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 秘密（1 / 1）
隔着几个书架，只有零碎的说话声传来。商芸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仔细分辨那些细小的声音。
一分钟后，当他终于听清楚那些声音的含义时，不禁觉得有点发懵。
对方是一男一女，听起来正在腻味个没完。
我擦，不是吧！跑到这种地方幽会，不怕撞鬼吗？
隔着密密麻麻的图书，他能听到有一男一女在说话，说不定一会儿就该□□相搏了。光是正视这一事实他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靠，做坏事的又不是我，我干嘛脸红啊！
他发觉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首先当然不能坏人家好事，他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妨碍别人恋爱会被马踩死的。来的时候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要悄悄再折回去也不太容易，刚才大大咧咧走进来没被听到简直就是奇迹啊！商芸在心里一阵纠结：不对啊，明明是我站在道德制高点，为什么反倒是我要畏手畏脚了？进退失据，加上骨子里那种扭扭捏捏的天性，他最后索性就站在那里不动——假装自己不在这里！
然后商芸就像圆木一样站在原地等着那两人赶快办完苟且之事走人，这事儿太可笑了！要不要悄悄发个微博吐槽一下啊，但现在还不是那种优哉悠哉的时候。他在这边度秒如年，另一边却咿咿呀呀个没完，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他在黑暗中默默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可怜。作为商芸，他现在只有21岁，但作为一个人类他已经28岁了！那边两个小屁孩在尽情享受大学生活，他这个老处男却只能干站着，他想起第一次大学那会儿自己倒是交了个女朋友，现在连那女生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反正那时太怂结果到分手时也就牵了牵手。至于现在，虽然全专业17个女生，也有好几个妹子都挺不错，跟自己关系也算好，但自己就愣是没往那方面努力，只知道考试看书当学霸，真是活该孤独一辈子。
时间也没过多久，商芸却脚都站麻了。书架那边两个人听起来总算没那么腻味了，沉默了一阵，又开始没完没了地聊起天来。商芸突然觉得自己太天真了！谁知道他们还要聊多久，或者干脆再擦出点火花来，反正时间还早，今天又是星期天，别馆这种鬼地方根本没人来。
所幸那两人没有再继续下去，过了一会儿，他们的对话慢慢转移到接下来的安排上，商芸觉得如果那男的不爱来爱去哼哼个没完的话他们现在早就出去看完一场电影了，那女的也是矫情，连商芸也听得出那男的早就按捺不住了，却一直没得手急躁得想挠墙。商芸站在书架的阴影里面，听着脚步声由远而近，那男的走过去了，女的还在后面。又过了两分钟，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女的也出来了。
商芸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那女生从书架中间走过的时候，不紧不慢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刹那间商芸以为自己暴露了。走在前面的男生问女生怎么了，她仍然盯着商芸这边，说了句没什么，跟上去走了。
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灯灭了，别馆里只剩下还心有余悸的商芸。
被她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商芸心里没底，但是不管有没有被她发现，商芸倒是看清楚她的样子了，有点很眼熟……对了！
她是同届涉外英语的学生，大一的时候学院间组织联谊会，划艇比赛商芸跟她分到了一组。叫什么名字来着？商芸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记起来。那时只说过几句话，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
他没有再开灯，以防两人再折返，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他用手机照明，走到存放衍论专著的书架前，这些书看起来好几年没人动过了，到处都是灰。商芸找了半天才找到他要的那本书，书与书之间压得很紧，不太好拿出来，他在书架前面忙活半天，用手指抠住书脊往外拽，最后拿出了书，却脱力往后一退碰到了身后的小型书橱，那书橱比外面的书架更古老，却堆着一大堆无人问津的旧书，碰一下就倒了。沉闷的声音中夹杂着金属碰撞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商芸心下暗叫不好，他好像把什么东西弄坏了。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书，然后在书堆里面看到了那个摔坏的玻璃罐。光线很暗，他捡起罐子用手机照了照，这罐子通体漆黑——也有可能是其他深色，造型有点像化学试验室的器皿，用一块布包着。罐子没碎，只是碰出了一道裂缝，里面装的好像是细小的颗粒，像是沙子，所幸也没有漏出来。
商芸松了一口气，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又把罐子放在书堆中间，拿上自己的书就走了。
回到图书馆，商芸心不在焉地继续写着他的论文。他总觉得有点心绪不宁，也难怪，撞上这么劲爆的事情，不发个微博怎么行！
他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比起八卦，他更愿意让秘密烂在肚子里。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他草草写完论文，已经中午了。因为没别的安排，他也懒得去食堂吃饭，图书馆外面不远有一家7-11，他买了羊角面包和养乐多，又接着改他的论文。没改多久就睡着了。
四周空旷无人，商芸独自站在一条荒芜的铁轨上。
他要等一辆火车。
那是他的命运。
那是一辆陈旧的火车，像一枚漆黑的子弹，正从虚无尽头驶来。
狂风呼啸着，它还没来。
他闭着眼睛，却能看见在伸入遥远天际线的铁轨彼端，火车在不断向他靠近。
终于，它来了。咆哮着，喷出漆黑的烟雾，仿佛万古的灵柩。破败的火车头上坐着一个黄色的东西，张牙舞爪，一瞬间吞没了他。
啊啊啊啊啊——
商芸猛地从梦中醒来，他坐在图书馆的长桌前，桌上摊着还没改完的论文。图书管理员暂停电视剧，笑道：“哥们儿，睡懵啦？”
商芸尴尬地笑着，点点头。算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一连几天，商芸都没什么精神。倒不是有什么心事，跟室友一起熬夜看WCG公开赛，根本没办法睡觉。比赛刚完，同系的两个室友又每晚加班加点写——其实是抄——论文，商芸和建筑系的小哥在一边幸灾乐祸。又过几天，轮到建筑系小哥通宵做课程设计，同系的室友立马把仇给报了。
日子过得很快，商芸找了份兼职挣点零花钱，尽管张青尧给的钱才用几万块——虽然现在是个大学生，但他有能力养活自己，也许是职场打拼的几年给了他足够的忧患意识，坐吃山空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学校里面的香樟树落了很多果子，常常有运气不好的学生走在林荫道上被樟树果子弄脏衣服。好在商芸有代步工具，为兼职买的二手自行车。他骑车穿行在懒洋洋的人群里，混合着樟树气味的空气清新，不由得让他想起七八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张寒每天究竟都在做些什么？他看着三三两两散布在四处的人群，不由得有点感叹。人生际遇真的是无法想象，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谁。他嘴边泛起自嘲的笑，从一群人身边经过。
交错的瞬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将自行车打弯停下，回头去看。
是了，又是她。那个在别馆遇到的女生。走在一群男女当中，聊着天，看起来很活泼也很受欢迎的样子。
人前保持着完美，身体内部却藏着秘密，宛如长着倒刺的根，如果拔出也许会触目惊心吧？难道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在阳光下为生活奔忙，同时也在身体内部随着自己无法传达的秘密起舞。这么说来人的面容表情，何尝不是一张生动的面具啊！
商芸收回目光。说来也奇怪，最近好像时常遇到她。选修的公共课、运动场、或是学校外的冷饮店。她很少有同伴，也从未跟商芸视线相交。
错觉？也许是视网膜效应？一旦注意到某件事物，它出现的频率就会大大增加。一定是这样。
但是……那天，她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
在黑暗中面对面，商芸看到了她的秘密。如果她发现了商芸，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拆穿？真的有人能忍受人群中藏着一枚□□吗？
正发着呆，有人拍了拍商芸肩膀。
“喂，干嘛呢，看美女？”
是建筑系的室友秦小川，因为在成为商芸之前也是建筑系出身，他对这个后辈颇有好感，事实上秦小川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加上阳光灿烂人畜无害的性格，寝室里简直把他当宠物养。
“并没有。”
“别狡辩了，我看见你眼睛都直啦！”秦小川一边说，一边擅自跳上自行车后座。
“走吧，下一站，崇明楼！”
“干嘛？”
“过两天有晚会，我们专业的妹子在排练我能不去慰问一下吗？”
“扯淡，你们专业只有男扮女装哪来的女生！”
“男女比例3:17到现在还单身，你觉得你有资格说我？”
“闭嘴！”
一人一句，自行车很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