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1 / 1)
陈氏合众欺君,天子仁德,不忍株连重判,奈何国法不允,更架不住刚正朝臣再三请命,皇上忍痛判决,海威候削职废爵,押赴漠北苦刑,家小或流或充。
刑判当日,涣尘宫走水,同时走脱了幽闭反省的春妃,半月后,玉州兵变,领兵者是如意王赵顺,打的是废太子名号,扬言今上伪诈,篡诏废储,残虐宗亲,辜天枉行……诸如此类竟罗列三十余条,起事文书传到萧离手中时,萧离捧腹大笑。
“拟此文书者,奇才也!”
任平秋抿笑不语,手上继续圈点折子,玉州叛军不过乌合之众,折腾月余仍在玉州境内,连首府都跨不出去,如意王是怎么带的兵?
“你不是说要抓住他吗?怎么让他跑到玉州祸乱去了?”秦夕问着萧离,手上则给任平秋添了半盏茶。
萧离郁闷,“我的茶也没了。”
“你是皇上,还少了人侍候吗?”秦夕轻拐任平秋一下,“你听皇上言辞不当,怎么也不提醒他?”
任平秋笑,“我只管公事,不断家事,皇上跟你说话时要如何自称,并不在我职务内。”
秦夕点头,“我也不是专给人添茶研磨的,只是忧心玉州百姓才来询问一下,只望你们速战速决,不要苦了百姓。”
任平秋点头不语,萧离自己添了茶,拉秦夕坐到榻上,“你放心,不出十日就能平定,若非赵顺扣了玉州刺史,我岂容他猖獗至今?”
“原来如此。”秦夕犹疑道:“你要怎么救出刺史?”
“救他出来则会名节不保,教他舍生取义便好。”
“你不管他了?”秦夕惶惑,“他是被迫为质,即便没察知地方兵变,最多是失察之罪,虽有传闻说他协助叛乱,但你知道他没有,所以应该救他。”
“救他出来也是苟活,与其背负协乱嫌疑而生,不如以死成就忠义美名,如此还□□及家小。”
萧离言毕,安抚般轻拍秦夕,转回案边继续批折,秦夕呆坐半晌,悄悄退出门去,小金子立刻捧来斗篷手炉,收拾妥当后,陪着秦夕往静和轩走。
两人才到门边就碰上玉贵人,秦夕唤人进屋,小豆子奉上热茶,玉贵人称谢,眼中却有泪光。
秦夕苦笑,“你在门边见着我时就该知道事情不顺,何况我先前只答应了替你探问,再则你舅舅身为玉州刺史却严重失察,致使叛军祸乱地方,百姓才是真正的受难者,即便你舅舅全身而退,事后也是要重罪惩治的,你想替他求情也得平乱之后才有机会,所以安心等着吧!”
玉贵人拭泪点头,“公子能替我探问一二已是大恩,若能在事后替我舅舅求得宽赦,便是对我有重生之恩了,母亲去世后,家中容不下我,唯有舅舅常予关爱,几位姨娘心有忌惮才会稍许容情,否则我哪能存活下来?原想着进宫后能荣及家门……”
玉贵人顿住,秦夕笑而摆手,“没事的,我倒希望你们尽力争宠,最好早些诞下皇嗣,这样对大家都好。”
玉贵人怔然,试探道:“皇上器重公子,公子却似乎无意停驻,可是公子是皇上预请的太傅,此事虽未明言,但是满朝心知肚明,倘若有了皇嗣,公子却推辞不就,皇上恐怕会恼怒。”
“所以才要你们争宠啊!明年三月要循例选秀,到时会有更多美人充盈后宫,在此之前,机会都是你们的,希望你们个个晋为妃子,全都孕育龙胎,此是皇家喜事,按例要大赦天下的,到时我辞务归隐,皇上也不好寻由问罪,所以我能否逍遥自在,全看你们的了!”
秦夕笑得狡黠而诡异,玉贵人却皱眉苦叹,“公子谋虑周全,可是皇上不予恩泽,我们也无可奈何。”
秦夕奇怪了,“他不是每个都召过寝吗?怎么不予恩泽了?”
玉贵人红了脸,嗫嚅道:“别人怎样,我不知,但我侍寝时只是……只是独卧一处。”
“皇上呢?他不跟你……那他做什么?”
“批折子。”
“什么?”秦夕难以置信,“他召你们去侍寝,自己却在一边批折子?”
玉贵人苦笑,“别人侍寝时是否也一样,我没问过,但是大抵都这样吧?否则侍寝最多的芳妃早该有孕了,还有婉嫔,她也得过不少宠幸,却从无喜讯,所以我才敢说皇上不予恩泽。”
秦夕气极反笑,送走玉贵人后,叫上小金子去了琼淑宫,芳妃闻讯来迎,请入暖室,奉上茶点,自己则聆训般站在下首,不是她自甘卑下,在她看来,秦夕虽貌不惊人,但浑若神明,非但洞悉天机,而且能随心所欲地翻云覆雨。
芳妃爱立规矩,秦夕也由着她,命她撤去闲杂人,然后问了侍寝的事,结果令他愤怒,“你不是想做皇后吗?每次都干些添香抚琴的事,龙胎从何而来?”
芳妃涩然,“不是我不尽心,皇上没那意思,我再怎么主动也没用,我甚至用了媚香……反正没用。”
秦夕无语,气冲冲跑到婉嫔处,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看来想借着皇嗣而请辞根本是做梦!
“你要怎样才会真正宠幸她们?”晚膳后,秦夕如是问。
萧离先是愣一下,随即冷笑,“她们跟你诉苦了?”
“是我问的,她们是哑巴吃黄连,你则是误人女儿,如今还好些,来年选秀之后你还这么干的话,简直就是欺世盗名!”
“欺世又如何?纵然欺天我也不欺心,除了你,我不要别人!”
“可你是皇帝,你不能没有子嗣!”
“我若有了子嗣便是负了你,哪怕你想要子嗣都可以,但我不会,我曾打算带你逍遥过活,可是老天跟我作对,非让我做皇帝,毁了我的逍遥梦还是其次,害你不得不与我困守皇城,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才允许你有子嗣,算作对你的弥补……”
“我不要!你真想弥补我就赶快弄个皇嗣,如果你办不到,我只好告诉你一个实情,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不必为我守身什么的,总之好好做你的皇帝吧!我迟早是要离开的,不会共你一生。”
秦夕说得狠决,泪水却凝满眼眶,萧离愀然一笑,“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但我还是那话,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要留在我身边,委屈也好,恨我也罢,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要为此负责到底,除非我放手,否则你一生得陪着我。”
“可是我不喜欢你了!”秦夕怒吼。
萧离呵呵笑,“我从前也不喜欢你啊,后来还不是喜欢上了!所以慢慢来吧,你会再次喜欢我的,我不着急,你也别急。”
“我只急着离开!”秦夕挥开萧离的手,“别碰我,我都不喜欢你了,才不要跟你亲近!”
“真是个翻脸无情的小鬼啊!”萧离起身,“我不强要你,你也不要逼我,嫔妃或皇嗣非我所愿,我只等你回心转意,是要跟我同心同德,还是离心离德,你好好想个清楚!”
萧离喟然离去,秦夕愤懑难平,一夜咆躁不安,天明时才恍惚睡去,正浑浑噩噩做着昏梦,耳边传来小豆子的轻唤,好容易醒来才知已近午时,往常萧离都会来此共进午膳,今日不会来了吧?
“皇上去了琼淑宫,公子也是的,别处都巴望圣眷,就你一个劲把皇上往外推,也不想想皇上对你多好啊!你不谢恩也罢,情分也不记取……”
“行了别吵!你不是头天跟我,不知道我性子刁钻啊!”秦夕自己穿了衣服,胡乱梳洗一通,不令任何人跟着,独自去了青玉苑。
萧离要他好好想想,他能想什么?嘴上说着不喜欢了,心里却舍不下,决定了留下来忠君之事,却无法平静自处,一面希望萧离做个完美君王,一面又恨不能哄人离宫,抛却江山天下,只与私情相守,这般的自私狭隘,自己都瞧不上,萧离却死不放手,无才无德又无美貌,究竟是哪点入了萧离的眼?当初又是怎么鬼迷心窍招惹了他?
独个儿喜欢不好吗?早就知道萧离不是久困之人,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却尽往沙场征战上想了去,谁知他原是一条困眠的龙,一旦天雷轰醒,便会跃然腾空,万里江山皆在脚下,逍遥一梦只作笑谈罢了!
可是这样的萧离,自己也没有不喜欢,甚至在喜欢里掺了骄傲,所以才会希望他做得更好,看似完美期许,其实枉顾人情吧?
萧离宁可欺世也不欺心,自己却满嘴道义自欺欺人,果然是该好好想想了,想想真的委屈吗?真的背不起各种骂名吗?真的不能同心同德吗?
秦夕自嘲一笑,哪里还用想啊?情不由己,恨不由心,如果需要思量,无非印证自己的喜欢是有条件限定——萧离不做皇帝才愿两相厮守,否则便会首选自我,何等虚伪的爱!何其浅薄的我!
秦夕去了琼淑宫,不令宫人传报,进去揪起萧离就走,只给惊惶不己的芳妃留下一句话,“这是我的人,你别处找伴去!”
芳妃呆若木鸡,萧离则一路嘿笑,回到静和轩就把秦夕压到床上,“这回可真的死心塌地了?”
“真了,拼我一生,共你一世,怎样名声都无惧,只要有你。”秦夕盟誓般印上一吻。
萧离回以满意的笑,这样的小鬼才是他想要的小妖怪,任性刁钻是常态,离经叛道仍狂傲,如此才能共他一生,困居皇城也逍遥,并肩睥睨笑伦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