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寻肢(八)(1 / 1)
四周的景物全部笼罩在浓雾之中,看不清眼前一切的感觉让人心慌意乱,伸出手使劲挥开眼前的雾。
随着带动的冷风呼呼作响,慢慢的,微弱风声逐渐变大,最后如狂风般席卷全身,狠厉的如荆棘藤从身体各个部位用力的勒过去。痛觉清晰得仿佛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用手捂住疼痛的地方,艰难的转过身,抵挡住狂风的侵袭。发丝凌乱,被大雾的寒冷冻得僵硬,乘着风拍打在脸颊上。
雾中的水冰冷的滴落在脸颊上,划过被头发拍打的地方,仿佛血珠渗出,让人误以为真的流血了。
努力抵挡着风夹着雾疯狂的掠夺,低下头看着手捂住的痛处,翻开手掌,并没有血迹。
但是痛,漫天的痛齐齐涌上心头,教人难以忍受。
突然,风停了,雾也慢慢淡了。
仿佛被人操控般,浓雾竟向两侧成卷状散开,直到能容一人通过。
地面清晰可见,青石铺就的小路,簇新而干净。似乎能闻到夹缝之间泥土的清香。
强烈的熟悉感引人向前走去,许是受狂风的影响,即便此刻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痛楚,仍旧捂住腹部,微弯着腰前行。
慢慢的,浓雾褪去,视野更开阔。小路两侧长满了矮小的野花野草。
五彩缤纷的颜色,嫩绿的叶子,使得人心情舒畅。渐渐忘却了之前的疼痛,直起身子,步子显得越发轻快,甚至在小路上奔跑起来。
前面竟是广阔无垠的草原,闻着浓烈的青草和野花的香味,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一滴两滴似乎有雨点砸在脸上,敛了笑容,伸手触碰,放到眼前一看,竟是满手的鲜血。
明明只有一抹红色的痕迹,突然鲜血仿佛从手掌处流了下来。心骤然紧缩,哗哗的如大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头发湿漉漉的,顺着头发流下的全是鲜血。
鲜血的味道太过浓烈,胃翻腾蹈海的涌动,使得人直想吐。干呕得仿佛会把肚子里的一切都吐出来。
发疯似的往前跑,无论跑到哪里都是一片的鲜血。野花野草侵泡在鲜血里,瞬间枯萎而死。
须臾之间,眼前的一切皆成了幻象。
依旧是那条青石铺就的小路,两边有着令人心情愉悦的野花野草。
心逐渐安定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顿时浓雾如狂风般迎面袭来,闪躲不及,被浓雾引起的风刮到在地。
以手臂挡住了眼睛,当所有声音停下来时,缓缓放下手臂。
还是那条青石铺就的小路,两边有着令人心情愉悦的野花野草。只是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压抑的气氛让人差点喘不过气来。
手臂撑在地上,试图寻求些力气起来,触手一截冰冷而柔软的东西。摸索片刻,仍不知为何物,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截手臂,惊恐之下失声尖叫,赶紧扔掉。
腿发软,根本无法站立,双手撑地努力往后移去,又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退路。
心跳的声音大得响彻耳鼓,脸色煞白,全身如冰冻,缓缓的往后看,是人的下半截身子,正淌着鲜血。
血水冒着热气流了过来,吓得赶紧往前爬去。
“你为何害怕?”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木讷的冷冰冰的不似生人。
缓缓抬起头一看,半截身子漂浮在空中,鲜血如瀑布般直流而下,血珠溅地的声音啪啪作响,在寒气入侵的薄雾中尤其显得恐怖。
那人只有右手,脑袋歪在一边,由一截皮连着。斜着的脑袋,脸上没有血色,毫无生气。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嘴巴一张一合。
“我……”害怕到颤抖得说不出话,只觉两腿软的不是自己的。
“为何?”那人缓缓靠近。
恐惧达到极致,看着那人面容,为何会有熟悉感。
“为何?”声音显得有些怒气。
“为何?”声音尖锐的拔高,怒意十足,脸色仍旧冷冰冰。
突然,那人兀自来到眼前,似乎能感觉到他喷洒出来的热气,但只是错觉。
随着咯吱一声,那人的脑袋端正的在脖子上。
苍白的脸色,嘴巴诡异的往两边拉扯,声音却温柔如水:“我问你为何害怕?”
啊……被极致的画面吓得失声尖叫。
“啊……”男子被恶梦惊醒,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让人有种会因恐惧而猝死的错觉。
男子拥着被慢慢靠坐在床边,抹了额头的冷汗,环顾四周后,略显失落,他已经走了。
自己在这方寸之地竟待了十几年,如恪守妇道的妇人般,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想来真是可笑又可悲。
回忆起梦中的景物,小路,草原,那人的面孔都有一种熟悉感,只是从来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他。
自从清醒后,自己一直呆着这个房间内,俞朝威说他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被太阳照到,否则会病发。
还说有一次自己偷跑出去,被太阳一照,发病后,他请了好多江湖有名的大夫才挽回自己的性命,可惜却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如今,只记得自己和俞朝威是一对很相爱的夫妻。但整个俞府,除了俞朝威,他不曾见过其他任何人。
一股寒意慢慢袭来,男子突然如坠冰窖,现实与梦境重叠,害怕的死死抓住被角,身子迅速的移到床角。
退无可退,男子神色紧张的四处张望,害怕突然见到梦中的男子。打量片刻,才发现寒意慢慢退去,大大的舒了口气。
松懈下来后,困意再次袭来,拥着被子躺在床上继续睡觉。
怨鬼一向木讷的表情此刻竟温柔如水,凝视着床上之人,只是这般远远看着就觉得很满足了。
这一生无缘与他相守相爱,是最大的遗憾,若不是自己横死,他们早就是人人羡慕的一对眷侣,怎能容得那人编尽了谎言骗得他的感情还有身子。
本想靠近他,仔细看看他的面容。奈何他被身上浓重的怨气吓得脸色泛白,不忍心见他如此,只得退后。
远远看着他的睡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想必他正在做一个美梦吧。之前的惊呼的确吓到自己了,好想为他驱走噩梦,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梦靥困住。
心痛如绞,多想冲过去抱住他的身子,安慰他,给他依靠。可是这一切成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
每次看到俞朝威极尽温柔的拥着他在床上缠绵,就恨不得冲过去杀了俞朝威,但做不到。靠近他一丈之内,心里对他的恐慌便达到极致,再也无法靠近,遑论下手。
于是只得眼睁睁的他们□□纠缠,听着心爱之人甜腻的□□。心如凌迟般疼得鲜血翻滚,不肯闭上眼,是自己给的惩罚。
申时刚过,一名官差神色慌张的来到顾府求见顾颜夕。守门的小厮急忙前去通报。
小厮找到顾颜夕的时候,他正在和千夜旬,雾桑一起品茶聊天。
“三少爷。有官差求见。”小厮缓了缓气息道。
“有请。”
小厮又急忙折返去请官差。
“此时拜访,恐怕事有变故。”千夜旬望着凉亭外的假山道。
“莫非是女尸!”顾颜夕惊叹道。女尸冤死,若怨念太深会导致尸身有变。
雾桑沉默片刻,见顾颜夕如此担忧,遂安慰道:“小师弟何必如此惊慌,待官差来了自然明了。”
顾颜夕点点头,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怨鬼尚未解决,又多一只女鬼,可不是件好事。
随着佩刀的响声渐近,官差疾步走来,拱手恭敬道:“三位公子,有礼了。”
“何事?”顾颜夕问道。
“老爷让我传话,三少爷交代的事都办好了,你是否需要亲自去义庄看看。”
听闻官差的话,顾颜夕心中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小事,“你带路。我们去看看。”
顾颜夕以眼神询问了千夜旬和雾桑的意思,见二人皆点头,一行人便由主道穿过小巷到了义庄。
义庄不大,修得简单,甚至有些破败。屋顶有的地方都有漏洞,虽然有光透下,但到了雨天就会显得很麻烦。
官差见顾颜夕皱了眉头,连忙解释道:“云水城近几年一直很太平,不曾发生过横死事件,所以义庄疏于修葺,逐渐破败。”
顾颜夕点点头没有说什么。雾桑没有进到屋内,反而在四周勘察情况,屋外由四个官差把守,个个严守岗位,眼神锐利。
千夜旬则在屋内四处走动,也没见他特意留意什么。
屋内还算干净,只有一口棺材,前面供着香烛,还有一对钱纸燃烧的灰烬。
“把棺材盖打开。”
官差将棺材盖推开,除了一股死人应有的味道,并无其他特别的气味。女尸脖子处泛黑,是被怨鬼的怨气灼伤。女尸的手指有丝丝红色的线若隐若现。一不注意,竟会以为自己眼花。
顾颜夕再三确定,才出结论,女尸的手上有红线浮动。
“三少爷,女尸手上怎么会有红线?”官差疑惑的问道,难不成尸变了。声音染上了颤抖的惊慌,碍于顾颜夕的身份,又强制镇定的问道:“她会不会变成鬼?”
“不用慌张,我自由办法。”顾颜夕淡笑着安慰他。
女尸出现这样的情况的确有些麻烦,她身世坎坷,好不容易能嫁作人妇却惨遭杀害,定会积怨。若成了厉鬼,便会很麻烦。加之她并不知道凶手是何人,只怕会造成无辜杀戮。
“红丝,束魂丝。”千夜旬被官差的问话吸引过来,看到女尸手指上的红丝,顿时来了兴趣,厉鬼见过不少,可却是第一次见她变成厉鬼的过程。
“什么?”顾颜夕并不知道千夜旬所说的束魂丝是什么东西。
“小颜。”千夜旬喊道,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呢道:“今夜子时,她必会变成厉鬼,在此之前,无法阻止。”
官差疑惑的望着千夜旬对顾颜的耳语,却很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女尸不是为人所害,而是被怨鬼所杀。
“三少爷,听闻你是学道的,可否招女尸的魂问凶手是何人?”
顾颜夕看了他一眼,脸色沉重,“你先把棺材盖好。”
官差以为顾颜夕生气了,赶紧盖好棺材后跟着他们出了门。
“三少爷。”官差正准备道歉,就被顾颜夕给打断了。
“你们可知她死时是什么样子的?”
“趴着地上。”
“由此可见,她是被人从后面一刀切断了脖子,就算招了魂,她也不知道凶手是何人。”
“三少爷高见,是小的愚昧了。”官差弯腰拱手道。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个俊俏的小公子。
雾桑从义庄的后面转了出来,脸上一派轻松。走到顾颜夕的身边,“小师弟,想不到这个义庄可是个好地方。”
官差闻言脸色一变,这句话生奇怪,义庄建在城边的荒坡下面,平时根本不可能人会在地逗留,就连大热天,也给人寒冷的感觉,这好字从何而来。
然而眼前的少年既是顾家三少爷的师兄,自然不敢得罪,官差脸色不自然的拱手道:“这义庄建了二十几年了,又是在山脚下,白日里也让人渗得慌。”
“这义庄的好处,岂是你能理解的。”雾桑爽朗的说道。
“公子所言甚是。”官差不敢反驳。
“二师兄,女尸要变厉鬼了。”顾颜夕支开官差后,小声道。
“既然如此,今夜我留下来守在义庄。”雾桑闻言并没有惊讶之色,反而很平常的反应,让顾颜夕心生疑惑。
顾颜夕交代官差太阳下山前就可以回官府,不给官差询问理由的机会,三人便走了。
雾桑摆弄着腰间的一个荷包,表情甚是喜悦,顾颜夕不禁多看了两眼浅蓝色的绣花荷包,猜测会不会是某个女子送予二师兄的定情信物。
“二师兄,不知这荷包可有故事?”顾颜夕俏皮的调笑道。
千夜旬见状,也来了兴致,偷瞄了雾桑的荷包。荷包小巧精致,中间绣了一朵盛开的牡丹,针法细腻让人赞叹。
“荷包是什么颜色?”雾桑拿起荷包摊在右手上问道。
“淡蓝色。”
雾桑淡淡一笑,接着又问道:“你看这朵牡丹的花边是什么颜色?”
“白色。”
雾桑点点头,“正是。”
“那又如何?”顾颜夕不明白雾桑此话的意思。
千夜旬并不点破,幸好那个人正好是自己认识的,否则怎么这般轻易猜出,倒是顾颜夕,愣愣傻傻的竟然没有猜到。
“我已经告诉过你他的名字了。”雾桑抬起右手,曲起食指轻叩顾颜夕的额头,“真是笨蛋。”
雾桑说罢,也不管顾颜夕是否反映过来,径直往前走,低声道:“这点憨厚的表情倒有几分像他。”
仰望着天空,在义庄正好接到他传来的书信,心情怎能说不好。听着背后熟悉的脚步,小师弟一时不明白,那人却能听懂吧。
顾颜夕见雾桑不理他,更加迷惑了,明明只说了两个无关的问题,怎么就道出二师兄心上人的名字了。
“旬,二师兄好狡猾,还是大师兄最好。”
“你呀。”既然都提到了浅白,他怎么还没明白。“你有几个师兄?”
“四个。”
“分别叫什么名字?”
“大师兄浅白,二师兄雾桑,三师兄祁旸,四师兄沐云。”提到四个师兄,顾颜夕心中甚为想念。尤其是四师兄与自己同岁,是几个师兄中和自己玩得最好的。
两人干坏事总是一起,不想练功时,就下河摸鱼,爬树掏鸟蛋。可是这与二师兄的心上人有何关系。
“淡蓝色既是浅蓝色,加上一个白字。”
“大师兄浅白。”顾颜夕惊讶道。
雾桑闻言,暗道小师弟明明都要成亲了,为何对情爱一事的反应这般慢。简直比浅白还要迟缓。
千夜旬点点头,顾颜夕似乎对别人的恋情总是没那么敏感。
大师兄会绣花!这个结论让顾颜夕震惊不已,从小就和大师兄生活在一起。在山上修道之时,衣食住行都是精明能干的三师兄管理,从未听说过大师兄会绣花。
三两步追上雾桑,表情非常疑惑:“大师兄绣的荷包送你?”
雾桑摇摇头,“这本是他的荷包,我要了过来。你问我之时,恰巧在荷包上找到能暗示他名字的东西。”
“大师兄知道吗?”
“或许吧。”雾桑的脸上没有落寞的神色,依旧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明天就到云水城。”
“去义庄的路上我已经收到他的回信,只是忘了告诉你。”
“无碍。”雾桑摆摆手,“刚才我探查了义庄的四周。义庄所处的地方风景倒是不错,只是修建义庄之前,那片地应该是乱葬岗。怨气杂乱,虽然不强烈,倒也不能小觑。”
回想起在义庄的背后,有一个突兀的小土堆,刨开一看,竟是一截白骨。或许正如官差所说,云水城近几年里不曾发生过横死的案件,但不排除,仍有人将死尸抛弃于曾经的乱葬岗。
旧怨加新怨,慢慢的,积怨已久,即便是白日也会让人觉得寒意森森入骨。
只是这怨气却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听闻雾桑的解释,顾颜夕总算明白为什么女尸会在今夜子时变成厉鬼。
“怨气激发了女尸的怨恨,以至于她能在短时间内变成厉鬼。”
“什么?”雾桑有些惊讶,竟然这般快。
“女尸的手指上出现了束魂丝。”千夜旬解释道。束魂丝是地狱的叫法,不知在道士的眼中,那种红丝叫什么名字。
“束魂丝!”雾桑惊讶的拔高了声量,片刻又显得有些激动,“真是好东西。”
“什么是束魂丝?”顾颜夕疑惑道。他从来不曾听说束魂丝。
“简单来说,就是出现最强厉鬼的征兆。”
“师父不曾提过此事,你为何知道?”
“束魂丝是地府的叫法,人间极少出现这种厉鬼,也就没有专属的名字。”
“地府,为何我从未听小白提起过。”顾颜夕心里有些不平衡,小白不说也就算了,就连千夜旬也未提及过。不由得拿眼神瞥了一眼千夜旬,表示不满。
难得见顾颜夕小孩子的模样,初见他在宋府,那时的他才独自游历不久,经验尚且不足,与自己想处时,时常会流露出孩子般的天性。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他也长大了不少。
“我们在一起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因此我也就忘记提了。”千夜旬有些讨好的说道。
顾颜夕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千夜旬觉得有些好笑,上前扯住他的袖子,眸子深邃晶莹,“小颜。”颜字的语调缓缓上翘,惹得顾颜夕心里一阵轻微的颤抖,这人就知道用这招对付自己。
“都要成亲了,还耍小孩子脾气。”雾桑调笑道。
顾颜夕不理会雾桑,拉着千夜旬径直往前走,到了沈府也无须通报,直接由小厮领着找到二人。
沈孟轩和江易泽倒是好兴致,在小池旁的凉亭喝茶聊天,举止亲昵,也不怕被下人看到。
穿过木质的拱桥,顾颜夕轻咳两声,引得两人的注意。
“小颜。”沈孟轩高兴的上前迎接,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红色。
顾颜夕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调笑道:“我倒挺好奇,沈伯伯竟然轻易放过你了。”
提到此事,沈孟轩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爹虽然没打断我的腿,却罚我抄一百遍家训。这两日我的手都快断了。”
“找人帮你抄。”顾颜夕望着江易泽道。
沈孟轩闻言,赶紧摇了摇头,“不行,爹说了要是发现哪一个字是别人帮我抄的,就重抄一百遍。你知道依我爹的性子,他肯定做得出来。”
顾颜夕轻笑出声,喃喃道:“活该。”
“小颜,你说什么?”沈孟轩没听清顾颜夕的话。
“我没说什么。”
千夜旬见沈孟轩明显被顾颜夕欺负了,心中感叹果然还是小孩子。
“小颜,这位是?”
“我的二师兄雾桑。”
既然提到了雾桑,他也就不好意思站在背后,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雾桑。”
“在下沈孟轩,这位是江易泽。”
一眼看出江易泽是习武之人,雾桑来了兴致,整日和妖鬼打交道,武功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好不容易寻到知己,顿时觉得手痒了。
“敢问江公子可是学武之人?”
“正是。”江易泽亦看出了雾桑是习武之人。
“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和公子切磋武艺?”
“求之不得。”
于是一人因学道而甚少用到武功而手痒不已,一人由于碰不到高手而心痒难耐,碰到一起,自然想要比试比试。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沈孟轩不解,“小颜,你师兄不是道士吗?”
“他是修道之人。”
“道士也会武功?”
沈孟轩呆呆的表情逗得顾颜夕轻笑出声,“谁说道士不会武功,要是遇到山贼拦路抢劫,不会武功怎么逃脱。”
“用道术呀。”
顾颜夕无奈,道术不是万能的。况且凡人修道与千夜旬是完全不一样的。
三人在凉亭喝茶等着他们回来。
沈孟轩常侧头看着江易泽离去的方向,就连和他说话,也显得心不在焉的。
问他一句话,他要反应许久,而且还是答非所问,顾颜夕无奈,只得由着他去。
直到江易泽的出现,沈孟轩的愁容才舒展开来。
江易泽一坐下,沈孟轩立刻为他倒了一杯温茶水递到他眼前,江易泽对他一笑,接过杯子咕噜几口就喝完了,沈孟轩怕他不够,又给他倒了一杯。
连喝三杯后,沈孟轩没觉得不好意思,江易泽脸皮挂不住了,不着痕迹的按住了沈孟轩的手,示意他已经不渴了。
雾桑提着茶壶自顾自的喝了一杯茶,低头时倒有种心境悲凉的感觉,这里除了自己都是成双成对。所幸浅白明日就来了,一年未见,不知他过得可好。
心中突然一动,真想明日能立刻到来。
“怨鬼杀了俞府的丫鬟,倒有种挑衅的感觉。只是俞朝威定然不会将此事与鬼联系起来,反而会认为是武林中人对他的嫉恨。”顾颜夕把玩着杯盏。
茶杯在手里转了几个圈,淡淡的茶水沿着杯壁晃动,没有一滴洒漏出来。眼神锁在杯沿,忆起义庄的无头女尸,眸色一沉,俞朝威,怨鬼,无头女尸,究竟能牵扯出一段怎样的故事,会和赫莲教的灭教之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若说没有,为何怨鬼会选中江易泽。江易泽是赫莲教的少主,身负血海深仇,而怨鬼跟着他一年却未伤害他,就连他保护的人也未伤害。怨鬼又对俞府中的丫鬟下手。
无论怎么想,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把苗头对准了赫莲教一案上。
大胆的猜测一下,怨鬼死于俞朝威之手,他生前是赫莲教中的人,死后他化为怨鬼找到少主,借此机会告诉少主俞朝威是凶手,让少主报灭教之仇。
然而,又经不起推敲。江易泽是少主,又是赫莲教唯一的活口,按理说更应该保护好他,而不是让他去对付武功比他高强百倍不止的武林盟主。
而且凭借怨鬼的道行杀死一个凡人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多次一举。
顾颜夕苦恼的皱着眉头,想不通怨鬼的目的何在。
千夜旬轻轻握住顾颜夕转动茶杯的手,将茶杯放正于桌子上,冲他微微点头。
从手掌上传来熟悉安心的温度,顾颜夕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等着千夜旬说话。
“江公子,你曾说想找到灭教的主谋,让他公然还赫莲教一个清白。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太过简单而且不切实际?”
“赫莲教本是正教,做的生意也是干干净净,何曾做过杀人越货之事,遑论□□妇女?”提及污蔑赫莲教的种种谣言,江易泽难免情绪不稳,“若是有一天我找出真凶,直接手刃主谋,又如何对得起赫莲教的清誉。唯有让主谋还我教一个清白。”
“你可曾想过为何赫莲教会平白无故遭遇谣言灭教?”千夜旬淡淡说道。
“想过无数次,却想不出原因。”江易泽满脸失落的说道。
“赫莲教乃一个小教,有何能耐与江湖各大门派作对?”
“我爹与世无争,就连最初的小谣言,也未曾放在心上,不去澄清,任它散播。况且我爹当时说过出了赫莲教我就不是少主。”提及旧事,江易泽才发现这句话有些不对,为何要这样交代。
“你爹是怕谣言如滚雪球,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会遭到难以预料的灾难。所以一早他便给你想好了退路。由此我相信你爹并没有心思也没那个能力与各大门派为敌。”千夜旬没有丝毫贬低赫莲教和贺祁霖之意。
明白千夜旬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江易泽点点头表示赞同。
“最初的小谣言,爹说是有人造谣,并没有去理会。只是没想到时隔四年却突然传出骇人听闻的谣言,以至于赫莲教被灭教。我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何?”
江易泽痛苦不已,那段幸福的日子成了过往,疼爱自己的爹娘,还有教徒对自己的照顾。“正如你所说,他们为何会针对一个小教。”
“你娘任倾歌的身世如何?”
听到任倾歌三个字,顾颜夕只觉突然抓到了一丝希望。或许能从他的口中问出更多的信息。
雾桑一直安静的听千夜旬与江易泽的对话,心中对千夜旬敬佩不已。
他只是坐在那里,绝色容颜,身姿挺拔,面上淡淡的笑,表面上他很随意,却句句引着江易泽说出更多的话。
尽管这人身份成谜,雾桑还是很欣赏他。同时也赞同顾颜夕能得如此爱人,也真是幸运。
沈孟轩很想知道更多关于江易泽的事,奈何他对两人的对话听得不甚明白,于是只得放弃。
“我娘是一个富家小姐,十三岁与俞朝威的儿子定亲。但她在十五岁的时候爱上了我爹,她以死相逼,俞朝威才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真相似乎慢慢浮现了。
突然想起什么,江易泽凝眉深思道:“俞朝威的儿子叫俞泊寒,但他在十一年前便失踪了。”
“失踪?”顾颜夕惊讶道。
“对。突然失踪了。江湖传言他太爱我娘,始终接受不了她嫁给了别人,因此隐居了。也有人说他是自杀了。他身为武林盟主的儿子,被给予厚望,怎么可能自杀。或许真的是隐居了。亦或浪迹天涯。”
此时顾颜夕的心里有点抱怨流月,让他去查俞朝威的事,只说了俞朝威的儿子叫俞泊寒,更多关于他的事便没说了。
俞泊寒不是失踪,就是死了。
“何时失踪?”千夜旬问道。
这件事牵扯出了更多,看似凌乱不堪,却又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联系。
“我只记得是十一年前,具体时间并不知道。”江易泽不明白为何千夜旬突然问起了任倾歌和俞泊寒的事。“你觉得赫莲教灭教之事与我娘退婚有关系?”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就因为退婚而招来灭教惨案,太令人难以想象。
“有这个猜想。”千夜旬略有所思的说道。
“假如真的是这个原因,他为何要在四年之后才动手?况且这和俞泊寒的失踪又有何关系”
“或许俞泊寒死了。”沈孟轩突然插嘴道。
四人听到沈孟轩的假设,皆望着他。沈孟轩心中忐忑,害怕自己掺错言了,“我只是瞎猜的,不必在意。”在四人的注视下,沈孟轩的身子微微往后仰,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声音微弱的再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是瞎猜的。”
“你们可曾想过怨鬼到底是什么身份?”雾桑收回了望着沈孟轩的视线。
“死在俞朝威手下的人不计其数,谁猜得到。”江易泽沮丧的的说道。
“怨鬼的道行足以杀死俞朝威,他却选择跟随你一年,不曾伤害你,如今又杀了俞府的丫鬟,你有何想法?”千夜旬继续问道。
“莫非他是赫莲教的人?”提出这个想法时,江易泽都觉得可笑,赫莲教中的人自己都认识,“他杀俞府的丫鬟,是想告诉我赫莲教的灭门的主谋是俞朝威?”
“或许他死于俞朝威之手,想让你替他报仇。”雾桑插言道。
“千公子说了怨鬼足以自己报仇,为何还会找我?我的武功在俞朝威的剑下走不了二十招。”
“二师兄,你把问题倒回去了。”顾颜夕无奈的瞪了雾桑一眼。他的意思是怨鬼杀了生人就会到地狱受苦,所以他想借江易泽的手报仇,但是如今怨鬼已造杀孽。
如此一来,雾桑就像小孩在调皮捣乱。
“小师弟这茶不错,你府中可有?送我一些。”雾桑轻笑道。
顾颜夕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府后我让下人给你准备。”
沉重的气氛因雾桑的一句话和一个笑容给打破了。
“少爷,酒菜已经备好了。老爷请几位公子一同用饭。”丫鬟双手交叠在前柔声道。
“什么时辰了?”顾颜夕问道。
“回顾公子,酉时刚过。”
顾颜夕抬头看看天色,想到义庄的事,便没有心思留下来用饭,“小孟,我还有事,改日再聚。”
“我也告辞了。”
沈孟轩很理解现在的情况,也就没有挽留,“你们小心行事。”
顾颜夕点点头,对江易泽说道:“你切莫冲动行事,保护好小孟。”
“我会的。”
三人出了沈府,顾颜夕和千夜旬商量夜探俞府,而雾桑则按照原计划到义庄。
“二师兄,凡事小心。”顾颜夕面上难掩担忧之色,女尸那般厉鬼,不知会不会伤害到雾桑。
“你放心。”想起顾颜夕的式神,雾桑打起了主意,“你把流月借给我。”
“好。”顾颜夕唤出流月,交代他跟随雾桑并保护好他。
“夕夕,你觉得他会需要我保护?”流月瞥了雾桑一眼。
“你跟着二师兄我也放心多了。”
流月不再多说,跟着雾桑前往义庄。
“你怎么还是一脸冰霜脸。”
流月不理他,雾桑更来劲了,“你可知道束魂丝?”
“不知。”
“就是死者的手指出现红色的线,然后扩散全身。最后死者会变成厉鬼。”
流月望了雾桑一眼,他怎么会知道束魂丝,自己闻所未闻。
“我听黑无常说的。”
“你和黑无常很熟?”
雾桑点点头,提到和黑无常的相识,还是挺自豪的。黑无常和流月一样冷冰冰的,感觉很难接近。
途中,雾桑还用纸鹤捎了消息。
看他一脸笑意,流月似曾相识,侧首望着他。
“怎么?”
“没事。”
接来下,两人相对无言。到了义庄,雾桑抬头看了天色,已经是酉时三刻,天色也暗了不少。
义庄的后面便是山坡,夜色将近,不少鸟类盘旋于天空鸣叫,虫声也逐渐响起,在这荒郊野岭,尤其还是曾经的乱葬岗,不由得心生寒意。
雾桑反而兴致勃勃,越是阴森的地方,他也喜欢。由于道行不够,他无法练成式神,但他从一本书上得知,可以提炼出对付妖鬼的武器,就是以毒攻毒。
收集厉鬼,怨鬼的气,将其慢慢纯化后全部注入匕首里。
义庄内静悄悄的,但雾桑知道,女尸正在发生变化,红丝会游动,从最初的若隐若现,到后面的红得深沉。从手指开始扩散,最后全部聚集在心脏的位置。
到那时,女尸就真的变成了厉鬼。
“第一次遇到?”雾桑指的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厉鬼。
流月寒冰似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凝重,点点头道:“我怕你应对不来。”
没想到流月竟说出这番话来,雾桑只觉他太可爱了,正想出口逗他两句,却被流月抢先了一步。
“不过,大师兄会及时赶到。若出现意外,我也会护你周全。”
“你怎知我的信使是去了大师兄那里。”
流月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率先走进了义庄。
浅白认得雾桑的鹤使,展开书信,快速读完后,焦急的让鹤使带路。
义庄年久失修,根本不可能有烛火,借着屋顶上的几个破洞,再者天色还不算很晚,还能大致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不知道是已近夜晚,还是义庄内有死尸的缘故,屋内的寒气显然比外面来得更猛烈些。
寒气似乎从义庄的四周向雾桑靠近,凝成细小的水珠刺入人体,雾桑耐不住寒冷全身微微颤抖,环抱双臂,“好冷,你不冷吗?”
流月瞥了雾桑一样,没说话,站在原地看了看没有丝毫异样的棺材,又将眼神移向屋子的四周。
得不到回应,雾桑只觉身子更冷了,看着流月纤细的背影,想着他的冰霜脸,嘀咕道:“莫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
流月闻言回过神望着雾桑,指了指房顶的破洞,“太黑了。”
“这么快?”雾桑惊讶道。
不到一刻,天竟黑了。
“女尸的尸气和怨气所致,才会让人误以为天黑了。”
雾桑赶紧跑出义庄外一看,果然天色还未黑透,与刚才所见截然不同,而且外面也没有那么寒冷。
虽然夜风从山坡上吹来也会觉得冷,但与屋内的寒气完全不一样。屋内的寒气似乎可以结成冰刺入人的身体。
“雾桑。”
雾桑闻言赶紧跨入屋内,对眼前的景象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