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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第六条人鱼

大概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发生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赛琳娜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之一——身为来自于深海的人鱼，她身上总是拥有着难以言说的地方，无论是进食的习惯、能起死回生的海珠、甚至是一碰水就化为人鱼状态的躯体……一色慧觉得，如果哪天赛琳娜被人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的话，一定会被抓去做活体解剖实验。

那么到时候，把赛琳娜带到了这个绚丽又危险的陆地世界的一色慧会怎样想怎么做呢？如果不是他，这个时候赛琳娜说不定还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广阔深沉的海洋之中，伸展着优美的身躯肆意遨游着。就和水对人来说是致命的武器一样，把鱼带上陆地的话，它马上就会死去。

人鱼是比人类还要神奇的物种——她们既可以在陆地上呼吸，也可以在水里呼吸，仿佛是将人类和鱼类两种截然不同的细胞完美地糅杂在了一般。这种生物大多存在在神话和各类作品里，而人类也对人鱼存在着微妙的好奇感。

所以如果人鱼的真实姿态被揭露，或者有人把赛琳娜交出去，估计是可以在国家甚至全世界的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的。

存在于玄幻故事里的物种忽然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不论是谁都会对这个物种有兴趣的。一色慧很幸运，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见到人鱼真面目的人，但是有一见神秘物种的机会已经让他非常满足，以致于后期的同居生活让他觉得有些如梦似幻。

和很多的故事中一样，赛琳娜温柔、乖巧、听话，拥有着深海的特质，能让每一个人靠近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迷人的海洋味道给吸引。但是除去这些可以用作夸奖的词汇，一色慧还察觉到了她身上有的但是在很多作品里都被忽略或者掩饰了的特点——神秘。

一般来说，你和一个人相处得越久，对他的好奇感就越是微弱。很好解释，那是因为长年累月的相处，语言、肢体动作、眼神，他的一切你都会逐渐熟悉，甚至可以从一些细小的地方察觉出对方掩饰之下真实的心理想法。

这也就是为什么情侣总是会在恋爱七八年之后对对方感觉到厌倦，因为他们已经了解对方了解得比自己还要透彻，那效果比X镜还要好。失去了好奇的新鲜感之后，再坚固的感情也会变得脆弱直至最后的瓦解。而那些坚持到最后还是在一起的，大抵就是已经把对方在身上当成了一种习惯了。

但是一色慧在赛琳娜身上感觉到的却恰恰相反。

一开始，一色慧以为来自深海的赛琳娜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她的眼神、行为都带着孩子似的天真和纯粹，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保护这一份难得的干净。但是随着相处的逐渐推入，一色慧发觉赛琳娜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单纯无暇——赛琳娜吃东西的时候，眼神专注却炽热到了一定的地步；她在一边看着他和别人交流的时候，嘴角抿起的弧度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愈发深沉难以捉摸。

有些时候，她注视着一个人或者一条鱼的眼神，简直不像是看着他们本身，而是像是看着艺术品那样的膜拜和虔诚，以及，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疯狂和炽热，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色慧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何而来。

都说女性的第六感一向准的离谱，但是一色慧觉得他的第六感也并没有失灵的时候。太小的事情就忽略不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色慧小时候有一次和一群朋友去海边抓螃蟹玩，结果遇上了大风浪。出事之前，一色慧感觉到了不对劲，招呼着自己的朋友往回走，在大浪来之前堪堪逃过一劫，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还是有人死在了这一场灾难里。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一色慧的第六感在这一次飞来横祸里救了很多人。

因此一色慧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然而这一次，一色慧倒是更加希望自己的直觉是从头到尾完全错误的。不少人一直追求着真相，却忽略了真相背后的残忍。一色慧就是担心自己所要挖掘的东西是残忍的，这才拒绝去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第六感。

赛琳娜身上有很多东西都值得去挖掘，或者说让一色慧不得不去挖掘，比如说她突然会说一口流利的话这一件事情——自那天早上开口之后，赛琳娜说话不再像过去那样生涩或者断断续续，而是完全像是个活了许多年的当地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一色慧察觉到了不对劲。

语言是靠长年累月积累的，没有人可以在一夜之内学会一门语言，哪怕是语言天赋再好的人都做不到。而赛琳娜……虽然不排除人鱼体质和人类不同，但是二人相处几个月，以前一色慧也没见赛琳娜在开口方面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一夜就进步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拿她的身份来当挡箭牌也太过牵强。

这几天，一色慧和赛琳娜的交流已经完全没有了障碍，话变多了的赛琳娜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或许这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但是一色慧心中总是漂浮着一层不安。问赛琳娜怎么会突然会说话了，赛琳娜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呢，那天早上一起来就变成这样了，也许是前一天许下的心愿被海洋之神听见了吧。”

一色慧忽然记起来，那个结束宴会走在回家路上的晚上，赛琳娜问他：一色先生希望我可以说流利的话吗？

听起来仿佛第二层意思就是“如果你希望我可以说我就可以说”而并非是赛琳娜口中的“愿望得以实现”——她分明就是有把握地说出这句话的。

一色慧更加云里雾里。

但是疑惑和不安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绪所取代了——暴风雨结束后、恢复正常电力供应的第一天，一色慧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视收听早上的新闻的时候，听见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前几天还在宴会上与他把酒言欢的山木晴子突然死在家中，死状恐怖离奇，像是被什么怪物生生咬去了喉咙部分的肉。据说她被咬的时候还活着，但就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因为被压制着而无法动弹。

前几天还和自己有接触的生命忽然之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不知什么时候，赛琳娜坐到了一色慧的身边，歪着头和他一起听完了这个新闻，然后平淡地说：“真是遗憾呢，这么好听的声音。”

一色慧没把塞丽娜的话听进去，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赛琳娜已经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一色慧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赛琳娜比以前更加美丽妖娆的身影，摸摸下巴，忽然想起那个晚上赛琳娜所说的：

“如果我也有她那样好听的声音就好了呢。”

如今的赛琳娜，真的拥有了和山木晴子一样的好听的声音，并且可以讲出一口流利的话了。

静静站立在茶几上的杯子颤动了一下，凉透了的水透过杯壁吸收着一色慧的体温。杯中的水悄悄地漾开一圈圈的波纹，最中心的位置，倒映着一色慧紧锁着眉头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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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的死亡总是能比异类的死亡带给本身更为激烈的冲击，至少和上一次那只宠物猫死亡相比，山木晴子的死亡更让一色慧心里发堵。果然，在人类眼里，重要的就只是自己的生命罢了。

山木晴子的死衍生出来了很多问题，大家纷纷猜测凶手这样做的意图，想法更是千奇百怪：有的人说，这个凶手是个变态；有人说，不像是人干的；有人说，是和山木晴子有仇的人伪装成动物试图避过警方的追查……如此这般，也都只是大家单方面的猜测，没有实际根据。

查了十多天也没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舆情的压力愈来愈大，呵斥和谴责的声音越来越多，这样的死法同样也闹得人心惶惶，警方没有办法，最后还是以“大型犬类闯入家中撕咬致死”这种完全无法令人信服的结论作为最后的处理结果。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最后还是揭过去了。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也忘却了曾经火热的头条事件，街头巷尾的话题又变回了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似乎一切的一切都被人所遗忘和抛之脑后。

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难以放在心上，这也是人类的特质之一：自私。

日子也趋于平常化，除去和赛琳娜交流不再有障碍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本以为能正常交流了，赛琳娜会愿意走出去融入这个世界，但是赛琳娜拒绝，除非是和一色慧一起出去。不过想想倒也正常，赛琳娜和这个世界的接触总归还是太少，到头来还是会依赖把她带入这个世界的一色慧。

一切的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某天，从来不对一色慧做出来的东西指手画脚的赛琳娜居然在吃完早饭之后说：“一色先生今天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今天做出来的料理温度比昨天的低了一度多呢。”

一色慧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可以吃出来？”

“嗯……”塞丽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出现的能力，一色先生喜欢吗？”

一色慧也不恼，好脾气地摸了摸赛琳娜的头：“那我以后料理的改进工作可就全权交给你了哦。”

赛琳娜眼睛一亮：“如果一色先生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接受这个邀请。”

一色慧对于料理的执着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为了追求更高的料理境界，他愿意放弃一切的荣誉和金钱奖励而选择去挑战更加高级和深层次的料理，只是为了锻炼出更好的自己，让自己终有一日可以站在日本料理届的巅峰位置，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赛琳娜了解一色慧的想法，更愿意倾尽全力为一色慧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从那时起就变得敏锐的味觉成了赛琳娜帮助一色慧的最好辅助，赛琳娜可以清楚地尝出料理中所存在的问题并且给出相应的方案予以调整，比如说少放一克盐，比如在水里多泡三到四秒。

一色慧觉得惊异的同时，也旁敲侧击地询问着赛琳娜：“怎么以前就没见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深藏不露？”

赛琳娜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以前我无法把我的想法清楚地表达给你。”

不是……

不是的。

不是“无法表达”，而是“根本没有想过表达”，或者说，她根本就表达不出来。

能流利地说话和强大又敏锐仿佛神之舌一样的能力，都不是塞丽娜所拥有的，而是后期突然之间出现的。那么问题就变成了，赛琳娜这样的能力都来源于何处？是人鱼体质导致的——就像有些小说里所描写的，只要心里想着，想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变成了真的？

一色慧觉得可信度似乎不太大。

在他的认知中，这种事情是比这世上有人鱼更加玄幻的事件之一，虽然在亲眼看见赛琳娜之前，一色慧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人鱼的存在。

赛琳娜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经常在一色慧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外面去，有时候只是半个小时，有时候出去就是一整天，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她出去的时候身上是干的，回来的时候必定是湿哒哒的。

一色慧每次都看见披着头发的她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吹风机把头发吹得肆意飞扬，好似柔亮张扬的旗帜。问她出去干嘛了，回答永远是清一色的“想念家里，去附近的河里和海里游了一圈”。

心中的疑云是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但是一色慧始终没有什么头绪去整理所发生的一切，毕竟人鱼确实是超现实的生物。直到那一天，赛琳娜照例出去的时候，几个警|察找上了门：

“一色先生，我们怀疑您家中的赛琳娜小姐与我们手上调查的几桩凶杀案有关，希望您能配合随我们回警|局做调查笔录。”

嗡——

一色慧觉得自己的脑子空白一片，整个人一下子被这个消息冲击得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