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但愿长久(1 / 1)
匆匆而完的科举考试,不过一月余。荆棘却感到无比的漫长,每日除了与程枫学剑术,便是坐在房里望着外面发愣。
程枫总觉得最近这两人都稍稍有些异样,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一日清晨,墨林突地提出要教荆棘射箭,程枫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可爷,吉时……”。墨林举起手打断了他,“无妨,还早。”
墨林见着荆棘时,表情如旧,没有任何差异,仿若那一日破窗而入的人,并不是他。荆棘也渐渐习惯墨林如此,前一秒与后一秒就像两个人一样。荆棘觉得,若世上有两个墨林,那倒希望遇见的能是,及时在月光下抱住自己的那一个,腊梅盛开的当晚破窗而入的那一个。可到底是奢望了。
墨林草草得带了几个随从,同荆棘和程枫去安京城西北角的郊外。才学会骑马不久的荆棘,渐渐落在后面,前面的马蹄声慢慢消失,估计已经跑远。荆棘耐不住马背上的颠簸,有好几次差点脱了马缰,突然腰间一暖,从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骑马贵在专心,你认真同马交流,它才会顺着你。你的心,太散。”
荆棘怔住,握着马缰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荆棘任他握着,风吹过耳边,竟没有觉得一丝寒冷。
墨林。
墨林轻轻说道,“荆棘,知道为什么要教你射箭么?”
“杀人。”
荆棘似乎感觉到墨林的轻笑,“若今后有人负你,而你不愿相见,箭,就是你的武器。”
荆棘不知墨林为何要如此说,冷冷笑了一声,“爷,今生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负我。”一句话说得干脆利落,荆棘感觉到墨林握着马缰的手,有一丝颤抖,或许只是错觉吧。
“那自然,是最好。”墨林淡淡得说道,两个人没有再言语,只能听到马蹄的声音。这里显得格外寂静,风景美得像是一幅画,而墨林和荆棘,就是无意中闯入画中的两个人。荆棘觉得,若是这条路没有尽头该是多好,不会有人负我,是因为那个人连机会都不肯给我。
荆棘和墨林到达郊外树林时,程枫一行人早到了,寒冬已经渐渐过去,地上的积雪也化作流水,有一丝早春的模样。
程枫对着墨林行礼,递上两把弓箭,“爷,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墨林微微点头,拿起一把弓箭,放在荆棘手上,从马背上的箭囊中取出一箭,一下射出,正中树的靶心。
程枫等人马上叫好,拿起一支箭递给荆棘,笑着说,“射箭同骑马一样,心不能散,你试试。”
荆棘拿起箭,表情冷漠,倏忽射出一下就偏离了树的靶子,连边也没挨着。荆棘蓦地取下箭囊,连射几箭依旧不挨靶。
墨林只在一旁微笑看着,不言语也不责怪。倒是程枫有点急了,看了看墨林,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便不贸然向前。
荆棘已连射十几箭,只有一两箭上靶,其余全都脱靶。墨林突然开口说道,“程枫,你们陪本王先回府。荆棘,你就留在这里练箭……”末了又添上一句,“未中靶心,不准回□□。”
“这……”程枫感到十分不解,暂不说这短短几个时辰能练到正中靶心的程度,单就说把她留在这荒郊野地里,荆棘虽为杀手,到底也是弱女子,练箭府里也可以。程枫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要留一个随从跟着……”
“不必了。“墨林果断得打断程枫的话,一行人都上了马,荆棘仿若没听见一般,只独自专心得练箭。
临走时,墨林看了一眼荆棘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你走吧。”声音轻的就像雪花的声音一样,而荆棘却真真切切的听清每一个字。手上一抖,箭突地上了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激起了林中栖息的鸟。荆棘双手颤抖得拿起箭,奋力一射,竟然,正中靶心,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马蹄声越来越远,荆棘咬着牙,又射出一箭,瞬间移动到靶子面前,右手一把抓住射来的箭,被冲力弹撞到树上。握着箭头的手,一点点流出鲜血,滴落在未化完的雪上,竟像是梅花的颜色。荆棘单手折断了箭,跌坐在地上,眼中含泪,紧紧抠住地上残余的雪,没有一丝寒冷。
墨林,你以为我不知,今日便是你成亲的时日么?荆棘一把扔出手中的残箭,朝远方飞去,自己倒在雪地上。望着天空,为什么,偏偏这一日,你还要赶我走?荆棘闭上双眼,想阻隔眼泪的奔涌,却无能为力。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啊……”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惨叫,“谁在这雪地里乱扔箭”
荆棘全然不理,自顾自得躺在雪地上。
脚步声慢慢靠近,“姑娘,你……”荆棘突然睁开眼,吓得那人一下跌坐在雪地里,衣服上尽是泥水,嘴唇颤抖着说,“你,你……是人是鬼?”
荆棘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像是有一丝熟悉,但也懒得去细想,径直站起身走了。谁知那人却追来,拉着荆棘的袖子,“容在下鲁莽,不知这箭是不是姑娘扔的?”
荆棘面无表情得盯着他,“又怎样?”
“额,”他本能得后退一步,小声说了声,“我就随便问问……”
“哦。”荆棘转身便走,还听到那个人在小声嘀咕,“世风日下啊……”心中的阴霾倒是散尽了一大半,觉得这个人好似就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紫雨稼。”突然的三个字,惊了荆棘一跳,已经许久没有人再这样叫过她。荆棘猛地转过头,终于那个少年的脸同记忆中的人联系在一起,沈穆衣。
沈穆衣也好像无法相信一般,直到荆棘停住转过身,他才真正确定,“真的,真的是你,紫雨稼。”沈穆衣非常激动,眼角竟然渐渐红了。
荆棘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这般念着她。
沈穆衣不好意思得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我以为,今生都不负相见,之前,我去寻过你,那个县官被罢,衙役四处散去,没有一人知道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已经……”
“沈穆衣,其实你不必费心……”救我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荆棘突然觉得一阵风吹过,脑中一阵恍惚,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沈穆衣紧紧得抱住自己,浑身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颤抖。荆棘刚想推开沈穆衣,他却马上松开手,眼睛直直得望着荆棘,“抱歉,在下……一时糊涂,冒犯了紫雨稼姑娘,还请见谅。不过,真的谢谢你,还活着,还活得那么好。”荆棘没有说什么,沈穆衣突然地深情流露,让她很不适应。
沈穆衣看着天空,表情微微迷茫失落,“我总在想重新相遇,会是哪般场景,没想到,会是这样……”沈穆衣顿了一顿,“那一日,我到□□偶然瞥见的女子,便是你吧。”
荆棘点头,这又是什么缘分
“你……”沈穆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讯问她为何会同秦王扯上关系,她,到底是秦王的什么人?却觉得不妥,只能故作轻松得问道,“你怎么独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外的,难道,你也同我一样迷路了不成?”
沈穆衣依旧滔滔不绝得说着,性格一点没变,“欸,怎么每次见你都是那么惊心动魄。上一次你是突然从天而降,然后被一群人莫名其妙地追。这一次更吓人,你知道刚刚那箭就从我耳朵边划过去,还好我闪得及时……”
“沈穆衣,”荆棘突然开口说话,沈穆衣阿了一声,“所以你不必在意我,我只会让人陷入困境中。”沈穆衣早看出荆棘的异样,更听出她话里有话,料定她肯定发生了何事,依旧不说破,笑着说,“我沈穆衣从不在乎这些,虽说冬天快过去,依旧还是有刺骨的冷风。走,一同喝酒吃肉去。”
未等荆棘拒绝,沈穆衣已经拉着她向前走去,荆棘无奈,同他说什么都好像对牛弹琴一眼。沈穆衣带着荆棘绕了半天,又回到原地,沈穆衣摸了摸后脑勺傻笑道,“抱歉啊,紫雨稼,我不认识路。”
荆棘白了他一眼,不认识路,你拉着我走这么半天,心头一热,“跟着我走。”
荆棘一下就带着沈穆衣走出了树林,沈穆衣如释重负地样子,指着不远处的酒家,兴奋得喊着,“终于有热的东西吃了,紫雨稼,走。”
荆棘同沈穆衣进了酒家,里头空空荡荡,只有几张桌椅,墙上却赫然挂着几个字,“美酒煮英雄。”笔迹是那么熟悉,荆棘呆呆得望着那几个字。
店家热情地走来招呼他们二人,指着墙上的字对荆棘说道,“姑娘好生识货啊,这可是当今秦王的墨宝……”荆棘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墨林的字,自己又怎么会不认得?
店家十分骄傲地模样,滔滔不绝着说着,“别看我的店小,可是来过不少英雄人物,其中最有名就是这秦王……”后面的内容,荆棘都没听清,只是感觉这短短的五个字,生生地烙在自己的心上。
沈穆衣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直直得看着荆棘,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却没有说什么。依然满脸笑容,拉了荆棘过来喝酒吃肉。直到夕阳刚落,戌时的梆子刚刚敲起,荆棘握在手中的酒杯没有来由的,突然落地。
荆棘双手都在颤抖,戌时,墨林,他,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