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四章 海尔施罗姆(1 / 1)
教皇厅的地板通过摩擦和不同的受力方向会变成活动路面,艾娜和伊恩兴奋地在客房前面玩了好一会儿。
微笑的侍女耐心地等待,然后将他们带进房里,她身穿春季款的制服,俏丽的浅蓝色,白色的蕾丝花边点缀在膝盖以上,下面是修长美丽的小腿,艾娜由衷怀疑是哥哥的设计风格。
像是晨光透过纱幔投射在清澈的水面上,那样波光粼粼的地面,整面宽敞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高远湛蓝的晴空,感受到吹拂白色纱帘的和风,室内喷泉绽放出金线菊般美丽的水波,映射着点点银光,洁白的石柱在天花板顶端开出金色的果实,藤蔓在柱廊间盘绕,整个房间灿烂华美,又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明朗大气。
“两位喜欢这套房间吗?”侍女清脆的嗓音响起。
“喜欢,喜欢。”艾娜和伊恩没有一点不满。
有着一头亮丽黑发的侍女卸下庄重的礼仪,掩嘴一笑:“你们是塞亚大人的弟弟妹妹吗?”两个少年少女彼此看看,伊恩指着女友:“路弥是,我会是他的未来妹婿。”
艾娜用手肘给了他一拐子。
“我叫爱莲娜。”互相自我介绍后,爱莲娜热情地和两人八卦起来,从塞亚的近况说到教皇的日常,半晌看看自己的终端手链,“失陪,我要帮忙准备诸位的晚餐和夜宵了,请期待今晚的菜式,我们海尔施罗姆的美食在全帝国也是有名的。”
显然这是机械帝国最高规格的待客之道——人工服务。
爱莲娜行了一礼,恳切地道:“对不起,带两位来这里,我们的规矩是每次塞亚大人来,一定让他和陛下独处。明天早上塞亚大人应该会去餐厅用餐,到时我带二位去。”
艾娜和伊恩能够理解,甚至他们打算接下来都待在房间里,直到塞亚来找他们。
爱莲娜告辞离去后,两人兴致勃勃地探索房间。
如何使用房里的设备,如何查阅地图,如何呼叫机器人,如何操作网络系统,一路上爱莲娜都详细告诉他们了,所以艾娜和伊恩没有不便。
庭院里,正是花期的黄色郁金香盛放着,一只蜜蜂在花丛里飞舞,最后落在一朵马蹄莲白色的花苞上,欢快地晃动尾部。阳光穿过玻璃窗,透射进房间四角,温柔地洒在复合金属沙发椅上,金色锦缎面料反射出瑰丽的光泽,宛如无数只金色蝴蝶斑斓起舞。
精致的橡木矮脚桌上摆放着绘有百合花纹的白色细瓷茶杯,纯正的帝国红茶正散发着香气,旁边是郁金香形状的咖啡壶和奶罐糖罐,足有两英尺高的甜点塔堆满水果蜜饯、芒果乳酪、椰子布丁、巧克力慕斯、蓝莓千层派等点心零食,尽显宾至如归的细心。
客厅连接着两间卧室,推开一扇门,装饰华贵又不失淡雅的房间映入眼帘,精致的手织地毯随着门的敞开撒上绮丽的光斑,米黄色的丝质窗帘挽起,正对着窗户的西面立着一组雕刻精美的长衣柜,南边是雪白的拉式梳妆台、一面落地式衬有水晶装饰的梳妆镜,两边略小的附属光棱镜将整个屋子映照得异常宽敞明亮。
卧室的北面,雕刻着葡萄藤的四柱大床静静立在墙边,旁边有银制的小书架和棕黑色的床头柜,精装的书籍整齐地排放,铁制烛台弯曲着别致的花纹工艺,中央安装的橄榄形光晶石吸收了充足的日光,放射出薄雾般的金黄色光芒。
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是布艺贴画,色调高雅的花纹浅浅透明,如晕染了光泽的花瓣,散发出明亮的光辉,异样美丽,一眼就可以认出是教皇的作品,艾娜和伊恩赞叹着,站在前面看了许久。
克拉姆的个人风格太浓烈了,又纯净无拘,宛如世间所有的美都透射出他的身影。
金发少女跳着躺到软软的床垫上,肆意舒展手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适,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他们来到了星云帝国,旅途伊始,她还以为和这个国度没有缘分呢。
一路跋涉的记忆涌上心头,从茫茫雪原寻觅的无助、怨恨、痛苦和寒冷,到信天翁下的邂逅;炼金联盟的学习,为血肉法则残酷的激愤;在特兰欧姆岛得知真相,有了崭新的希望;五朔节的鲜血和混乱,归一会的身影;在树母之国的九死一生和峰回路转;学者星球的顽强和活力,遇到克拉姆;和茵蒂克丝、丹特丽安一起潜入白沙星域,找回被罗切斯特胁迫离开的哥哥;拉非雷出兵时计领,得知宝贵的思乡计划;寻找第三类接触者的辗转与希冀,结识的人们和沿途的风景……到今天,来到这个塞亚留下最深足迹,也是给了他们最大庇护的帝国。
如果没有哥哥,她一定不能走到这一步。
艾娜抱着天鹅绒枕头,惬意地翻了个身。她的男友站在床头柜前,翻看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他的帝国语口语讲得不错,阅读能力就不高了,看得磕磕巴巴。
“路弥,这个词念什么?”他头痛地指着第一页。
“念——呆——头——”艾娜故意拖长音调,随即拿过那本书,认真鉴别,“《论社会起源的功能主义、冲突交换理论和符号心理学》……哎呀,是哥哥的风格,不过这字不像他的,是克拉姆。”
塞亚的字从前有书法家水平,如今一塌糊涂,毕竟N年不写了,客串历史学家时也是用文字处理机,只有画机械图表还保持原来的水平,精确简练,透出他独树一帜的内敛强硬。
两人瞧了瞧精致温润的胡桃木书桌,几乎能想象,金发绝美的教皇坐在桌旁,拿着镂刻花纹的金边鹅毛笔,轻轻蘸上黑棕树籽细研而成的墨汁,在洁白而柔和的羊皮卷上写下无比美丽的字迹;窗边一脸不耐烦的数学家抽着烟,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感想,然后两人一起探讨,忘记了时间,事后克拉姆细心润色、补充、校对的画面。
“唉。”寂寞的妹妹扔开书,又拿起,决定哪天收拾起心情,仔细研读一番。
伊恩瞟了眼床铺,嬉笑着转向女友:
“路弥,今晚,嘿嘿……”
他一点不想去自己的卧室。
艾娜白了他一眼,算是默许。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厅里边吃点心边聊天,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窗外天光云影,室内萦绕着茶点舒爽怡人的气息,艾娜翻开一本《星云帝国民俗大全》,简要地介绍。
星云帝国有近万星系,虽然星系中不全是住人星球,数目也不及时计领的空岛,其宏伟气象却远胜那里。
首都星海尔施罗姆位于母星系的轨道轴心,是母星系的“恒星”,当然其他的子星系也有自己的恒星和行星。海尔施罗姆还绕着所有的子星系公转,它绕行一周就是教皇的生日,通常在公历486年以上(伊恩觉得克拉姆好可怜,这么久才过一次生日)。
星云帝国的建国纪念日是当地玛雅历(艾娜吐槽哥哥的偷懒)朔望月的第一天,也是塞亚、克拉姆、沙门三位开国者建立第一座母星系环轨炮塔的日子。玛雅历只在节日时用,天文习惯上更多用「神圣圆周历」,一种通过母星系和子星系位置来判断时间和方位的历法,而星球对季节的感受也是根据轨道离心率而来,只有海尔施罗姆保持古法,定为一年十三个月,每个月二十四天。巧合的是,星云帝国和时计领对于“周”的概念一样,都是六天,也有“小时”的说法,但是小到“分钟”,就完全不是地球那回事了,更没有“秒”的分法,一般人对于最小时间单位是叫“库伯”,大约是一下击掌再延迟0.05秒,然后往上推其他的时间单位。
所以伊恩立刻放弃了用帝国时来计算自己的行动,只等侍女来通知自己一日三餐和睡觉时间。
他一直觉得艾娜和塞亚很神奇,脑子里像安装了智能计算机一样,再密密麻麻恐怖繁琐的数据算式,他们都能超光速运算好,给出正确的答案,这会儿显然艾娜就在脑子里排好了时间表。
各行星系的民俗方面,实在太多了,艾娜只拣了首都星说了些,海尔施罗姆没有中餐,只有早饭、奶茶(喝牛奶咖啡和茶)、晚饭和夜宵,人们见面习惯说“阿鲁”(伊恩严重怀疑是卖萌),教皇个人的口头语是“喵帕斯”(伊恩彻底肯定是某无良ACG青年教的口癖,太无耻了!),艾娜也疑惑:“据说是一种猫叫。”
“……”伊恩保持缄默。
无论如何,教皇的萌音通常只有他的爱侣能听到,也不碍着别人什么。
“海尔施罗姆也叫艺术之都,飞鸟之乡,迁徙岛之洋,玫瑰与诗琴之都,海港和群星的摇篮……别名众多。有最丰富的艺术典藏,最动人的音乐,最美味的菜肴,最悠久的文化,最美丽的教皇。”金发少女合上书,下了个愉快的结论,“我们就在这里度过一个假期吧。”
这时,一只连接着墙壁,古色古香,做成老式传声筒形状的黄桐木管传出他们熟悉的男声:
“两个幼崽,在吗?”
“哥哥!”艾娜开心地蹦起来,伊恩差点一口茶喷出。
塞亚先是温柔细致地询问了妹妹的衣食住行,然后对另一个人说出严厉的警告:“伊恩,不许和艾娜一张床,回你的房间睡。”
褐发少年欲哭无泪,你不是正和情人卿卿我我吗,怎么还来监督我?
妹控也不带这样的!
窗帘的白色流苏在清晨的和风中飘逸,阳光撒在上面,宛如绵延的金沙婀娜舞动。
天花板投影出晶莹绽放的泉水,折射着太阳的光辉,水蓝色的床像是涤荡着潮水的大海,映出深深浅浅的醉人光影,海蓝色的丝被下,两个睡在一起的男性还没有醒来。
当一面计时墙浮现出一个金色菱形光纹,整个房间响起一阵悦耳的音调,其中一个男子睁开眼。
毫无睡醒之人的朦胧,绽着锐气的异色眼眸,一只眼睛仿佛钢铁铸就的冷灰色,另一只眼睛如同抹上一层苍郁的蓝天,深透、教人难以捉摸的灰蓝。
他第一时间看向枕畔,一张俊秀无双的睡颜映入视野,倾泻在枕被的金色长发柔软清澈,宛如实体化的阳光,灿烂得不可思议。
“塞亚,喵……”教皇睡眼惺忪地揉眼,张开嘴要说他们之间的早安语,还没发完萌音,就被恋人整个扑住,深深吻上他的唇。
修长有力的大手沿着优美绝伦的背部线条托起轻如云的身躯,薄薄的绿色衬衣被拉到肩膀以下,近乎啃咬的亲吻从激烈滚动的喉结、锁骨到胸膛,在手掌下萌动的情愫从白皙清透的皮肤晕染开来,像是彩霞一样的绯红色。
该死!不是男性早晨时兴致最高,为什么我还是没反应?
塞亚心下痛骂自己的破身体,明明他渴望这个人都渴望得疯了,只想进入他、搅动他最深处的柔软、印下自己独占的印记,可是一次次冲到临界点,总是仿佛有无形的禁锢般被挡了回去。
他隐隐发觉自己的问题并非性向原因。
下意识没有深想,塞亚无声地叹了口气,在爱人额上亲了下:“起来了。”
他跨下床,自在地脱下汗湿的罩衫,背脊挺直肩膀宽阔,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透出恒星日晒的诱人色泽,矫健优美的身姿挺拔结实,整个人站在那里高挑修长,如同古希腊的雕刻一样动人心魄,散发着一种亘久的魅力。
克拉姆看呆了,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被窝里。
“塞亚,还干不干?”
塞亚没好气地看过去。
我宁愿你做我算了!
不过真做了,他脆弱的身板绝对会断掉。
因为这悲剧的巨大体能差异,他连帮克拉姆疏通一下都不行,幸好这心心念念结合的家伙其实也没什么欲望。对于宇宙的强者来说,要找到身体上凑合的伴侣太困难了,所以他们会把体质做禁欲的调整,何况克拉姆并不是人类。
他没有穿上衣,重新覆了上去:“让你亲到够。”克拉姆开心地抱住,亲了又亲。
与此同时,艾娜和伊恩换上了当地风格的衣裳,艾娜是苹果绿的衬衣配上橙黄色的裤裙,伊恩是同款的葡萄紫上衣和雏菊蓝膝裤,衣服的双肩都有三角形的雪白衬垫,束上皮腰带,衬出青涩而挺拔的身材。
盖亚和丽萨也换上了适合自己的新衣服,樱草色和石榴红的上衣,清一色米色的短裙。在走廊碰头后,都说昨晚睡得非常好。
“不知道哥哥今天会出来吗。”艾娜已经想哥哥了。伊恩猜测:“应该不会吧,久别重逢总有说不完的话。”
果然,早餐时塞亚和克拉姆都没出现,帝国人民暗自欢欣鼓舞,艾娜落寞地戳着盘里的美味佳肴,食欲都没了。
兄控神马也让人头痛啊。伊恩暗暗为自己的恋爱前景担忧。
“嗨,幼崽们都穿的很可爱。”
没料到才出餐厅没多久,众人看到了大步走来的青年。
“咦,哥哥,你穿制服了。”艾娜眼前一亮。
墨绿色的修身收腰长衫,在双排扣两侧到下摆前面的曲线部分是象牙白边,里面是高领白衬衣和藏蓝色的领带,强调坎肩的设计越发衬出青年英气的肩颈线条,一边肩膀上有八瓣梅和齿轮的标示,象征首席飞行员和机械师的双重身份。袖管前端从收拢到膨开,显出古典高雅的风格,从上臂的军徽印记延伸出细细的白线勾勒出简明的几何图案,纯白的长裤和黑色军靴与他的整体形象十分搭配,干净,英挺,强悍利落。
“好帅哦。”金发少女眼中小星星直冒,余人也有同感。
塞亚当仁不让:“嗯哼,小仓鼠,赶快甩掉这个不成熟的菜鸟,投入哥哥的怀抱吧。”艾娜连连点头,伊恩快要悲催得造反了:“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我要跟你决斗!”
“哈哈哈!”塞亚畅快地大笑,揉了揉他的脑袋,“饭都吃过了吗?”大家点点头。
悲愤稍抑的伊恩左顾右盼,想找应该在的另一个人,却见克拉姆远远坠在后面,犹豫徘徊的步伐似乎源自过去的某个习惯。
他还是昨天整洁的雪白无袖长衣,水绿的衬衣,和塞亚正好相配。戴着那条精美绝伦的黄金碎星链子,领口的纽扣是淡金色的天然深海珍珠,没什么配饰却衬出无上的高贵。
黑发青年横了他一眼:“干什么,过来!”教皇像得到特许一样,开心地奔过来。
……还是小M本质。众人无语。
塞亚翻开袖管看了看:“我今天要去工作的地方看一看,不能总拿薪水不干事,你们没事的话就一起去吧,那边的军用港口挺有看头。”伊恩注意到他换戴了星云帝国的技师手表,深深浅浅的孔雀绿,瓷器般温润明亮的釉色融合了冷峻刚硬的质感,给人清爽深幽的印象,显然为他选这副手表的人很了解他。
“给我们看军事机密可以么?”伊恩疑惑。
“你拿出去卖都没关系,星云帝国的技术要是这么容易掌握,早被归一会那帮无孔不入的家伙灭了。”塞亚自信地道,这是首席技师的骄傲。
克拉姆道:“我带了便当。”众人叹气:是,是,你不必表现得这么“贤妻”啦。
“这次是我做的。”塞亚黑着脸,他可不想一群小辈在军港拉肚子,“大伙,去吗?”
艾娜等人当然答应,反正他们也很闲。
走出几步,幼崽们没发现的空挡,哥哥大人捂胸晃了晃,扶着脖子靠到了墙上,他穿高领制服,绝对不仅仅是职业所需。
“塞亚,没事吧?”克拉姆紧张地扶住他。
“闭嘴。”
这段对话,再度让偷听的星云帝国民众误会了两人的攻受关系。
骑着水上摩托驰骋在湛蓝的海面上,伊恩忍不住欢呼出声。
风烟似的云划出苍穹的轨迹,扬起的水雾纷纷扬扬,一股壮阔的豪情从胸腔涌出。
行进了约三千多海里,大海律动的波涛突然出现一阵抖动,无法被任何瞬息捕捉到的变化,水银色的光屏从海底绽开。
流光溢彩的表面如同液体般流动不停,闪烁着瞬息万变的纹路,从中涌动出完全稳定的结构,孔雀开屏般越来越开阔,笼罩在彩虹色的绚丽光辉中,绮丽万千地在海天间不断延长。
没有人世的词语能形容这景象的瑰丽壮观,宛如传说中顶天立地的巨人。
它纯净,优美,澄澈,像光彩明亮的背景,又似完美清晰的实景。
艾娜等人目眩神迷,那是一座银色巨塔,仿佛无数晶莹镜面的结合,流线型的躯体万点缤纷,不是反射光,它的表面光滑无隙,甚至找不出分子的结合点,坚硬无瑕,构造精密又梦幻,像百万朵鲜花在海洋上绽放,又像百万对羽翼交缠舒展,分明是金属的质感又有着花苞般生动柔和的曲线,比生命更像生命,只有最鬼斧神工的艺术家能构筑出这样超出常理的造物。
千屏之都。
研读过星云帝国历史的金发少女知道,这是首都海尔施罗姆最大的海底都市,第一空港,所有星门和星舰的统合处,也是帝国工业技术、民用技术、船舶技术、能源技术、自动智能技术、太空航天技术的科研基地之一。
随即,她眨眨眼:“哥哥,它有点像艾基尔的炼金联盟分部,难道——”
塞亚点点头:“是的,炼金分部是仿造它,不过炼金联盟的结晶塔是从量子涨落取相似值的随机点来建造固态物,只能算最低水平的能量实体化。这是可控式量子技术制造出来的要塞,坚固程度、还有内部机能的高端程度不能相比——我们进去吧。”
离得近了,艾娜等人发现底下光轮似的支架是宏伟的多重桥型走廊,每道悬空廊桥的长度都超过最大的航母,延展出宽阔的臂架,功能类似起降的甲板。塞亚驾驶军绿色的水上摩托稳稳停住,艾娜等人也停好,克拉姆从后座下来,他每走一步,银色的基座就亮起一朵花朵般的闪光,仿佛某个装置被激活一样,无声地震颤了整个建筑。
一眨眼,银色的金属之海绽开了。
艾娜一行随着基座下降,这座构筑在海下的城市向他们展现出巍峨的雄姿,令人惊叹的大!模糊的地平线目力所不能及的宏远,站在至少三万英尺的高度也无法俯瞰,金属的山峰绵延起伏,那都是星际规模的巨舰,每一艘,围绕它的反重力操作台、物资运输轨道、能量线路、机械辅助装置就大到不可思议。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台台巨神兵似的巨大机械体,有翼形的轻灵机身,也有高大威武的人形机甲,那就是星云帝国最引以为豪的武装化部队——骑机和战机。
“哇啊!”伊恩合不拢嘴来,“太太太棒了!”
“是吧是吧。”塞亚一脸献宝,对这些崇尚大炮巨舰的男人,艾娜横了一眼,不过丽萨也认为那些大家伙非常酷。
“这些东西,其实也就造的时候有趣。”塞亚说出标准技师的见解,“开始产业链就没意思了,星云帝国唯一的优点,是机械艺术化。每个技师、设计小组都有自己的独创审美,搞集体复制会被认为是没有创意的表现。军队的实质是受雇于克拉姆的私人卫队,又以他的名义租给各星系,用这样的关系确立概念。若非如此,集群主义很容易让人冲昏头脑,误以为那些是自家的呢。”
难怪你会写出社会论那种书。艾娜和伊恩心道:思考这些人民心理的深度问题。
克拉姆应道:“嗯,在星云领,个人分工必须凌驾社会地位,自我又处在寻求角色和被自己肯定的中间状态,我也没有‘我’的概念呢。”除了塞亚,大家都听不懂。
“简而言之,就是吃饭、睡觉、讨论讨论政治、玩玩哲学、研究研究美学、听听音乐会、八卦八卦小报、偶尔上个班,领个钱,再回家睡觉。”哥哥大人的解释让小辈们无言以对,这是理想社会吗?大概吧,他们是不懂。
“集群主义是危险的吗,哥哥?”艾娜想起归一会的狂热,和地球的一些现象。
“也不完全是。”塞亚揉揉恋人的金发,“星云帝国也有群体性的事件,就是抵制这家伙的抽风。”众人汗颜。
塞亚挥挥手:“直接去太空部的总机塔吧,我看看那帮小兔崽子是不是还活着。”
“有一些新兵加入,大多数人还活着。”克拉姆操作自己的终端手环,仿佛有个包裹他们的肥皂泡抖动了一下,景色变了。
那是个真正的庞然大物,宛如停留于无垠黑色虚空中的小行星,“他”正是一艘母星系级的总舰。刚出炉的新舰绕着它试航,常规练习的骑机和战机排成队做演习作战,司令室的战术屏幕实时播放着它们的动向,军官们低声商议评点,通讯士忙碌地确认现场的情况,穿插着机器人倒茶的身影。
“哟,帕克,你这老家伙还没死啊。”
极富穿透力的男性嗓音打破了室内的气氛。
“塞亚•依路安那!”领口印着金色双翼和七瓣花的魁梧男子有着锐利的眼神、粗犷的嘴角,稀稀落落的亚麻色胡子,五十后半的容貌,他吃惊地转向来人,“你这老不死的溜号男,我才要对你说这句话……啊!教皇陛下!”
不小心瞄见一旁的主君,空军总指挥帕特罗夫•米加贝里连忙行礼,其他军官和现场人员也转过来。伊恩注意到那些坐着的成员没有解除椅子周边的安全固定力场,而且马上回去做自己的工作了,只是表情很是遗憾。
因为教皇陛下很少来军队闲逛。
帕克和军衔较高的军官迎了过来,帕克的神色很是不好,为自己的失言,当然这笔账要算在塞亚头上。
艾娜看到他,想起一件事,除了瑞泰尔,星云帝国也有成熟的基因改造技术。在生育前做基因优化,去除遗传疾病已经是明文的法律了,所以通常星云帝国的国民能健康地活两百岁左右。如果家长有兴趣,还可以继续改造孩子的基因,使他更强壮,更聪明,更美丽,他们认为雕琢后代的基因也是一种另类的艺术,当然要有合格的技术证明,或者委托专门的医疗机构。
而能加入军队的人,寿命还更长。要成为驾驶骑机的骑师或巫师,必须体魄出众,或有感应天赋。当他们开始驾驶那些强大的机械,就会和DOLL能源系统连接,每次实际操作都是锤炼他们的身体机能,所以平均寿命在五百岁以上,像帕克罗夫这样的高官更不用说,难怪克拉姆先前说塞亚认识这里的大部分人。
艾娜觉得安慰,至少哥哥不是每到一个地方,就要适应时光与人情的流逝。
“这个是陪客。”塞亚毫不客气地把恋人的脑袋拨到一边,绽开奚落的笑容,“这把胡子真别致,你也到了要拄拐杖的年纪了。”
指挥官眼中怒火熊熊:“教皇陛下,砍了这厮的脑袋吧,我执刀。”
教皇陛下认真地看了看爱人的脖子,道:“不行。”
“哟,听到没。”
帕克勾起损友的脖子威胁:“你不要嚣张,谁都知道你只是男宠罢了。”
“很敢说嘛,又想被我打得屁滚尿流吗?”
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伊恩等人听傻了眼。
“屁,等你爬上男妓这光荣的职位再来耍威风,只搞到一位教皇陛下算什么流氓,还有正无穷个等着你呢!”帕克竖起中指。
“少来,我兢兢业业奉献后宫已经有八万八千多个年头了,是你这个只会嘴上耍狠的毛头小子能比的吗?”塞亚竖回去。
艾娜一行继续傻傻地听着。
“我们养育教皇陛下!你这个离家出走的负心男!”
“好了好了。”显然塞亚对这件事也有点愧疚之心,停止了唇枪舌剑,抱住爱人轻声嘱咐,“你在这里玩玩,晚上我陪你去看歌剧。”
“嗯。”
帕克在旁边咕哝“平常对教皇陛下好些也不能抵消你的恶行”之类的话。艾娜一行算是彻底明白,他们,或者说帝国人民和教皇恋人是怎么相处的。
“小鹰,你们随便逛逛,叫上克拉姆,所有地方的权限都会向你们开放。”塞亚大手一挥。帕克奇道:“这串是什么?拖油瓶吗?”
艾娜等人生气,让他们泄气的,哥哥大人还承认了:“就是这样。”
同病相怜的,他们只好跑到屏幕那边和克拉姆扎堆,一起找乐子,至少这个比好莱坞3D大片精彩多了。
塞亚和军官们聊开来,帕克没说几句就和友人扯皮:“你技术总监的职务我已经给霍恩了。”
“那敢情好。”塞亚巴不得无事一身轻。
帕克无奈地耸了耸肩:“得,有教皇陛下护着你,我哪敢夺你的职。”
塞亚没有问近来星云帝国的科技发展,只关心了一下军队的现况,克拉姆远远看了他一眼。
“哥哥。”艾娜和空着的通讯兵聊了会儿,兴致勃勃地道,“这位大哥说你是首席飞行员,太厉害了!可以现场参加演习,你能飞给我们看看么?”看到哥哥出风头,她面上也有光。
从小,哥哥就是她的骄傲。
“你哥哥的飞行员名头早就过时了,小艾娜。”黑发青年温柔一笑。
“哎哟,你这样谦虚真恶心。”帕克拉过他,恶狠狠地悄声道:“在妹妹面前装乖宝宝么?你这个斯文败类!”
塞亚迅雷不及掩耳地踹了他一脚,对恋人露出更柔和的笑容:“那好,克拉姆做个见证,我跟这小子打赌,我赢了,他得脱光衣服在这个司令部倒立。”
“你输了呢?”帕克吹胡子瞪眼睛。
“我倒立在你头上。”塞亚面不改色。
“你他妈的!”
骂归骂,帕克还是派出手下最强的飞行员,倒不是他对比赛结果很有信心,而是想再次见识军中也奉为“传奇”的,塞亚•依路安那的飞行技术。
伊恩有点担心,他知道塞亚有“完全预知”那样奇妙的能力,反应能力也不可思议的高。但是这种比赛,考验的还有手速、体力,那些经过能量锤炼的骑师有天然的优势,塞亚的体质不如他们。
艾娜却胸有成竹,的确,强者的速度比常人快得多,但人体和思维都有上限值,那些超光速的人类强者,不过是使用了量子场交换或通过银海来实现瞬间移动罢了。有哥哥自己开发的心灵控制系统,他可以弥补他体能不佳的唯一缺点。
首席飞行员,指的是比电脑运算更快速的反应力、计算力、判断力、集中力、动态视力、手脑协调能力,这是基因和大脑变异的产物,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她相信,哥哥这么长时间占据“首席”之位,绝不是因为他和克拉姆的关系。
被挑选出来,跃跃欲试参加比试的是一位年轻的飞行员,驾驶一架银白的骑机,像一只白色的猛禽般,优雅又杀气腾腾。而塞亚是自己的老搭档,经过多次改造的“夜行者”,全黑的骑机。
虚无的子夜光泽流转着多彩的霓光,仿佛奇幻的宇宙极光,它飞行起来,会扭曲对手的视界,这是它唯一的能力。
宇宙中对战,用的都不是肉眼,而是360度视野的“空识”,辅助的数字智脑传输天文距离的攻击,还有生命信号探测、引力波遥感、高维矢量波读取等高科技功能提供大量实时判断数据,再用感应平台手动操作。
黑发青年戴上机能额环,坐进驾驶舱。小辈们振奋地聚集在视窗前,拭目以待。整个总机塔乃至得到消息的军部都为这场比赛欢腾不已。
没人考虑教皇的恋人在大庭广众如果输了丢面子怎么办,输了就输了呗,叫塞亚大人自罚喝酒,再在总指挥官头上倒立跳个舞,多好。
看不见的连线从操作台连接到青年的太阳穴,天花板降下一对耳套,圆润的三角,就像《人形电脑天使心》小叽的耳朵,塞亚左右戴上,遗憾地道:“此等萌物,应该给克拉姆。”
因为飞行员和总控制台是时刻保持通话的,这句话大家都听见了,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你……你给女性士兵做了兔耳形状的信息传感器,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居心吗?军部的人们抓狂。
可恶的是,至今还没人做出质量超过那玩意儿的成果!
死宅。伊恩捂脸。
关闭机械控制系统,关闭智脑辅助系统,漆黑下来的船舱里,只有一股金属物特有的气息和光路交流产生的微弱声响。
用手发动引擎,骑机传出充满力量感的震动,虽细微,却十足清晰,进入宇宙的失重感传来,塞亚微微一笑。
是的,他喜欢这个。
两架骑机都飞到了没有重力的虚空,一黑一白,在战术屏幕上清楚无比,悬挂上不同的标识。
那青年显然看过所有首席飞行员的视频,很熟悉塞亚的战法,一开始就谨慎地回避可能被攻击的路线,并且流畅地以战术曲线逼近。为了缩短比赛时间,规定的是绕航母舰的巡游打法,谁被击中谁输,当然能坚持到各自的能量用尽也算是平局。
“哦,他们应该叫上一打。”黑发青年嘀咕。
白色的骑机被咬住了尾巴!
立体光屏上,巨大的母舰是个彩虹色的光轮,黑色骑机以诡谲莫测的轨迹迎面冲上白色骑机,那青年反应还算快,紧急避让,但是没有时间还以炮击,险险擦着黑色骑机的下端逃逸,开始边绕着母舰边寻隙反击,他以为是这样。
其他人看得明白,那瞬时,是一种战场的碾压。
整个宇宙,都变成了那个黑发飞行员的领域。
它是孤独的幽灵,黑色的骑机在宇宙中几乎找不到,又光辉绚烂得不可思议,一次虚空的闪现,就让白色骑机尽显狼狈的姿态,不似人类的灵巧和极速不是主因,而是它那飞行的轨迹。
简直是诡异!它像是那双巧手随性描绘出的四维图画,随意挥洒出的透明音符,狂放得没有边框!它的飞行有着比十二音音乐更为精确的数学规律,奥妙无限,却令人没法觉得那是一种有理性的意图。
竟……竟然能这么飞!众人只有这个感想。
这并不是纯技术的差距,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根本压制。上下左右前后,没有方向感的宇宙,常人会本能地找寻立足点,找寻母舰的位置,找寻战友的呼应,这就造成了思维、技能和习惯的潜在局限。
可他没有,所有的宇宙,都是他的舞台,他一个人,无拘无束,可以从任何出其不意的位置攻击。
“还是这样,飞起来这么疯狂。”帕克低低咋舌。
那种狂放,暴烈,仿佛要追求粉身碎骨的煞烈,和平时偶尔一闪而过的飞扬眼神一样,有种引人入魔的魅力。
硕大的母舰彻底失去了参照物的功用,只能成为那个飞行员最后的坟场。克拉姆静静站在屏幕前,天青色眼眸中的神色谁也琢磨不出。
艾娜等人看得心脏狂跳,无法呼吸,静待必然的结局。
托罗斯波,一种演习用的偏振引力波,一发能把敌机打下来。
也只要一击。
尘埃落定,一片静默。
总机塔响起欢呼,无论对败者还是胜者。出来的飞行员一脸沮丧却由衷佩服,塞亚笑嘻嘻地和他击掌,像一场和平的比试应有的模样。
“果然,哥哥最棒了!”艾娜满心自豪,伊恩只能心服口服。
兄控神马的……实在没办法啊。
事后,帕克信守承诺赤膊倒立,因为塞亚没有规定,他当然没脱裤子。
赢了友人的塞亚心情大好,和恋人一起,熟门熟路地带小辈们参观整个军事基地,算好午茶时间来到食堂前。
艾娜探头张望:“咦,军用食堂可以带宠物进来啊?克拉姆,有猫哦。”金发青年很高兴。
塞亚露出如梦初醒的神情,脸上隐隐透出焦灼和不安:“多莉雅早上就没跟来,我去找她。”说着,没有交代一声,掉头就跑。
“哥哥干嘛为走失一只猫那么紧张?”艾娜莫名其妙。其他人也错愕。
和搭档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感应到她就在不远处,塞亚松了口气,稍稍放慢脚步跟了过去。
千屏之都外,高悬的廊桥上,空寂的平台狂风吹拂,面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塞亚走上金属阶梯,微微一怔。
那里有个窈窕的身影,齐脖的深蓝秀发随风飞扬,多莉雅就站在她身前的栏杆上,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嗨。”听到招呼声,女子才回过头。
她穿着技术员的墨绿色军服,长衣下不是和塞亚一样的裤子,而是包裹住腿部的黑色长裙,开叉的裙边隐露一双曲线优美的长腿,留着可爱的娃娃头,看似十八、九岁的样子,人偶般秀丽的容颜上是一种空虚呆板的神情。
令人惊异的,她肩膀上也有代表机械师的齿轮图样,还是只比塞亚低一级的银色。
“塞亚大人。”女性发出很柔软,却平板的声音。
“呃,妮可。”塞亚认识这个人,因而不知道怎么搭话,给了多莉雅一个“你给我乖乖待在那儿”的眼色,微笑道,“好久不见。”
妮可呆呆地回忆,“嗯,塞亚大人很久没出现在研究室了。”
……敢情你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开星云帝国317年了。塞亚也不意外,只道:“你知道了吗,第三类接触者的事?”
“嗯。”蓝发少女垂下头,继续保持愣神的姿态,塞亚柔声道:“你愿意参加吗,妮可?”
妮可沉默片刻:“如果是教皇陛下的命令,我服从。”
行了一礼,第三类接触者走下平台。
没有目送她,塞亚走上前,曲起食指,重重叩了下搭档:“你这死猫,皮痒了吗?”多莉雅弓起背,毛全部竖起:“什么!不是你以前说绿色的衣服搭红色的猫难看死了,要我滚开一点吗!”塞亚恶作剧地笑了,其中有着他人难以察觉的释然意味,拎起她的脖子:“我可以帮你染成黄色。”
“混蛋!”多莉雅怒挠这个恶劣的家伙,当然没有抓到。
黑发青年松开手,顺势一拨,石榴红的小猫就爬上他的肩头,融洽得像不可分割的整体。
“果然还是有你在肩膀上最让人安心,搭档。”他垂下头,扬起唇角,“我也很早就说过了,不要离开我。”
是的,她还记得,也记得那句记忆最深的话——
「哦,有你陪着去死也蛮好。」
多么直白。多莉雅心想,这是只有无力再做,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才能说出的话。
她认识一个不为人知,最脆弱,也最真实的“塞亚•依路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