳！
可是他却全然感应不到呢。他竟如此无情，不再有只言片语。低个头吧，拿起手机，打个电话给他（她竟忘了自己已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但是，他却忘了我呢，他却不在乎我了呢。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如果你的电话是多余的，那就不用打电话；如果你的信息是多余的，那就不用发信息；如果你的关心是多余的，那就不用去关心；如果你的爱是多余，那就不用去爱了。
记住吧，女一！男人的心很大，除了情感、女人和孩子，还装了许多别的；女人的心很小，穿了一根线，就再难穿第二根。但是，至少我们还有自己和自尊吧！别想了，女一！你这种没有回馈的思念多么廉价、多么可怜、多么卑贱、多么没有价值呀。
她这样告诫着自己，但一会儿后，又在心里无限哀伤而忧怨地独白：榆生呀，当我的胸腔里再也容不下这所有的忧思、疼痛和呐喊的声音，它们相互挤压、相互排斥，又相互惺惺相惜，最终膨化出一股强大的化学反应——生成的血箭直冲长空。你眼里看到的、心里赞叹的，是否仅仅是这美丽的风景线？却不会有半分的怜我之心。
一行行清泪因为自顾自怜，因为怨他恼他顺颊滑下，渗过发梢，又湿了枕头，她却毫无所觉。
天渐渐亮了，竟是一夜的相思无眠。而她，还是必须要强打起精神开始这一天的繁忙工作。
本以为一个暑假可以冲淡许多的记忆，却不想相思却一直留在原地。霍民和凡凡给予再多的快乐也消除不了她心中对榆生如藕丝般丝丝牵连的的情丝，在家时刻意忽略掉的“淡淡的不愿承认的渴盼回到县城”的隐秘小心思，到县城后就雀跃着蹭蹭地疯长成一种肆无忌惮的思念，这思念更比初分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一晚、每一晚大刺刺地占据她所有的思绪，推毁她所有的理智，同时也无情地推残着她的心身。她感到心神俱惫、形容憔悴，美丽和健康都在悄悄地流失。
她措手无策了，既不能去找他，却又放不下他。寻找快乐吧，狠狠地玩吧，欢快地笑吧，即便那笑容飘渺得毫无生机，即便脸在笑心却酸涩成比海还广阔还深远的空洞。也总比一个人的夜晚一个人承受撕裂般的痛好吧。玩累了，自然便不痛了，能睡了！
星期三，下班后女一就把凡凡送到了她要好的女同学卢燕家，让他跟她女儿一起玩，吃喝住则一应由她老公负责。然后她跟卢燕便双双出门去洗面、护发。之所以如此隆重，是因为她俩接到了高中时的同窗，现在的男闺蜜贾伟交派的“政治”任务。贾伟在县城交通大队上班，现时想调到县交通局工作，晚上请了相关部门的领导。考虑到卢燕性格开朗活泼、八面玲珑，善于交际。女一虽然交际能力相对较差，但形象气质俱佳。便特邀她俩作陪，以融合气氛。为此，特意在电话里再三嘱咐：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点，虽说咱不搞□□那一套，但也要让领导们见识一下咱人脉圈的素质和气场吧。
弦上之音虽然是铿锵坚定、大义凛凛，弦外之音那是恨不得她俩能以□□换他大好前程呀。难怪人都说，真正的朋友就是在关键时刻用来出卖的！
偏偏以卢燕和女一的古道热肠劲，还真是十二万分地拼命，虽不至于□□，却也是极力装点，使尽浑身解数让自己看起来大方得体、美丽动人。两人淡妆薄施、云鬓轻拥，女一一袭长裙温婉柔媚，卢燕劲爆短裙奔放热情。两种迥然不同的装扮，两种天南地北的美丽，却一样的令人眩目。贾伟前来接她们时那大感意外的目瞪口呆表情更是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他囫囵着咽下一口口水，吹一声口哨，不无遗憾地道：“早知道你们不蓬头垢面时，也还人模人样，想当年使了吃奶的力气也要带一个回家的。”
“去、去，别得瑟劲，襄王有梦，神女未必就有心，懂吗？”卢燕一边拉着女一上车，一边无情地打击道。
在车上好一番起哄、抬杠、奚落，直至到达目的地。下车后，三人正正装容，不约而同地高昂着头、目不斜视，走进当地有名的豪华酒店。像这种高档场所平时无宴请之类的大事，小百姓又怎会前来消费？如此这般，不搞点阵仗怎能震得住外人，又壮大自己的内心？
三人乘坐电梯，进了二楼包间。贾伟便开始点菜，等待贵宾来临。约莫二十分钟后，贾伟接到一个电话，便匆匆离座去一楼迎接他们。当包间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女一瞬间石化了！被贾伟请进来的那几个人里面，走在最前面的不是榆生，却是谁呢？
几个人恭敬地跟在后面，簇拥着他。威风凛凛、光芒四射！这是女一第二次看到他处于权力中心的模样（第一次是在那所乡村小学）。也许他的威仪源自于他天生的冷峻气质。但是，却足以让女一感到遥远而陌生。还有他脸上的容光焕发更是深深地刺痛了女一的神经。原来，分手后他竟这么春风得意。我所承受的精神折磨是多么的一厢情愿、幼稚可笑而毫无意义呀。
女一自嘲地轻笑一下，以铁扇公主举起八蕉扇扑灭火焰山熊熊烈火的坚决果断，理智地掐灭了自已心头起伏着的情感火焰。跟卢燕一起站起身，随着贾伟的介绍微笑着对每一位来宾颔首点头。榆生也只是淡漠而礼节性地对她们点点头，便被推到了上首之位。
席间，卢燕运用她天生的交际手腕，游刃有余地与各位领导周旋着。并在贾伟及其他几人的示意下，频频向榆生敬酒，说一些大献殷勤的台面话。榆生只是儒雅地浅笑着，每一次都只是轻尝浅泯以示礼节。那样的神态，似乎是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跳梁小丑般自舞自蹈。女一也不辱使命地敬过一轮后，见榆生如此模样，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手里拿着一瓶啤酒，自行倒了一杯，走到榆生面前，咋咋呼呼地道：“榆副县长，来，把酒斟满了。赏个脸，咱大老爷们和大老娘们一起痛快地干个底朝天。”
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榆生把酒斟满了。榆生似乎是被女一的激将法激起了一种气恼的男性尊严。举起杯和女一碰一下，一气喝完了杯中酒。其他人突然鼓起掌来，大赞女一有招、有魄力。直呼应该连干三杯。榆生既不表示赞同，也不反对，目光炯炯但无任何情愫地看着女一。女一心里怨尤他毫无怜惜她之心。心下一阵气恼，将两人的酒斟满，一连又干了两杯，方才回到座位上。
经此一举，榆生似乎也不好意思再清冷着面孔。随着他脸部线条的逐渐柔和，大家儿便随意、热闹起来。好一番觥筹交错后，近八点钟时晚宴终于宣告结束。贾伟立刻殷勤地请大伙儿移驾六楼KTV，一起好好放松放松。榆生竟是一点也没推辞，率先走出包间，一行人浩浩荡荡乘坐电梯，上到六楼去。
见他这般理所当然地收受贾伟的邀请，女一不竟在心里暗忖：他变了吗？他终究是在权力中心逐渐量变了？还是他内心深处想要延长和我相处的时间？
当她这样想时，她的心却是喜忧参半的。她害怕他沦陷于权力的漩涡，她无限期望他为她而停留。虽然从他冷漠的表情里，她觉得自己太一厢情愿了，但她确实是奢望呀。她恨自己没骨气，不仅还在为他担心着，也在幻想着他和她一样对那份感情有着深深的缅怀和眷恋。她认为唯一让自己尚有颜面的是：不管她心里的情感怎样炽热，表面上她和他一样也是冷漠而无所谓的。
就在这些纷杂的思绪中，女一和他们一起进了包厢。餐桌上应榆生的要求，喝的是啤酒。但这次贾伟竟点了红酒，这般混合着喝酒，纯粹是催人醉的节奏呀。女一不竟在肚子里将贾伟痛骂了一顿。明面上却还要皮笑肉不笑地跟着卢燕应和他：“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贾伟刚打点好酒水、小吃，那个在席间跟他较为亲近，被他称为许局的人便叫过他耳语了一番。贾伟自是愉快地点头称是，便起身出去了，十分钟后，带进了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她们着统一的KTV工作套裙，两人都身材姣好。更近前一些时，女一看清了走在前面的女孩子，一种惊艳的美，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妩媚含情、慑人魂魄。女一的心没来由地狂跳了两下，然后直线往谷底沉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身影游移，直至她无需介绍，径直坐到榆生身边，并附在他耳旁窃窃私语。她听到自己的心被谷底的寒气浸泡得机伶伶地打了个颤，又吱溜溜地滚了两滚，最后萎缩成一片冬的死寂！
她觉得她精神上倒塌的，不仅仅是对爱情的信仰，还有对人性的信任。这一切来的如此陡然，以至她毫无防备。她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人和物。她脑海里反复涌现的就是：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这样也还罢了。更可恶的是，他毁灭了她曾经痴痴执迷的对人性真善美的追求！那个为百姓办实事的人死了，被名利钱权美色合谋杀害了。
她突然想笑，最后却流出了两行热泪。这眼泪却惊醒了她，她连忙将头扭向一边，轻拭掉那该死的不争气的泪痕。幸亏他们或是忙于调侃两位新进来的美女，或是忙于应酬周旋，而没有人注意到她。于是，她悄然地款款起身，去洗手间将脸上的妆容全部洗尽，并彻底整理了一翻自己的情绪，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她相信她的来去没有人留意到。
她开始更为卖力地尽着招待之职，以此掩饰心内的惨淡凄然。她向每一位宾客敬酒，又热情地给每一个唱歌的人颁发“奖励”（还是碰杯喝酒），她甚至跟贾伟和卢燕一样落落大方地调侃着、欢笑着敬榆生和梅子（她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当时，除了在心里为自己脸上的笑容点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赞外，她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连她都要讶异和佩服自己的坚强和勇气了。不过，她原本就是那种越受打击越显强大的人。她绝不会容许自己在伤害她的人面前示弱。她一直认为，女人可以输掉一切，但不能输掉尊严、面子和自己的人生。
她热烈地跟他们唱着情歌，跳着交谊舞，她的好嗓音和妙曼舞姿赢得了一阵阵的喝彩，包括她的酒量及精妙的言论。很快便让她成了四个女人中的交际王后。除了榆生的脸越来越阴冷外，其他男人都在赞美着她、恭维着她，甚至问她要电话号码。她都一一收受，又一一将电话号码告知他们。连贾伟和卢燕都要惊叹她这从未曾显露过的交际能力了。贾伟更是大为感动呀，女一竟然为了他破天荒第一次如孔雀展屏般亮出了她的压轴本领。这可该怎样回报才能还她如此深情厚意呢？
慢慢地，随着酒精的推波助澜，女一感觉所有人都重叠出了千万张脸，在她面前得意地开怀大笑。她知道自己醉了，但是，她的理智越来越清晰，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她：不能哭，只能笑。所以，除了笑容灿烂，言行大胆外，看不出她有任何异常。而这几乎是所有喝过酒的人的共有待征。
见大伙儿都有点酒后疯癫劲了，女一立刻点一首自由舞，带动着大家欢快地、忘情地扭动起来。除榆生外，所有的人都在摇摆。女一凭着酒劲，过去拉榆生加入他们的行列，那一刻的熟悉感几乎让她心痛到窒息，伤感到泪崩。她强压下眼泪，却压不下心如刀割般的痛！
她将榆生拉到大伙儿中间，然后将梅子推进去，高嚷着要大家牵起手围着他俩舞蹈。梅子在人群中幸福地扭动着，榆生却毫不配合地直立着。这一个晚上，女一除了用余光感知他的身影，他和梅子的深情对唱、喁喁私语。她就没有直视过他和他的脸，如果她看了哪怕一眼那脸上的阴冷，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胆量跟榆副县长大人叫板。但是，其他人却即便已醉，也被一股寒气逼醒过来了。他们立刻松手，纷纷四散开去。女一嘟哝一声：无趣！便迅速回到了座位上，她可不想单独面对着他。
“都散了吧。”榆生清冷地道，转身看向他的司机，今晚上唯一没有沾酒的人，说：“你开了许局的车，送他们几个回去，我自己开车。”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其他人慌忙相跟着离去了。
榆生消失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女一亢奋着的战斗力似乎突然消失了，她感觉头越来越重，脚下越来越飘忽，胃里开始翻腾起来。她起身，趄趄趔趔走进洗手间大吐起来，眼泪和着酒水股股而下，实在弄不清是呕吐带出了泪水，还是泪水逼出了酒水。
卢燕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忙于递纸巾和水，一边不忘数叨：“你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喝不得，何必逞能呢？”
“是呀，女一，你为了我的前途如此卖命，我几乎要怀疑你是不是一直在暗恋我了。”贾伟也忍不住用他惯有的调侃方式表达着他的感动和关心。
女一抬起头故作恶恨地瞪他一眼，即刻低头又是好一阵呕吐。等到胃里相对舒服些了，卢燕和贾伟才搀扶着她走出包间。待到贾伟结完帐，三人才乘了电梯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