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远近(1 / 1)
青竹的窗台上,两只玻璃杯,两朵玫瑰花,一朵嫩黄,一朵雪白。
然后,青竹的身体状况不错,经牢头同意,可以去上班去了。
病了两天,感觉生活有些微小的变化。
王晓媛的办公桌空了,整个人仿佛凭空蒸发,而任何人都不曾在青竹面前提起她。
曹飞飞也不再没事过来乱晃,老老实实地呆在办公室里,茄瓜受了霜,不怎么有精神,碰到青竹更是恍若不识。
陈主任的办公室终于有了电,网也通了,手机还没拿回来,目前用着黑色的诺基亚。
裴想满脸胡茬,披着挑染的及肩卷发,无声地飘然而至,放下两本试印的《新创》特刊,黑白主色调的封面,看得所有人眼前一亮。
何时和余寒江拿着纸飞机的一幕,青竹亲眼所见,也承认的确挺养眼,但绝想不到照片做出来以后,竟然养眼到如此地步。
暖暖抓的光影特别好,裴想干脆把图片处理成了黑白照。穿着白衬衫的何时,黑外套的余寒江,站在一起珠联璧合,宛如钢琴上的黑白琴键,自然又和谐。
散落的纸飞机作为背景,处理之后又让人有种印象派的感觉。
配上青竹写的大标题:《创新梦想,飞向未来》,这期封面完美融合了科技感和时尚感。
裴想拨了一下焦黄的发尾,抛下一句话:“这期封面要是敢大改,死给你们看。”
然后,美工小哥梦游似的飘走,只留下一抹朋克皮裤装的纤瘦背影。
青竹和暖暖捧着杂志,恭敬地目送他离去。
暖暖又举起杂志,近的远的端详了好一会儿,忽然叹道:“竹子,你家何时……再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他什么时候——”青竹刚要辩解,却被暖暖一手指头封住了嘴。
“何总和余总,有微博、微信、公众号吗?个人贴吧有吗?”
“他们公司都有官V啊……你昨天不是加了他朋友圈?”
“个人的公众平台,有没有?脑残粉的需求,懂不懂?”
“何时没有,我也不懂。”
“我要马上注册!不然商机被人抢跑了!”
青竹瞪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摇头,坐回原位专心校刊。
何时跟技术部的合影非常有意思,青竹看了多少遍还会想笑。
工程师们举着大小平板,没平板的干脆抱着液晶大屏,屏幕统一亮着四个字母“EVIL”,以及一个小箭头,方向全都指向中央的何时。
田宾在最前方的地板上半趴着,19寸大屏上甚至放了何时的手绘Q版头像,P上了两只黑色的恶魔尖角和獠牙。
暖暖说,那天技术部集体要求这么照,大家起哄得非常开心,何时居然也没有任何反抗,微笑着和大家坐在一起,从容中有些无奈。
太欺负人的报应,完全不用同情。
青竹看得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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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会策划三人小组的头脑风暴,也随之展开,小会议室里青竹和董成写满了整面玻璃墙,各种想法不断冒出来,又不断遭到否定和推翻,两人讨论得几乎像在吵架。
暖暖捧着青竹生病前买的零食包,吃得咔哧咔哧的,比那两位还要紧张热烈。
最后,青竹和董成击掌通过策划案,暖暖高兴地盖上一只带薯片味的手爪。
策划这种事情,点子细节都考虑到位了,剩下的文字图片,是水到渠成的事。
下班的时候,青竹用力伸了个懒腰——真的好久没过这样轻松的周末了。
天上还在飘着蒙蒙细雨,这种时候,绝对应该抱着零食窝在沙发上,连看三个科幻大片!
青竹兴冲冲地跑去超市,买了一堆她爱吃的,何时爱吃的,一路盘算着看什么电影,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门没关,开着一条缝,青竹听见里面的何时在打电话。
“对,他们昨天搬走了……”
“……收拾很快,明天家具都会到……我后天搬进去……好,你明天来帮忙……”
啪嚓一声,青竹手上的兜子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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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何时打完电话,青竹已经默默然进了屋,拎着兜子四顾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把它放在茶几上。
哗啦哗啦地翻袋子,咬开包装袋,抽出一根灌巧克力芯的蛋卷棒,闷头啃着,像只仓鼠。
何时关上手机:“竹子,你还背着包干嘛?”
“哦……”青竹如梦初醒,放下包。
“我哥明天要过来,要不要叫上雪姐,我们一起吃饭?”
青竹点头,啃光了蛋筒,闷声道:“我想吃火锅。”
“可以啊!”
“我请你们吃,在家里吃。”
“你还病着呢,别做饭了,去外面吃吧。”
“没事……”青竹又抽出一根蛋筒,却没了食欲,低头问道:“你要……搬家吗?”
“嗯,空间大了就可以把小太搬过来,主机老放在公司也不是那么回事。”
青竹用力点头:“我这里的确小了……”
何时笑道:“你还是可以随时看到小太的。”
青竹抬头望了他一眼:“你……搬去哪?远不?”
何时笑着摇头:“不远,相当近。”
于是青竹似乎松了口气,忽然站起来收拾袋子,噼里啪啦地把东西都掏出来,乱糟糟放了一茶几,放得何时禁不住手痒要上去整理。
青竹哼哼笑着,偏摆得更乱,换来何时的怒瞪。
何时摆好这头,青竹又弄乱了那头,一脸气死人的甜笑:“你都要搬走了,我以后怎么摆管得着么?你手有那么长么?”
何时冷哼一声,用力把薯片罐子往茶几上一顿,很恶意地笑道:“你放心,绝对管得着!”
“切!”青竹干脆把薯片罐子打开,沿着茶几呼啦倒了一长排,宛如孔乙己排大钱。
那油汪汪……那满茶几的碎渣子……
“韩竹子!”何时的手背直抽筋,人都有些凝滞。
“你知道什么叫一个人在家的自在不?”青竹好整以暇地坐上沙发,挑首饰似的拈出一片,故意空中弹了弹渣,然后十分流氓范地叼在唇上,大马金刀地一手按开电视机,按照那豁出去的趋势,眼看双脚就要架到薯片旁边!
“韩青竹!”何时扑过来,牢牢把她按在沙发靠背上。
青竹却也不躲,特别沉着地望着他的眼:“怎样?要不要继续观摩一下光棍日常生活的现场?”
“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就甭想!”
青竹慢慢收敛了笑容,轻声道:“后天,你就不在这里了。”
“哦?难道——这是你挽留我的行为?”何时挑眉。
“不!我是在表达我难以言表的喜悦!”青竹从她胳膊底下钻出头去,又捞来两片渣渣的薯片,逼得何时本能扭头避开。
青竹另一只手举起一跟饼干棒,抽烟似的抽出一根,沾满了红色果酱。
“看见没?我可以这么吃!”青竹猛咬一口薯片,掉渣。
“我还可以这么吃!”青竹又舔一口草莓棒,依旧掉渣,同时下唇添了一抹嫣红。
直面挑衅,何时怒发冲冠,伸手去夺她的草莓棒,不料被青竹一挡,手背在她的唇上蹭过。
接下来,青竹眼睁睁看着何时像触电一般跳开,一退三丈远,瞪着她的眼神像见了鬼。
碰到她的手背还缩到了背后……
——这事就是不对劲!
这两天,何时照顾她很用心,很辛苦,但就是不对劲!
青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这家伙变了!
变得不愿直视她,变得不喜欢触碰她,连摸她额头都是高烧以后不得已为之。
仿佛青竹是只老鼠夹上垂死的耗子,何时勉强碰她因为要清理尸体。
青竹几乎本能地知道,人和人相处,关系远近决定了身体距离的远近。
何时距离她的距离,明显比以前远了好多好多!
青竹咬了咬下唇,眼底升起一抹水雾,猛地扭回头去大口吃薯片,这次头都不抬一下。
遭嫌弃了!
她遭何时嫌弃了!
就从她……喝醉的那晚开始……
她到底干了什么?让何时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居然还到了要搬走的地步……
苦闷!
青竹伸手去捞茶几下面的水果酒,就听见何时阴测测地声音在头顶炸响:“韩青竹,你要再敢碰那几个瓶子,我今天就彻彻底底改变你的人生,而且还得你来负责,你想好!”
那声音过于严厉,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青竹不敢抬头,心中呜咽着慢慢收回手爪。
暴君!恶魔!坏家伙!
你还嫌弃我……难道我就不会嫌弃你吗?
何时,等着瞧!
何时见她终于老实了,轻吁一声去厨房拿抹布擦桌子,低头看见右手背上留着一抹红,那是刚才青竹嘴上的草莓酱。
“笨竹!笨死了……”何时把手背凑到唇边,喃喃低语。
一点点草莓酱,居然那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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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何时接到一个电话就出门去了,青竹起床的时候都没见到他。
桌上也没了早餐,光溜溜的一张玻璃桌,全透明,宛如无物。
外面阴着天,青竹心头也很阴暗,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零食充饥。
从没感觉家里这么空。
人多了嫌挤,人没了嫌空。青竹想,这也是一种病,得治。
也许是她最近病了两天,人变得有些脆弱,过了这劲儿就好了。
隔壁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吵,青竹把电视声音调得老大。
不停换台,从头调到尾,一遍又一遍,居然一个可看的节目都没有。
上卫星的电视台这么多,上档次的节目却少得可怜。
吐槽归吐槽,青竹心中更加鄙视自己。
一个不用加班的宝贵周末,居然活得如此无聊,人果然都是贱人。
青竹叼着饼干,长叹一声,扭曲着倒在沙发上。
然后,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
“何总,是这里吧?放哪屋?”
“田宾?”青竹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两步打开门,田宾高大胖的背影正好把大门堵了个结实。
“田哥……”青竹伸出一根指头戳戳他的背。
“哎呀我滴娘!”田宾猛地被戳中痒痒肉,嚎叫一声跳开,不料一头撞在前面的大黑柜上。
“对不住……你们这是干嘛?”青竹从田宾和墙的缝隙中挤过去,只见隔壁家门口大开,一群工人在里面乒乒乓乓装各种家什。
“帮何总搬机器!”田宾揉着脑袋直哼哼,忽然指着青竹大声道:“韩记者?你怎么在这里?”
青竹指指自家的门:“我家。”
“哎呀!这么巧啊!我们何总正好搬来你家隔壁哎!”
田宾这么嚷着,被一旁的郑二哥用力撞了一肘子。
“还真是巧啊,韩记者也住这里,哈哈哈……”郑二哥冲田宾交换着诡异的眼神,表情玄妙得像盘了两坨麻花。
“啊?”青竹呆愣,眼睁睁看见何时从隔壁走出来,异常淡定地对田宾道:“最北边的房间,都清好了,往里装吧!”
于是大黑柜子被一群大男人拖了进去,青竹跟在后面走进隔壁的大屋,只见家具电器焕然一新,果真是……何时要住这里?
不待细想,身后又传来熟悉的笑声:“哎哟,我们何博士动手还真快!”
青竹回头一看,只见何智和赵听雪并肩站在楼梯口,就像领导现场视察。
何时闻声出来,皱眉瞪了哥哥一眼:“让你来帮忙搬家,你掐着饭点过来的?”
何智温纯一笑:“我是作为房东来监督一下,别弄坏了我的房子,顺便跟你签合同。”
说着,何智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抖出两张纸,放到弟弟手上。
听雪站在一旁鄙夷地嗤了一声。
“大智哥……姐,这怎么回事?”青竹没人搭理,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后面问。
“不会吧?竹子你不知道我们何博士要搬这里?”听雪诧异。
“他又没说!”青竹脑门冒火。
“现在听说了,有什么意见?”听雪云淡风轻。
青竹干瞪眼:“……”
那边何家哥俩在争论合同内容。
“为什么一定要签十年?都住了十年,这房子卖我不好吗?”何时火眼金睛,看见一款不平等条约。
“舍近求远是你的自由,我这里就是不卖。”何智笑呵呵地递给他一支笔。
“那我租二十年……不,租五十年!”
“二十年你还娶不到老婆?还租这里?你别出去说我们认识你!——对吧竹子?”何智冲青竹眨眨眼,笑得像只大尾巴狼。
青竹抽搐着嘴角,干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