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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指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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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黑的木盆里盛着一汪净水,清澈见底。那木盆经年累月的木纹,一圈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平静的水面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一张凌乱肮脏的面容。

一颗红色水滴从脸颊一侧滚落,挂在那人尖瘦的下巴上,轻轻落入水盆中,荡起涟漪,将倒影的面庞撕扯成纷乱的碎片。静谧的空间里,只闻听三个人呼吸此起彼伏,伴随着水滴落的声音。

发须皆白的老者,眼观鼻,鼻观心,悠哉悠哉地捋着圣诞老爷爷一样的胡须;站在他下首的年轻男人一脸戾气,即使面容英姿俊美,也使人心底发寒,用两道嘲讽的目光瞧着跪在不远处低头不语的“男人”。

陆南苦笑,那位被尊称为“少将军”的男人,不知是过于体贴还是存心恶心她,端来一盆水,手还反绑的她,只好跪在那把整个脸埋到盆里,像狗一样去喝水。在成为阶下囚之后,作为一个人所持有的尊严,都不复存在。

好像一条狗啊……

陆南脑子里突然冒出大话西游中形容孙悟空的那句话。

不过好在把脸洗干净了。

三人皆不语,一盏茶的时间静悄悄地从帐中溜走。元帅没再问话,少将军也颇有耐心的把玩儿着手中的马鞭。

最不好过的反而是跪在地上的陆南,全身就像冒出一层毛刺似的,刺得她哪哪都不得劲儿。那两个男人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那种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迫人窒息的压抑气氛,还是叫人喘不上气来,恨不得什么都快快交代清楚,以求一个解脱。

身经百战的陆南心理素质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比赛每向上前进一级,所遇到的对手都更为难缠。每次决赛那一场都赢的特别艰难,有时为寻对手破绽,两人都等待对方先手,往往僵持难下,谁无法承受这种心理压力,谁就给了对方打到自己的机会。

陆南很少败绩。

李寒光翻弄马鞭的手,越来越没有耐性,只是面上颜色不变,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圣诞老爷爷样的老远帅手放在肚子上,低着头打起了瞌睡。

“嘶……”一直跪着的陆南感觉好想是不是她失算了。看他们爷俩儿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自己双膝跪在硬邦邦的黄土地面,怎么看人俩人也比自己要能耗下去的多啊……

膝盖都疼的没知觉了。

看到陆南在那小心地左右倒换着膝盖上的重心,李寒光唇边抹上一丝轻笑。慢慢起身,绕着陆南不疾不徐地渡起四方步。转到她面前,用马鞭勾起低垂的脑袋,强迫她抬起头来,好让自己看清此人的面目。

右脸一道狰狞的鞭痕,被水洗去了血迹,伤口翻肿。嘴角和眼角都是争斗后还未消去的青紫,一头乱发糊在脸上,混着泥土和草屑。衣服看得出来是本方军队统一下发的青布短衣,没有皮甲,也不见武器。

要不是发现“他”的情况实在诡异,可能他也不会怀疑这人的身份,直接吩咐部下将他送到军医那里去了。

“他”迎着漫天风沙伫立在战亡士兵的死尸里。烧得焦黑的旷野中,他站在尸体堆砌成的小山上,没有丝毫的恐惧气息,即使被自己擒获关押至今,跪在他的面前!依然感觉不到这人有一点点害怕的情绪。

要说“他”是敌方派来混入军营的奸细,那他出场的方式实在太让人深刻了,即使混进来,也会被别人所注意。若不是奸细,那“他”的身手却又好得叫人惊异!

李寒光身边跟随的都是与他出生入死,千万场战役淬炼后活下来的精英小队。每个人身上都有数不清的刀疤,那些都是他们斩敌取胜的勋章,那日却败在了这个不明人物的手上。

那个让这精英小队尝到失败滋味的人,此时跪在他的面前,看身形像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瘦弱不堪,甚至比不上这次征调来没训练过多少时日的新兵强壮。那细弱的脖子,他用不多少力气就能折断。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寒光皱起眉,越想越不明白。这个人出现的方式,和身负的能力,最终的目的,都叫他想不明白。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一头银丝的老者对他笑着摇摇头。语气缓和地开口对陆南说道:“你是哪里人氏啊?隶属那支营队的?”

“我……”陆南语塞。她一不知这是什么年代,二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三不知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一句说错恐怕就解释不清。要是照实说她横死街头又转而复活,这些“古代人”大约是要请个道士做法把她活烧了。

陆南脑汁搅尽也想不出比较合理的说辞,急得额头冒汗。李寒光趁她不注意,手向她腰间一抓,陆南下意识扭身躲闪,但忘了她还捆得粽子一样跪在地上,膝盖不支,像只乌龟摔个四脚朝天。

李寒光手中拿着从她腰间摸出来的一块木牌,黑不溜秋看不清样式。只看到他眉毛拧成麻花样,难以置信的念道:“右翼中营——陆南。”然后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脸疑惑。

“来人!”老元帅向帐外吩咐道:“传右翼中营校尉李棠溪!”

“是!”

陆南心中暗叫要糟,偷偷向李寒光看去,他一手捏着木牌,脸上神情变换不定,看不出什么打算。这叫陆南心中更是没有底气,惶惶不安,提前准备好糊弄过关的说辞根本对不上剧情的发展。

时间不长,帐外有力的脚步声如旋风一般由远至近,截然而止在大帐门外。

“右翼游骑营校尉李棠溪,参见兵马大元帅!”声音浑厚持重,字字如鼓击在耳中,余音铮铮。

挑帘而入的男子身材高大挺拔,行动利落中不失稳重,对一旁的陆南犹如不见,简直上前对老元帅行礼:“参见元帅!参见少将军!”

元帅李崇山微微颔首,示意来人免礼。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陆南,问道:“此人李校尉可认得?”

李棠溪转头先面带疑惑的与李寒光对了一下眼神,再瞟向身后的陆南,甚是仔细观瞧一阵,脸色凝重。

“禀元帅,属下不认得。”

“他持有你营右翼的腰牌,你的兵你居然不认得?”李寒光语气不快,作为一方营阵统领,连自己手下军士都不能一一有所印象,如何才能防止有心之人混入军中,打探情报?

李棠溪心中一惊,忙单膝跪地。“禀少将军,此次战事紧急,仓皇征兵,并未仔细校练便下编到各个营中,属下未能及时熟识以致今日差错,恳请将军军法发落。”

见来人也搞不清自己的身份,陆南还是稍稍有些侥幸心理的。这样她编起瞎话来,才不容易被人戳穿。可是还没等她把一直吊着的心放回肚子里,李棠溪一句话差点叫她跳起来!

“属下虽不识,但据名册索引,此人乃长阳县人氏,本营此地兵士自上次战役后存活七人,新兵三人,皆一同参军,可互相指认。”

陆南心道不妙。

古时参军以同乡间十人一小队,互相熟识,其中当地有威望者为什长,什长履历由各郡县募兵府上报保管,查有存底。

即使腰牌上的名字一样,只要相熟的人前来辨认,陆南就没戏可唱了,顿时心中一片死灰。

“传!”李寒光看了看一下变得了无生气的陆南,不禁笑得像一只捉住老鼠的猫。

没多久,三名普通兵丁一字排开,站在陆南身前,弓身行礼。李寒光点点头,三人领命蹲跪在陆南面前,轮番仔细观瞧,似乎也一时间无法确定。犹犹豫豫地反身跪下,其中一个瘦高男子颤声道:

“禀元帅,禀将军……与我等一起参军之人里是有陆南此人不错,可是……”他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同乡,接着道:“可是这人小的也不敢肯定……”

李棠溪面色一寒,怒声道:“尔等皆为同乡,如何不识?!”

三人被他这么一吼,吓得体若筛糠,另一个忙说道:“回禀李校尉,不是我们几个不认识他,只是这人……的脸……”

李棠溪愣了一下,看看基本上可以算是面目全非的陆南,自己也头疼。再看李寒光,一副不关我事的牙疼表情……

“咳……”

李崇山清了清嗓子,慢吞吞的说道:“其他辨认方法可有?”

三人一齐摇头。

一时间帐内又陷入了沉默……

陆南尽量缩在一旁不引人注意,就怕一会儿三人中跳起一个指着她说不认识,虽然人家本来也不认识她……

看着陆南那肿成猪头的脸,李寒光太阳穴发胀。“棠溪。”

“在。”

“这人先交由你看押,待他能认得出面目时,再行发落。”李寒光把从陆南身上搜出来的木牌放倒李棠溪手中。现在唯一不错杀自己人的方法,也就只能怎么办了。

听到自己捡回一条小命,陆南全身一松,像滩泥倒在地上没力气再动了。几经在生死间辗转游走,最后却暂时又能偷活数日,缓她些时日,总能想出保命的方法。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啦!!!!

被三个“同乡”带走的陆南,脑中突然一惊!如果费这么大功夫把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又苦心安排这么跌宕起伏的剧情,就为了她跑完龙套就死,莫不是浪费群众演员了?所以说,也许到最后无论故事走向如何,她根本就不可能死在前五集!!!

想到这儿,陆南不禁心中哭喊:老天爷要玩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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