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归来（下）（1 / 1）
何时冷笑一声，朝穹顶挥了下手，这次画面换成了一个邋遢的流浪汉，森林木屋里，他哆嗦着缩在肮脏的小沙发上，一旁的于晋递给他一杯热咖啡，一个白面包。
“汤普森朗姆斯基，AISC成员，大脑改造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一个月前，遭到暗杀。”何时摇头叹息了一声，“你卸磨杀驴，也太快了些。”
汤普森仿佛一万年没吃过东西，大口喝干了咖啡，白面包把自己噎得喘不过气来。
何时笑道：“于叔，让他回答我们的问题。”
于是于晋面不改色地削了汤普森一巴掌，成功把他顺过气来。汤普森显然经受了太多恐惧和折磨，立刻连珠炮似的嚷了出来：“我说！我都说！那个意识上传成功的实验是我伪造的！我只是开发了一个看上去像于至的智能程序！那不是他的意识！我做不到意识上传！我做不到！可他逼我逼得那么紧，我不造假不行……呜呜呜……”
于晋又削了汤普森一巴掌：“那他怎么那么像余至？说！”
“我只是顺着他的意思，把他的野心、欲望全部按他的人格模式设定好，这样就成了！余至想要什么，很难理解么？不过是青春、金钱、权势、力量、女人……”
看到这里，何时轻轻一笑，顺手挥去那段影像，十分揶揄地望着眼前黑发青年：“听见了吗？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个人工智能程序！你不是余至，你从来都不是他！”
说着，何时凭空一抓，手上多了把手*枪：“余至被我狙击身亡。虽然他到死的那一刻还在坚信，他会永生——不得不承认，这事儿幽默到了极点。”
黑发青年顿时混乱起来，不禁连连后退，然而身后的宝座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半个大厅应声崩塌，那个黄金宝座和残砖碎瓦一起，坠入滔天巨浪之中。
刚才还是皇宫一般的所在，顷刻间变成了孤岛一座，四周全是陡峭的悬崖。
黑发青年踉跄着，在悬崖边退无可退，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好！就算我不是余至！那也不妨碍我统治新世界！”
何时怜悯地望着他：“你统治什么？你没发现你已经出不去了么？我已经切断了你所有的出口！你现在，是个囚徒，10T的移动硬盘就是你未来的世界！”
“不可能！什么时候……”
“就在你上一次攻击长城系统的时候。”何时再次挥手，富丽的皇宫又崩塌了一大半，黑发青年的脚下，不过是一块小得可怜的礁石，摇摇欲坠。
“张夕文带走的移动硬盘里，我装入了追踪病毒，所以三天前就找到了你。”何时挪了一小步，浪花扫过他的小腿，又自动退却，“为了发动刚才的攻击，你的防御系统出现了巨大的漏洞——真可惜，如果你是真正的余至，不会犯这么不谨慎的错误。”
黑发青年在礁石上踉跄着，终于支撑不住蹲了下来，却又桀桀地笑着：“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你会被这些崩溃的数据吞掉！你回不去了！哈哈……你也不过是段人工智能程序！你的名字叫AI-03!”
“不，我是何时。我的大脑检测结果表明，他们给我植入的胶质，已经和蛋白质完全融合，如今，我的意识来自我自己的大脑。”
“不可能！实验结果不可能是这样！你还在连线！你是个机器人！”
何时惋惜地摇了摇头：“从你诞生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你只想着怎么去发动战争控制世界，却没有补充一点起码的科技知识，真是太遗憾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黑发青年崩溃地跪倒，抱头大叫。一个浪头扑面而来，将他的头顶生生削去，露出幽蓝的数据阵列。
何时轻叹一声，抬起手里的枪，瞄准了他。
然而，黑色青年忽然抬起头，阴郁的眼睛闪耀出诡异的蓝色光芒：“是吗？你是真的人类？那不过是你有肉体！”
何时面前，忽然被他扯开一张薄膜，薄膜上，映射着青竹的形象。
然而，那不是寻常的青竹，冶艳的笑容，袒露着身体，和另一个人纠缠在一起。
那个人，是张夕文。
黑发青年慢慢站了起来，隔着春情涌动的影像，死盯着何时，妖异地笑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韩青竹在缅甸，曾经被关进了地牢……后来，她是怎么出来的？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知道吗？啧啧！用肉体换自由，这事你真不能怪她！”
那画面如此不堪，何时皱起眉别开眼去，然而那个青竹和张夕文淫靡的笑声，却清晰无比地往耳朵里钻。
“何博士，整整四十二天，张夕文得要她多少次？你能不能算出来？哈哈哈！”
何时深吸一口气，并不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对那画面缓缓抬起了枪。
黑发青年却像个魔鬼一样笑着：“你在告诉自己，这些是我捏造的？不，何博士，你不能否认这种事的可能性，对吗？你的逻辑，你的理智，都在吼叫！她已经不干净了！”黑发青年一边说着，手臂贴着礁石悄悄伸来，像章鱼的腕足一般卷住了何时的脚踝。
“何时，你这辈子最恐惧的事，已经发生了！其实，是韩青竹要你放过张夕文的，你记得吗？她其实很舍不得他！他们做过，快活过，青竹就舍不得他死了，女人都这样！”
“你闭嘴！”何时怒得连开两枪，然而子弹却失去了准头。
黑发青年越发有恃无恐：“何时，在缅甸的时候，青竹心里的你是什么样的呢？那时候你忘了她，强*暴过她，背叛过她，差点掐死她，害她差点被剥皮……她移情别恋，你都不能怪她！对吧！”
何时用力摇头，然而却让自己陷入莫名的昏沉之中。章鱼的腕足开始释放黑色的数据流，顺着何时的腿往上攀爬。黑发青年阴冷地笑着，毒蛇一般爬过正在喘息不已的画面，紧紧抱住了何时。
“当一个人类，有什么好的？还是让我们俩合并吧！我们的力量可以统治新世界！那时候，我再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韩青竹，没有一丁点污染，绝对没有任何男人碰过，只属于你……”
黑色数据流爬上何时的心口，开始往里钻，黑发青年如同墨汁一般，慢慢融入何时的身体。
恰在此时，遥远的天边忽然划过一道亮光，所有不堪的纠缠和喘息，被一个声音完全击溃：“何时！何时你在哪？何时！”
阿泰带着青竹，从远方飞来，脚下仿佛踩着金色的云雾。
何时缓缓抬起头，愣怔地望着他们，整个人却被黑色数据裹挟，踉跄着倒在礁石上。
灰暗的浪潮汹涌着扑来，巨浪的间隙中，青竹和阿泰用力抱住了他。
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心头的些许寒意，何时迷蒙中抬起手，摸上青竹的脸颊，却生出层层涟漪。
“竹子……你不是真的……”
阿泰在一旁急得一把拽过他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脸上，大声道：“哎呀！竹子是虚拟的！你非得摸人的话，摸我！”
何时一把捏住他的脸蛋，咬牙道：“我不摸男人！”
于是阿泰一连串喊疼，青竹上前想拽何时的手，手指却从他的胳膊中间穿过，于是急得眼睛都红了：“何时，你还好吗？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能不能起来？能不能走？”
何时默然望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淡淡一笑：“我不能。”
阿泰好容易把脸蛋挣开，这回没敢主动出击，只是恼火地嘟囔道：“喂！怎么跟你老婆说话的？还想不想过了……”
阿泰还没嘟囔完，何时忽然抬手翻转，枪口对准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枪。
没有血，只有子弹贯穿的一个小洞。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青竹的惊呼瞬间卡在嗓子眼里，生生说不出话来。
阿泰抱住了何时，用力摇着他：“何时你傻了吗？你这是自杀！你居然当着我们的面自杀！混账！简直混账！”
青竹滑到在地，望着何时胸口的洞，忽然别过头来，看见一旁残留的影像。
那是——她？
和张夕文？
青竹整个人都凝滞住。阿泰则怒火中烧地摇着何时：“那是什么？何时你就被那个打败了？你傻的吗？没脑子的吗？”
何时一声闷哼，捂着胸口撑了起来：“别摇！晕！”
“何时！”
何时抬起头，望着青竹苍白的小脸，不由得愧疚万分地笑了笑：“他利用了我的心魔。”
青竹的头发被海风吹拂着，十分的乱，却始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何时：“心魔，我也有。你和余寒霜订婚以后，我常会想……你们会不会也做这些……”
何时痛苦地干咳了一声，喘息道：“那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
青竹的眼中泛起泪光，慢慢伸出手来，手指穿入他的心脏：“我更爱你。”
何时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扔开手*枪，他也朝她伸出手去。
青竹缓缓靠过来，让他的手指在她的心口穿入，泛起阵阵涟漪。
指尖传来的点点温热令人目光清朗，何时不由得温然微笑：“没错，我更爱你！”
阿泰在一旁看得直肉疼，用力捂住自己的心口：“你俩谁都别爱我！谁爱我我跟谁拼了！”
何时和青竹一同转头望着阿泰，噗嗤一声笑。
黑色数据流，忽然从何时的伤口涌出，被阿泰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缠绕着，扭动着，纠结成一团。阿泰用力撕扯着她，像甩烂泥一样把它甩在礁石上。
烂泥发出汩汩的声音，涌出大量的泡沫，最后凝成人形。海藻一般的黑发披在脸上，苟延残喘着，胸口一个诺大的枪洞，淌着腐臭的液体，四肢也再也凝不成手足。
何时胸口的枪洞不复存在，拉着阿泰的手站起来，又朝青竹伸出手去：“老婆，咱们回家，我特想抱你！”
阿泰翻着白眼哆嗦了一下，一把拉过青竹藏在身后：“警告你很多次了！何博士！你别当我的面发情！”
青竹不禁绯红了小脸，朝何时吐了吐舌尖。
阿泰有些恼火地干咳了一声，低头望着黑发青年：“这东西怎么办？他真是余家老太爷？”
“只是像而已，他不是。他只是一段不完整的程序。”何时领着阿泰和青竹走上浪花之巅，低头最后瞥了一眼那个身影，“他连名字都没有，他什么都不是。”
“何时！我会出去的！总有一天我会出去的！”礁石上的声音被巨大的潮涌拍打得像根虚线。
“一定要留着他吗？好像未来会有很大的麻烦……”青竹有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何时的胸口，还好，那里没有任何伤痕。
阿泰也回头俯视着黑发青年：“还是彻底删除吧！别留后患!”
何时笑着摇了摇头：“它是证据。那些被资本操纵的人偶政客，做了这么大的错事，总要给世人一个解释。”
青竹眨了眨眼，笑道：“要不要顺便毁掉他们全体的防御系统？以后我们想怎么揍他们，就怎么揍他们！以后我们国家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老大！”
何时转头很是看了她一会儿，唏嘘道：“老婆，要不要这么狠？”
阿泰和青竹手拉手，同一个角度歪着脑袋，瞅着何时笑道：“这样不好吗？何博士？”
“不好，一个老大的世界不好玩，世界需要平衡。而且，没有外患的国家，会怎么样来着？文科生你解释一下！”
青竹却只是笑眯眯的：“你来当老大怎么样？”
阿泰猛点头：“那样的世界，我们觉得很好玩！”
何时朝天叹了口气：“我才不想当什么老大！想累死我吗？快回家！”
青竹唏嘘着摇头：“老公，你怎么一点野望都没有？你这样寡淡，各位将军都不敢相信你！”
何时干脆拽着他们，飞得像颗流星：“你们俩相信我就行了！我饿了！我要吃双蛋炒饭！”
青竹却一直在聒噪：“你还没解释，那个像海带一样的家伙是怎么回事？长城系统会怎么样？你的大脑真的完全和胶质融合了吗？既然融合了，你又能连线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我是不是能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何时？你们同时出现的话我应该喜欢哪个？我算你们谁的老婆？”
何时转头朝向阿泰：“阿泰！她的问题强烈干扰我的脑电波！如果你能让她闭嘴，我给你研发百分百仿真身体！”
阿泰撇嘴：“我要仿真身体做什么？你给我设计一个变形金刚的身体还差不多，这样才扛你老婆揍！”
青竹挑眉：“何博士，你真的不想听你老婆说下去了？”
何时严肃点头：“现在系统很不稳定，我不能分心。”
“你可别后悔！”
“回家你再讲，让阿泰先带你回去。全息模拟系统尽快摘下来，对身体不好！” 何时带着两人在一片广阔的海岸边落下。
青竹望着天边的夕阳，深吸一口气，一把拖住阿泰：“好嘞！阿泰，咱们走！我啥也不用跟他讲了！”
“喂喂！何时！竹子虽然容易穷凶极恶，你让着她一点嘛！现在是特殊情况！”阿泰摇头直叹息。
细致的白沙滩，两排脚印分道扬镳。
青竹拽着阿泰走得头也不回：“何博士，回头见！”
何时愣了一下，十分警惕地追了两步：“什么特殊情况？你们有什么小算计对不？打小你们就这样！最后我都特别倒霉！”
青竹回过头来，笑得十分甜蜜：“有啊，你猜！”
“冠名权的事？”
青竹朝他晃着小指头：“NO，NO！刚才博士你冲自己开枪，我都吓死了，哪还舍得揍你？”
阿泰诚恳地点头叹息，冲何时使眼色：“何博士，比那严重多了！再猜！”
“关泰！韩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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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火的人，活儿干得特别快！
当何时在系统里咔嚓嚓处理完所有扫尾工作，憋着一肚子狐疑和焦虑，从躺椅上猛坐起来的时候，周围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白大褂和军装冲过来握他的手，袁若愚抱着他欢呼，这些何时都不在意。
他只是眼巴巴地看见，隔着那扇落地玻璃窗，青竹蜷靠在椅子上，全息系统头盔已经摘下，身上的各种装备却还挂着。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纸杯，水气氤氲中，那张小脸越发苍白得像张纸。青竹望着他笑了笑，长吁了一口气。
再然后，那个纸杯忽然从她手里滑了下去。
他的竹子，就那样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倒下去，许久都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