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无事生非(1 / 1)
韦府上下都知道,自家的小姐出门都是着男装的,所以看到韦神羡身着襦裙从有寿王图腾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们的下巴无一例外地砸到了地上。
集体有默契地噤声后,韦府的下人在小姐进了老爷的书房后开始了例行的倒数。
一,二,三。
“韦神羡你给我讲清楚你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书房内的韦家父女隔着一张书桌,相互龇着牙。
书桌后面的韦昭训觉得韦神羡是被指婚的人了不应该再行事轻率,书桌前面的韦神羡觉得做都做了,马后炮并没有什么用。
终于,韦昭训跟韦神羡大眼瞪小眼累了,揉了揉眼睛训斥道:“闺女,你这是想干嘛,嫌咱们家的罪名不够多还想多加一条吗?”
韦神羡硬着嘴说道:“不就是坐个车么。”
“还敢嘴硬!”韦昭训动了气,一拍桌子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
这事说到底是韦神羡不够谨慎,于是她瘪了瘪嘴不再还口,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外头一个下人都没有,连韦夏都躲开了。韦神羡叹了口气,就着冰凉的月光往自己的房间走。
许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能够成熟一点了。譬如这次,她爹其实教训的一点都没错,如果被有心的人看到又是一场风波生出来。可是那时候李清对她说话的时候就像有人蛊惑了她一样,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只能乖乖地点头说好,半点违心的事都干不出来。
绝嗜禁欲,所以除累。
自己绝不了对李清的嗜,禁不住对李清的欲,所以有了一身的连累。
摇摇头,韦神羡真的觉得自己这些时日是白活了。街角的曹半仙都知道把铺子设在街头,将龟甲改为铜板算命,自己还不思进取的话那些出门的游历也真是算喂狗了。
这样想着,韦神羡梳洗了睡下。她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鬼使神差一般的抓过那条青色的裙子在鼻尖嗅了嗅,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韦昭训的生日过了以后,便要开始忙着准备过年了。往年过年的事情都是要韦神羡来忙的,但是今年因为她是李琎的未婚妻的缘故,宁王替人派人来请她过去王府过年,实则是叫她来主持宁王府的大小一干事宜,让李琳能够偷个闲。
韦神羡在宁王府呆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宁王是在打什么算盘,轻描淡写地用未过门的借口打发了回去。虽然时候韦昭训知道了后又嘴碎地念了她许多次,但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打发回去了。
故而,当李琳走进后院的时候,才会看到韦神羡正跟厨娘一道热火朝天地在杀鸡。
看着那只挣扎的鸡渐渐在韦神羡的手中不再动弹,李琳觉得这些年来真是小觑她了。其实她应该跟着大军去边境戍边才不算浪费这上佳的根骨的。
又想到韦神羡骑马也是一把好手,李琳站在北风里,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面汤味儿,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找个武将来教导韦神羡,日后也好替国出力,自己也能沾光当个伯乐。
只是她不会功夫都已经闹出这么多事来了,还是乖乖地学个杀鸡就好了。李琳如此想道。
杀完鸡一手血的韦神羡转过身来看到了李琳,高兴地说道:“李琳你来啦。”
李琳看着韦神羡一手的鸡血,憋了半天想不到合适的词语,只得从一旁井边的水桶里打了一瓢水,走到韦神羡面前替她冲洗干净。
韦神羡看着低头认真替自己洗手的李琳,眼睛有点儿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琳这几年来的行为她皆是看在眼里的,又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说没有心软过想接受那也是假。
“最近秘书监里忙吗?”
“嗯,年关到了吗。”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就停了。韦神羡甩甩手上的水珠,挑了点玫瑰膏子涂手上,脱了围裙将李琳请到了待客的正室。
天寒地冻,面汤的香甜给冰凉的空气里注入了一丝香甜,一杯热茶捧在手中,也别有一番风味。
二人坐定后,韦神羡问道:“秘书监最近都是在忙新年呈给陛下的祝祷文的事吧。”
“也不止是陛下的。”李琳戳了口茶说道,“各家已出嫁的公主,成家的皇子,都要写的。”
眼看着二人之间又要冷场,韦夏就及时赶到了。说来也奇怪,韦神羡怕的人他一律不怕,比如说李琳,他见着就要拉住讲许多的话,停都停不下来。
“李哥哥来啦,怎么也不叫人去后头喊我一声。”韦夏跑进来,拿过韦神羡面前的茶杯喝了口,嘟起嘴抱怨道:“姑姑有好茶也不叫我喝,专藏到有客人来的时候才拿出来。”
韦神羡最烦韦夏不读书出来捣乱,这次他还敢跑到自己面前来,气得她一巴掌拍韦夏的后背上,险些没把他刚喝下去的茶也给拍出来。
看着韦夏呛得满脸通红咳嗽连连,韦神羡掐腰训道:“让你把功课温一遍,你居然又给我跑出来了!别以为我不敢打你,等爹回来了,我让他亲自来给你顿板子!”
“要是老爷来打我就好了,就他那老腰,棍子能抬多高啊。”
韦夏窃喜,韦神羡也笑得不甘示弱:“可不么,爹他腰不好,到时候把家丁也叫出来那就是四五个人一起打,你就是铁打的也能废咯。”
“罢了罢了,阿夏他也是学泪了才会出来走走的。”李琳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忙出来和稀泥。
“就是,琳哥哥当年可是状元,状元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错!”韦夏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说道。
“你少拿你琳哥哥当挡箭牌!晚上我去查,要是那篇大学还没背好你也别指望再见到卖烧饼的翠红了。”
韦夏悻悻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用哀怨的眼神来斥责一下韦神羡拆散年轻情侣的可恶行为。然而韦神羡修炼多年,早就已经不会轻易为所动,铁了心地将他赶了回屋。
李琳看这姑侄二人实在是有趣,嘴角翘了起来,道:“你这样逼他念书,不会是真的想让你爹收他做义子以后也入朝为官吧。”
“为什么不行?”韦神羡不服气的说道,“朝廷里当官的胡人也不少啊。”
李琳瞧着韦神羡不屑的样子,笑道:“是不少,但都是武将。你让他读书可不学错了东西么。”
“我偏就不信我们家阿夏不能登天子堂,穿那锦衣裳。”
韦神羡说的信誓旦旦,李琳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岔开了话题说道:“前些日子我爹打发人来请你,你怎么不去?”
“宁王殿下不就是想要回去让我帮你分担点家务么。你别瞧我们韦家小,该干的事情一样都不少呢,哪里有丢下自己家的道理。”
下人又捧了一壶新茶上来,李琳斟了一点进杯中,正琢磨着如何诓骗韦神羡跟自己回宁王府,门前已传来一阵铠甲铿锵以及军械碰撞的声音。
韦府不是别处,最是个敏感的所在,这一堆军爷进来府内上下皆停住了手上的伙计,静静地注视着领头的那个穿文官袍子的人,手里捏着一卷黄色的卷轴,趾高气扬地命令手下的武官搜府,大有抄家的派势。
一时之间,本来还安静祥和的韦府顿时炸开了锅。女人们哭喊着被士兵像塞棉被一样塞到一个角落里,而男丁们则被锁进了一个空房子里,韦昭训气得浑身哆嗦由韦夏扶着,跪在地上听那个文官在宣读旨意。
慌乱之间,李琳跟韦神羡从厅内出来,那文官一见韦神羡便高声叫嚷着捉捕逆贼,霎时之间韦神羡一个女子就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按在了地上。
李琳见状气愤地质问:“不知韦娘子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牵连上了谋逆这项大罪!”
那官员见是李琳也不退让,依旧神气活现连揖也不打就说道:“下官大理寺少卿杨律奉圣上的谕旨前来捉捕逆贼韦神羡。”
李琳睨了那五短身材的杨律一眼,道:“今上定了这韦娘子什么罪,竟要以谋逆的罪名来逮捕。”
被按在地上吃土的韦神羡也挣扎着抬起头申诉道:“纵是奴犯了大不敬之罪,又于韦家何干!何必要带了这羽林郎来抄我们韦府的家产!”
杨律不屑的冷哼一声,一脚踩上了韦神羡的肩膀,用力地碾了碾。听到韦神羡吃痛的叫喊后,才心满意足地从袖口内掷下一根步摇来,幸灾乐祸地解释道:“罪妇韦氏,这可是你的物件。”
韦神羡被两个男人压制着,好不容易看清了支步摇的模样,心里正想着这不是之前自己送给韦东临的那根步摇么,就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眼前一片发黑,耳朵里只剩下嗡鸣声。她甩了甩脑袋,也不顾肩上的伤痛,咬紧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难道…难道皇帝以为我用这凤凰形制的步摇,是……是想效仿韦庶人?”
杨律没有料到韦神羡会这么说,先是一愣,接着十分傲慢地嗯了一声。而被人压在地上的韦神羡听到了他的答复以后也十分傲慢地哼了一声,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又冰冷的光芒,跟那个昔日坐在凤座上的女人相似的可怕。
李琳对上韦神羡的目光,已了然了她的意思,上前拨开那两个羽林郎要拉起韦神羡来。那两个羽林郎虽然顾忌着李琳世子的身份,手上却一点都不客气,不论李琳如何用力发狠,也不肯松开韦神羡分毫。
“韦娘子已于四个月前被圣上亲自许配给了家兄,聘礼都收下了,便算作我们李家的人了。杨官人要搜寻更多谋反的物证也不该搜韦府,应该带着人上宁王府去才对。”
杨律早有准备,一听这话马上说道:“圣上说了,这赐婚因为韦氏谋逆而取消,断不能连累到兄长家去的。”
李琳张嘴正欲顶回去,袍袖一紧回头看是韦昭训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此时他也不抖了,只是一张脸煞白,和韦神羡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有着更为古怪的情绪在纵横。
韦神羡就这样被人拖拉着带走了,韦府也被翻得一团乱。不过幸而那些军官因为李琳还在的缘故,又加上韦府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拿,也只是乱了点而已。
韦夏扶着韦昭训到一块干净些的地方坐下,双眼通红。
他还记得刚才韦神羡对李琳说的那句话,话犹在耳呢,她就被人像是拖牲口一样地拖走了。而刚才还是一方清净的韦府,也被尽数摧毁,比街角乞丐的破席子还要烂三分。
韦夏攥紧了双拳,气得额角青筋毕露。
都是那个混账皇帝,都是他。迟早有一天,我要他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