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沐浴完毕,她随手捞过一件庄继槐的浴袍披上走出去。她将两只酒杯里皆倒满了威士忌,端起一杯侧靠在落地窗上。
接连不断的烟花炮竹在窗外炸响,璀璨的星光混着烟花的明艳投射在落地窗上,美的让人窒息。
总有人抱怨烟火虽美一瞬即逝,然而若非转瞬即逝,还会有人觉到它的美吗?许多事物,美就美在难以长久,不能拥有的总是心心念念最难以忘怀的。
几杯酒下肚,榴生只觉得一切思想都被放空,此时耳边只有窗外的烟火声与呼呼风声。威士忌果然是好东西,她现在能理解为何继槐说它能叫人忘忧。醉眼朦胧间,她甚至能看见庄继槐正朝自己走来,他的身影左右晃动着,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窗外灯影幢动,流火飞舞的天幕下,酒醉的女人侧靠着坐在窗前。半湿的直发散乱双肩,隐隐遮住无意中滑落的浴袍露出的一小块肌肤,浓熏的脸庞上愁意淡淡。那红得令人心碎的,分不清是浓烈威士忌留下的印记,还是灿烂烟花的投影。
庄继槐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丽而哀伤的画面。他忽然明白,心醉与心痛原是不矛盾的。她令他觉到心痛,他因此醉了。
将臂弯上的大衣搭在沙发上,他迈步轻轻走到她身边蹲下,“榴生,是在等我吗?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她双手贴近他的脸庞摩挲着,迫切想要确定这不是个梦。
他覆住她冰冷颤抖的手,“是。你醉了,我抱你去休息。”说着扶住她的腰起身。
挣脱开他炽热的双手,她踉跄地转过身趴在床上,“不,你并没有回来,这只是梦,我又做梦了。”
“你又做梦?你常常梦见我?”他将她拉转过来,盯住她因酒醉而迷离的双眼。脸上的欣喜难以掩饰。
他脸上的表情那样真实,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他甚至还未从惊喜中缓过神来,毫无准备地突见她扑上来攫住了他的唇。她的亲吻毫无章法,抑或说她只是在撕扯,只是在宣泄她所有的委屈恐惧与悲伤。短暂愣神后,直至尝到一丝苦涩滋味,他终于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看到意料之中的点点泪痕,黑暗中闪闪发着光。他皱着眉以拇指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虽未说什么,但他的表情分明在问她“何事令你这样哭泣”。
她忽然后退两步靠住玻璃窗,冷静而悲凉地看着他,“我不该哭吗?这世上最该疼我爱我的父母却是最先抛下我的人。一个为了追逐他的真爱,一个为了她被伤透的心,他们何曾想到过我。第一次尝到爱情的滋味,我有多想和他白头到老,哪怕只是平平淡淡的,可是因为他的母亲不喜欢,我就必须扮演一个绝情者的角色。我最在乎的朋友,我释放所有真诚的朋友,因为你的好兄弟欺骗了她而远走他乡。看啊,每一个人都有必须离开我的原因,可我从来不能成为他们留下的理由。我不该哭吗,我不该难受吗?难道我就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坚硬吗?难道我就没有脆弱的权利吗?”
他慌忙向前一步托住她下落的身体,移开眼去拉好她身上滑落的浴袍,他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他的浴袍。
“没有人不允许你脆弱,是你,你不给自己悲伤的权利。你总像只刺猬,从不让自己的坚硬懈怠哪怕一刻。”他心疼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搂住,下巴挺住她的头顶,无声告诉她,他在。
她忽从他的怀里仰起头,作委屈状,微微嘟着嘴道:“不是说我像只刺猬,为何还抱得这么紧?也不怕刺得疼。”
庄继槐让她莫名的转变弄得啼笑皆非,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榴生,你醉了,我扶你上床休息好不好?”
见她不再挣扎,他松口气扶她到床上躺下。方才的拉扯叫他身上出了不薄的一层汗,将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甩到沙发上,正想进洗浴间冲把澡,忽又被她从背后拉住了手。
“你又要走,不许离开我。”她闭着眼,似乎只是在说梦话。
他坐下身来,粗糙的手掌包裹住熟睡中女子细腻光滑的小手,她就在他的面前熟睡着,放下了她平日里所有的警惕。凝视了她的睡颜良久,微光下,他慢慢俯下身去对着她的耳低语:“我就在这里,不走。”末了,将一个清清淡淡略带疼惜的吻留在她的唇上,带走一丝威士忌的清香。
冲完澡出来,庄继槐注意到茶几上搁着两只酒杯。凌乱着不停滴着水的湿发站在窗前,他觉得需要先理一下他混乱的大脑。不胜酒量的她,穿着他的浴袍在他的房间喝得醉眼迷蒙;真真实实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她坚持只是她的梦;她请求他不要离开她。那么,他可不可以理解为,她很想念他,她一直在等他,甚至,她爱上他。
当然,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猜测,更加无从求证。因为,明早醒来,待酒精消散,她便又变成了清醒的徐榴生,倔强理智的徐榴生,坚硬至让他无缝可入的徐榴生。
他走到茶几边将她为他准备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叫他激动之余更添了几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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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黑暗消尽,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日光。
宿醉过后,少不得头痛欲裂,更何况是饮酒不多的榴生。她挣扎着捧住疼痛难耐的头爬起来,舌头像是烧热的铁板,干渴难耐。一睁眼最初入目的竟是站在床边的挺拔身影。她吃了一吓,喘息着用手覆住颈窝,“庄先生,大清早就这样吓人,怎么,是嫌我在这里住太久想要用计把我逼出去吗?”
他背着双手笑笑,“哗,刚醒来就攻击我,看来是完全酒醒了。”
她并没有忘记昨晚发生过什么,也知道这里是他的房间,因尴尬地“嗯哼”一声红了脸,指指床头柜上的果汁道:“ 这是不是给我的?”
他将果汁端过来递给她,“头疼吗?”语毕后退至沙发处坐下。
“痛。”
“为什么突然喝这么多的酒?”他试图套出她的心。
“威士忌能叫人忘忧,你说的,”她瞥了眼他的脸色,补充道,“你这里看夜景很美。”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不顺便把浴袍也解释一下?”
她这才想起身上还穿着他的浴袍,沉思片刻,不知如何掩饰。
“怎么,想不到得当的理由?”他好笑地弯弯嘴角道,像是满意她终于步入他一早挖好的陷阱。
“这上面有你的气息,使我觉到舒心。”她似豁出去了,直直地盯紧他的眉梢。
预先不是没想到过她的反应,或者尴尬地回避,或者自然冷淡地敷衍,可这么坦荡直白的她,却令他始料未及。一时没有心理准备,他别转过头去斜望着窗外,余光却也未漏掉她起身下床走近的纤细身影。她的身子虚飘飘的四站不稳,担忧地站起身扶住她的肩,他用手背靠了靠她的额头,“下来做什么,上床去再躺一会儿。我做了早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端上来。”
她歪过头去侧靠在他刚毅的肩上,轻轻唱:“想你的夜,我以为我已走到终点。一杯酒,解不开我心中悲伤。想你的夜,思念像海一般无限的蔓延——不可收拾的心痛,在无尽的夜晚。”
他紧紧搂着她,不断将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发上,“榴生,你可想好了?我公司已申请破产,同我一起,将来大抵只有无尽的愁苦可共。”
“若我是这样肤浅的女子,你是否还需要我?”
“知道吗?我有时甚至宁愿你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至少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知道拿什么能够留住你。”他苦笑道。
“唯利是图的,大多是缺乏安全感的人,纵然你能金钱名利留住她的人,终究留不住她的心。不说这些了,今天是大年初一,新年伊始的,有没有什么安排?”
他迟疑地捏了捏鼻子,似在考虑要如何开口才妥当。榴生诧异地推推他,“什么事这样难以开口?”看着他矛盾的神情,她仿佛料到了什么,“是不是约了林昭?”
“你如何知道?”他吃了一大惊。
“我也是猜的,我们之间,能叫你纠结的,如今也只有他了。真的是他吗?”
“嗯,”他点点头,“他与钱云,决定重新开始。约我们中午去吃饭。”
真好,邵的存在并没有破坏他们的情分,反而成全了他们。看起来,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幸福,每个人都得到了。尤晴呢,她好吗,她可已经能放下所有重新开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庄继槐摸摸下巴,表情凝重地开口:“你若不想去,我另作安排,我们安安静静过二人世界。”
“去,为什么不去?回头平白让人家嚼舌头,说我们的庄先生万事要听女人的。这么沉重的骂名,我可背负不起。”
他笑得停不住,“榴生,你——”
“怎么,又要说我像只刺猬?我先回房换件衣服,这浴袍穿得我直刺溜。”她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一口笑憋在喉咙口险些干呕。
望着她左晃右摆的背影,他气得咬牙,却带着满心的欢喜。
回到房间,榴生先给邵尤晴打了电话,拨了三四次都无人接听,只得先给她留了条短讯:流水与落花皆已找到归属,或许只是暂时的。盼你也能早日尘埃落定。新年快乐。——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