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一点点幸福（1 / 1）
AISC的闭门研讨会，为什么是闭门的，今天田宾总算明白了。
十五个人，各种肤色，男女老少齐全，围在偌大的会议室里，每人一台电脑，站着坐着趴着跪着……什么姿势都有，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从早到晚就没停过。
数十只机器狗满地乱窜，给大家送饮料送吃的。整个会议没有同传，未创的双屏翻译手机也派不上用场，因为这些人语速太快，碰到印度英语更是直接死机。那个有胳膊不用，偏用机械臂敲电脑的小姑娘，长得精灵小巧的，发言尤其怪，好像听不懂，又好像马上要听懂，最后李博发现，那姑娘是在英语中参杂了大量粤语……
听不懂也就罢了，会议室中间的大幕布上，各种资料更换的速度已经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然后有个金发小正太还很不耐烦地嚷着说，昨天中华料理吃多了吗？你们怎么这么慢！
郑二哥悄声问超算中心的杨总工，那熊孩子是谁？老杨瞪了他一眼，凛然答道：“维克多冯古滕贝格，13岁，智商300，欧盟生物工程研究中心副主任，首席科学家。”
于是郑二哥立刻滚一边萎靡去了。
何时今天的发言也超级魔改，纯技术流，真实按照自己的思维速度来，完全不考虑迁就听众。熊孩子主任这回算是听爽了，可旁听的田宾几个直想哭。
他们今天终于知道，何总平时对他们是多么的倍加呵护……
如果田宾不是还有点专业底子，旁听这会就是看个西洋景，纯属是做梦来了。
万幸，他算是听懂了一小半的样子，就这一小半，已经让他面如土色。
妈祖娘娘观音的菩萨！他真不知道，人工智能这块，地球人已经研究到这种程度了！
他们完全就是走在科幻小说的路上有没有！
李博显然懂得比他多些，因此脸色更加不好看，出去喝水的空档，只说了一句话：“这些家伙的手上，握着我们全人类的命运……”
可是，这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啊？
中午也不出门，随便啃了点面包香肠，直接下半场，那个据说是何总导师的哈里森胖大爷致开场辞，说机器绝不是人类的工具，而是人类创造的比人类还高级的智慧生命体。如果人类不能够实现大脑的快速进化，并且进而改造种族的物理存续状态，那么考虑到机器智能的升级速度，以及相应之下人类脑力和体力长时间在低级水平徘徊的现实，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未来人类一定会被机器奴役。
这样的观点，一群人居然纷纷点头，就连有老伴有孩子的孙和光都无动于衷。只有何时提出一点补充意见：“即便如此，我认为必须保证人类拥有选择非机器化的权利。”
不料那个机械姑娘立刻举手道：“我声明，我永久放弃我的非机器化权利。”
会场十五个人，居然举起了十多只胳膊，声明放弃该项权利。
一边啃着香肠一边举胳膊的艾瑞同学用标准普通话问道：“Hoson,为什么你要强调这项鸡排一样的权利？”
何时瞥了他一眼，说道：“鸡肋。你的中文需要加强。”
艾瑞被打击得立即缩了回去，啪啪敲电脑查汉语词典，忙得好一阵都没空啃香肠。
维克多十分的不理解，拧着眉头有些激烈地说道：“Hoson，机器化有什么不好？比如我可以把你的女朋友改造得更聪明，更漂亮！”
何时霍地转头，锋利的目光扫过来，杀气十足地咬牙道：“谁敢机器化我的女朋友，我立刻将他非人道毁灭！”
这项恐吓十分见效，维克多哆嗦了一下，海蓝大眼睛瞬间涌上泪光，抖着嘴唇居然再不敢提这茬。之后他主持下半场会议讨论，熊孩子貌似受了不小的刺激，演讲速度接近光速。
再后来展开的生物数字化议题越发科幻，这个会议的报告如果向大众公开，估计地球上得有一半人疯掉。
田宾听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开始恍惚，最后不得不提前退场，去院子里呼吸正常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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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和董成是坐余寒江的车过来的。三人转过曲水石桥，只见庭院曲廊上坐着东北高大胖，手里抱着一只小机器狗，神情恍惚地望着天边的晚霞。
那副画面真是出奇的呆萌，暖暖端起相机咔咔给他照了几张照片，田宾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暖暖嘟囔着：“小田哥这是怎么了？”
余寒江淡定说道：“AISC会后综合症。”
董成不禁噗嗤一声笑：“估计是一次来了十几个何总，田哥扛不住，彻底挂了。”
余寒江微微一笑：“Hoson跟那些外星变态不一样，他是人类。”
三人正说着，迎面看见金发童颜的艾瑞大步跑了过来，给余寒江一个大熊抱。
余寒江却嫌弃地推他：“饼干渣！把嘴擦干净再过来！你个二百五吃货！”
艾瑞笑得像个孩子，死活不撒手。
紧接着，何时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虽然步子急，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余寒江只瞧了他一眼，便叹息着直摇头：“你可是开完一整天AISC会议的人，这幸福的情对得起那帮神经病吗？好歹跟田宾学学吧！”
何时瞪了他一眼，转头问暖暖道：“正好你来了——青竹有东西交给你吗？”
暖暖故作茫然：“有吗？我好像不记得了！”
何时笑着伸出手：“拿来。”
暖暖假装费力地四处掏兜，一边转着大眼珠子道：“哎呀，何总，你看我都忘了放哪了……”
何时挑眉，指了指楼上道：“今晚的中西甜点大概有30种，粤菜川菜都有，而且我估计他们已经开始吃了……”
话未说完，艾瑞已经回身冲进了楼里。
暖暖这边，一个浅蓝色信封已经交到何时手上。
她十分焦急地指了指不远处的田宾：“竹子说了，最后一个是田宾。”然后拽着董成头也不回地往楼里冲。
余寒江望着她的背影笑得直摇头，瞥一眼着急拆信封的何时，问道：“怎么？你这是在玩寻宝游戏？”
何时看着信封里的卡片，不禁笑容绽放：“是啊，寻宝！”
余寒江挑了下眉，忽然抽走何时手里的卡片，仔细一瞧，上面画着Q版何时，样子非常可爱，手里捧着一架摩天轮，身后有只小手拽着他的衣襟。
余寒江看了一眼便爱不释手，直接就想拿走，急得何时一把夺了回来。
余寒江茶色的眸子闪了闪，看见何时手里还有一摞彩色信封，立刻露出强盗的神色：“难道是集齐多少张卡片，就能召唤神龙吗？谁画的？”
何时赶紧把信封揣进兜里，哼道：“还能有谁？”
“青竹还有这两下子？学过？”
“没有，这是天分。”
余寒江很是看了他一眼，揶揄道：“你画画那么烂，也是天分！”
何时却丝毫不以为忤，点头叹息道：“Jay，所以你要学我，找老婆要找和自己互补的！”
余寒江傲然笑道：“我真不知道，有哪种女人能和我互补。”
何时十分诧异地望着他，想也不想地答道：“开朗热情，简单坚强，不会被你吓走，足够把你捂暖和的那种！你不知道么？”
余寒江愣道：“那应该是你这种冰棍才需要吧？我这么阳光的人……”
“你是冥王星上的阳光！”
“喂！姓何的！我可是柔道黑带！”
何时完全不惧武力威吓，摇头叹息道：“我这样的冰棍你都觉得暖和，你自己说你已经冷到什么程度了吧？”
余寒江顿时如遭雷击，呆愣在那里。
“傻瓜Jay，只有冰棍是不够的，你需要火炉！赶紧想明白，别错过好姑娘！”何时拍拍他的肩，摇头笑着转身离开。
余寒江看着何时走去田宾那里，拿到一个大红色的信封，然后消失在曲廊尽头。
夜风清凉，花树下的余寒江一直伫立着，身形凝固成暗夜中的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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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齐九个信封，就能找到我了。”
何时房间的浴室镜子上，口红写着这样一句话，后面签名是青竹的笑脸。
于是何博士依照她留下的线索，从看门的机器大猎狗那里拿到了第一个信封，卡片上画着初次见面时，小青竹咬着小何时的手背。
前台小姐那里，拿到了第二个信封，里面是何时、阿泰和青竹坐在廊上望天。
青竹精心绘制了这些卡片，剪取了二十年来的9个片段。何时每找到一个信封，时光的脚步便会走近一些，他距离青竹也就更近一些……
何时看到了句芒山上两人的相拥，看到了再会时的那句“你胖了”……
他看着两人一点点成长，看着他们的爱恋开出美丽的花朵。
何时在田宾那里拿到了最后一个信封，卡片上的何时撑着龙灯，一旁的青竹拎着八角提灯，正在亲吻他的脸颊。
这是唯一一张绘了背景的卡片。圆月，水边的芦苇，以及绚丽的烟花。
卡片背面画着青竹的鬼脸，旁边一行芝麻大的小字，何时凝神看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GPS定位我手机，笨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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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的手机最终被定位在主楼旁的小山坡上。
何时走出曲廊，转过两丛粉红杜鹃，便看见了她。
山坡上青草茵茵，坡顶有棵大榕树，她靠着树干坐着，穿着无袖的白色长裙。
不知为什么，只是远远望着她，何时的心脏便漏跳了一拍。等到他拾级而上，走得更近些的时候，看见她纯白裙摆下露着一双赤脚，精致小巧的脚踝若隐若现。
像个森林中的精灵……
青竹支着下巴，望着何时一点点走近，很是难堪地叹了口气。
“何博士，你终于来了……”
何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居然忘了应声。
她往常的直发今天卷曲了发梢，落在□□的肩头，不动声色地绽放着诱人的柔媚。翡翠竹雨戴在外面，仿佛雪地上落下了一片新绿。
青竹一直挺着脊背坐着不动，见他神色异常，于是越发懊丧，咬牙道：“还好，你还穿了西装外套，脱吧！”
何时干咽了一下，登时红了脸：“在……这里？”
“难道我这样，还能去别的地方吗？”青竹有些焦躁。
何时咬咬牙，脸上发烧地脱下外套。青竹却立即伸长了胳膊，一把拽过他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像是憋了八百年一般的长出一口气。
“那几个死孩子！别让我碰到他们！真是他娘的欠揍！”青竹穿上外套，急匆匆地扣上扣子，然后光着脚拎着裙子爬到树后的假山石上，石缝中找了好一阵，最后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何时看得不明就里：“竹子，你这是……”
青竹越发气恼，指着一旁的矮树丛道：“帮我找鞋！”
于是何时在两棵距离三米远的碧桃树下，分别找到了青竹的两只高跟鞋。
“你这是被打劫了么？”何时拎着鞋，十分想笑。
青竹抢过鞋穿上，裹紧了他的外套，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有些紧张地问道：“能看出来吗？会不会露馅？”
他的西装下露出她的长裙摆，这模样还不是普通的可爱，何时于是拉过她的手笑道：“我都不知道馅是什么！”
青竹登时涨红了脸，咬牙支吾道：“就是……后背的拉链坏了……”
何时顿时眸光闪烁：“坏到什么位置？”
青竹恼羞成怒道：“全开了，一直到腰！所以我在这里挺了足足半小时不敢动！我的拉链头被那对双胞胎兔崽子割掉了！手机也藏起来了！要不是想着你能GPS定位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时登时愣道：“你是说……那对金发双胞胎？”
“对！长得像天使的小魔鬼！我好心帮她们捡风筝，她们居然暗算我！”
何时揉着眉头：“那应该是艾瑞的两个妹妹……”
艾瑞同学的父母时隔二十年再度生娃，娇惯得无法无天。老两口如今精力不济，扛不住娃的祸害，死活要儿子把妹妹带了来，而且自掏腰包，何时不收都不行。
青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果然是你们AISC的小变态！那个大的呢？也是金发！蓝眼睛的那个！刚刚居然跑过来扔了我的鞋！”
“维克多？”
青竹恨得不行：“你们AISC怎么净出熊孩子？还能不能行了？我好容易安排的计划！全让他们给毁了！”
她说着就要往宾馆里走，却被何时一把拉住，胳膊熟练无比地搂住她的腰。
青竹轻呼一声撞进他怀里，抬眼间，正对上他的笑颜，深得像海一样的双眸：“什么计划？说说看！”
“不要！都毁成这样了！”
何时的胳膊又紧了紧：“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哪儿毁了，我觉得你的计划好得不行！特别吸引！”
青竹顿时涨红了脸，咬着下唇低下头去，半晌不说话。
何时掏出兜里的信封给她看，挑眉笑道：“Jay说集齐九张卡片就能召唤神龙，现在我集齐了，你的神龙计划是什么？”
青竹挣也挣不开他，只得无比悲痛地叹道：“如今还有什么计划可言！这都是我破坏你计划的报应啊……”
何时笑得不行：“我觉得这报应非常美妙！”
青竹含嗔地瞪了他一眼，整个人无比懊丧：“美妙个头！本来至少可以装半小时仙女的……亏我昨晚折腾那么久……”
何时顿时心旌动摇，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为什么想要装仙女？”
青竹闷了好一会儿，低声嘟囔道：“就是……想漂亮一会儿！让你看着晕一会儿！然后就……”
何时的嗓子莫名有些沙哑：“然后就怎么样？”
青竹望着他良久，咬了咬下唇，终于豁出去地说道：“何时，手给我。”
何时于是给她手。
不料青竹摇头：“另一只，左手。”
这回不等何时自己伸手，她已经一把捞起了他的左手，认真严肃地捧着。
何时脑中忽然警铃作响，然而却晚了一步，一只银白的指环已经顺溜无比地套上了他的中指。
没有一丝凉意，指环在青竹手里握了很久。
青竹望着他手上的指环，大功告成地长吁一口气。
何时这回是真的晕了：“竹子……你这是……”
青竹有些囧地干笑道：“唉！本来是想把气氛搞好一点，浪漫一点，搞点鲜花衬托一下……这样就算我不够漂亮，也能暂时迷晕你，顺便浑水摸鱼求个婚……”
“求婚？你向我……求婚？”
“啊，我不想等到五月了！而且你也没有不同意的选项，所以就这样了，我等着你来娶我！”青竹嘴上说着这话，可瞧着他的表情，居然还是有些紧张。
何时终于醒过神来，然而心中百味杂陈，呆望着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青竹见他默不作声，心头越发有些忐忑，于是强撑着笑了笑，挠头道：“反正我的人生就这德行，从来都不完美，什么计划都会中途掉链子，想装仙女也会后背露馅，经常灰头土脸，大部分时间自顾不暇……所以求婚求成这个样太正常了！这就是我真实的风格！”
嘴上这么说，心里越发没了底气。何时又只是凝视着她，一句话都不说，青竹于是四顾一圈，没话找话地嘟囔道：“是你要听计划的，我的计划就这样……反正你都上了套，后悔也来不及了，咱回吧！我都饿了！”
刚想转身，人却被何时一把搂回来，瞬间抱得死紧死紧的，整个人被他嵌在他怀里，连喘气都费劲。
青竹有些艰难地攀着他的肩，喃喃道：“何时……”
“韩青竹！你这个毁计划的女人！你怎么能抢在我前面——”何时说到这里，居然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很奇妙的，青竹这下反倒安了心，圈着他低声道：“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何时，这些天让你担心了……可我不想你难过，我只想让你更幸福一点……”
她伸手揉揉他耳后的发茬，憨然笑道：“现在你有没有觉得……稍微幸福了一点点？”
这个问题的答案，何时没有诉诸言语，因为言语太过苍白。
关于感动，关于爱恋，关于幸福，人类有更加本能的表达方式。
火热又猛烈的吻飒然而至，唇舌固执地纠缠不休，何时倾尽全力，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如果可能，他想吞噬她，熔化她的一切，将她的所有化作自己的骨血。
然而，心中的情感山呼海啸般袭卷而来，最终被溺毙的那个，却是他自己。
眼角不禁滑下一滴温热的水珠。
也许，这就是青竹给他的……那“一点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