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回 光夏（1 / 1）
三
夏目自从盂兰盆节的事故后就得了慢性肺炎，咳嗽不止，不时发烧，一直在八原浑噩度日。
他这副虚弱的模样令八原的妖怪一度蠢蠢欲动。猫咪老师不得不待在夏目身边寸步不离，为了时常保持警惕，酒也一个月没喝了。
“这样下去简直没法睡觉了！”猫咪老师忍不住抱怨。
夏目一昧咳嗽，原本就清瘦的身体越发孱弱。他咳嗽得没法顺利发出妖怪的名字，更别说还了。窗外的丙和三筱在树上面面相觑。丙现在在夏目面前连烟也不敢抽。猫咪老师真想一脚踹扁这张毫无血色的脸。
“为何迟迟治不好贵志呢？不就是区区肺炎而已，你们的医术不至于这么差吧！”
藤原滋叔叔罕见地大为光火，朝医生大声嚷嚷。
年轻的医师资历尚欠，在藤原滋的指控下甚是委屈，沉不住气地嚷回去：“能吃的药都尝试过了，可是夏目君的身体时好时坏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治不好病人你们还有理了？！连肺炎都治不好还当什么医生——”
随着争吵越来越激烈，塔子阿姨过去劝架：“你最近肝不好，还不克制一下……”
夏目在咳嗽中感到一阵阵愧疚。滋叔叔不年轻了，这些日子身体不是太好，竟然还要反过来照顾他。
“不行的话，就去东京治疗吧。”最后医师语气生硬地建议，“我们实在诊断不出夏目君病情反复的原因了。”
藤原叔叔皱起眉，塔子阿姨也担心得红了眼眶。这一切令夏目更难过了。让藤原夫妇照顾他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还要让他们陪自己去东京一趟……
“是妖怪弄出来的病症。”
妖怪们议论纷纷。
“夏目君太倒霉了。”
“人类被妖怪弄生病到底要怎么治啊？”
……
几天没合眼的猫咪老师觉得耳边一直响着这些嗡嗡嗡的声音。它烦躁地朝窗外叫道：“你们有完没完！”
“不好说，也许这种和妖怪沾边的病痛，人类的药就是很难治好吧。”东方之森的六花来看望夏目时说。
“最好还是去东京吧，”田沼和多轨对视了一眼说，“这样不停咳嗽发烧，对夏目你自己和身边的任何人都是困扰啊。”西村和北本则在一旁夸张地掏出纸巾擦眼泪。
多轨在夏目耳边压低声音：“何况，妖怪趁你病着来袭击你怎么办？”
夏目想说什么，可是又连连咳嗽起来。田沼拍他的背，叹气：“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叫我们放心？”
多轨自作主张地跑去跟老师请假。男孩子们不由分说地把发热着的夏目推出教室。
夏目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朋友的劝说下，他打定主意去东京一趟。可是，他万万不能劳烦滋叔叔和塔子阿姨了。
“我陪他去东京。”次日，在夏目要求下，猫咪老师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性形象，自称是夏目的好友。它摆出沉稳姿态，承诺自己会照顾好夏目。
藤原叔叔确认新干线可以直达东京后，才勉强同意他们出发。塔子阿姨帮夏目收拾行装。夫妇俩都不放心地叮嘱着他和猫咪老师。
出发那天，大片葱郁的树荫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尽管八原夏天的风是如此凉爽清新，夏目却额头滚烫难当，身子最底像有一块冰，走出家门时还脚软站不稳，倒在猫咪老师怀里。
“夏目！你振作一点——”
猫咪老师背着夏目走到藤原夫妇看不见的地方，化身成斑，让夏目半躺在自己身上。皓白的妖兽在空中慢吞吞地飞，让刮过的气流尽量小一点。路上有妖怪抬头瞪他们。“斑大人，要照顾好夏目啊……”喊声远远传上来。
“不关你们事！滚开！”
“咳，老师，你认识去东京的路吗？”夏目惴惴不安地问。毕竟是连自己也没去过的陌生大城市，夏目有点不放心。
斑却没有立即回答他，它舔舔嘴唇，长久地沉默下去。夏目感到奇怪。他快要睡着了，才听见斑用前所未有的低沉声音说：“我去过，在五十年前。”
夏目心头一震，并不是因为斑说自己去过东京，而是为斑的声音里蕴含的幽暗阴冷所冲击。
五十年前，难道是和玲子有关的事吗。夏目心下猜测，与其说是猜测，倒不如说已经有了所谓的预感。他想进一步追问，但斑明显不想多说。夏目只能作罢。他还在发烧，不久就在斑的背上睡着了。
斑在晚上带着夏目到达东京郊外。温热的风掠过皓白毛发，送来人群浑浊的气味。斑厌恶地皱眉，联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心情愈加烦躁。
眼前白光闪过。五六个式神攸然出现在都市上空。斑没有意外，宛如早知它们会出现。它朝式神们露出雪亮獠牙，毫无畏惧。
夏目睡眼惺忪地动了一动，他抓住斑背上的毛发，但人还未苏醒。斑暗道不好，正想找个地方安置夏目，空中就出现了另一个式神。那是位戴面具的女妖。
“柊。”斑低低道，呼出的气流拂起她黑色的衣摆。
柊护在斑与夏目面前，向其他式神摆手：“住手，这是我主人先盯上的猎物。”
其他式神互相对视，平静的空气里暗潮涌动，仿佛在判断利害关系。式神们似乎对名取有所忌惮，思忖一会儿后，微微点头，消失在夜色中。柊本准备动手，手都握在刀柄上了，此刻看它们识相地走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不要指望我对你说谢谢。“斑不无嘲讽地说。
柊没有回答斑，面具下的眼睛望向在斑背上昏睡着的夏目，露出一丝温柔。她轻声道：“你们要保重。主人会过来的。”
“随便你。”斑冷漠地转身。
空气中飘散着冰凉的湿意。斑带着夏目徐徐降落在东京都市区里。下降时刮起的气流让夏目一个激灵。他打个寒噤，人彻底清醒了。“咳咳，我们到哪里了？”夏目虚弱地问斑。
少年转过眼，看到一栋写有“日本棋院会馆”的建筑。
手合结束后，光与和谷走出对弈室。有工作人员在往墙壁张贴新晋职业棋士的名单。棋士们围过来议论纷纷。这异乎寻常的热切氛围让光感到惊讶，光问和□□：“今年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棋手吗？”
和谷闻言也有丝诧异。但让他诧异的是光居然对棋坛的新闻一无所知。
“青岚啊，你不知道？”
“青岚？”光重复道，好像有点印象。
“青岚只有十四岁，她不能讲话。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全胜出线了。听说，座间还指定她参加新初段联赛了。”和谷说，脸上写满敬佩，“不仅如此，人也很美，气质优雅。”
光听到这些，也觉得青岚是个人物。只是身为棋士，棋力总是第一位的。长相与所谓的“不能说话”，光并不在乎。也许是因为这样，光才没有注意到之前关于青岚的议论吧。
光与和谷并肩走出棋院。城市下起小雨，可是还没大到需要撑伞的地步。绵绵雨雾悄声无息地打湿了头发和衣服。两人在汽车站分道扬镳。光在拐去地铁站的时候，雨忽然变大了，不一会儿就打湿了金色的刘海和帽衫。光赶紧去便利店买了一把折伞。
手表上显示六点五十分。他和亮相约下棋，意味现在已经迟了。光加快脚步，想尽快到达目的地，就在这时，看到前方的雨帘中有个雪白身影。
“老师……你到底认不认识去医院的路啊？”略显孱弱的声线传来。
那是一个斜背旅行包的白衣少年，浅金色的短发全湿透了。他怀里抱着一只肥胖的招财猫，半月形的双眼幽深闪亮。他咳嗽得连双肩也在微微颤抖，淋雨站在街道上，像是迷路了。
雨水滂沱，豆大的雨珠落在伞上，在马路上开出无数晶莹花朵。光没办法对孤零零的少年坐视不理，心想带他走到车站也好，于是跑过去，用伞从背后罩上少年的头顶。
少年转过头，“谢谢……”
话音未落，他就在光的身边，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