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1 / 1）
长安回去时是个周末，成金龙没来机场接，看见等在门外的司机，长安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她特意瞒着不让王前知道回去的时间，是不是潜意识里有所期待？
司机在车上就扯开了，“本来小成部长要来接的，”他停顿一下，从后视镜里小心的看了几眼长安，成金龙和长安的故事是工厂里没人不知道的，他担心不小心说错话，也想亲眼看看当事人的反应，人都有八卦的天性。见长安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后来实在走不开，处理事情。”
长安暗自心惊，不知工厂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在司机面前又不好表现情绪的波动，镇静的问：“什么事这么急？”
“你们美国的那个新客户，对抽查的大货样不满意，要求返工。按新操作规范，不少员工要扣钱，什么经济损失赔偿啦，罚金啦。一些老家伙就不干了，带头闹起事来。他们工厂闹完，还说要去市政府抗议。小成部长在一个个做工作呢。”
客户要求返工的事，长安是知道的，在电话里和成金龙沟通过，第一次试单，务必要客人满意，样品做的还不错，可一到大货生产，就出问题了。水洗的衣服，有些褶皱变形，口袋上的位置有点显得一高一低。多拉拉也许就平了，少拉拉就是不合格品。长安看过客人发过来的照片，实话实说，肉眼确实可以感觉到的差异。将心比心，谁买新衣服不要前后左右翻翻看看，有明显挑的出的毛病，谁会买回家去？消费者不会给你抻平了量高低。没得商量，返工。关键是，这种误差是可以科学的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完全可以避免，原因出在有些工序工人操作时随意性太强，没按程序做事。其他的细节长安就不太清楚了，成金龙也没提过，怎么现在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一路高速，长安仍是心急火燎，想成金龙一定是有必不得已的情形要应付，不然以他的个性，一定早带着一副还算英俊帅气的臭皮囊，满不在乎的等在机场了。长安不想打电话给司机听见，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他：“已到，你还好吗？要不要我马上来工厂？”
一分钟不到，回复收到：“好，勿来，休息倒时差。”
长安思索了一会儿，回复：“我就过来。”
立刻回复又到：“不要，一会我有空了就去看你。”
长安更加疑惑丛生了，一会儿，司机的电话响，他拿起了，好的好的连着答应了几声，挂了电话。接着又小心翼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长安，说：“成部长说务必把你送到家休息。”
长安一想，不禁失笑，还安排好了人押送啊。
不想为难司机，知道成金龙会事后责怪司机，长安乖乖的让司机把车驶到寰宇大厦，又帮着把行李拎上楼。等司机一走，稍事收拾，就围上个大丝巾出了门。
出租车快到工厂的时候，长安叫司机放慢速度，老远的就看见厂门口围了好几百号人，有老有小，还有人举着标语：“还我血汗钱！”有几个眼熟的老工人，在铁门前走动，时不时和人群说上几句。不远处居然还停着一辆警车，看样子是维持秩序来了。
长安一见这架势，连忙叫出租车绕道厂后，她知道后边靠两个大锅炉旁有个侧门。下车正说给成金龙打个电话，让他来开门，门忽然就在面前开了，一只大手把长安捉了进去。长安惊魂未定，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叫你不要来，老远就看见你坐在车里，居然还敢把车窗放下来，你不知道门口那些人最烦的就是你呀！”
长安这才得着机会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把成金龙看个通透，好像从没发现他的眼睛这么亮，个子这么高，有点虎虎生威的架势。她问：“你怎么没偷偷走掉？”
成金龙无奈地说：“他们一会儿就要求见面谈话一次，我不想跑开，怕更惹恼了他们。叫了公安局一个哥们，开了个警车来压着，只要是和平示威，就让他们来，发泄发泄，到时该怎样就怎样，厂里的规矩既然立了，不能朝令夕改。”
“你爸呢？”
“正好去布料厂了。他在更乱，那些阿姨婶婶就差坐地上哭了。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没人执行新厂规，倚老卖老，以为不会真罚，吃定了我。”
长安一方面觉得成金龙做的对，一方面也有些于心不忍，问：“他们会不会被罚得过不下去。”
“应该不会，按国家规定，不低于本市最低工资。真有困难，下回就改了。”
成金龙没带长安回自己的办公室，带她去了样品间，样品间里一排排的样品，就是进来个人，也一下子看不到屋里还有两个人。门在身后应声关上，把室外的喧嚣都隔开，屋里一下子安静起来。
成金龙在一屋子的静谧中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长安投来探询的目光，忙说没什么没什么，过一会儿，却又自己憋不住，把好容易忍下去的话又拎出来：“你可真够胆大的，你说，他们要是抓住你，会不会五花大绑，当人质来和我谈判？”
长安白了他一眼，就他想得出这么幼稚的连续剧情节，索性顺着他编下去：“很有创意！准备答应他们的要求么？你开什么条件？”
成金龙稍一斟酌，说：“答应，他们要求取消经济赔偿和罚款么，这一次可以免了，记过，下次出现问题了一并处分。毕竟警戒是目的，罚金不是目标。我就要求他们把你五花大绑送过来给我做压寨夫人。”
长安一句话说不出来，定定的看着成金龙，把他看得忐忑不安之际，真诚地说：“你早想好对策了！遇乱不慌，我不如你。”
听得成金龙一股热潮往脑门子上冲，在四处焦头烂额，乱成一团粥的时候，天天惦记的人忽然站在面前，肯定他。他却一下子唇干舌燥，什么都说不出口。长安的一句话让他觉得一切忍耐和努力都是值得的。为掩饰狼狈，他支吾的说了一句：“嗯，这才像似女人说的话，只有小女人才会这么说。”停了一会儿，低低地加了一句：“我很想你。” 他用长长的手臂环绕住长安，长安没有拒绝，他便又用嘴唇轻触着她的长发，享受着发丝划过嘴角微麻地感觉，但是他想都没想去亲吻长安，他不想用任何世俗的，肉体的东西去打破这一刻灵性的交流，这是两人独一无二的默契时刻。
长安隔着衣服都感觉得到成金龙手臂肌肉的力量和紧张，她在这紧张的怀抱中渐渐放松下来，一路旅途的疲惫，对一触即发形式的担忧，对情感的不确定，对未来的焦灼都一样样放下。有什么呀，天塌下来有人顶着呢，跟着心走吧！舒舒服服、懒洋洋的她此刻头脑中一片真空，不想说任何话。
直到成金龙打破沉静的空气，对长安说，“我得去看看了，你在这儿先待一会儿。”
长安点点头，目送成金龙走出屋去，便坐下来，靠着屋角一堆没拆开的衣服，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成金龙出去了不久，又折回来，想再看看长安，却看到了这样一幅美人沉睡图，索性坐下来好好欣赏了一番，看着长安睡梦中嘴角上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再出门，他让办公室拟好文件，下发。自己又回到样品间，坐等长安醒来。忍不住拉拉长安的小手，又拨弄拨弄她的头发。不知过了几个钟头，天彻底黑了下来，一声清脆的短信声唤醒了长安。迷迷糊糊醒来后，觉得黑暗中有人，也许是守护的使者吧，便又心满意足的换个姿势继续睡。一小个回笼觉后她终于彻底醒来，突然惊觉身边还靠着一个人，这次她才醒了，清清醒醒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警报解除。”
“什么警报？喔，那些人呢？”
“都回家了，按我们说的，签了协议，本次记过，下次一并处理，不行就辞退。现在我心情好，只想和压寨夫人一起，不想和他们纠缠了。”
长安目瞪口呆，到底还是个花花公子，满嘴跑舌头！大张大放，随意行事。当然，他玩的起，最多损失一些白花花的银子。估计这种一时冲动就做的事，决不会发生在王前身上。当然，这也充分说明了成叶管理体制的不健全，没有清晰的责权利划分，反正没人敢跟成金龙做成本核算，更没人敢评判他业绩的高低。
转念一想，长安忽然发觉，自己从成金龙这里感染到的最大的力量，其实就是这种放松做事的心态，他把自己长期禁锢自己的束缚都挣脱了。什么都可为，什么都可改变。她虽然也一向不屑于心为形役，但做不到向成金龙这样无牵无挂，对回报看地云淡风轻。
“只有一样我坚持了，舅舅在这次工厂闹事中作用太坏，让爸妈一起做了工作，让他主动提出辞职了。”成金龙又轻描淡写加了一句，长安愕然，她知道这一句之后有多少狂风暴雨。
看看表，十二点多了，长安现在是越来越清醒了，成金龙是快乐得不知干什么好，睡意全无，这会儿见长安醒来，兴奋的象小鸟似的围着长安，说东话西，什么都聊。只是长安刚一开口说工作的事，就给成金龙打了回去。长安说：“你既然不想听工作，就送我回家吧，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打仗打了一天了。”
成金龙不干，不舍得才相聚又分开，于是提议，到市中心一家泡温泉的地方，都是独门小院，泡泡温泉，解解乏，吃吃家常小菜，都是清淡的，适合才下飞机的人。
长安拗不过，再说，回国后还没去过这种传说中的腐败场所，不妨一去，看个新鲜。
市中心一排灰檐的平房，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绿水晶”温泉，长安听别人提起过这么个地儿，可是从没见到过。它虽然坐落在市中心，却低调的很，连个招牌都没有。走进去，是一个个封闭的院落，一共不多，十来个吧，据成金龙说，今天是时间晚了，早一点的时段不提前几天预约是不行的。
服务员领他们进了一个种满竹子的小院，楼上是室内温泉，楼下是室外温泉，院门一关，就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了。院里琉璃瓦沏的水池已放得半满，哗哗的水声在半夜尤其清澈，长安被冷风一吹，有些失措。
成金龙在一边和服务员点着菜，一个青椒茄子，一个拌黄瓜，一个干煸四季豆，一个鲫鱼豆腐汤，当真清淡。服务员一走，他把小桌移到院内，说要听着泉水叮咚，月下观美。长安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楼上楼下看看，又依着成金龙的教导换了一身家居服，下楼一看，成金龙也换好了衣服，白天的虎虎生威没了，这会儿像个顽皮的大男孩，长安想到， Naughty Boy在英文里有点色迷迷的样子，可不正是他现在的模样。当下只是笑，又不好意思说什么，说不定人家思无邪呢！
小菜开胃，清粥解乏，吃饱了成金龙不叫长安立即泡温泉，要她坐在池边和他一起消消食，他自己是恣意的长手长脚都不知道放哪儿。
长安早把美国的收获向他说了一遍，坐在池边，一时没了话题。心里倒是还有个问题想问，到底是女人，毕竟做不到象亦舒小说女主角那样超脱，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常来么？”说完又不想听答案了，自己接着说：“有次和一群国内供应商去黄石公园，一位大哥看见五彩斑斓的各种温泉，居然感叹的说，这要是在中国，都把它开发了，做温泉浴所，这么空放着，少了多少盈利机会。这话果然遭到大家一致痛骂，让他老兄给地球留点净土吧。”
成金龙不知听没听见她前一个问题，跳过不答。站起来指着墙上一块砖：“这上面写了是地下温泉，还有成分，各种矿物质的作用，常泡温泉，百病皆消啊。我叫他们拿件新泳衣来。”
“不用费事，”长安用手探探水，掩饰稍逝即纵的情绪，穿着雪纺的家居服就走人池中，把头浸入水中，只留缎子般柔滑的长发在水面上，再从水面出来，用手掬起一捧水，对着月光，让水顺指间流淌，动作优雅，一气呵成，加上玲珑有致的身材，宛若希腊神话中的女神。成金龙心底忍不住赞叹，再难有一个女人有长安这样的气质。一举一动，不经设计，都酝酿着感性和性感。他就是心里再蠢蠢欲动，也不敢贸然造次，唐突佳人。
泡了一会儿之后，睡意就上来了，长安坐在水中央，闭上了眼。成金龙忽然想起来，刚才谈话时长安提了一句，去迈阿密看了老东家，有点纳闷，“你去你从前公司干嘛？”
“我在迈阿密的时候，他们就一直想弄一套库存管理系统，但公司产品，公司结构太复杂，没有哪个现成的软件能用，好多体力活，在美国公司做，直接导致成本太高，所以他们老下不了决心更新系统。我想，正好王前的公司可以帮上忙。就去推荐了一番，加上我对公司产品业务都比较熟悉，这应该是他们最好的外包机会。有我在外包城市负责监控制定业务流程分析，多难得的条件，我想他们心动了，这不，让我通知王前准备一个方案呢。”
停停，她又接着说，“这样的美国大公司，它的业务是给王前公司最好的背书，以后再接触其他客户，不愁没有强有力的案例，可以用来说服别人了。”
成金龙点点头，一句话没说，却用手揽住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