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三章 雾塔的委托(1 / 1)
神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题记
紫水晶祭坛上,血红的旋涡缓缓消散,一片洁白神圣的扉页悬浮在空中。
罗切斯特恭敬地跪在祭坛下,双手合拢在袖中,默念祷告。一缕银发从他的帽檐下延伸出来,反射着那纯净的白色光辉,透出仿佛不属于人世的清冽颜色。
祈祷良久,他起身,双手托住那片书页。
既然堇花联邦被星云帝国占领,这片藏在彩虹会的「瓦尔哈拉扉页」就要回收。基于谨慎的心态,大主教查阅上面的神文字,里面应该有四位荒神的名讳。
这时,跟随的红耀石骑士托德看到罗切斯特的身体震动了一下,摇晃着似乎要栽倒,这是前所未有的景象。
风帽下,紫晶般的瞳死死瞪着书页,可是无论他怎么看,上面的内容都没有变化,证明刚刚不是他的错觉。
没有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的信息!!!???
罗切斯特震惊。
神的资料是决不会被抹去的,哪怕有人动了瓦尔哈拉扉页,蓄意破坏它,瓦尔哈拉扉页也许会消灭,但真神的名字决不会消失!这就和宇宙存在,诸海孕育万物一样天理昭昭,不可动摇。
何况如果有人破坏过扉页,他不会没有感觉。
是什么力量,竟然能抹消神的名字?
地面上,一家不起眼的旅馆里,遗民们正在享受悠闲的早茶时光。
黑发青年坐在窗边,喝着妹妹泡的浓缩咖啡,异色的双眸惬意地眯起。艾娜略带遗憾地瞥了他一眼。
她始终记得,记忆里兄长宛如夜空般温柔的眼眸。
路凯一只眼睛看不见,但常人都不会注意到,因为……路凯看人的样子有点天然呆,就和他柔软又暖洋洋的气质一样。
而塞亚冷灰色的右眼和雨蓝色的左眼总给人一种异样又冷质的色调感,金发少女想起茵蒂克丝的愿望,心里有了共鸣,这只灰蓝的左眼,就像哭不出来的天空。
不过,哥哥是哥哥就行啦。艾娜习惯性地扑过去蹭。
“路弥,你又在撒娇了。”伊恩揉着双眼下楼,女友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不过在哥哥看不见的背后,两人的小手亲密地牵了牵。
哼,我看见了。塞亚很不高兴地喝了一大口咖啡,香醇的味道也没能挽救他变坏的心情。
“塞亚哥哥,早。”盖亚从他口袋里冒出来。塞亚柔了眼波:“早。”多莉雅在井边洗完脸,变回红猫的形态,爬上饲养人的肩膀。
艾娜别扭地看着多莉雅,她不喜欢这个塞亚以灵魂喂养的契灵。
感到她的目光,红猫自在地跳下,溜达着小碎步走出旅馆。艾娜立刻抓着塞亚的袖子道:“哥哥,解除和多莉雅的契约吧!”
“多莉雅是我的好伙伴啊。”塞亚意外她的请求,随即想明白,“她不是一定要以灵魂为食,而且我的灵魂很早以前就不合她的意了,我主要用提取的银海能量剂喂她。”
“这样啊。”艾娜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太放心,“你保证,决不再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这我不能保证。”塞亚毫不迟疑地道,他自有一套在荒原宇宙生存的法则,容不得一个幼崽干涉。
艾娜不甘心地咬唇。见状,伊恩出声调解:“先吃饭吧。”他知道路弥的心思,可是他们还没有资格保护塞亚。
再说,他看出塞亚也不会接受这种保护。
兄妹俩一个倔脾气。褐发少年叹着气坐下。
多莉雅被主人叫了回来,舔着一盘专门给她的牛奶。
早餐很丰富美味,烤得微焦干脆的面包片、新鲜的蓝莓果酱、酥脆入味的炸鳕鱼条和调得恰好的培根乳酪蛋汁面。但艾娜拿着已经用惯的刀叉,瘪着嘴道:“哥哥,我没有克拉姆做得好,你多包涵。”塞亚像见鬼似的瞪着她:“克拉姆做得好吃?”
“是啊。”两人大惑不解地瞅着他。伊恩还说:“他的便当做得太好了,塞亚,你是不是对他要求太高了?我知道直男要改变性向很困难,可是在我吃到他做的拼盘,我觉得,哪怕他是个七十岁的瘸腿风瘫老头子我也会娶他。”艾娜狠狠拧了男友一把。
“……前提,是我还没有女朋友。”伊恩被拧得泪流满面。艾娜龙颜大悦,飘了个美美的白眼仁,瞬间让他又不疼了。
塞亚嘴角抽了抽,明白了前因后果,估计克拉姆给他们的便当是经过加工处理的吧。
饭后,一行人回到楼上客房,商议行程,这当然要问阅历丰富的商人。
“第三类接触者确实稀少,你们说只要再找四个人,那是把盖亚也算进确定人选了?”塞亚看了眼绿发少女。
德鲁伊的遗民希冀地望着他:“我想加入。”艾娜担心地道:“哥哥,是不是有些勉强?”她知道盖亚资质不是很高。
绿发少女的能力是石化,就是通过物理和化学作用,如钙化、硅化、碳化、矿化等过程,将生物体变得坚硬如石的能力,在遗民的天赋中属于比较低的一类。
“不,所有被神约改造的遗民都是第二类接触者,只是她失去家乡的时候年龄太小,可能不记得了。”塞亚担忧地看向少女。
“我都记得。”盖亚开怀地道,“我记得我们的故乡,一草一木都记得。我一直在回想,把它们编成歌唱给爸爸妈妈和叔叔伯伯们听,他们有时也会睡着。我想,他们也记得。”众人看着这个幼小却背负了种族的苦难,坚强无比的女孩。塞亚默默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根手指轻柔如蝴蝶,盖亚微微红了脸。
“那么盖亚算一个,你们还要找四个人。”塞亚想了想,“遗民部落可能有,不过你们最好从比较明确的路线找起。我早年听说冰岛法师群落有两位,只是其中一位年纪太大,可能过世了。炼金联盟也有一个。”
盖亚三人大喜过望,塞亚笑了笑:“艾娜和伊恩也认得。”
艾娜脑中灵光一闪:“那位韵歌者?”她想起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塞亚摸了摸下巴:“邦妮其实是返祖的遗民后裔,先天的第二类接触者。不过韵歌者有精神开发的潜力,所以归一会才会把第二类接触者和第三类接触者搞混——我们问问她吧,她未必答应。”
于是一行人赶往希欧琴的炼金联盟分部,顺利取得内部成员的联络许可。
金属制成的圆台外围,天花板下两个不断交错旋转的钛银环带着神秘的气息。
这是通过中微子联络的装置。在负宇宙,光电粒子都会被吸收,只有掌握了量子场交换或超弦技术的集团或国家能进行远距离通讯。
圆台上浮现的正是伊恩和艾娜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她还是那么消瘦,包裹着宽大的炼金师长袍几乎看不出曲线,不过气色比上次好了一些,略带雀斑的脸庞稍有血色,见到黑发青年,还露出了一点笑容:“塞……塞亚。”
艾娜心生同情,那声音比蚊子叫好不了多少,随即,注意到对方胸前挂着一只透明的小匣子,有点像音乐盒,里面可以看到一只金色的小发条。
“你好吗,邦妮?”塞亚关怀地问。
“好…好多了。”邦妮低声道,语气听得出感激。艾娜想起来了,那是萼城之钥,她家哥哥发明的一种小炼金术品,却很实用。能够治疗失眠、帮助法师冥想,原理是以微频振动调节精神。
果然塞亚说道:“不要太依赖萼城之钥,它不能帮助你摆脱那些鬼东西。”
“我…我知道。”邦妮乞求地道,“我只在睡觉时用,真的。可是……可是我也离不开它,塞亚。”白金炼金师点头,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明白的,那种无时无刻像要发疯的感受。
他们同是被诅咒的天赋折磨的人。
塞亚解释了来意,邦妮咬着唇考虑良久。
“对……对不起,塞亚,我实在不想再和魔法打交道。”她愧疚地道,“第三类接触者,我的感知会更强。”众人也不怪她。
事实上,艾娜和伊恩已经后悔来了。要这样的邦妮加入他们,简直要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贡献出最后一小口面包,罪大恶极。
“没关系,邦妮。”塞亚温柔地道。
韵歌者低下头凝聚决心,抬起头:“如果你们凑不齐人选,我可以试一试。”
“谢谢你。”这是伊恩说的。
塞亚又和邦妮聊了几句,安抚了她,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炼金联盟。
虽然没能取得可喜的结果,但至少他们收获了邦妮的好意。不过艾娜和伊恩还是决定不劳烦她,就算他们无法体会韵歌者的痛苦,但是从塞亚那一次失态可以推测,绝对是糟糕透顶的感觉。
反正宇宙那么大,一定能找到同伴。少年少女们怀抱着坚定的信心。
他们不担心找到人后的意向问题,会开发出第三类接触的人,就是想回家的遗民,不然就停留在第二类或第一类了。
回到旅馆,伊恩伸了个懒腰:“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冰岛啦。”
“不过,哥哥,冰岛法师协会还存在吗?”艾娜没忘记那次五朔节归一会对冰岛成员的清扫。
“确实还存在。”塞亚也纳闷,“法师协会的首脑换人了,是一个叫弥娜丽的少女,背后很可能有罗切斯特的黑手,可是他实在不需要用这么慢吞吞的手段。”
“是啊,就算他良心发现,也要有良心吧。”艾娜凉凉地道,她坚持认为归一会大主教那变态至极的心灵中,没有一点点正常人的东西。
塞亚纯粹想不通罗切斯特的打算,突然,脑海中闪过在密尔顿,丹特丽安对他说的一席话:
「塞亚,别再把他当成学坏的小孩,他是个危险又纯洁的教徒。」
教徒?
收拾好行李,决定搭次日堇花联邦的客船前往冰岛群落,少年少女一夜好眠。凌晨时,敲门声惊醒了两人。
从打开的门走进的正是塞亚,衣着整齐,当地是秋末,他穿着一件灰色毛呢大衣,修长的双腿包裹着牛仔裤,脚边跟着石榴红的小猫,在烛火的映照下,神色有点严肃。
“星云帝国出事了。”石破天惊的话让艾娜和伊恩紧张得跳起来,塞亚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是传染病,一种改造细胞的真菌。克拉姆调查的结果,和梅森病毒有关。显然,归一会又有动作了。我必须去一趟,如果真是梅森病毒的变体,我可以研制出抗菌素。”
“现在情况怎么样?”艾娜急忙问。塞亚蹙眉:“受感染的人群已经隔离了,也得到了控制。最初爆发的是外围的小行星,数目不小,死亡数在20万上下。所以是梅森病毒的可能性很高,它的致死率才有这么可怕。”
艾娜和伊恩心下悚然,负宇宙的行星人口没有正宇宙那么多,一般在三百万上下。20万,已经是很庞大的流血牺牲了。
该死的归一会!
塞亚摸了摸他们的头:“小鹰,小仓鼠,我很快回来,别擅自行动。”
“好。”两人开心地答应,他们知道,塞亚这么说,就是默认自己是队伍的一份子了。
“可是塞亚,你怎么去?”伊恩问道。塞亚笑了笑:“我一个人,随便哪里都能去,就是你瞧不起的逃跑能力啦。”
“我没有瞧不起。”褐发少年咕哝,“我只是想不通。”
“这次我还是要借用茵蒂克丝的船,DOLL系统不能让我入侵。”塞亚解释,“简单的说,对数学家而言,宇宙是多维的,这不具备物理上的意义,所以没有任何实际力量,我只是能将自己概念化投身于任何维度空间,再回到我想要的层面而已。”
“还是听不懂……”
“好了,别罗罗嗦嗦,情况紧急。”拍了拍男友的背,艾娜期待地仰视兄长,“哥哥,快点回来哦。”
“好。”黑发青年应道,隐没了身形。
密尔顿——
静静停泊在孤崖之外的曲光巡洋舰依然紧靠着悬空的透明茶室,两位主人还在沉睡之中。
青年的身形清晰地浮现出来,朝操作室走去。
一股力量拽住他的右手,将他带入一个充满冰凉薄荷气息的怀抱。清冽的银发,划过灰蓝的眸子。
“塞亚,好不容易才逮到你呢。”
“罗切斯特!”
比起归一会大主教对自己的执念,塞亚真正惊讶的是他如此准确的出现。
他确定,在他进来的一刻,船里还没有人。
看透他的疑问,罗切斯特笑眯眯地掏出一张商标,还在唇前亲吻了一下:“记得吗,你上次给我的礼物,亲手放在我口袋里的哦。”
对了,心灵能量的操作,以“给予”的意识为关联的指引。塞亚恍悟。
可是,能够追溯到这么一点精神力量,这家伙的实力又提升了。
罗切斯特依然带着让人迷醉的微笑:“我有些庆幸女王陛下对你的禁断令了,你的身体感觉真麻木。”
经他提醒,塞亚才发现,钳制住自己右手的不是罗切斯特的手,而是一条闪耀着银蓝色光辉的锁链。并非实体,从腕脉扣入他体内,而另一端在对方手上相同的位置。
“你、你疯了吗?”塞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这是生命之锁,连接双方的意识,如果强行扭断,不仅他的精神会死,罗切斯特本人也会受到无法痊愈的伤害。
“能吓到你,真是我的荣幸。”罗切斯特很高兴打破他一贯的镇定,“我亲爱的塞亚,你认为你没有这样的价值吗?”
武器师不耐烦地道:“我只是奇怪你随随便便的赌命,谁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哪怕我是克拉姆,也不值得你这么做。”
大主教低笑,他的嗓音清越剔透,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噢,在荒神座下,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只是我身为实践神意的仆人,就微不足道了。”
他靠近这个出现在神之预言中的人,“塞亚,你是属于我们的,我上次就说了。”
凝视他的灰蓝眼眸不带一丝情感,黑色的瞳孔干净澄澈,却让他无法触摸到任何念头。
“是你吗,抹去了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的名字?”
塞亚露出惊讶的眼神,罗切斯特仔细搜查他的心灵,不放过一丝情绪变化和反射记忆,这是生命锁链的另一个妙用,没错,塞亚确实不知情。
“……不是你?”罗切斯特莫名地遗憾,收回了查探的思绪。
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有这个荒神吗?塞亚心下嘀咕,他还以为他把克拉姆那边的藏书都看得差不多了,不会漏掉一个荒神呢。
罗切斯特轻轻将他拉过来,动作十分温柔,他知道他的猎物已经逃不脱了。
这个胸膛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温暖而坚实,还有棉被的味道……刚刚从被窝起来?罗切斯特莞尔:“你很紧张克拉姆?”
想到星云帝国遍地的鲜血,黑发青年闭上眼,略带疲惫地道:“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有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你们就是这样理解神意?”
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罗切斯特抓着他的手微微发颤:“你还想说你不属于归一会?塞亚,你的灵魂就是一个高傲的使徒。我不相信,在你被白银女王凌.辱,被机械教皇装进那只耻辱的右眼时,你不想报复?”
“想啊,可是我听够了女王陛下发表的人性高论。在这个荒诞的舞台,我只想当一个沉默的观众。”塞亚冷冷注视眼前的银发男子,罗切斯特从未见过如此冷酷又剧烈的目光,洞穿了他的灵魂,“翻滚的黑烟,那之上升腾的血雾,你们这些无瑕虔诚的信徒,好像那是神降下的恩赐。”
“你在哀悯。”大主教镇定下来,浮起从心流露的透明笑容,抚摩他的脸颊,“可爱的塞亚,你怎么会这么纯真?你比我大那么多岁,看了那么多事情……时间在你身上铸造出的竟然只有闪闪发亮的品质。”黑发青年皱了皱眉:“臭小子,放尊重点。”这家伙和以前的克拉姆一样喜欢动手动脚。
“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相处,你最好适应。”罗切斯特愉快地搂住他,这个人的体温还是打破一切冰冷、绝望、迷惘的藩篱,让人生出陌生的眷恋,又无从抗拒。
“我执掌神的权杖,也时常战战兢兢。可是我选定了走向神的通路,你知道,人一旦选择了自己的人生,就不能回头了。”
他当然知道,把握自我的界限多么困难。人希望走近神,往往在这途中成为了魔鬼。因为人自觉有了如同神的审判权力后,会滑向一个可怕的境地。
“罗切斯特,我只想成为人,而这恰恰是最难的。”塞亚注视他,眼神带着压倒性的坚决,“我不会成为你的。”
“塞亚?”罗切斯特错愕地托住他,黑发青年整个人滑落下来,连接他们的手臂软软垂下。
不会错的,这具身体,已经没有意识了。
银灰色的臂架扣住淡绿的柔光,那光宛如固体,形成一个圆柱体。
停滞的绿光突然流动起来,从中走出一个身影,砂金色的长发,纤瘦的身材,柔和清秀的侧面却有一种刚毅的气质。
“没有错位。”
塞亚确定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克拉姆,借你的身体一用。”
『塞亚,出事了吗?』体内的二号担忧地问道。
“嗯,两个幼崽可能会有麻烦。”黑发青年蹙了蹙眉,“不过你这边比较急。”
记挂星云帝国的情况,艾娜和伊恩无心再睡,一起下楼。
旅馆笼罩在深蓝色的晨雾中,老板娘在厨房忙活,看到他们吃了一惊。跟她打了声招呼,表示不急着用餐,两人坐到靠窗的位置。
艾娜金棕色的长发在耳鬓结了两条长长的细麻花辫,看起来淑女又可爱,穿着塞亚送的连衣裙,白色面料点缀淡绿小蝴蝶结,像初春薄雪下的小草一样充满生气。
伊恩看得目不转睛,也叹息自己不是哥哥大人那样的成年人,可以出去赚钱养家。
“艾娜,你不戴我们送你的胸针吗?”
“我怕弄坏。”金发少女绽开甜甜的笑容,翻开褶皱袖口露出里面银线串联的花纹,伊恩惊讶地发现原来这是件经过炼金强化的衣服,“哥哥给我买的衣服做过处理,可是胸针,我不想在上面刻刀子。”
想到塞亚还送了妹妹许多裙装和美丽的发带,伊恩不是滋味地道:“吃好饭,我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招工信息。”
艾娜偷笑,知道他是被塞亚比下去,心有不甘。看到她欢快的笑靥,少年浮起赧然的神色:“抱歉,我傻了。”
他最重要的职责,是陪在这个人身边,保护她——他去打工,路弥不会陪他?
就像塞亚曾经冒着酸意说的,简直是史多克星的拉缪尔树,两株长在一起,难分难舍。
想到这里,伊恩也平静下来,感到好笑。不成熟的心态,才会吃这种醋。塞亚那个妹控,在这方面就和个大孩子一样。
“别介意啦。”艾娜愉快地摆手,“我们当然要吃定哥哥,让他没法跑路。”伊恩不禁笑起来,海水般明净湛蓝的瞳孔染上温柔。
艾娜脸颊泛红,她当然喜欢原本的徐朔,可是这样的伊恩也常常让她心口小鹿突跳。
帮佣的女孩端来两杯热牛奶,两人诚挚地道谢。
喝得差不多时,他们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一群穿着亚麻长袍的女性走进来,镂空的紫色坎肩缀着珍珠细链,戴着接近四角形,两端膨起的帽子,垂下长长的两根薄纱。这服饰让伊恩和艾娜一眼认出她们。
是雾塔的女巫。
面孔也似曾相识,在五朔节上并肩作战过,两人立刻有了好感,起身相迎。为首的女巫看到他们一怔,带领余人上前,一齐行了个两手搭肩的礼仪。
“艾娜小姐,伊恩先生,蔷花庇佑。”女巫直接表示来意,“塞亚大人不在吗?”
“哥哥出去了,可能要过段时间回来。”艾娜比了个上楼的手势,“要换个地方谈吗?”女巫点点头。
保密措施自然交给来的一行人,伊恩站到窗边警戒,艾娜居中接待,盖亚隐匿在她的头发里面。他们在塞亚眼里还是“幼崽”,却是扎扎实实,从血里走出来的战士。
女巫们也明白,艾娜和伊恩在五朔节那天有非常出众的表现。
“有什么能为你们做的?”
艾娜不意外她们不报名字,女巫的真名和出生是不能透露的,这和她们的施法规则有关。
不过为了谈话方便,为首的女巫说了个教名:“你们称呼我珊德拉就行,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为难的话,两位可以拒绝。”少年少女点头。
“我们历来和冰岛法师协会有一段只能以血洗血的纠葛。”珊德拉简要叙述了堇花联邦的建国史,艾娜和伊恩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们由此听出珊德拉没有夸大,很诚意地交代了来龙去脉。
“如今我们群龙无首,决意奉克拉姆陛下为尊,只是我们这些外围的臣民,即使教皇陛下有心,也无力照顾。”珊德拉实际地道,“我们得到了他的友情,十分感激,眼下有个记挂在雾塔成员心头的事,已故的茱丽亚夫人也对此憾恨不已,就是……我们的西瑞亚夫人,圣骸一直在法师协会。”
艾娜三人大吃一惊:原来还有这种事!
珊德拉银牙轻咬,显然这根刺扎在堇花联邦人的肉里,真的痛到了根骨。
“以前每一任协会长上门挑衅,没少拿这件事侮辱茱丽亚夫人,现在也不用说了。”珊德拉期盼地望着对方,“我冒昧请托,二位可否以堇花联邦使者的身份前往冰岛,以礼请他们交还?”
艾娜和伊恩明白她的意思,这种事,雾塔自己上门讨肯定屈辱万分,而且冰岛法师一直对雾塔女巫冠以蔑称,更是难以消受。而艾娜和伊恩上头有塞亚,塞亚的身份则大大不简单——教皇的恋人。别说冰岛已无过去的气焰,哪怕以前的冰岛,都免不了掂量掂量。
只是,用克拉姆的名头插手国与国的恩怨,让两人心生犹豫。虽然他们本来就要去冰岛,这还方便了他们……
“当然,我们不会让二位白白辛苦一趟。”看出他们的迟疑,珊德拉向身后的伙伴征询了意见,道,“雾塔没有什么珍贵的礼物,但是对星座法术也颇有心得,艾娜小姐应该听说过,《七秘圣典》,记载星座法术的珍本。另外,拜罗切斯特大人和茱丽亚夫人的关系,我们有一本记录了少许曲径神术原理的《纳克特抄本》,还有一枚真正有神力的奈亚托鲁陶片。如果二位有意完成此事,无论成功与否,都一并给你们。”
艾娜不禁心动,这报酬委实丰厚,不过她还是保持了理智。
“是这样的。”她展开手,“我们目前和哥哥分开,想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珊德拉等人巴不得他们和塞亚一起去,立刻点头。
女巫们走后没多久,两人正想下去吃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哥哥!”艾娜欢叫一声,却发觉他是投影。
塞亚笑了笑:“抱歉,星云帝国的事有些麻烦,你们先去冰岛,我回头和你们会合。”
和之前的吩咐不同,两人有点疑惑,艾娜偷偷把手放在《血脉之书》上,传来的波动消除了她的疑虑。
“好的,哥哥。”金发少女信任地道,“你尽管放心,帮克拉姆摆平这件事。”
塞亚点点头,消失了身影。
归一会——
黑色的城堡以礁石为基孤悬于海上,只有一道凌空架设的云桥与之连接,隐没在红海永不停息的涛声和压低的层云之间。
城堡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独属于大主教的楼层,温暖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镶嵌的穹顶,投射到静思祭台上,用柔和的笔触描绘出一张沉睡的俊朗容颜,和他身边美得惊心动魄的银发男子。
将黑发青年轻轻放回雪白的祭台上,罗切斯特若有所思。
“你还真是狠心,自己的身体都能决定抛下。”
可是,你怎么会拥有这种能力……灵魂离体?
大主教已经确定,这不是简单的意识分割或精神外放,因为心灵之锁没有断裂。
这是安塔隆独有的能力,你用炼金术模仿了吗?不,还是说安塔隆……
罗切斯特脑中雷光隐隐,震响了一个令他惊骇的猜测,思忖片刻,厉声道:“托德,传令下去,派拉利玛武者和弥娜丽手下的法师去死亡君主的领地,无论付出多少牺牲,都要进入自由之章,调查清楚死亡君主的长相!”
托德一怔,他知道这个名字,自由之章,死灵君王安塔隆的领土。长久以来被一层负能量障壁笼罩着,暗无天日,徘徊着那些被他变成幽灵的领民,连同他的亲人在内。那是只有死者的国度,没有活物可以侵犯,也没有人知道安塔隆性情大变,做出那种疯狂行为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不过,回过神后,托德立即凛遵。
大主教的命令是绝对的。
当罗切斯特拿到报告,抑不住双手的颤抖:这就是真相吗?
销毁了手上的资料,紫色的双眸静止在塞亚脸上。
难怪,女王陛下对你那么执着。
罗切斯特本来以为,乌拉拉对塞亚下暗示,是基于她一贯的恶趣味。
但是他渐渐发现不对:乌拉拉对塞亚的兴趣太长了,哪怕塞亚是唯一意志清醒度过她刑罚的时计者,也不值得她那么长久地在他身上下功夫,玩一场假冒兄妹的家家酒。
所以——
必然是有特殊理由!
只是,塞亚到底是怎么回事?变异的第一类接触者?
罗切斯特已经感应完毕,塞亚体内没有神格,确实弱得不像话。但是,他的身体深处,有着庞大得难以想象,灵魂的海洋。
这样的基因,是你的天赋吗?让你得到了荒神赐予的灵魂控制能力?
大主教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他清楚地知道一点,无论武器师惊才卓绝的头脑,塞亚本身那闪耀迷人的人格,以及他奇异的能力,都吸引着他心思留连,无法放手。
“你看,塞亚,你已经影响很多人了。”银发青年坐在祭台边缘,把玩着黑发男子的一缕发丝,“安塔隆、你可爱的妹妹、被你赠送武器的埃维亚和瑞泰尔、如今的堇花联邦……乌拉拉女王陛下,克拉姆,还有我——塞亚,你可要负起责任来。”
说走就走,向雾塔解释了塞亚随后会合后,艾娜和伊恩就准备出发。
既然占据了“理”字,他们决心一扫过去堇花联邦屈辱低下的态度,高调,高调,再高调,即使头破血流,也要勇往直前。
用艾娜的话说“连一个冰岛法师群落都不敢碾压,我还凭什么战胜白银女王?”,咬牙切齿的语气。
伊恩举双手支持。
不过,虽然他们软件条件有了,硬件——堇花联邦的飞船质量却跟不上,嚣张的结果很可能是被击落。他们也不想向炼金联盟求援,使整件事变味,于是大方地联系亲王。
反正克拉姆和塞亚早就是一家人了,是塞亚闷骚,不肯求助恋人。
“好啊,塞亚就是太见外。”拉非雷一口答应,高兴地道,“你们多跟他说说,最好连他睡的水床都是我的。”
……狡猾的家伙。
艾娜和伊恩没有告知星云帝国的变故,这会影响前线将兵的士气,反正有塞亚和克拉姆,一定能解决归一会的阴谋。
之后负责联络的副官索妮亚热情地开来一艘深蓝色的飞船,星云帝国皇族才配备的精锐私人战机之一,深空女神欧罗拉。
应用亚空间折叠和殖装系统,可以在战机、人形机甲之间切换。战机配备诱导型机动反粒子炮塔系统、磁束力无效化防卫系统、幻象化海市蜃楼系统,独立作战的行星内AI突击系统、高能量镭射炮。人形机甲则装备了力场干涉发生器和磁动剑,以及涡轮引擎、牵引光束投射器等辅助系统。
“呀呼,这才是我梦想的高达!”徒手攀爬上27英尺的机甲,伊恩钻进驾驶舱半天没出来。艾娜红着脸在下面叫:“伊恩,不要这么丢脸啦!”索妮亚掩嘴直笑:“他看起来和欧罗拉的战术系统很搭,如果太逊,智脑会直接把他轰出来。”
“热血笨蛋就是有机械魂。”艾娜不爽地承认。
于是伊恩开着他梦寐以求的机甲,美美地和女友上路,他已经决定全力撮合塞亚和教皇一家,能刮点“嫁妆”过来最好。
“糖衣炮弹就是威力巨大。”听闻男友不小心说出口的愿望,艾娜凉凉地道,“最好克拉姆以后还料理你的一日三餐是不是?”伊恩干咳一声,知道女友还记恨自己上次说的不恰当言语:“哪儿的话,只要是路弥做的东西,毒.药我也吃下去!”
就等他这句话,金发少女阴险地打开一只倒扣的盘子,今天的晚餐,伊恩最讨厌的全蔬菜蘑菇宴——和男友一样,她也是行动派,而且是事先预料的头脑行动派。
当天晚上伊恩一直面有菜色。
“我讨厌菌菇、我讨厌菌菇……”褐发少年不住喃喃。
“菌菇很有营养啊。”金发少女尔雅地以餐巾抹嘴,“哥哥从小就教育我,不可以挑食,不能剩菜。”
“路弥算是被塞亚养大的吧?”伊恩问道,他晓得女友的父母在她六岁就飞机遇难去世了。
“嗯。”艾娜脸上闪过异样,她一直回避谈过去的事,地球被毁的罪始终沉沉压在她心头。
而且……她找到了哥哥,伊恩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样的对比,使她每每想起,就被罪恶感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伊恩斟酌着语言,他一开始也在意,可是当他对艾娜亲口说“不是你的错”,就能够面对这个真心爱恋的少女,和他自己。
“艾娜,你知道吗,我很庆幸是你捡到了破灭钟。”
“咦?”少女转过头。
“你想,换个人捡到,我们不就死得不明不白了吗。”少年以开朗的声音道,驾驶着战机直视前方,“至少,我们可以为挽回我们的亲人和故乡努力,活在这个精彩又充满希望的世界——我不后悔得到第二次的宝贵人生。”
艾娜的嘴唇微微颤抖,将含泪的脸庞别转过去。明白她不喜欢被人看到软弱一面的倔强脾气,伊恩包容地笑了笑。
“我是被哥哥养大的。”放开胸怀,金发少女无意识地微笑,两手交叉向前伸了个懒腰,“我小时侯的记忆很不好,哥哥脾气非常暴躁,我记不下数学定理和公式,画的图形歪歪扭扭,他都会骂我,抡起拳头要打下来的样子,好可怕。”
“真的吗?”伊恩惊讶极了,在他的印象里,塞亚是完全成熟的理智性格,就算奚落、嘲讽、轻轻敲他们暴栗,也是温和克制的模样……似乎是太克制了。
艾娜道:“是啊,想象不出吧,不过哥哥从来没真的打我。我小时侯不懂,总是哭着把纸团丢他脸上,拿玩偶砸他,跑去跟爸爸妈妈告状。爸爸会骂他,妈妈抱着我叹气,哄我开心。然后哥哥就会独自关进房间,好几天不理人。当他出来,又会拉着我说话,要给我看那种好难好难的大部头书,他做的物理模型什么。我…我比较记恨啦,总是把他的模型踢烂,脚丫子在书上踩,趴在地上不起来。哥哥还是一次次把我拉进他的房间,板着脸跟我说话。”
这倒是,你记恨得没边了。伊恩偷偷地想。
那时的塞亚,就是闷骚的性子,既想亲近妹妹,又克制不住自己的苦恼样子吧。勾勒出友人幼年的纠结模样,他感到心酸的好笑。
想到同样的事,少女明媚的绿眸笼上心疼的阴影:“现在想起来,那就是韵歌者和数学家的天赋吧,完全看到世界背面的数字,从小折磨哥哥。当我们失去了父母,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暴怒,对我好声好气,又宠又疼。倒是我时常想要挑衅他,十四岁时还抽了根烟,跟朋友去网吧夜游。那次哥哥找到我时,差点就要发火了,看到他当时的脸色,我吓得抱住头。走出网吧时,哥哥把外衣给我穿,一路没说话,后来得了风寒,冬天老是咳嗽。我还记得那件盖在头上的衣服,哥哥的温度,如果人不要经过愚蠢的青春期就好了。”说着,郁郁自己的年少不懂事。
“路弥,你那时还小。”伊恩安慰她,“人都有犯傻的时候,改正就好。”
艾娜不好意思地点头:“其实就算我小时侯跟哥哥闹脾气,我也最喜欢他了。跟小朋友炫耀一个奥林匹克天才的哥哥,总是特别得意。而且哥哥小时侯也疼我,抱我上玩具车,教我揉橡皮泥,我的料理也是他教的。当我表示跟他生气,又允许他向我反省,就让他牵着我的小指头,一路带我回家。半路上,他有时给我买蛋筒,有时给我买和夕阳一样红红的气球。在公园玩滑滑梯,他会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双手举着,好像要随时托住我。我喜欢站着荡秋千,他就站在我后面推我,每次都不退后。一次我看到他手都肿了,可是哥哥一声没吭,还威胁我不许告诉爸妈,不然就在我的小花裙上画格子。”
“那时我就觉得,全世界我最喜欢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