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1 / 1)
两个礼拜后,收到岑青的亲笔信,她一早知晓自己离死亡不远。仍旧是在那面落地窗前,两人一同读那封信。细想来,榴生与庄继槐至今为止所有较为重要的时刻,似乎都经过那面落地窗的见证。除夕之夜,在那面落地窗前,他知晓她于他亦情意深重;落地窗前,她告知他想念的夜晚有多么难熬;落地窗前,她的心底某一处确定有个他。如今依然是在那里,他们一同缅怀不同的往事,同一个人。
这封信事实上是岑青写给榴生的,看着信封上写着的经庄继槐转交于徐榴生,他自嘲的笑笑,道:“她的心里果然只有你。”
信封里头除出一张信纸外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头是一颗紫荆,成束的紫红色花朵开放着,妖艳着,无所顾忌着。岑青从未同她提到过紫荆花,因她也不知这张照片究竟为何意,大抵只是觉着好看。打开信纸,信的开头照旧是“榴生”,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没有“亲爱的”,没有任何的修饰词。
榴生,
尽管我知道你会觉得这样的开头太过落俗,然而,当你看到久违的我的字体时,大抵我俩已再无见面之可能。我的身后事你自不必挂念,我已交代好友替我处置稳妥,不知继槐是否已告知与你。事实上我并不确定你能否收到这封信,这不是道别信,亦不是什么临终遗言,你只当我是在同你聊天,和以往的每次一样。
你此刻应该已经开始工作了,告别校园,告别青涩的年纪,匆匆步入社会,步入人群,尽管我知道你对拥挤的人群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不管你有多么不想承认不愿接受,你与你母亲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你们一样倔强而决然,一旦做了决定,便会毫不犹豫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所以至少答应我,不要轻易下决定,我不愿你受到伤害,更不愿你放任忽视自己的伤口。
我的人生走到此刻,也做过许多不为人理解的事,也伤害过一两个重要的人,然而我得到的满足比我所承受的痛苦要多得多,因而我没有遗憾,欠下的,如真有来生我也愿意一点一滴去偿还;如无来生,所幸我也带不走。漫漫人生路,我的以后终结于此刻,而你的今后仍很长,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为何人所伤,请不要忘记史铁生说过,“死是一件无需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的事”。
记得我曾与你提过你的父亲吗?也许你仍旧不能释怀,抑或你甚至早已忘记他,然而如果你已经历过一两场真心实意的恋爱,你该明白,深爱着的心是有理由被原谅的。爱情里没有对与错,伤害更是在所难免,想必你多少已有领悟。
既然你能看到这封信,大概继槐也离你不远,希望你能替我转告他,这一世,我太专注于自身的幸福与感觉,只顾风风雨雨追求我的爱情,遇上我这样一个母亲,是他的不幸,祝愿他下辈子能有个一心一意疼他爱他的母亲,也祝福他这辈子能够平安,幸福。
安好!
——岑青亲笔
合上信笺,二人皆久久未语。此刻,窗外头正自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点一滴一滴打在玻璃窗上,又慢慢滑落,没有人注意到它曾经来过,也没有人惋惜它最终离去。只要那泪珠一般的水痕,留下它在这世上的最后痕迹。
“你仍旧不属于任何人吗?你仍旧不属于我?”他垂着头问。
“我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我,我们皆只属于自己。”
“嗬,我并没有拥有你,我此刻一无所有。”他笑得悲凉,叫她心痛。
她慌着心扑进他怀里,“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拥有我的爱情,这样够吗?我知道每个人有他自己的爱情观,我不愿强求,如果‘我爱你’于你而言仍不够,我不会耽误你去寻求你的永久。”
他喘息着捧起她的脸,急不可耐地问她:“榴生,你方才是说你爱我,我可有听错?”眸中是令她心醉的光。
“你没有听错,我一直爱你。”
“足够了,只要你愿留在我身旁,便已足够。”他滚烫的唇贴在她的两瓣冰冷上,逐渐在她的唇舌之内攻城略地,他的疯狂里,她能觉出他深深的不安。生疏的回吻着他,她想给他暖暖的安慰。久久的不容打扰的热吻过后,他却并没有打到为止的意思,紧挨着她的起伏的胸膛,灼热的气息,浓情的眼神,均在静谧的幽暗的空间里述说着对她的需要与渴望。她试图忽视他无声的询问,然而不能。短暂的□□对望后,她低头慢慢松开腰间的睡袍带子——
年轻的冲动的灵魂相遇,他似灼人而无助的烈火,迫不及待地在她冰冷的身上寻求多一点,更多一点的缓释。那一夜,漫天雨滴见证他们自身至心的交汇相融,澄澈的雨幕是他们的背景,窗上的雨点“滴答”是他们的伴奏。他在她的身上浮浮沉沉,似要就此沉进她的灵魂里,要她再甩不掉。
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天仍未放晴。灰白色的天幕阴沉,像变幻莫测的人的阴沉的心,饶是你把眼睁得大大的,横竖也看不出什么来。
榴生一早便醒来,她不习惯有人睡在身旁,因着从来没有过。这一夜,不知已经是第几次,她梦见那两个衣裙飘飘的少女。然而是夜的梦也有不同往日之处,醒来前一刻,白衣女子朝她微笑,接着将红衣女子推下悬崖去。
撑住头凝视着熟睡中的男人,屋内的暖气呼呼流过她□□的双肩,白皙的手臂。并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然而每一回总是以不同的感觉,不同的心情。好比这一次,她是以他的爱人的身份,以爱他的心情。他紧闭着的双眼,此刻瞧不出那抹笑窝,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她此刻摸不到他的灵魂。她伸出右手食指慢慢在他的喉结划过,同时俯下身靠近他的耳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唤他:“庄继槐,起床啦。”喉结下沉又上浮,他仍没有睁开眼,她一遍又一遍不死心地:“起床啦,庄先生,我肚子饿了。”
他终于醒来。揉揉难以聚焦的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想我了?”
“想吃早餐了。”
“想吃什么?”他的唇舌顺着她的颈肩向下移动,令她战栗不止。
她托起此刻正置于她的胸口的他的头,无力地说:“够了。”
爬上来一些,他俯下身将头搁在她的肩窝,轻轻喘息着说:“很累?抱歉,你总叫我难自禁。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说着竟立刻起身下了床。
“庄继槐,你愿意娶我吗?”她靠住床头,突然道。
穿衣镜前的他蓦然停住手里的动作,一瞬又恢复,“怎么突然想到结婚了?”
“我要你带我远离孤独与疲倦。”披上睡衣下床走到他身后。
他整理好衣裤转身面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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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乍暖,庄园的第一株桃花绽放之际,迎来了开春以来第一位不速之客。那日庄继槐不在家,榴生独坐于院落花树下,桌上一杯暖暖的咖啡,金色日光洒在持书静坐的女子的头顶。这一切都落在铁门外踌躇站立的女人眼里。
驻足久立后,女人终于抬手揿响门铃。榴生抬眼望向门外,只见一位高挑的短发女子站在门外向里张望。她起身走过去,“请问你找谁?”
“庄继槐是住在这里吗?我是他的前妻。”
终于逃不掉小说人物的命运,简简单单的生活到底不容易得到。“他此刻不在家,卢小姐先请进来坐吧。”她开门邀她进来坐下。
“他同你提起过我?”卢茜一面打量着四周,问道。
“是。不知卢小姐喝茶还是咖啡?”她淡淡说。
她先扫一眼榴生面前的咖啡杯,方才答道:“请给我一杯威士忌。”见榴生进屋去,待她走到门口,又补充道:“加冰。”
“好。”
端了酒出来,却见卢茜不知什么时候已做到客厅的沙发上,她心里暗暗苦笑,如此来不及的宣示主权。
“外头太阳晒得我不舒服,您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榴生笑笑,将酒杯递给她,“我姓徐,你可以叫我榴生。”
“OK.你也不要卢小姐卢小姐了,call me Lucy。”
“你是Alex 的girlfriend?”
Alex?定是继槐的英文名了。“不,是妻子。”她扬起右手无名指,一颗淡黄色槐花状的钻石绽放于指间。
是,他们上个月领证登记。如今,她已是他的合法妻子。
“是吗?没想到这么快。”她眸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暗下去。直到眼底一片空洞,她端起酒杯将其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留下化不尽的残冰,孤独的寒冷着。榴生不得不承认,她饮酒的姿态与继槐极像,像是等不及要化解哀愁。
静坐片刻,她起身走到门边,“sorry,今日打扰了。”深呼吸后继续道:“他再经不起伤害,望你真心带他。祝你们幸福。”
榴生欲送她到门口,岂料她挥手拒绝,“不必送了,再见。”
坐回到沙发上,她漫不经心地摸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忍不住细细思虑。看起来卢茜也是个直性子的姑娘,如何看也不像继槐说的那样,他所说的背叛该是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