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一章 溃败(1 / 1)
黑白格子的阶梯通向无限的楼层,孤单的脚步声空寂地回荡。
他推开眼前一扇浮现的光门,走进扭曲的殿堂,无垠的星光从虚空的穹隆洒下,奇异万千的花卉、怪异嶙峋的吊灯、各式各样的面具和奇形怪状的玩偶定格在空中,断头台一般的拱门悬浮在头顶,凝固着斑驳的血迹;深紫色的帘幕后,倒挂的书架错落放置,上面染血的珍珠和横摆的沙漏将这里妆点成常人无法把握的秘境。
嘻嘻……
不知从何方,传来少女无邪的笑声。
走过拱门,银铃般的嬉笑声低回不尽地重叠,像来自四面八方,黑色的大厅内空无一物,只有一面面立式的大镜子,宛如巨大的拱形窗户镶嵌在一丝光芒都没有的幽远黑暗中,白茫茫的地面与漆黑的穹顶相对,像从天空坠落下来的星星铺成的雪。
每个镜框的边角都镌刻着精美的鎏金花边,缀着蓝蔷薇花的图案。仿佛幻影一般,纤白的影子在镜面交错穿梭,留下无数清晰的虚影,似真似幻,发出天真的欢笑:
「塞亚哥哥,来抓我哟,1~2~3,抓不住我就输了。」
黑发青年露出一个微笑,走到一面镜子前,双手伸入固态的晶体,荡开两个模糊的涟漪,从中拉出一个穿着白色层叠纱裙,美丽至极的小女孩:「抓住你了,第三秒的小兔子。」
「啊,又被塞亚哥哥抓住了。」有着和长裙一样发色的女孩亲昵地贴进他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黑兔子布偶,红宝石似的眼睛愉快地眯起,「为什么塞亚哥哥总能找到‘我’呢?」
身穿灰色长衣的青年一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守秘的手势:「告诉你秘诀,游戏就不好玩了。」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比起妹妹其他诡异的兴趣,还是这个游戏最安全。
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他弯腰抱紧这个柔软冰凉的躯体:「我的乌拉拉,不要离开我。」
白银女王睁大属于异类的猩红明眸:「我不会离开塞亚哥哥,塞亚哥哥才会离开我。」时计者眨眨眼:「这是你看到的未来吗?」
白发女孩走到九点钟方向的一面镜子前,纤细的双手抵住镜面,白皙美丽的小脸贴着另一面,镜子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和她做出相同的动作,红眸直视眼前的亲人,她们看起来一点不像真实和倒影,而是存在于彼方和此界的两个自己。
「嗯,世界的秘密,真实的谎言,无穷无尽的时间,统统知道呢。」
「那么,大概是有一天,我害怕了。」
「害怕?」诧异意外的答案,白银女王转过身,她的时计者走上前,将一只手放在冰冷的镜面上,镜子没有倒映出他的身影,像是司空见惯,只有空荡荡的视线漂浮在黑与白之间。
「谜总是具有独特的荒凉魅力,既美丽又令人生畏。我的乌拉拉,这样异常又骄傲的你,注定只能接受鲜血的王座和孤独的王冠。而我要找回那个失去的自我,丢失在虚无之中的本性。」
淡紫色的大床上,乌黑短发的青年沉睡在失落的梦境中。
身旁的白发女孩用哀怨的目光凝视他。
合身的墨绿束腰长军装下,矫健而优美的身材,匀称的肌理,修长的肢体,被高领衬衣包裹的性感颈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非常诱人的身体。
可是……
“塞亚哥哥太狡猾了!”
白银女王爆发出一声积怨的大叫。
世人都以为塞亚是她的入幕之宾,谣传他脚踏两条船,可谁知道他和她至今清清白白呢。
如果她要宠幸这个部下,以他们的体能差异,用一句话比喻,就如同一块太阳般大的超级合金用第三宇宙速度(16.7千米/秒)与地球上一块白嫩嫩的豆腐撞击,豆腐的结果不言而喻。
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塞亚都死乞白赖地保持最纯正最柔弱的碳基生物模式,除非她变成弱得不堪忍受的人类女性,否则就不能吃到这块觊觎了很久的美味豆腐。
不甘心的乌拉拉在床上滚来滚去,双手双脚不住捶打,如果塞亚有意识,会发现这个样子像极了克拉姆要糖吃的姿态。
“不要闹了啦,母亲大人。”
使徒出现在床边,瞄了父亲一眼,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塞亚没有意识,那洒脱的睡姿,却好像“随便你们”的架势。
乌拉拉咬着黑蕾丝袖子,血色的眸几乎有泪盈盈的水光,挥挥手:“把你父亲带走吧,眼不见心不馋。”
伊萝耶尔依言抱起血亲,充实的温度让她觉得,这样抱着父亲大人也很幸福呢。
人类的青年靠在她怀里,呼吸恬淡,无害的睡颜就像从未经历过时光的摧残。
灰发少女不解地看向另一个血脉来源:“母亲大人应该不缺伴?星云帝国还在外面撒野,时计者都派出去了,但可以叫几个回来陪您玩。上次来的大主教阁下,母亲大人不也很喜欢么?”
“罗切斯特太极品,不能一直吃,要保持新鲜感。”对于新找到的床伴,白银女王还是很满意的,“但是蒙卡图他们,都变异得太厉害了。”
“咦?”对于伊萝耶尔和乌拉拉而言,非人或人类的体态,都是没意义的。
乌拉拉软软趴在床上,无精打采地道:“我以前和一只多足的强壮生物做了一次,被塞亚哥哥看见,勃然大怒,把整个时钟城从概率上摧毁了,如果要保持重建的基础,人家就不能和非人形的生物做运动呢。”
“还有这事……”
白发少女哀戚地看了呼呼大睡的黑发青年一眼:“这么霸道,说什么我的妹妹不许那些恶心的东西碰,只许属于哥哥,自己又不肯被人家吃掉,塞亚哥哥太过分了。”
“父亲大人是好过分!”使徒真心同情母亲。
打量女儿神似自己的容颜和绝对强大的生态,白银女王双目一亮:“小伊萝耶尔陪母亲玩。”
“好的呀。”伊萝耶尔十分乐意。
估计当年不能摆脱人性的时计者坚持要走,就是这个地方太缭乱了。
塞亚没有发现,其实克拉姆在这件事上无限好奇又奔放的态度,和乌拉拉如出一辙。只是克拉姆没有因为感性扭曲导致性格失调,又被破坏了原生态的稳定使得繁衍和进食的欲望全部混杂难以控制,被爱人摸摸头亲亲嘴就安抚了下来。
“母亲大人,不管前线可以吗?”
“交给专家就行了,我又不擅长打仗。”乌拉拉继续趴着,懒洋洋地道,“不过雄性这种笨蛋生物啊,就是死要面子,打输了仗也不愿意求助。”
白银女王坐起身,双手撩动丰润美丽的雪白长发,舒展了一下。
“就跟我最爱的克拉姆,打声招呼吧。”
负责苍翼计划的两支舰队一路顺利地进入时计领的腹地,遭遇了第一轮敌人的反击。
围绕时钟城的机能塔飞驰出十兆以上的巨大母舰,宛如某种绿色的虫群,跨越虚无之海。
“念波干扰系统已经启动,可以先破坏‘相位棱镜’对那一带时间和空间的控制。”
游击部队的总舰“金鸦”上,主帅瑟基•依诺林听着身旁的参谋长卡斯罗亚用谦和的语调汇报,他沉稳如学者的清秀脸庞泛出微妙的神情,看着面前的扫描数据影像。
“我有点惊讶,我竟然得率领着数量上绝对不利的舰队,在智略上压倒敌人,在兵法上,这已经涉嫌空想主义的罪名。”
“因为我们和时计领不同,人命可是很贵的哟。”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参谋长提醒,“生育率也不高。如果猫咪能够驾驶飞船的话,我想他们倒是能派上用场的。”
瑟基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们比这些蝼蛄似的虫子可爱得多,不过猫的征兵法还没有颁布,暂时还只有人和异形的战场,目前我们在作战方式上的选择十分有限,还不能长期战——舰队的集结情况如何?”
他这么一问,参谋长就在立体投影上标出游击部队六十三支分舰队,以及随行的包围部队九十七支分舰队的位置:“有二十五艘战列舰、七艘驱逐舰速度略慢,没有达到脱队程度,比悲观主义的幕僚预计的好得多。”
“这个成绩会让夏洛蒂抓狂,她的舰队有一段时间表现真是惨不忍睹。”瑟基露出直率的笑容,帝国军中,他和攻坚部队主帅夏洛蒂是同期的竞争对手,从幼年军校到正式服役都持续着“孽缘”,结婚又离婚,离婚又再婚,来回数十次,每次都是因为家暴过于激烈被法院强制分离。从他们一个文弱秀气,一个美艳迷人的外表完全看不出如此全武行。
顺带一提,星云帝国男女平等,也就没有保障女性的法律,家暴合法,因为女人体能上打得过男人嘛,完全可以反殴过去,没人会骂这女人是泼妇,还赞美一声好身手。军队中这种现象尤其普遍,每年医疗部都没少收留因为枪伤住院的家伙,打完照样如胶如漆,甜蜜赛鸳鸯。因此帝国人完全不能理解正宇宙一些文明中女性嘤嘤被打,忍气吞声,要求维权的情况。
“那么,不用特别确认开战地点了?”瑟基抬起玛瑙绿的眼睛。卡斯罗亚谦逊地表示:“我认为,您可以信任麾下士官的能力。倒是现阶段攻坚部队的进程不太顺利,是否需要请特雷法尔舰长派遣一部分包围部队的舰队前往?”
“夏洛蒂和瑞丝没有求援就不用,亲王殿下也在那儿。”浅棕色长发的指挥官摇摇头,“我们能否胜利一直很微妙,世俗的战力对上超世俗的力量,只能确保想象范围的计算。”
“可是我们不能不去救塞亚大人。”卡斯罗亚叹了口气。
“事实上,我比较期待塞亚大人自己脱困。”瑟基认真地道,在心里无声地说了一句因为大逆不道,而只能个人嘀咕的话:
教皇陛下现在才想要塞亚大人脱离时计者的身份,我觉得太迟了。
「回廊战役」爆发后27个公共时,时计领方面的隐形生物飞船在帝国军预设的海市蜃楼战区扑空,后方镇守的辉光级虚空舰遭到了猛烈的炮火侵袭。
宇宙战中,若不能限定战场,就必须有灵活的空间移动能力,才能确保短兵相接后占据最大优势,也即宇宙空间战术的决定性因素在于接火前的卡位,显然游击部队的统帅瑟基•依诺林这一手玩得登峰造极,他只用星界军的空间压缩装置,就奠定了胜机。
半智能植物构成的母舰总是不能准确地捕捉帝国军的动向,引力透镜从舰艇甲板打开,组成多重成像效应混淆它们的感知。而帝国军强制性的空间移动无声无息地将敌军的阵列分裂开来,逐一大面积消灭,一系列补位、转移、配合的战法神乎其技。
苍鹫号的司令座舰桥上,军机科督查九号出神地眺望着前方巨幅的全息屏幕,他以前对“美与善之间毫无关联”的观点不以为然,然而现在觉得有时候是对的,明亮璀璨的火光宛如色彩绚丽的星云,能量在宇宙中翻腾,交织出死亡的锦绣图腾。
绛红色的军服适宜地贴裹住他颀长的身材,冷峻的俊颜笼罩着战场的光色。
“果然瑟基的空间战术能力是星界军中最优秀的,这样支援攻坚部队,驱散战术和联杀战术都能顺利应用了。”
“你挑选他不就是为这个吗,又不是成衣店挑衣服,还有服务生说明。”
用恶意的语调讥刺的是九号的副官乌鲁卡,他的毒舌没有得到长官往常尖刻的回应,无趣地抓抓脸颊。
他知道上司为什么这么阴阳怪气。
“乌鲁卡,黑箱给我吧。”
九号明白,他不应该身先士卒,他是星云帝国的坚壁,肩负守护的重任。可是拥有“止步”之名的光辉之四面体,却保护不了恋人,痛彻心扉的耻辱让他无法坐等前线的战果,坚持护卫DOLL系统信仰分机。不过从客观角度,他也是和DOLL系统适性最好的——信仰分机就是他的光辉之四面体,只要他在这里,就可以建立与本体之间的精神渠道,让零号来到乌拉拉的中心领地。
了结一切。
那个人私生活混乱,为人冷僻又孤傲,自我专权得要命,性情极端,看似对人温和妥帖善于交往,实则若即若离什么也不往心里去,偏偏孩子气的执着,相信某些傻兮兮的东西,梦想,天国,乌托邦,友情,亲情,爱情和家园,拼命努力去珍惜维护,一点点改变就感觉天崩地裂,还装得若无其事。
这是他爱的人,谁也无法取代的人。
接过小小的黑匣,像捧着再也追不回的事物,九号慢慢抚摸,开启了一条细微而明晰的光缝。
这时,他感到背脊窜过一道几乎要作呕的战栗,难以形容的恐惧吞没了意识。
同一时刻,攻坚部队的前方出现了异常。血肉傀儡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融化开来,如同煮沸一样不停地翻滚粘结,扩散出无数诡异扭结的图案,隐隐有点像光辉之四面体的形状,接着,无数波澜随着血海散开。
空灵的音色低回唱着沉沦而悠远的圣歌,荡漾在宇宙无止境的虚海之中,一个幽暗的剪影飘舞着浮现,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伸展开来,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庞大生物张开鲜血淋漓的口器与触须,无法言喻的轻柔优美又充满至极的恐怖威胁。
“那是什么?”刚从骑机回来母舰的伊恩惊异地道,拿着一盒高分子饮料靠近视窗,“敌人吗,又要上阵了。”说着,叼着纸盒就要上座机。
“慢着,伊恩,她是——”艾娜的位面感应渐渐看到敌人的形貌,干涩的语调包含着难以置信的猜测和极度的憎恶。
她出现了。
就像宇宙中绽放的黑百合,伴着雪白晶莹的六棱形雪花。
华丽的纯白洋装,层层叠叠的裙摆下露出纤美剔透的小腿,花团锦簇的蕾丝花边点缀在灯笼袖上,颜色是质感超厚重的黑色。出奇秀丽的脸容,仿佛不染世俗的圣洁,孤高的暗金色长睫浅浅闭合,隐约流淌出一抹绯艳。
就是这样一个美得惊人的女孩,降临在异形的海洋之上。
“乌拉拉!”
从拉非雷和九号的视界看到这一幕,身在星云帝国的教皇按着头,吐出被仇恨烧得通红的声音。
“她是真的吗?”艾娜险些当场冲出去和仇人拼命,丹特丽安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不,乌拉拉和我们一样,在存在概率上是无限的,只是我们是平行空间,她是时间维度。』
“?”
“这是一个时间镜像,你找不到她,别勉强。”茵蒂克丝有志一同地拦住艾娜——不能让塞亚的妹妹再出事了。
白发少女站在背光的阴影中,无数发光的实体在她周围轻柔涌动,这些影子的移动寂静又恐怖,像某些搅动世界的巨大生物。
艾娜毛骨悚然,无法叙说一瞬间的感知:对方背后的光影,是平行世界,无限的宇宙,包括正宇宙和负宇宙!乌拉拉时时刻刻游移在无限的时空之中,将它们固定在一根根奇异的枝条间,就像时钟的轮.盘一样,乌拉拉是轴心,用个体的量子态将它们全部固定。
这种支配是物理性的,却不可破解。因为时间轴就来源于物体的运动,所有物体,包括宇宙自身,都有时间进程。只要是一个膨胀或收缩,并非静止的宇宙,它都是物质宇宙,有着衡量物体运动参数,名为“时间”的定义。换句话说,没有时间就没有生命,除了纯能量的银海和未知的万灵之源——白海,所有世界都在乌拉拉的统治之下!
她就是一个最大的疯狂,现实和她相比,就如同一个个虚幻而脆弱的梦境。
看着她,让人想狂喊:上帝疯了吗?还是世上根本没有神?
“艾娜,我去。”伊恩生怕女友冒险,却见金发少女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发红的眼眶不知是出于伤心还是愤怒。
“客人们。”乌拉拉掩嘴笑道,甜美无比的喉舌,宛如来自异界的蠕虫,渗透进感官的每个角落,激起最深层的颤抖,“这里招待的红茶只用死亡和恐惧调味,下次记得敲敲门。”
『不要看她的眼睛!』
察觉即将降临的灾难,克拉姆大喊。
艾娜和伊恩最后的印象,是整个世界变得空白,周围的生息、喧嚣、光线与地平线都沉寂下来,所有的存在瞬间被碾为微尘,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色漩涡出现在这个绝望的宇宙。
光,血色的光,爆发开来。
那种鲜红的颜色竟然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充斥着鲜明激烈的情感,巨大的能量在那闪耀的红色光辉之四面体四周聚集,旋转,迸发,仿佛代表愤怒的罪天使,宣布着神的天谴。
她以跨越光年的速度,将一个又一个脆弱的物体包拢进耀眼的光辉。
当错乱崩溃的感官都在一股微渺却真实的力量中重组,感到世界与人体之间的连续,知觉渐渐恢复,艾娜和伊恩只看到雾茫茫的虚无,灰色的反物质——那是灰海,负宇宙的颜色。接着,一艘接一艘战舰浮现出来,连同凤凰号里的人们,茫然而惊魂未定。全息屏幕中,之前的时计领已经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碎肉与虚空交织的通道,他们顿时明白,他们被赶回了外面——更确切的说法,退回了外围的空域。
而那个造成如斯惨败的存在,依然如同绝望的现实般横亘在所有人面前,不可摆脱,不可逃避,玩味地享受他们劫后余生的惊怖和痛楚。
“殿下!”
总旗舰上,索妮亚抱住重伤昏迷的拉非雷,他全身翻出恐怖的创口,细碎的颗粒覆盖在伤口上,金色的血液冻结其中,一团幽微的能量光芒将他包裹在里面,时断时续,身体滚烫得惊人。参谋长鲍尔温急切地给他连接上DOLL信仰系统线路,医护人员肯定帮不上忙,还是交给教皇陛下吧。
这个判断令拉非雷捡回一条命,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亲王无法杜绝来自其他“自己”的救援,输送的生命能量救回了他已经破裂的光辉之四面体。
后方的医护舰上,士官们也惊恐地救助倒地的四号,因为光辉之四面体的功能是状态延迟,蜂蜜色长发的青年外表没有受什么伤,围绕他的橙色晶体却不断闪烁着像要湮灭的漆黑光芒,最后,他露出一丝苦笑,不得不回去星云帝国养伤。
零号经不起更多的损失了。
凤凰号上,少年和少女目眦欲裂,茵蒂克丝抱着艾娜昏了过去,脸色惨白,生死不知,而黑紫色长发的少女双手展开挡在他们面前,那血色的光芒就来自她的光辉之四面体,可是少女的惨状让两人失声惊呼:
“丹特丽安!”
她的光辉之四面体变成一丛丛鲜艳的炽红色晶体,仿佛环绕她的炙热怒火,然而,少女的情况惨不忍睹,银制小王冠、胸前的深红蝴蝶结消失不见,那身塞亚亲自设计,漂亮的黑色礼服简直变成了丝线,不成模样地覆盖在她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往外渗出淡金色的血雾。
构化万物的能力甚至塑造了夺走生命的时间,却也因此被时间侵蚀,重新构造了多少生命,就经历了多少「概念之死」。
只是,她是虚拟人格,只要其他的人格不希望她死,她就不会死亡。
“啊啦,原来还有个这么奇怪的克拉姆啊。”乌拉拉清脆地笑起来。
果然,生命在死亡之前的挣扎是最美丽不过了,我的克拉姆。
丹特丽安身子摇了摇,鲜红晶体化成光雾,苍红的眼眸涣散开来,伊恩急忙扶起她,这个高傲稳重的少女虚弱得站不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泣不成声的神情:“十号,十一号,大家……”
曾经围绕时计领的星群,引发“星焱”计划的无数光点,此刻只剩空旷无际的冰冷空间,宛如灰烬。
“教皇陛下!”
星云帝国本土,灰白发色的总管担忧地搀扶住跪倒在地的金发青年,这位光辉而骄傲,屹立在众生之上的教皇此刻犹如无助脆弱的凡人一样,抱着自己抖个不住,凌乱的金色发丝流淌在黑色的地面上,随着颤抖的身躯摇曳。
“啊啊啊……啊……”握起的双手像是竭力抓着再也挽回不了的东西,天青色的眼眸盈满伤痛,克拉姆痛苦地低喊,虽然早就知道几乎一定有这样的结果,其他的“他”绝无可能是乌拉拉的对手,可是失去“自己”的感受……
他们是他憎恶的,所爱的,一直陪伴着他,在那个最不堪回首的过去以后互相扶持,甚至比认识塞亚都早……
他们一起爱上塞亚,一起快乐和幸福,一起走出悲伤,一起热爱这个世界……
还给我,把塞亚,我的半身们,我的妹妹——都还给我!
荒神!!!
伊恩右手扶着丹特丽安,左手扣紧符文手.枪盲点,对准敌人扣响扳机,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能将克拉姆蹂.躏至此的敌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但是这一刻,就像千百次面对困难,在梦境世界下定无悔决心的一刻,他正视那无尽的残酷,勇敢挑战它!
起源弹的轨迹穿透了船壁,火药的轨迹一路冻结着时间,冰冷的怒火超越空间的壁垒,挥洒出不灭的英魂。
不要——艾娜心里爆发出凄厉的嘶喊,一刹那,她眼前一片黑暗,恐惧吞噬了心灵。
失去了哥哥,如果连伊恩都失去……
空中爆出奇异的镜像,无数碎片崩裂开来,众人都为这个异像震愣了一下。虚白的身影勾勒出清晰的实体,再度幻化成美丽至极的白发少女,那双血色的眼眸已经闭上,盈盈而笑。
“可惜,没有打中哦。”乌拉拉似乎没有为伊恩的忤逆生气,“能在镜子游戏准确抓住我的,从来只有塞亚哥哥。”
那个最亲爱亲人的名字刺进心扉,撕开怯懦和犹豫,艾娜内心再度爆发出灼热的勇气,愤怒和痛恨像一把燃烧得赤红的双刃剑,执在她手中。
星蓝色的细剑燃起炽亮的光芒,金发少女放下茵蒂克丝,站起来,重新充满战意,鲜明的意志如火如荼,让她自我审视至今为止的经历和灵魂深处的自己,包括懦弱和害怕,是的,就算她的一切都在这里完结,她重视的人们——哥哥、伊恩、克拉姆……都被这个强大的敌人碾碎,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无济于事——
又怎么样!
命运让她失去了双亲和唯一的哥哥,背负上无可逃避的罪孽,面对破落的现实和黑暗的旅途,也让她在末日以后幸存,在残酷而未知的世界邂逅了兄长,得到许多人的帮助,结识了给予她最大庇护的克拉姆,这个充满温暖与善意的星云帝国,她得到了也拥有了那么多,不该再恐惧这个敌人。
蔚蓝色的曲变骤然明亮,少女周身升腾起炽蓝的火焰,纯净而剔透,一瞬间点亮无尽的光海,溢出的强烈光芒刺穿灰暗的寰宇,在耀眼的光辉之中,似乎有数对雪色的羽翼一闪而过,伴随无数交错闪现的图纹。
“把我的哥哥,还给我!”
咦……感到一丝神力微妙的震动,乌拉拉一怔。
这个女孩,牵涉到了神的概率。
艾娜感到自己的意志无尽地延伸出去,无法形容这样的感受,意识像一束束光,被神秘的源头拉扯,伸展进无限的平行宇宙,世界不再是乌拉拉独属的领地,在那片灰色地平线的尽头,依稀有个身影,模糊而高挑,难以言喻的神圣,遥遥递来她听不见的文字:
『------』
她在温暖的感受中下坠,坠向无底深渊,一如曾经的噩梦,却没有过去的恐惧和锥心自责,不知过了多久,切实的触感托起他,她看到十三枚雪白透明的光翼舒展开来,不可思议的晶莹璀璨,星星点点的光芒萦绕住她,宛如那片无法忘怀的梦境,正宇宙的银河。
曲变变成了一把通体闪耀的长.枪,新雪一样洁白,反射出澄澈的光,形如楔形文字的曲折凹槽围绕着握手,镶嵌着一枚星夜般的十胜石。
这把首席炼金师锻造,能够改变物体维度、能量矢量、时空涨缩、万物生灭的武器,终于焕发出真正惊艳世人的形态。
乌拉拉思量这一幕,艾娜的战力突然上涨她不在意,只是一个刚跨入神阶的小女孩而已,她和塞亚的关系也从来不被她看在眼里,但是这会儿她发觉这对兄妹都是如此有趣,从不干涉尘世痕迹的诸神竟然介入了两个凡人的人生。
如果她还在乎什么,就是荒神的意图,那隐藏在诸海尽头,名为命运的织线。
一圈涟漪在虚空中荡漾开来。
那是一个孤立的水波,从一点开始,朝每个位面扩张开来,如流水般经过所有人,环绕向乌拉拉,波纹所过之处,时间之线纷纷断裂。
白银女王不以为意地掏出一只怀表,表面浮雕是六芒星的形状,她打开顶盖,秒针平滑地掠过十二个花体数字,她咔嚓一按,时间再度流动起来。
这时,昏倒的银发少女站起来,茵蒂克丝挡在艾娜和伊恩身前,绿宝石般的眼睛凝聚着属于另一个人的威严:“乌拉拉,如果你要杀他们,就先杀了我!”
白发少女微微一笑。
“太无趣了,克拉姆,你还是热衷于守护这些弱小的生物,什么时候你和塞亚能明白过来?不过杀掉你,这个宇宙就太寂寞了。接下来,就让我可爱的伊萝耶尔和你们玩吧。”
攻坚部队总舰「胡蜂号」上也是一片人仰马翻,参谋长瑞丝第一时间询问长官的情况:“阁下,没事吧?”
“没死成,士兵呢?”
“多亏教皇陛下,没有伤亡。”瑞丝抿了抿唇,“游击部队和包围部队……不明。”
撕裂的船体和粉碎的人体,在无形的力量下重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舰艇静静停泊在虚空中。
苍鹫号的司令座舰桥内,巨幅的全息屏幕还放出前一刻的爆炸星云,点缀在无尽黑幕中的光环犹如宝石般明亮,一闪而逝。绛红色军装的青年坐在模拟重力甲板上,银金色的长发宛如月光织就的华丽轻纱,朦胧而优雅,他捧着一只打开的小黑盒,呆呆看着面前刚刚复生的下属。
“你是白痴吗!”
“什么白痴……”乌鲁卡还没完全回魂,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直摇晃。九号按捺不住地大喊:“我可是不死的教皇哦,就算你从来没把上司我的威严看在眼里,还故意剪短头发抗议我自由的发型,我也用不着一个黄毛猴子保护!区区的短命生物,一个个都是……”
“你才是白痴,唠叨死了混账人妖!保护上司只是本能啦本能!”乌鲁卡不耐烦地打断,“告诉你明明神经纤弱就别来参军了,早点办老年退役!我不是我的前任前前任无数任,到现在都会把我的名字喊错!”
本想反驳回去的九号猛地噎住了,心虚下眼光飘起来:“喊……喊错……”
旁边的士官不禁叹气,单纯的教皇啊,单纯的军机科督查阁下啊,哪怕披上另一层皮,是另一个克拉姆,也永远是克拉姆!虽然九号冷静时可以在气场和口舌上完压任何人,一旦他阵脚大乱,就和平常缺线抽风的克拉姆没两样了。
萌萌哒,永远是可人疼的萌物。
就像零号曾指谪的,把每一任副官都记住,会赶着参加臣民的葬礼,为年迈寂寞的老人送行的九号,其实是克拉姆当中非常纤细伤感的一位。
完胜上司的乌鲁卡得意洋洋地挥手:“骗你的,午睡漏出来的梦话,话说午睡也是违反军纪的,精力不济的老年人还是应该及早退休。”
“混蛋我一定要扣你工资。”九号恢复了正常。
让其他部下尽快报告舰队情况,九号看了眼手中的黑色匣子,心中惊讶:没想到,塞亚的黑箱连他都可以救回来。
突然,他面前浮现出一个影像,那是个身穿华丽哥特风黑色蓬蓬裙的少女,黄金般绮丽闪耀的金发,魔性深邃的碧瞳。
“九号。”
“维多利加。”
金发女皇手里拿着青花陶瓷的烟斗,眉峰微蹙,她驾驶属于教皇的座舰「极光」来前线支援,她的光辉之四面体是“神秘”,代表“隐瞒起来的知识”,可以回避任何力量,适合隐秘行动,但还是来迟一步。
“十号他们怎么样了?”
九号一怔,目前除了玲,所有的男女克拉姆都醒着,人格之间随时能感知到其他自我,不过为了避免性格影响,维多利加可能把资讯屏蔽了。
他摇摇头,意思很清楚。
维多利加握着烟斗的手紧了紧:“乌拉拉不杀我们,是她的恶趣味?接下来是使徒吗?最糟的情况。”她颤抖着咬住烟嘴,使徒一旦发动攻势,作为“防卫系统”的塞亚会受到深度的基因冲突,以人体的脆弱根本支撑不了几秒……
而塞亚撑不住,使徒的功能就会失去限度,也许还会反过来吞噬身为人类的塞亚。
不过,那天伊萝耶尔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缓刑当中,哪怕迟一亿分之一秒也好。”九号闭上眼。
一个信息接驳进来:“九号!没事吧……啊,维多利加也在!”
询问的正是艾娜和伊恩,丹特丽安和茵蒂克丝都被紧急送进了DOLL系统的医疗舱,尤其是丹特丽安的情况,令人担忧。
艾娜神色肃然,她的光翼已经不见,雪白的长.枪还握在手里,看了看两位克拉姆,她把量子超空间通讯装置调到精神对话:
『乌拉拉是怎么回事?』
过去她不问,是因为历史上,克拉姆和乌拉拉从未战斗过,但是从今天的接触,明显克拉姆对乌拉拉的能力有一定的了解。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零号的投影出现在舰桥上,他的外表恢复了原样,但是看一旁总管恩斯特的脸色,就知道克拉姆此刻的心情一定糟透了。
教皇天青色的眼眸满溢着过去的阴影:『你们知道,我吞食了荒神昆古尼尔,确切的说,是吸收和同化,这是我们一族的天赋。乌拉拉……是我的同族,她的天赋和体质比我高,在一场仪式中,我们被先后献祭给了不同的荒神。』
『那么乌拉拉也是黄昏之民!?』伊恩惊呼,想起丹特丽安曾提到,哈萨克神民——星云生物的后裔,只剩下她和另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乌拉拉?
艾娜也为其中的情由惊讶不已。
『是的,我是献给了荒神昆古尼尔。乌拉拉比我强大,她被强制献上的是荒神利利亚,是已知荒神中最强大的一位,似乎是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的双生神。』
『伊鲁玛拉古斯达!』艾娜和伊恩险些喊出来,那不是——
『对,地球的毁灭者。』九号点点头,维多利加沉重地道:『这只是猜测,不过伊鲁玛拉古斯达唯一一次浮现在表象宇宙,使地球消失的时候,确实感到和荒神利利亚十分相近的存在确率。』
零号说下去:『昆古尼尔只是中等位阶的荒神,但我完整融合了神体,除了光辉之四面体改变了我的生存形态,我还是我,没有变成荒神,但是因为一个特殊原因,乌拉拉没能熬过去,我们怀疑她被神格改变了原有的性格,她原来不是这样……』克拉姆叹了口气,抛开过去的记忆,『你们也看到了,她的眼睛。』
艾娜和伊恩蹙眉,他们真没看清乌拉拉的眼睛,只记得铺天盖地的强大力量,绝望而恐怖。
『那就是神之眼——利利亚的眼睛。』零号正色道,『乌拉拉本身的力量比我强,不过她的弱点是融合神性不彻底,神智极不稳定,如果我的本体和她打起来,她是没有胜算的。可是她在其他地方,没有人是她的对手。荒神的力量是‘全一’,无所不包又单一,没有‘种类’的概念,但是随着接触、使用者的不同,就有了区分。乌拉拉不喜欢和其他弱小的生物共存,也讨厌软弱的思想,所以她不会像我一样,在概率平面分化出无数的自己,只会在同样否定他人和世界的时间线上,和无限的自己交流。』
『无限的自己?』伊恩有不妙的预感。
金发青年眼中恢复了属于强者和帝王的色彩,深深的青色纯净而深远。
『比如你杀掉一个‘我’,作为整体的我还是不会死,无限包括无限,消灭无限其余的仍旧是无限。我和乌拉拉都是半神,存在方式一样,所以我才说你们找不到她,凡人是无法理解我们的存在方式的,当然也不可能‘杀死’我们,只有我们彼此能消灭对方。』
金发少女无声地握紧长.枪,刚刚获得的力量,此刻又变成了沉甸甸的讽刺。
克拉姆望着她的眼神十分温和,含着一抹悲伤:『艾娜,我必须告诉你,我们出战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赌上了最后的希望——使徒,捕捉使徒。』艾娜和伊恩一怔,凝神细听。
『使徒是生物兵器,生物最基本的能力在于生长,吸收其他物质作为自己的养分。塞亚是使徒的警戒系统,原理上是她的一部分,如果伊萝耶尔从受限制状态转化成攻击状态,她有超过99%的可能吞噬塞亚。』
“吞噬!!!”艾娜再也忍不住,大叫出来。
那双天青色的眼眸中,凝聚了所有的意志力和决心:『只要塞亚在乌拉拉手里,我们就不可能救他出来,乌拉拉也许还留下了塞亚的细胞之类,作为控制他的手段——但使徒是个机会!伊萝耶尔会完整地吞噬塞亚!一丝一毫也不留!塞亚在她体内会被消化,但他不会消失,只要有存在痕迹,我就能还原塞亚!』
伊恩和艾娜呼吸不稳,这个计划简直是乱来,疯狂如赌徒,完全是孤注一掷,但是反复思量,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任由塞亚生死不知地陷在时钟城,被乌拉拉想方设法玩弄压榨,还不如拼一把!
艾娜情不自禁地掩住脸,气息几乎哽咽,伊恩轻轻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抓到伊萝耶尔,她和塞亚的精神联系就不是问题了,我会收拾她。』克拉姆恨透了伊萝耶尔,仅次于乌拉拉。
不得不将挚爱的人亲手交到残害他的人手中,那样的痛楚锥心刻骨。
『零号,你没有考虑到伊萝耶尔的意愿。』维多利加插口,她之所以对零号的计划持保留态度,就是因为这个可能。
假如伊萝耶尔不肯吞噬塞亚,整个计划就全完了。塞亚反而会痛死,留下一具躯壳,还是在乌拉拉的掌握之中。
零号皱起眉头,不同意她的意见:『她只不过是个比较厉害的血肉傀儡罢了,不是塞亚的‘后代’。乌拉拉没法用塞亚的精子和她制造后裔,人类的精子那么脆弱——伊萝耶尔是乌拉拉用自己的身体成分,由塞亚设计生物程序,造出来的东西。我们也讨论过使徒的版本老化,多半是个原始的生物意识,绝对服从乌拉拉,她对塞亚会有什么‘亲情’。』维多利加不语,沉思地咬着烟斗。
感性上,她的确多虑了,哪怕伊萝耶尔对塞亚有特殊的情分和依赖,只要激发她的本能……
『但使徒启动的话,岂不是——』伊恩想到一件事,塞亚的神经系统和使徒连接,一旦使徒启动,塞亚怕会活活痛死。
要不然,他们何必交出塞亚!让他待在有DOLL系统守护的星云帝国,多好!
『塞亚的意识肯定没法保住了……』克拉姆传递过来的心灵波动破碎不堪,『我对塞亚下了深层暗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亡’。他的记忆会崩溃,精神也会受到难以预估的创伤……但是他的人格不会瓦解,我们要重新再来了,艾娜。』
金发少女沉沉地点了下头,褐发少年也沉默下来。半晌,艾娜用尽全身的力气道:“你是对的,克拉姆,别怪自己……我们会抓住使徒。”
总旗舰上,技术官索妮亚暂代了指挥官的职务,一道通讯进入帝国的联络网,光屏中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少女,背后有一对宛如光芒组成的洁白翅膀。
“亲王殿下还好吗?”
“负伤。”索妮亚简洁的回答说明了情势的严峻。
瑞泰尔的执政官面露端严之色,黑眸燃烧着熊熊如火的战意。
“明白了,依照军令,我会阻挡她——我的姐妹。”
这是一片原始的海洋,充斥着组成生物的有机物分子。
各种生态不断演化,世界还没有成型,一切都是蒙昧,就像浪花和天际都是灰色,海与空混在了一起。
这片混沌之海的最深处,比黑暗更深邃,比奇点更空无的地方,衍生出某种巨大朦胧的物体,在空旷的殿堂中隐隐浮现。
相比那巨大的存在,两个身影在静静旋转的海水中似乎微不足道,使徒幻化成灰色双马尾的少女,依偎在亲人怀里。
只有她能看见,父亲身后,虚无死寂的空间中,蔓延着无数难以形容的事物,寂静地暗涌着,像是虚浮于另一个世界的巨大存在体,无法找到边界也无法追溯到起源,却从中构现出难以置信的渺小实体,黑发的人类青年,坐在虚空的王座上,闭目沉睡。
透明的涟漪中,使徒编写着本体的DNA,按照她生命的最初定义,一种强大、无限、自主、完善的——人工生命。伊萝耶尔在黑暗中摸索到父亲修长的手指,回温生命诞生的一刻,留在开关上最后的温度,同时输入了一个指令……
胸口涌上拟人化的窒闷,不知名的变化啃噬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她靠在黑发青年的肩头,轻声呢喃:
“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