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二十三 红叶明石（1 / 1）

塔矢还未驶入芝公园，我就看到了吊在半空中的摄像机。

“芝公园以古典园林出名，是许多剧组的拍摄地。”塔矢说。

“会看到明星吗？”我刚说出一句，就看到了名取周一。他身穿江户武士服装，正与一位女演员对戏。掩映着夕照与古典园林，画面实在是美丽动人。

我明白了。“是名取约你来这里的？”

塔矢点点头：“名取的电视剧今日杀青。他约我到红叶馆附近的餐厅共进晚餐。”

表兄弟共进晚餐，我岂不是碍事？塔矢似乎知悉我想法，笑道：“我告诉名取了。他说欢迎你来，碰巧有话跟你说。”

“碰巧有话跟我说？”我疑惑。

塔矢把车停在一幢古建筑附近。我下车观摩，朱红牌匾上写有“红叶馆”，下方有行小子：“昭和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秀哉名人与木谷实七段在此馆对局“。

清浅的一句介绍，我却蓦然感觉到一股深奥幽玄的气息迎面扑来。我忽然记起了，震撼地退后两步，说：“这是秀哉名人告退棋举行的地方！”

秀哉名人六十四岁时，需要下一盘棋来告退棋坛。年轻的木谷实七段被推上舞台。棋赛激烈，秀哉名人输棋两天后撒手人寰。

在我看来，这一局棋的影响力是深远的，因为名人头衔终身制在此局后正式破除。如果没有这一局棋，塔矢不会有机会挑战自己的父亲。

百年硝烟已过，红叶馆被改建成秀哉纪念馆。今人新建明石馆代之，举行大型历史性棋赛。

我不禁望向位于红石馆旁边的明石馆。门面装潢雅致，褐色玄关很深很深，名贵漆器中放有一枝藤花，里面有一扇浮世绘屏风……

“你现在还不能进去看。”塔矢见我直往明石馆里看，笑了笑说，“下周吧，你就要困在明石馆中足足六十个小时。”又说，“希望你那时候不要输得眼泪直流，觉得明石馆好比炼狱。”

“我想从你这家伙口中听出一句好话，简直是痴心妄想。”我翻个白眼。

我随塔矢亮走入红叶馆。昔日棋室设在二楼，作明治时期摆设。棋室宽敞，隔间全被打通。我们的身边，从隔扇到气窗、屏风全部是光琳风格的秀丽红叶。

在二楼的窗边，我再次看到明石馆。里面有一架浮世绘屏风，画上是俊美的光源氏公子和一名女性在浦上挥别……

塔矢走到玻璃橱窗前。那是秀哉名人的资料展示窗。黑白照片上的秀哉名人，眼睛细长，流露出一股深沉的哀愁。仔细一看，这是不是有点像佐为啊？

这时，我看到秀哉照片旁的一段话，便念了出来：

——「这盘棋，膜拜偶像的心理同破坏偶像的心理交织在一起。」

简单的点评，却给我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仿若昭示了某个秘密。

“川端康成写的《名人》。”塔矢低头，细细咀嚼这句话，“写得真好。”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塔矢的心境。对于明天的这一局，别说塔矢亮自己，连我也非常期待。我好想快点看到名人头衔决赛。

“这几日和父亲下棋，我的手都在颤抖，几乎拿不稳棋子。“塔矢轻轻说，眼里情感翻覆，“我想击败自己的父亲——虽然我明知道不可为。”

“你坐到那个位置上，就已经向名人证明自己的棋了。”我真诚地说，“你下棋这么久以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我和他看着彼此。塔矢的眼眸中倒影了血红的霞光，有一种微燃的寂静与壮美。

直到——

“小亮，进藤。”

我们回过头去，看到倚门站立的名取周一。名取还穿着江户时代的武士戏服，腰间挂着佩刀，注视我们，眼睛里有一股复杂莫测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