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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四十七章 御前会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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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多少?”

船靠岸后,塞亚边走边问。

“43个。”维多利加回答。塞亚松了口气:“还好。”

艾娜他们听到两人的对话,全部傻掉了。

“塞亚——”

旅店里,金发、黑发、红发、棕发、银发、粉发、绿发、蓝发、紫发……等等国色天香的美少女一齐向恋人发出喜悦的呼唤,形成山呼海啸的声势。啪嗒!伊恩整个人趴在门板上,吓得软下去:救命啊——妈妈——

艾娜僵在门口,神色威仪,勉强保住了妹控哥哥首萌的地位(其实完全是麻木了)。

“别闹。”面对这支空降的美女大军,后宫之主冷静地一踩门槛。

全体寂静。

他身边……也一样静默。

盖亚和丽萨一副神游的状态,区别是丽萨真的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来路。

伊恩还是巴着门框,腿软得爬不起来,在心里一遍遍发誓:呜呜呜,我这辈子只守着路弥一人,决不肖想后宫。

不是金刚钻,不搅瓷器活。现在伊恩深刻理解了这句金玉良言。

美女们含情脉脉地坐回去,她们一乖下来,那股惊天动地的气势稍微淡化。但是近距离目睹,环肥燕瘦千姿百态的美景也十分冲击人,艾娜和伊恩不禁谴责地看向那个造出这种人间惨景的死宅。

“看什么看。”塞亚嚼着香草泡泡糖道,“如果全部是克拉姆本体的样子对着你,那才叫人神经衰弱。”众人想像了一下,不得已认同。

“这些是什么人?”看出气氛不对头,丽萨皱起眉头。塞亚看了她一眼:“进来吧,以后Saber会告诉你,总之我没对不起她。”

“哦。”红发少女相信了他。

伊恩在心灵连线中弱弱地问:(塞亚,到底有多少克拉姆?)

(后宫佳丽三千人,古来皇帝一生也宠幸不完,是吗,所以我起码要再活十亿年,才可能兜完他的人格迷宫。)

旁听的艾娜和伊恩一起被吓住了。

(铁棒磨成针啊。)褐发少年只觉惨不忍睹,(我理解你为什么至今都和克拉姆清清白白了……)

(哼!)塞亚不爽地冷哼。

艾娜为他俩猥琐的对话敲了男友一记。

史上最强后宫没有之一。在迈着梦游般的步子走向座位时,伊恩都在想这个问题。

当全员就席,严肃的气氛总算营造起来,一个结黑丝带,金色双马尾的克拉姆亲自充当服务小妹,穿的也是女仆装。连同样饱览游戏动漫的伊恩也没法全部辨认出她们的造型,毕竟二次元和三次元的人有差别。

“由衣,给我放两片柠檬。”塞亚举起甜得发腻的奶茶,伊恩等人默默记下她的名字,今天他们要做很多功课。

“塞亚,我做了新品炖肉哦。”另一个同样装束,蓝色及肩发的美少女道。

“给丽萨吧。”黑发青年托着下巴,见妹妹朋友投来“这是谁”的眼神,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舞夏。”

丽萨犹豫:“我最近戒肉。”说归说,看到蓝发少女一脸期待端出来的意式肉酱,她还是忍不住吃了,结果差点喷出来,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咽下。

太好吃了吗?艾娜和伊恩看过去,他们还留着克拉姆料理很好的印象。丽萨面有菜色,忍着反胃吃着这盘生化武器。不知为何,这个陌生的少女和阿尔托莉亚一样,有着令她难以抗拒的威势。

塞亚把所有的恋人介绍了一遍,道:“给你们每人三分钟时间。”

太冷漠了,塞亚。艾娜等人斜视。

“塞亚不要讨厌我们。”

“虽然想学零号躲起来,可是我们不想像二号那样再也见不到你。”

“我们想杀掉乌拉拉,拉非雷会和我们里应外合,成功率很低但不是零,我们会让塞亚没见过的我们去冒险。”

“对不起,我们的意见前所未有的统一。”……

克拉姆们七嘴八舌,塞亚越听越皱眉。

维多利加抽着烟斗道:“她们商量不出正事,不过比较激进的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摆平吧。”

塞亚只说了一句:“统统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又不敢反驳恋人。

“我耐心有限,抽风也有个限度。”黑发青年支着桌子站起,灰蓝的眸子射出犀利的光芒,“事实上,除了零号,你们送多少人过去,都是死吧。”

概率的集合与否定的光辉之四面体,克拉姆的神力。那么能与他平手的女王陛下,很可能是概率折返或概率迟缓。

对平面宇宙的其他克拉姆,简直是天敌的克星。

众女低头默认。

原来如此。艾娜等人恍然大悟,以前只见识到克拉姆的强大,他们对“宇宙第二强者”的力量体会不深。

只是,克拉姆吞噬了神体,乌拉拉能力的秘诀是什么?

“可是……不能救出塞亚的话,至今的忍耐都没有意义了。”一个克拉姆喃喃道,引起无声的共鸣。

说到底,她们只能不甘心。

就如再怎么闹腾,再怎么和零号对着干,身为克拉姆,她们都不会背叛真正的自己——守护星云帝国的初衷,和对这个人的爱。

“我和女王陛下的事我会解决。”塞亚迟疑片刻,没有说出和乌拉拉的关系。说穿了,他对这个妹妹已经没多少感情,也过了“我的妹妹要由我杀死”的中二期。

然后坐下:“你们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面对抽风家族,伊恩等人不由得赞同他的话。

克拉姆们显然有自知之明,没有嚷嚷塞亚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个个面色沮丧。

一个银白色长发,深红色眼睛的少女道:“那么在这里,我们至少能帮到你的忙吧。”

她是《蔷薇少女》的水银灯,以恋父情结闻名遐迩。伊恩在心里咕哝:塞亚你也有隐藏的父亲属性。

塞亚面不改色:“我会被瑞泰尔人登报批评作风问题,驱逐出境。”克拉姆们集体露出想在地上打滚求抗议的表情,艾娜等人情不自禁地想摸摸她们的脑袋。

一个戴着猫耳,深紫色双马尾的可爱女孩急中生智:“如果隐形或气体化,就不会被发现了。”

“塞亚,我们可以变成甜甜圈,你拿袋子装起来。”一个咬着面包圈,抱着狸猫布偶,梳着两根粉色羊角辫的少女软声软气地央求。

一个桃红色长卷发的娇美少女大声道:“就算被罚不能吃塞亚做的东西,不能在塞亚身边睡觉,也请留下我们吧!”

克拉姆,你们不要这么可爱。伊恩默默地想,捂住了鼻子。

“我照顾不了你们这么多人。”塞亚直截了当地道。

克拉姆们呆住,脸皮再厚,她们也没法反过来拍着胸脯声称我们来保护你。

必杀。

被地图炮的众人彻底焉了,垂头丧气求抚摸的姿态。伊恩手指发痒,装作去拿茶杯。

他总结了一下,这里似乎金发、腹黑系偏多。后来他才知道,这回来的基本是稀少的偏暗黑系和中立系,治愈系傲娇系天然呆系之类塞亚的本命多数在家睡大觉。

“那我们走了。”一个扎白色蝴蝶结,穿红白巫女服的黑发少女起身道,“塞亚,去寻找白海吧。”

“咦?”黑发青年怔住,所有他熟悉眷恋的面容凝视他,眸光如出一辙的清澈:“铸造了「逻辑之罪」的你,一定能找到的。”

这是唯一的方法了,在心之根源,守住你的灵魂。

我们没有在白海寻觅到你的踪迹,也许是身为半神,和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接触者的你冲突。可是你切切实实地活在这里,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活在世上,所以你就是存在,绝对会有痕迹。

美丽的身影们纷纷消失,艾娜等人一阵惆怅,唯一在座的维多利加神色略带复杂,这异样一闪即隐。

她站起来,黑色裙摆优雅地半旋。

“我也走了,塞亚。”她背向光芒的脸庞模糊不清,“给你们一个提示,你们可以先从自由之章找起。”

这是个黑色有机玻璃覆盖的客厅,不分昼夜的清冷光芒充满整个房间,反射着水蓝波纹的地板投影在天花板和四壁,让里面的人好像在深海中荡漾。

整面电视墙放映着同一个画面,那是个青年,比大海更深沉,比忧郁更悲伤的灰蓝眼眸仿佛能将光线全部吸纳,在影像中也造成了短暂的漆黑。

沉夜般的黑发长及地面,衬得他黑色袍袖下的修长手指格外苍白。他身上布满阴霾,几乎形成了实体从眼中淌出,偏偏有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沉敛与狂傲交织。

坐在沙发上的人拨弄着纽扣大小的播放器,一手支着头,宛如有皎洁的月光倾泻在他的银色长发上,淡紫的眸纯净透亮,绝色的俊容如同晕染开的华美月色。

另一面墙浮现水波般的纹路,勾勒出人形的轮廓,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进来,一眼看到荧幕,微微一顿,恭敬地行礼:“大人。”

他认得这个人,归一会上下渴望得到的神器师,最杰出的武器师塞亚•依路安那。而且他看得出,自己的主子对这位“教皇的恋人”有不一般的执念。

内心烧灼着沸水般的妒意,只是长久以来的忠诚使他压抑着这份感情。

不过,塞亚•依路安那什么时候留长发了?

罗切斯特关上播放器,收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出部下有事汇报,投以疑问的眼神。

托德迟疑了一下,坚定地道:“大人,请恕属下擅越之罪,有些成员对您将‘那位’带出组织存有疑虑。”

“圣骸”是荒神依鲁玛拉古斯达唯一的眷顾者,获得神眷后,归一会舍弃了她的原名,冠以“玛拉达”这个圣名,意为“神之残躯”。虽然早年对她有不少实验,但是自从确定了她是成功降临了荒神依鲁玛拉古斯达的降神者后,归一会上下对她恭敬到极点,哪怕玛拉达没有自己的意志。

这次罗切斯特一力做主把玛拉达带出归一会,即使他是位列组织最高位的大主教,实力和威望都无可挑剔,底下也不免有嘀咕。

有人猜测罗切斯特想改造玛拉达,因为瑞泰尔的基因生物工程技术冠绝宇宙。只是,玛拉达虽没有自我意识,但神意如何可违背,这是大不敬的行为。

部下的语气不是质疑,而是担忧,所以罗切斯特没有怪罪他的逾矩。

“不必介意,这次带玛拉达外出是大长老亲口下的指示。”

托德顿时肃然,尖晶石议会的决策,无一不代表荒神奈亚托鲁的旨意,奈亚托鲁的神力是预知和实现,同样是至高无上的神意。

罗切斯特本人却心存困惑,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对玛拉达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明明他对荒神的虔诚绝无虚假。

至今为止他在他人身上感受到神威一般的压力,就只有克拉姆,还有塞亚唯一一次露出的眼神,强大威严而睥睨。

想到始终记挂心头的人,银发青年不觉浮起一缕笑意。

嗯,原来安塔隆的表情在那张和塞亚一模一样的脸上,也不是完全不适合嘛。

“塞亚,白海不是荒神的地方吗,又为什么要先到自由之章?”

伊恩问道。艾娜早有去自由之章一行的计划,死亡君主安塔隆的能力是将生者变成亡魂,和塞亚的接触者天赋有共通之处,塞亚因为暗示对这个能力稀里糊涂,安塔隆却是个突破口,只是白海——?

想了想,金发少女有了决定:“哥哥,克拉姆说的有道理,到了白海,得到神的力量,也许你就可以摆脱乌拉拉了。”她想起中止收集的瓦尔哈拉扉页,里面有完整的降神仪式,比起漫无目的寻找白海,这条路可能更有把握。

果然塞亚道:“目前没有已知的手段能够沟通白海,虽然我用一些仪器可以观测到白海的情况,但是因为测不准原理,数据反馈无法从反演角度建立准确的定位渠道。简单的说,可以观察,不能干涉。大概只有克拉姆那种天生精神强大的生物能在一定时间用意念引发大规模的量子隧道效应,进入其中。”

“那归一会怎么能把神召唤出来?”伊恩惊诧地道。

“归一会只不过是通过银海,把荒神的概率信息投影一部分出来,成为具体的能量,再编码成一个个‘神恩’而已。”塞亚解答,“只有时钟城的破灭钟能确实地在正宇宙呼唤出荒神,大师真是古往今来最优秀的人才。”

艾娜听到乌拉拉的恶迹就咬牙切齿,起身道:“无论如何,维多利加建议的对,不管有用没用,我们都去自由之章看看。”

塞亚刚要说什么,只见吃完了肉酱就跑厕所的丽萨面色虚弱地回来,众人关怀地围过去,不明内情的艾娜三人道:“就算肉好吃,也别吃那么急。”

丽萨有苦难言,她只觉得,以后真的不想吃肉了。

伊恩也饿了,但是旅店被克拉姆们包场,店员都不见踪影,他只好打开终端手表,炼金联盟发明的这种装置能和大部分文明国度联网,提供便利的服务。

可是他按了按键,惊讶地出声:“奇怪,这里的网怎么连不上去?连密码窗口也没有。”塞亚制止了他无用的行为:“别白费功夫了,圣帕特里克的网管极其严格,除了瑞泰尔本国提供民营联网,都是人工服务。”想起瑞泰尔的历史,众人理解了,由于蓝恩族的惨痛教训,瑞泰尔人自然对“网络”这种存在抱有根深蒂固的抵制。

应该说,若非文明发展到后来离不开人工智能的支持,瑞泰尔人会坚决反对与其相关的一切研究。

而他们的妥协和反击方法,就是大力发展生物科技,试图用半生物半机械的设备管制这些冷冰冰的机器。在一位恩人的帮助下,完成了这项构想——能够人为调控的“自律武器”。只要拥有另一半终端“天使命石”的瑞泰尔人本心不堕落,自律武器就不会失控。而瑞泰尔的最高智脑“梅塞德丝”,因其高洁完美的人品和首任执政官转生的实际身份,成为所有人破格信任的例外。

“厨房有自助冷藏,我帮你们做饭。”塞亚挥挥手。

“哇——”小辈们齐声欢呼。

“奶爸”不忿,停步转头:“我改变主意了,伊恩你来做,我监督。”

“你更年期到了吗?”褐发少年惊呼。黑发青年哼哼连声,脸色更黑:“很好,我不把芹菜、蘑菇切成糊倒进你嘴里,我就不叫塞亚•依路安那。”

芹菜和菌菇是伊恩最讨厌吃的两样东西。

惨呼的少年才逃出一步,被塞亚抖出一条链子捆住,拖往地狱,挣扎无果,他都不能理解,在实力相差巨大的优势下,为什么他不能完胜战5渣的塞亚?难道这就是技术流的神功?

艾娜毫无同情心地看着男友被兄长拖进厨房进行斯巴达教育,对不忍心的盖亚和丽萨道:“他们吵吵更健康。”

在丽萨“吃难吃的东西难受”的仗义陈词下,塞亚最终放过了伊恩。

丰盛的一餐后,一行人汇钱离开了旅店,塞亚在河边买了一份报纸。

果不其然,几个主要版面都是报导斯夏和瑞泰尔的紧张局势。让塞亚神经一跳的,有一条揭密新闻:“瑞泰尔之母梅塞德丝是人工智能!”

和智人同盟暗中合作的是瑞泰尔的加盟国斯夏,尽管目前民间□□不断,闹起义搞革命倒是真的没这心思。在生存环境恶劣的负宇宙,除非连饭也吃不上,否则不会有和正宇宙一样为着野心图谋不轨的情况。而且为政清廉军事力量强大的瑞泰尔真的是个极好的靠山,只有瑞泰尔因为他国素质低劣看不上的份,当初能成为盟国,斯夏的政府还算不错。

问题在于斯夏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瑞泰尔一直不吝于和盟国分享科技成果,唯独生物基因一块严格保密。瑞泰尔人是温星人和布图尔族的后裔,生物改造技术优越的温星人对基因做过修改,普遍能活五百岁以上,这就使得诸盟国与瑞泰尔有了隐藏的嫌隙。

蓝恩族是寄生一族,害得当年的布图尔族和温星一族几乎灭族灭种,留下难以忘怀的种族创伤。连天生喜欢动物的瑞泰尔人也只保留了象征祖先血缘的一对白翅膀,再也不做任何基因优化,他们骨子里就痛恨任何生物方面的改造。因此,即使基因技术优异,瑞泰尔实际上完全是出于防御心而研究。他们一方面在这个领域畸形发展,另一方面又极其厌恶他人涉足,认为其他种族都没有自己民族的自控力能够控制这个技术。

目前,瑞泰尔还保持着冷静,在交涉后让斯夏政府自己清除科学院的参与份子;安抚不稳的国内情势,其实,心底的一根弦已经绷得死紧了。

这会儿,不知内情的斯夏媒体还触动了瑞泰尔另一根最敏感的神经!

梅塞德丝的确是智能生命体,当年那个少女希望以全新的自己迎接未来,另一个心愿就是守护她的子民不受蓝恩族那样的强敌侵害。塞亚所能想到最稳妥的做法,就是让她自己成为瑞泰尔的“网络”。

这就是天网的由来。

从生物角度,梅塞德丝已经不是人类了,但她的核心人格和过去一模一样,只不过塞亚把这个洗白了记忆的少女当作女儿那样照顾培养。

瑞泰尔上下都知道来龙去脉,也理解尊敬着首任执政官的选择,因此,更加不能容忍外人侮辱她的决心!

放下报纸,塞亚有了决意:“我们去瑞泰尔。”

从联络艇下来,换乘地上车进入市内,艾娜等人看到了一座整洁美丽的城市。

纯白的路面宛如纯净无比的新雪,每条大街小巷都没有丝毫污垢,建筑自然地空出人工绿地需要的生长空间,深绿色与白色错落有致。数百个小行星群在模拟大气层上形成眩目的美景,透明的环城气象带徐徐吹拂着舒缓的凉风,逼真的云朵在夕阳的照耀下如同橘红宝石,缓缓流动。

市民都自觉地遵守代代深入骨髓的秩序,在这里看不到会大声喧哗,往别人脸上喷唾沫的人;也没有一个人会乱丢垃圾,牵着宠物到处走,人们都彬彬有礼,一丝不苟,仿佛一个切割不开的整体,一块剔透无瑕的结晶。看到这样的情景,每个初来乍到者都会感到难以言喻的隔阂和惶恐,可是居民礼貌而诚挚的笑容又无法让他们有一句微词。

伊恩从车窗看了一会儿就缩回来了,直觉敏锐的他浑身不自在,当瞥见前面司机不苟同的眼神,更是垂头表示反悔。

对不起我不该把头伸出窗子……

一定是因为驾车中不能开口说话,司机才不说他的。

下了车,第一次来的艾娜等人惊愕地抬头,洁白高雅的国会厅旁边,有一栋双螺旋形状的赤红巨塔延伸到平流层以上的高度,巨大巍峨无比,猩红光芒四射,明显与瑞泰尔整体的风格不合。

担任引路职责的司机同样下了车,看见他们的样子,主动解释:“这是警戒塔,尊敬的客人。”

从那个明显酷似DNA的造型联想到塞亚口述过的瑞泰尔历史,艾娜等人理解了这座塔的含义。

“吾辈永远引以为戒。”引路者用谨慎的口吻说了一句瑞泰尔世代相传的警语,然后严词告诫,“伊恩先生,以后请小心不要做出违规的动作,这样您危险,我们也会很困扰。”

“是是。”褐发少年低头认错。

虽然天使们的确压迫感太强了,他也实在无法讨厌他们。

瑞泰尔人身高在七到八英尺,高大的身材罩着以白色为主的优美服饰,和他们的种族习性一样,是个迫人的高度。唯有丽萨很欣赏“高头大马”的天使们,即使大大咧咧的蜥蜴人少女在来之前,被塞亚做规矩做得最多。

高大广阔的厅堂内,精密设计的光线经过一系列折射,没有丝毫阴影。耸立的梁柱支撑的不是屋顶,而是一片片漫射镜面,像是碧蓝无垠的晴空。代表圣帕特里克七国的纹章旗悬挂在威仪肃穆的走道两旁,有机石材敲出清晰的足音,没有让人的足迹被掩盖的地毯,一如瑞泰尔人眼里不揉沙子的刚直性情。

经过谒见厅,引路人做了个恭谨的手势:“塞亚先生,诸位,梅塞德丝大人在‘冥思室’等你们。”

艾娜等人一路走来连大气也不敢喘,听见是私人谈话松了口长气。

果然,里面的气氛缓和多了,宛如清晨时分的和煦光芒倾注于每个角落,温暖而不灼人。黑色大理石地面点缀着几何形的美丽金色图纹,四叶草装饰玫瑰花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环绕的柱廊。宽广的室内空无一物,只有正中央有一块凌空悬浮的巨大银灰色晶体,仿佛半液态的宝石,就是它散发出的温柔光辉静静地在空间中流淌,包拢着一切。

晶体融化开来,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轮廓,缎子般的黑发长及腰,眉目沉静温婉,黑水晶般的眼眸明亮澄澈,她的背后张开一对晶莹的光羽,比天使更圣洁,比阳光更纯粹。

瑞泰尔的机母盈盈走来,鹅黄的裙摆像阳光下晾晒的色泽,衬出她纤柔的身姿和暖融的气质,碎散的光点自然地成为她足下的花结凉鞋,像覆盖了整个夏天的潋滟,在光辉中流动的黑发垂淌而下,呈现安静的美感。

艾娜和伊恩震惊,因为梅塞德丝,和过去的路弥竟有七八分相似!

哥哥……猜到缘由,金发少女心中异常感动。

塞亚眼中涌出深挚的情感,语气也失去了一贯的自制:“梅塞德丝。”

“塞亚,你总是在最适宜的时候出现。”黑发少女真诚地笑道。

见到两人的互动,艾娜又吃醋了——她才是正牌妹妹。

“初次见面,你就是塞亚的妹妹吧?”发觉她的表情变化,梅塞德丝落落大方地笑道,“我是塞亚的女儿哦。”

“咦——”众人大吃一惊。黑发青年微微窘迫。伊恩腹诽:塞亚,你果然有父亲属性。

“欢迎你们。”瑞泰尔的执政官展开双臂,和每个客人聊起来,她神色和悦,谈吐温雅,让人如沐春风。十分奇妙的,同样的瑞泰尔语在她口中,就像赋予了不同的语法、词组、内涵,转变成了完全不同,比风度更迷人,比口才更慧黠的感染力。

想起梅塞德丝的来历,艾娜渐渐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如此不凡。

梅塞德丝称塞亚为自己的父亲,绝不为过,是他赋予了她这样的存在方式。事实上他还可以算是瑞泰尔的国父,虽不参政,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政治改革技术。

瑞泰尔的政坛,是真正透明的。所谓透明,不仅仅是政治上的高度清廉,还在于政体的透明,它是个意识交流圈。

瑞泰尔人渴望建立一个所有人齐心协力,不被邪念污染的社会,如同他们给评议会所取的名称——白石议会。塞亚对他们完美主义的想法很想评价为自讨苦吃,但还是予以了支持。他建立了一个心灵相通的思维平台,只要被选拔进白石议会的成员,都向这个平台开放头脑,意识被听取、整理,共同讨论磨合,最后在梅塞德丝那里汇总,组合成了一个形同最高决策中心的统一意识体,提供了高效的政府职能。同样的,也摈弃了议员怀抱私心的可能性。因为在这个意识交流圈,他人可以随意读取任何一人的思维和记忆,哪怕不光彩的往事也无所遁形,只有最高尚热诚的人敢于踏进这个圈子,袒露内心。

因此,这样的制度,只有高洁的瑞泰尔人能够接受并热爱。其他加盟国,都迟迟无法合并。即使白石议会有最高保密原则,内部获知的私人信息全部不允许公开,至今圣帕特里克七国都是互为盟友关系,名不副实的统合体。

能进白石议会,当然不止是道德出众,首要条件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在这个人才汇流的智库,梅塞德丝分享所有人的才干和智慧,引导着瑞泰尔的国策。这样成长起来的她,理所当然是瑞泰尔最聪慧的智脑。

“小梅,慢点再招呼我们吧。”塞亚打断越来越友好的对话,撇撇嘴,“抱歉,如果我让你能够和那些老家伙这么‘谈话’,事情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梅塞德丝微一苦笑:“不,塞亚,语言是艺术,也是武器,我不想误导别人,只有思想是坦诚的。”因为道德核心机制带来的精神洁癖,她不想使用这种谋略手段。

“有时候委婉一点的方法不全是糟糕的。”塞亚淡淡地道,斯夏等国不愿意加入议会,思想交流有什么用?外交至少能缓和局势。

在他看来,盟国多少是被瑞泰尔营建的和平局面宠坏了。瑞泰尔人虽然刚直不阿,却律己甚严,除非牵涉到灭族杀生的底线,轻易不会大动干戈。平常闹矛盾,只要道个歉,“诚恳”表态就揭过,那些政客逐渐练就出皮厚麻木的神经来。

当初他就不赞成下放什么自主权,在瑞泰尔最高决策中心能够清洁自流的前提下,帝制才是合适的政策。可惜梅塞德丝那个时候不过是个小姑娘,又脸皮薄,就沿用了旧例下来。

“算了,强制召开御前会议吧,我和你一起去斯夏,先跟这一代的官员打个照面。”

“太谢谢你了,塞亚。”梅塞德丝高兴地道,随即建议,“不过目前刚刚安定下来,斯夏查封了那些发行煽动报导的媒体,如果现在就要求给出明确的回应,未免有点咄咄逼人了,我安排明天下午的行程怎么样?”塞亚想了想,又问了一些细况,才答应了下来。

黑发少女显出了一丝落寞之情:“不瞒你说,塞亚,从很早以前,我就感到瑞泰尔的政体似乎走入了一个死局,大家的矛盾和疑问日渐累积。我们与其他民族交流时,总是和他们格格不入,而一些外界的现象,也让我们困惑又愤怒。你想必也理解,很多苦难、不公、压迫、牺牲,只要勇于改变、自我正视、相互包容、宽恕忍让、坚定顽强、拼死抵抗,是能够避免的,至少是往好的方向……”

隐含哀伤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殿堂内,伊恩等人不禁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忧伤。

圣白之都,在这个漆黑的宇宙,被反衬得孤独又寂寞。

“当年,你给我讲过许多故事,其中有一个叫炽天使的幻想种族,现在我感觉族人就憋着这股火焰。我一直引导他们,守护善意,激发那微小的文明火苗,而不是一味的厌弃,嫉恶如仇。毕竟,这个宇宙没有完全邪恶的生物存在。”

塞亚早有同感,不过明面上,还是要安慰女儿:“你不用太担心,大不了多制造几个会议桌来掀,把那些不识相的家伙想像成沙袋痛揍,就是辛苦你继续当树洞了,在发泄上,白石议会才是真心管用。”说着,他不禁心疼,梅塞德丝是最高执政官,她本身不能够迷惘,必须明确种族的走向,他也不能帮她分担这种责任。

梅塞德丝扑哧一笑,容色开朗了起来。

客房舒适又华贵,瑞泰尔人端严却不迂腐,不怠慢贵客是礼节。当然,吃喝住行是待遇,公款享受什么是免谈。

艾娜和伊恩一向轮流守夜,可是在这个地方,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从窗子往外看,庞大的城市尽收眼底,街灯闪烁其间,好像大地变成了天幕,灯火变成了星光。这是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只在梦中的情景。

心绪随着夜色弥漫,胸口像破了个大洞再也合不起来,艾娜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对男友道:“我先去洗澡,今晚我们就放心睡吧?”

“好啊。”伊恩正在专心看一本汽车杂志。

铃兰吊灯浅浅的奶黄色灯光柔和地洒满了整间卧房,金发少女先一步入睡,那几近窒息的压迫感伴随纷飞紊乱的思绪再度侵蚀,只要想到失去的故乡,她的心口就一再窒闷刺痛。

梦中,她感到自己在一片空虚的汪洋中下坠,堕入无底深渊。

钢铁、电路、机油、皮革、人体烧焦的臭气混合着冰冷的潮水气息,那是地狱的味道。

她听到撕心裂肺的沙哑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哭,她转头找爸爸妈妈,可是他们扭曲的样子那么陌生,她本能地感到某种可怕又不祥的预兆,只能推搡眼前唯一还有体温的亲人。

「哥哥,哥哥……」她含糊不清地呼唤,哭得小脸糊成一团,紧紧抱着她的男孩半边脸全是血,陷入了昏迷,过了一会儿才张开眼,一只眼睛在污血中完全失去了光彩,另一只瞳孔却完整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哇啊——」女孩委屈地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伤心,惊恐却在这个怀抱中平息下来。

抬头的男孩看清父母,抖了抖,眼里翻滚着汹涌的情绪,死死咬住牙,看到大哭不止的妹妹,自责地将她搂进胸怀。

「没事的,小弥,没事的。」他搂住她,不让她往后看,「哥哥在这里,不要怕……」

艾娜浑身发冷地醒来,满脸泪痕地坐在床上,胸前金瀑般的秀发让她清醒了一些。

“路弥?”伊恩如今的警觉不同于过去,翻了个身,看到女友的样子,惊讶地爬起来,“你怎么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路弥流泪的样子,连他被种下神约痛得死去活来那次,路弥也没有这么失态。

“做梦了啦。”金发少女有些丢脸地用手背抹了抹脸,在梦的最后,她被吓醒了过来。小时候不懂,后来意识到“死”的含义,就是满满的后怕。那个时候如果连哥哥也死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什么梦?”伊恩柔声道。犹豫了一下,艾娜将幼时的情景和盘托出。

褐发少年心下震惊,他知道女友的双亲在她六岁就飞机失事去世了,却没想到路弥和路凯当时也在飞机上,亲眼目睹了父母的尸体,整架客机死伤满目的情景,路凯还失去了右眼。

现在他理解了这对兄妹那超越了普通亲人的感情,相依为命的羁绊。

显然,噩梦带来的余怖使艾娜心情难安,别扭了一会儿,借口道:“我去看看哥哥,他搞不好又抽烟了。”说着,跳下床,一溜烟跑出房间。

虽然能够体谅,伊恩还是免不了叹口气。

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为路弥依赖的港湾。

塞亚的客房就在隔壁,但他不在里面,艾娜不意外地在连接庭院的走道栏杆上找到了兄长——他讨厌封闭的地方。

黑发青年随意地倚坐在廊台上,一手支着头,朦胧月芒下,仿佛身处光与影的深邃空间,周身流淌着朦胧的梦幻。

“艾娜?”看到妹妹穿着睡衣跑来,脸颊还有泪痕,塞亚惊讶又担心。

“哥哥。”艾娜像还未长大成人的小女孩,伸展双手扑了过去。恍悟她只是做了恶梦,塞亚脸上宽容的微笑在听到后面一句话时静止。

“我做了个梦,你不见了。”

深吸一口气,黑发青年难以表达胸口翻搅的情绪,似悲似喜,又涨满了释然的情怀。

模糊的追寻骤然清晰,依稀仿佛,不能让一个人睁开眼看到的是空荡荡的虚无,在这个荒凉残酷的宇宙找不到归路。

一定,一定要,先睁开眼抱住她,让她不要害怕。

他伸出手,满满地将这个少女搂进胸怀,低声道:“不用怕,艾娜,我在这里。”

相似的话语让金发少女的心脏再次安稳地跳动,抱住眷恋的怀抱,安心地闭上眼,甚至感到一股浓浓的困意,自己也没听清最后的咕哝:“哥哥,你能想起我就好了……”

想起来?想起什么?想起他不是艾娜的哥哥,或者——他杀了艾娜的哥哥?

无意识地抱住怀里睡着的妹妹,青年灰蓝的眼眸浮起空旷的荒芜,默默拉起左袖,注视着红绳串起的金饰,又无声地拉下。

次日,一行人来到斯夏。

塞亚难得身穿正装,有着简洁银灰肩章,垂荡装饰用银色链子的雪白礼服模仿军装的设计,衣角和伊恩的骑士长衫一样,绣着金色三头龙徽章。

艾娜是塞亚亲手打扮的服装,暗金底色配上咖啡色蝴蝶结的小礼裙,高贵而典雅,配饰也十分讲究,都是点缀得恰到好处的珠宝。反正能带着妹妹显摆的事情,做哥哥的总是不遗余力。

丽萨对自己橘红色搭配白绸面的社交礼裙十分不适应,塞亚还故意用精细的钢丝架把她的腰勒得死紧,丽萨不得不怀疑他在耍弄自己。事实是阿尔托莉亚等克拉姆不在,寂寞的某人找了个人欺负而已。

盖亚是缝着白纱的天青色长袖套裙,系着浅绿的束发丝带,淑女又可爱。

虽然塞亚原本的意见,是除了自己和梅塞德丝谁都别来。但是艾娜耳尖,听到那天维多利加在船上说罗切斯特来了,哪能允许兄长独自行动,万一撞上那个变态怎么办?

不过塞亚还是没打算带他们参加政治会谈,只和梅塞德丝前往会场。被打包扔在会客室的一群人十分无聊,丽萨满脸憋红:“我快不能呼吸了。”

其实她是怕大口喘气,这身天杀的衣服会崩开。

“不要紧的,丽萨姐姐,你慢慢吸气,再吐气。”盖亚劝慰,照做的丽萨脸色更难看,显然这种慢性屠杀折磨得她快要发狂了:“我希望有敌人出现,我好变身。”

塞亚进入会议厅前,经过一系列掌纹虹膜鉴定、骨纹扫描、质子分析,确定身份后,厚重的控制门打开。

梅塞德丝穿着纯白的连身长裙,一手握着宛如水晶的华美权杖。进入大门前,她示意地侧头,塞亚抬手托住了她纤柔的右手,一起走了进去。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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