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差距（1 / 1）
独自一人的清晨，青竹收到了一条语音短信。
“今天出了太阳，但天气不太好，因为你不在。”
青竹不禁微笑。
何博士每天都记得对她说那句话，出差在外也不忘记，果然是一贯拿满分的男朋友。
瞬间心情明亮起来，青竹整装出发，前往G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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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市的白云山庄是个挺有名的休闲度假区，地方并不算大，亭台楼阁依山而建，精巧的中式园林风格。主楼四层，高阶挑檐，楼前一汪碧水逶迤曲折，两岸绿柳扶风，粉白的大杜鹃正当时，层层簇簇，漫山遍野。
青竹到达以后没时间欣赏美景，因为得到临时通知，科技部突然来了特别贵宾，省科技厅的领导也跟着过来，所以会议安排要做大调整。
好在东方日报这边只是协同办会，更改领导致辞稿和演讲稿，她一个人也算忙得过来。
何时的会场距离她这边不算远，青竹在拐角处甚至看到了AISC的指示牌。
虽然见不上面，但不知怎么的，很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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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会是政府主导，特别注意级别排位，青竹跟在几位集团领导身后，默默处理细小杂事，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
眼看就要解放了，这种时候青竹绝对不想显眼，几乎恨不得和背景融化为一体。
然而，人生之事，不如意者恒常有之。青竹顶着张夕文秘书的名头，早已被戳上了特别的印记，几位熟知张夕文的领导很是注意她，眼神明显带着别样的暧昧。
一位叫贺兰雪的女副厅长尤其不客气，一进贵宾厅就开始使唤青竹，端茶倒水，拎包拿衣服，各种服务员的杂事居然全堆到她头上。
使唤她做事也就罢了，贺兰雪言语之间带着明显的轻蔑，鄙夷的眼神瞥过来，青竹真的有种当人情妇被揭穿的幻觉。
这是传说中的正义的力量发威，收拾传闻中的小三狐狸精么？
青竹摸着鼻子，十分无奈地自认倒霉。
贺兰雪的敌意实在明显，青竹倒了两次茶却被勒令换掉，弄得大家集体侧目，张夕文在一旁看着，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
第三杯送过去，贺兰雪瞥了青竹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依旧递回她手上，貌似和蔼地笑道：“小姑娘，伺候人真心不容易。你可不能生气，我只是锻炼锻炼年轻人，毕竟这是你以后安身立命的技能。——茶叶放多了，再泡一杯吧！”
这是在骂她靠伺候人活着么？
青竹这回真的愣了一下。不是反应慢，而是诧异于这么愚蠢的言语攻击，怎么会出自一个副厅长之口。
而且，还是在这么正式的场合。
堂堂一个政府官员，张嘴就教别人怎么伺候人？
您就算攻击到我了，可您自己的身价又掉哪去了？
可见聂海说得对，越是人模人样的地方，越没有人样。
青竹心中直叹息，唇角勾出一丝浅笑，谦恭有礼地答道：“多谢厅长不吝赐教。”然后，眉头都没皱一下，折回茶案，换杯子，泡上第四杯茶端过去。
她仿佛有着用不完的耐心，态度始终如一的不卑不亢。
厅长有权势，抬身价，比威仪。青竹有涵养，讲礼仪，拼气度。
贺兰雪冷笑一声，端着架子接过茶杯，貌似尊贵，却不知道在旁人看来，她已经被青竹衬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婆娘。
张夕文始终没说话，阴郁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难堪。
以前看着各路官员权贵盛气凌人耍脾气，他从来淡然视之，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
可是现在不同了。
在韩青竹面前，这种事忽然变得十分丢人。
尤其是，使她遭受侮辱的罪魁还是他自己。
贺兰雪和他老婆关系多好，他自己心知肚明。
青竹那声淡淡的回话包含多少讽刺，贺兰雪听不出来，敲在张夕文的心上却无比狠辣。
于是张夕文再也忍不住，抬头对青竹道：“韩秘书，你可以去会场了，有事再叫你。”
青竹敛眉低目，从容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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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待已久的贵宾到来。
袁若愚，量子物理学家，科技部和国防部都挂职的神秘人物，身后还带着两个人，明显不是助理，而是保镖。
他是省科技厅长亲自陪着来的，贵宾室里先到的几位赶紧迎了上去，不料袁若愚在会场门口只看了两秒钟，有些气恼地说道：“你们果然弄错了，我干嘛要见媒体人？我要开的会不是这个！”
然后，袁若愚大步走到AISC的指示牌前，吁了口气：“是他们才对！”说着，头也不回地朝何时那边的会场走去。
身后的一群大小领导面面相觑，十分的灰头土脸，无奈之中只得跟着一起去。
AISC会议室大门紧闭，门口蹲着一条半人高的银白色机器猎狗，狗头高昂，十分冷艳。
袁若愚一改刚才的傲气，居然弯下腰来，对那条机器狗讨好地笑道：“请问，我能否旁听里面的会议？”
机器狗的眼睛闪烁出红色光芒，显然是在扫描袁若愚的脸。
“请问你有邀请函吗？”
袁若愚十分懊丧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消息晚了，没来得及找孙主任要邀请函。”
“对不起，袁若愚博士，没有邀请函你不能进去。”
袁若愚十分失望地挠了挠头：“我可以现场申请吗？能否联系里面的会议召集人？这是我的名片。”
机器狗摇头答道：“不需要名片，我们已经找到您的全部信息，会议召集人正在查看您发表的论文，这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袁若愚吁了口气：“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得了，我等着好了！”
说着，他居然在机器狗面前坐了下来，就坐在地上，看得周围一圈大小领导目瞪口呆。袁若愚有些不耐烦地冲他们挥了挥手：“说了别管我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科技厅长擦了把脑门的汗，说道：“袁总，咱们去贵宾室坐着等吧！您老就坐在这里，我没法向王部长交代。”
贺兰雪则有些着恼，撇嘴道：“AISC是什么？架子这么大，门都不让进？这可是科技部的领导专家！”
不料袁若愚瞥了她一眼，登时怒道：“AISC是什么？全世界掐尖的专家聚在这里开会，百年难得一遇！CIA都盯着！你们眼皮底下的事，还要我飞几千公里来告诉你们？你们好歹也是搞科技的，你说AISC是什么？无知也该有个限度！”
贺兰雪被呛得哑口无言，涨红了一张脸，几乎无地自容。
袁若愚再不想废话，朝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一群官员领导被赶鸭子一样给赶了回来。
两鬓苍白的科学家，就那么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和机器狗大眼对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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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官员折回贵宾室，这下也没心思开会了，纷纷掏出手机搜索AISC，搜完以后没一个脸色好的。科技厅长的脸更是黑得像锅底一般，贺兰雪也没了气势，缩在一边红了眼眶，萎靡得像棵干咸菜。
张夕文心有所动，走出贵宾室找到正在打稿子的青竹，眉头紧蹙地问道：“AISC，是他……何总说的那个会吗？”
青竹抬头，愣了一下，答道：“是啊。”
“他是会议召集人？”
青竹点头。
于是张夕文的脸色愈发难看，扭身走出会场，走到外面阳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今天这一仗，何时都没跟他打照面，他就已经输了。
不动声色，也不得罪人，却让他彻底明白两人的地位差距有多大。
他这边要小心翼翼捧着的贵宾，居然连何时的会场都进不去。
也许，在他的国度里，他是至高无上的君主，可是何时的世界广阔到他无法想象，高远得他无法企及。
居然轻视这样的对手，他真是无知得可笑。
那天，何时岂止是去示威！
他分明是向他撂战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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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迟迟不见会议开始，于是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刚才门外的插曲。她有些黑线地走去AISC的会场门口，只见年过半百的袁若愚还坐在地上，对面一只机器大狗，对着他高冷地昂着狗头。
这场面怎么看都十分的萌囧，于是青竹走上前去，弯腰笑道：“袁总，您一定为什么一定要进去这里面呢？”
袁若愚叹了口气道：“不跟他们交流一下，怎么知道我们国家的局限在哪……”
“您已经是最顶尖的专家了。”
袁若愚认真答道：“跟他们比，还不够，远远不够！”
青竹干脆过去和他并排坐着，机器狗上前扫描她，青竹做了个鬼脸。
不料机器狗眼睛闪烁了两下，忽然扑过来蹭她的脸，摇尾巴卖乖：“竹子！你来啦！”
那分明是何时的声音。
这情景，仿佛何时已经忠犬化了一般。
青竹瞬间被大狗萌到，又十分想笑，伸手摸摸雪亮的合金狗脑袋，成功换来一阵汪汪和撒欢。袁若愚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不知道这位是何方神圣。
青竹乐得不行，掏出兜里的邀请函在大狗面前晃了晃，又放到袁若愚手上：“何时，让袁总进去好不好？”
何时答道：“你进来我更高兴。”
青竹眨眼笑道：“我进去也听不懂，袁总进去还能为国家做贡献。我们晚上见好不好？”
何时叹了口气：“好吧，这里的确太闷了……请进，袁博士。”
大门倏然打开，袁若愚一骨碌爬起来，急忙往里走，一边对青竹点头道：“谢谢你姑娘！你先别走！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青竹但笑不语，朝他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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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若愚终于进了会场的消息，让一众官员总算松了口气。
但闹了这一出，今天的会是彻底黄汤了。
本来么，开会找这么悠闲的地方，本意就不是什么工作和正事，不过是借了个由头过来享受一下周末。可如今，被人劈头盖脸骂过那么一顿以后谁还有心思享受？
袁若愚的保镖过来重申，不需要地方官员的任何接待，于是一堆领导越发悻悻然，午饭也不吃，纷纷开车走人。
贺兰雪今天超没面子，特地留到最后才走。心中郁闷着呢，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于是大厅里逮住了正打手机的青竹，冷笑道：“哎呀，这什么秘书！领导走了也不知道送送！”
青竹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站在原处没动。
贺兰雪越发上火，怒道：“喊你呢！装什么聋！”
青竹放下手机，叹息一声，答道：“贺厅长，对不起，我已经下班了。”
“什么？”贺兰雪被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噎得直翻白眼，“领导还没走，你一个小秘书下什么班？”
青竹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正想转身离去，不料身后传来张夕文低沉的声音：“贺厅长，韩青竹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毕，有事您不要再找她。”
贺兰雪气得嘴唇直抖：“张夕文！你这什么话？办的什么事？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张夕文干脆不搭理她，走上前对青竹道：“你周一回《新创》上班吧！现在开始，你不是我的助理，也不是我的秘书了……”
青竹点头：“谢谢张总。”
张夕文默然看着她离开，这才转身对贺兰雪道：“兰雪，这回清楚了？请你回去转告我家那位，韩青竹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秘书，她的档次还没那么低！”
撂下这句话，张夕文十分疲惫地走到总台前，揉着眉头，长长叹了口气。
“给我一个房间……什么样的都好……”
“现在就要，我亟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