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庚子(1 / 1)
回来的时候,瑾妃的步子就明显放慢许多了。
虽然是珍妃的姐姐,只是瑾妃同我这个皇后一样,都不过是皇上后宫的装饰罢了。瑾妃她向来是个柔弱的性子,一边里也想接受皇上的疼爱,另一方面又心疼自己的妹妹,这让她成为一个十分矛盾的纠结体。
去见皇上这件事,我的心中总想着步子能走快些,只是脚下总迟疑着,怎么都没办法走的太快。“娘娘,臣妾见了皇上,怎么说话才能让皇上高兴些……”
“这事你怎么能来问我?”我冷冷的笑了声,瑾妃自知话里的意思,也闷着头不做声。“该怎么说,便怎么说就是。”我又跟了一句。
中南海把守的侍卫极多,里三层外三层,当真是符合皇上这天下贵胄的身份。
软禁皇上的地方阴冷异常,窗户纸也破烂不堪,到冬日更是有几分四壁透风的感觉。他脸朝墙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皇上,皇后娘娘和瑾妃来了!”太监禀了他一声,他才缓缓回过头来,打年关见着皇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下巴上青色的胡子茬已经长的有些长,一副沧桑之像,饶是如此,眼中仍是满满的鄙弃厌恶。“你们来干什么?”
“你们下去罢!”我伸了包碎银子给太监,即刻就打发了出去。
“皇后当真是富庶,跟着太后,油水也少不得能多捞几把吧?”他冷冷笑了一声“你们这群蛀虫!”
“不当家怎么能知柴米油盐贵,臣妾这一管可是知道了,后宫里年年都亏。”我笑着应道“由是臣妾做主把您以前穿过的龙袍拿出宫去当了,这可是从您身上生出来的钱!给您用,也不算是委曲了!”心里明明很疼,可是脸上却笑的越发自在。
皇上的眉头一沉,“她若要废我!叫她废便是!这样窝囊的皇帝,谁爱当谁来当!”
“皇上,您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话!”瑾妃跪在皇上面前,“双成她,还等着和您相见的哪一天呢!”她啼泣着,嘴边绕着一阵儿一阵儿的白雾。
“珍儿!”皇上吃惊的叫了一声!“珍,珍妃她怎么样了?”皇上说着立即转过身子,将瑾妃从地上扶起身来。“珍妃她!”皇上迫不及待的追问着。
“皇上莫急,臣妾已经去探望过妹妹了……”瑾妃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到底怎么了?你快些说,有什么事不准隐瞒朕!”皇上脸上明显是一副焦急的表情,他急迫于知道珍妃的现状。瑾妃擦了擦泪,方道“自从老佛爷下了旨不准您和双成相见,双成就被关进北三所寿药房了。”
瑾妃说道“北三所”三个字的时候,皇上的目光明显的朝着我瞟了一眼,似乎北三所离我的钟粹宫最近,因此珍妃被囚禁我也有脱不掉的关系。
瑾妃接着朝下说“也就是吃的住的差极了,其他倒也还好。”
“差极了……那她比起朕这里……”
皇上的话音落了,瑾妃却久久的没有回答,屋内忽然沉寂下来,皇帝登时就明白了这代表着什么“那她……”
“皇上莫慌,双成她身子还算是硬朗。不过前些日子得了急症,老佛爷又不准太医去治,人瘦了一圈……臣妾不敢抗旨探望,也只能偷着送些东西罢了。”瑾妃静静的说道。
皇上本已揪心不以,听闻至此,一拳狠狠砸在墙上,脸上就像冲了血一样红,样子看着实在吓人。“都是朕……都是朕害得她……”一语未尽,皇上已然哽咽起来。
“皇上!”瑾妃攥紧手心,低低的叫了一声。“双成她现在尚好,但之所以能挺过来,都是想着要再见皇上您一面,所以,您也一定要坚持住才行啊!”
皇上的手软软的垂在身子边上,“朕竟然还不如珍儿一个女儿家。”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啊!既然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相守,为什么要让他们相爱呢?”皇上叹息着道了一声。“瑾妃,多谢你,你们走吧!”他的脸又冲着墙转过去,只是整个人的腰背都弓下去,像是坍塌一样,进里屋去了。
“娘娘……”瑾妃回头看我一眼,我朝后看看,并没有什么能够坐下的地方,只是窗子上有个淡淡的人影。
我笑着回过头,大声的叫着“皇上您好自珍重,这瀛台的日子,您就好好的过,珍妃如何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我一直看着墙角的人影。“现如今您还是多想想怎么讨老佛爷欢心罢!”
皇上不说话,瑾妃惊恐的望着我,也说不出话来。那里无端来的人影,怎么可能是巧合呢?八成又是个听墙角的,不是姑母安插在这里,就是想听上些话音好跑去邀功的。“花青!”我叫着,手上指给她看墙角的人影,瑾妃也似乎是注意到这一点,对着花青叫道“花青,你和这的奴才们好好说说,叫皇上念着皇后和本宫的好!也不枉我编这一番瞎话来骗皇上。”
那一边花青早就带着太监出去将墙角的太监提溜进来。
“没人看见吧……”瑾妃心下还是不安稳,“要是让老佛爷知道我们私下……”珍妃看着我的眼神,忙闭住嘴。
“奴才要是不学好,只知道听墙角,那可就不好了!”一道来的小德张早就手脚麻利的将抓回来的太监用绳子捆起来。“娘娘,请旨,怎么处理?”
“你看着办,别叫人看见就行。”我思索了一下。“行了,早些回宫吧,别再生了什么枝节。”我对着后面的瑾妃说道。
在那之后,并没有过多久。
姑母有时候还会叫我一起去储秀宫用膳,可惜我们能说的话已经越来越少,往往是我在旁边伺候着,一顿饭吃完一语不发的。
年前朝廷招安了义和拳,义和拳更名义和团,农民们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专门对付洋人,朝廷更是利用他们打击洋人,打伤杀死不少,听着怪血腥。
就着义和团的事,姑母的储秀宫总是人来人往,闲不下来。只是这几日早晨请安,人已经堆在院子里,多的有些异常,大家都是一副急躁的表情,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苦思无解。我拉着李安达站在边上,“这几天是怎么了?我这进去见老佛爷,可别白顶上一顿骂!”
“娘娘,这义和团的事闹大了,外国人起兵了!您啊,进去仔细些的好”李安达说了这么一句,看我低头不说话,悄悄就走开了。
我才刚开门,姑母的一叠奏折扔过来,差些甩在脸上。姑母转头,见是我来了,也不多说话,回头朝着地上的小太监骂骂咧咧起来。
我听了半晌算是分明了,洋人要开战,皇上主和,姑母主战,由是姑母大怒。想当年甲午海战,皇上主战,自己主和,如今倒是掉了个儿,全反过来了。“他就是要和哀家对着干!”姑母的手狠狠拍在旁边的案子上。
小太监蜷缩在地上,“皇上说‘如今大清,以何为战?明知是输,还是早些求和,免得生灵涂炭是好。’奴才不敢瞒报。”
姑母听到这更气了,“亏他是我大清的皇帝,竟也说出这么没骨气的话来,不战而败,像什么样子?”她全将气撒在小太监身上,一脚朝着小太监脑袋踹过去,小太监掉了帽子,又赶紧带好了跪倒。
“哀家就不信这个邪,他洋鬼子也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咱们怎么就打不过他们?我泱泱大国,怎么能惧怕他们杂毛?”姑母越说越快,“打!这仗,哀家是打定了!”
谁都不能阻止老佛爷的决定,何况还有后党的一群大臣在后面吆喝着。小德张说,皇上听这事的时候,坐在床上,抱住腿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愣就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
也许作为皇后,只要操持好这座紫禁城就够了,我远不及姑母的政治远见,这些事原本是和我搭不上边的,他们要打仗还是要求和,和外国人签下多少条约,赔掉多少银两,紫禁城内的生活依旧是奢华无比的,一丝一毫都不会改变。可我偏偏做不到,皇上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皇帝,他想要的,我都懂,可是处在姑母之下,我帮不了他,我也懂。
割地赔款,百姓的赋税越来越重,义和拳的□□正是在这样的高压逼迫下发生的最现实最鲜活的例子。照这样下去,大清就像是被外国人蚕食的桑叶,不会过很久,一定会完蛋的,我的心里生出了这样的念头,那句传言又回荡在我的心头,难道灭亡大清的女人,真的会是姑母?我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可却不得不接受。
现在,我没办法判断皇上和姑母,究竟谁能帮得了这个破落的王朝,让它再获得一些喘息的时间。
可是皇上已经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他不会再拥有任何的发言权,这件事只能照着姑母要求的“开战”发展下去。
时局动荡,令人不安。
洋人的火力的确猛,一路迅速的推进着占线,大清的军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姑母尤其忙碌,整日召见大臣商讨决策,嘴上起了一串燎泡。
可这都并没有什么用,八国联军的炮火依旧急速的在大清版图上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