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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步伐,一个头发槁枯的女人踉踉跄跄地向前跑着,不时向后惶然张望,似乎是身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追赶着这纤细的女人,说起纤细也不为过,如果没有那张脸,一眼望去,仿佛就是一副穿着衣服的骨架在行走罢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略为不平静的黑夜,渐渐地,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呼哧的喘息声在大雨声中被淹没,显得格外不清晰,只能听到点点破碎的余音。女人的身体站都站不直,背脊弯曲着,似乎是对生活的卑屈,又像是认输,是的,她输了,她只希望这个世界给对她仁慈一点,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别再来追她。
“嘚,嘚,嘚...” 高跟鞋落在地面上,发出它独有的声音,在这雨夜中格外不科学的清晰,这种声音像是要扩散到人心里去,把人内心的丑陋一切都震碎。然后这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破碎丑陋的黑色气息。刺激着人的各种感官神经,受不了,身体忍不住想要发抖。
女人瑟瑟着,双手捂着耳朵,头上的发丝因大雨结成了好几股,她的头低着,头发湿湿垂落搭在颊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口中不时的喃喃声透露出她的不安和惶恐心情。
“别过来,别过来。”
脑中满是白色和针筒,还有那个女人。可怕,害怕。
“啊~”
突然癫狂的女人向前冲了过去,脚步竟不复之前的滞涩,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勃勃生机带给她的却不是好运,而是结束。
光线昼亮,鸣笛大起。
“碰。”一具身体抛物线般地坠落,10秒,9秒,… … 1秒,生机全失。
大雨中,车门打开,隐隐能看到一双颤抖的腿,那是罪恶底下的恐惧,那双腿颤颤巍巍地跨出车门,紧接着缩了回去,只余下重重关上车门的碰撞声,从车窗瞄去,能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声色不稳地述说着什么,只能隐隐听见地点,车祸等字眼。
而车内的乔巴小人微笑着,还在不住地点头,一晃一晃,发出“嘚,嘚,嘚...”的声音。男子对上它的双眼,心都抖了几抖,寒意似乎是从刚刚跨脚出去沾染到雨湿寒意的裤脚蔓延到心里,男子双眼视线来回不定,在这狭小空间里无所适从,只得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紧紧闭上双眼,不住颤抖的睫毛一闪一闪,跟乔巴小人点头频率竟是诡异得一致,如此细心入想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没有人发现,只停留在这个雨夜,分不清是巧合还是刻意。
“据本台最新消息:昨晚10点左右C市临安路一女子发生车祸经抢救无效死亡,该女子证实为该市精神疗养病院内一病人,经调查,该事故为该精神病女子擅闯道路造成。关注精神病人的外出安全,至于该病人是如何离开精神疗养院的,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敬请关注后续消息。”
电视机上的主持人严肃正经播报着这则新闻,这样类似的交通事故全国每天都会发生好几起,并不会被人们过多关注,这样的人们也包括播报着新闻的主持人,作为最直接面对信息飞速变换发展的人群,他们每天面对的新闻小道消息数不胜数,就这样的一则交通事故实是不会留下多深的印象。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件没有被他们过多关注的事情背后其实透露着诸多诡异之处。
如果他们知道与此同时A市,B市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故,也许,不,一定会有人有所警觉。
大雨停了,第二天,阳光照在临安路口,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血液也被冲刷得不知流向何处,一片明净。
但是某些不为人所知的黑暗却浮在这片明净之下,伺机蠢蠢欲动着。
D市,一间光线明亮的居室,床头摆放着迷人的郁金香,光线透过花边形成一层温柔无比的光晕,让人置身其中就感觉到幸福。如果忽视那床上手脚被捆绑着的女人,那么一切看起来就是无比温馨的。
那女人脸颊瘦得几乎变了形,高颚骨突出得十分可怖,眼下的青影也是触目惊心。两只手被反绑在一块儿,手腕上的青狞痕迹纵横交错,而手背上的针头眼几处可见,她的衣服胸口缝着一个大大的编号,044,清晰明了。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活得不像人的女人。
而此时监控室里正坐着一个值班的医师助理,一个没有什么本事,却惯常喜欢掩饰的男人。他的生活假假真真,也许是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问题,他有一张遮掩自己的面具,他笑,心里不一定在笑,哭?抱歉,他暂时不具备这个属性。
说起来他的大学专业并不是心理精神方面的,而是计算机专业,可是奈何现在的计算机专业都烂了大街,学的人太多,工作岗位就那么几处,僧多粥少。他一无背景,二无金钱,按网络上正流行的说法,他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屌丝,如此就算他在就业这扇大门外徘徊来流离去,这扇门对他也总是一副关门爱搭不理的样子,他毕业出学校后就没有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大学所存的小金库也在一点一点缩水。
就这样一个人,他唯一的优点恐怕就是有着一张唬得住人的脸吧,说好听点是温文尔雅,说中听点则是看着老实了。但在就业大军面前,这张脸还是不够看得,这是个看脸的社会不错,但看上了就是后门不保,看在张家列祖列祖面上,这张脸是豁不出去的,否则不等他爹娘从棺材里爬出来揍他,老叔爹也要拿扫把追杀他了吧。
没有努力过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成功。这个道理,他永远将之视为自己前进的动力。可是努力并不会每次都带来丰厚的成功,比如找工作。
在那天他拿着乡下老叔爹赞助的鸡鸭上领导家去送礼又吃了闭门羹后,张四面上再淡然也不免心里有些不高兴,是的,他叫张四,在这个张三李四脍炙人口的社会,他一度庆幸自家早已去世的爹妈没有将自己生在第三个。
人生可能就是这样,往往会在你失望透顶的时候,再给你些许甜头,用一句诗来形容,也许可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当他拎着鸡鸭转身离开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阵追逐喧闹的嘈杂声,一个穿着唐山装的男人跑了出来,后面追着的还有今天给他吃了闭门羹的领导,口中急急喊着,“快,抓住他,别伤了他。”
张四只愣了短短1,2秒,反射弧太短的结果就是要好不好地将手中的鸡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飞儿快地跑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论起来,张四的身板还没有这个男人高,站在一起就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整整矮了大半个头。
那个男人反应也快,立即转身,张四这才觉得有些微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抓住那个男的,在脑子短线的那一瞬间傻傻地一把从背后抱住了那个男人,直到感受到手围抱住的真实触感才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心情惴惴地不知道说不出什么话,心跳如鼓,从小与人群不太接触的张四突然抱住了一个男人,他抿了抿嘴角,只能说有些不适应这种接触和这个节奏了。
扑面而来的清皂味道,思维太清晰,张四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环抱住的腰身并不粗壮,也没有多少软肉,硬邦邦的,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力气却是很大,在两人挣扎中张四的手腕被那个男人紧握住,张四莫名心慌,自从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后,他对力气大的束缚感总会产生种恐惧,紧接着,咔嚓一声,清脆可晰,张四苦奈一笑,左手无力地垂下,自然而然地放开了男人,道:“冷静点。”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半分无奈半分懊恼中夹杂点痛意的感觉。
听着的人好像听了进去,也有点愣,只身背对着他,张四都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僵硬感,却也不再挣扎。
“我擦,早知道这么听话,说三个字就能搞定了,这手白疼了。”张四看着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的男人,心里懊恼得吐槽着,脸上却是平静无比,只显现因为疼痛微蹙的眉。
“你还好吧?”问着,张四还用剩下完好的右手顶了顶那男人胳膊,只见那男人转过身来… …
一个挺身,张四惊醒了过来,短促间身体又平躺下来,他的头微微昂扬,脑后抵着绵软的枕头,急促暗喘了不知几声,胸腔剧烈得颤抖着。
周围是他熟悉的环境,那边的窗没有关上,一丝轮着一丝带有凉意的风摸了进来,勾着轻飘的纱帘摇摇欲起,这丝凉风透过纱帘,也勾得张四心闷不知所起,那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似得感觉,言语无法表达出来。他吐出一口浊气,弯腰坐起,稍稍烦闷地抓了几把头发,眼神聚焦着那道轻飘的纱帘,心中想的却是又做了那个梦,第几次了呢。
那天过后,他总是在午夜梦回到那天的场景,每每进行到那个男人转身,总是卡壳了般,惊醒过来,现在张四敢打包票,只要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他就能马上认出来是那个男人的,这实在是做梦梦到太多次了。
祸福相依,张四如今无比赞同这句话。
后来那个男人在掰折他的左手安静下来之后就没有说话,像是没有一点自主意识,犹如一个傀儡,乖乖地被领导搀扶着进了房子里,而留给张四的只是那位领导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一只骨折的左手。
没有一句感谢,只得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的张四只觉得莫名其妙,因此在第二天之后,他的支付宝显示得到了一笔50万元的转账,转账留言则是医疗费,他才有了点帮助了大人物的感觉。紧接着他接到了一个说是被D市精神疗养院录用了的电话,张四一头雾水地问了原因,在得到你还记得昨天领导家门前的青年么的回答,便被挂了电话。
… …这怎么这么像你还记得18年前大明河畔的夏雨荷?一定是我接的电话的方式不对。话说刚刚好像是让我去上班?
就这样,接到电话第二天,张四在半信半疑中去那所疗养院试探,然后就这样得到了一个工作,也可以说是留在大城市的机会,虽然他不知接受这份工作是好是坏,但也不会比他之前的局面更坏到哪里去了,张四就这么心宽得在那里呆了下去。他很久没有这样舒心过了,连在打给村里老叔爹的电话里语气都舒缓不少。
张四觉得这是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自从小时候自家爹娘和哥哥姐姐们过世,接着他被老叔爹收养,他在村人厌恶的目光中一直活得很压抑,面对老叔爹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就回村的建议他心中下意识一直是不愿的,大学毕业这几个月找不到工作张四心里一直挺压抑的,而像今天的轻松感觉是那个男人带给他的,这一刻,他忽视了左手的绷带及其动一动便会产生的疼痛感,由衷地感谢那个男人。
拍了拍脸颊,他整了整挂在胸口位置的身份牌,张四医师助理。这个虽然在几个月前名不符实,但现在,他学习了几个月,也是考了基础的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也算是马马虎虎,比之前有了点底气。但终究是不专业的,所以才会被派在这里干着瞪大眼(盯监视器)的活。
看着监视器里躺在床上编号044的女人,张四心里有着淡淡不适,很年轻,可惜了。
在这坐着看着不知多久,一起值班的小吴也回来了,也是,这小子每次都是掐着点来的,看着监视器某一画面里护士叫人起床的场景,接下来就该是那个病人换衣服的时候了吧,神经病人也总有几个自闭,有着严谨时间表的。
张四谢绝了小吴的窥屏邀请,别过眼,略长刘海完美遮掩住了他眼睛里满溢快出的厌恶,没有停顿,他转身走了几步开了门离开,门与框轻轻的碰撞声掩住的是黑暗。
社会的黑暗面从来都不少,张四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那个阻止的本事,而且,也没那个心情,他一直都是一个自私的人。
早上外面的天还昏昏暗,天边有点微蓝的白,安静的走廊灯光大盛,太早了没有什么人。张四找了个角落,身体往后靠着,头微仰,从口袋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鼻尖就着烟头黄草细细地吸了口气,吐出一口浊气,神情略微放松了些,在他眼里,这种味道能够缓解部分神经的紧绷,算得上极品。他不抽烟,却是爱极了这种味道,神魂颠倒。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男人喘息的低吼声音,他知道那是从监控室没有紧闭的门里传出来的,那种令人厌恶的声音。
脑海中佝偻的身躯若隐若现,那是苍老的,且带着腐朽味道的喘息,下方的身体被束缚,上方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而下方,弱得不像话,任由,是的,只能任由那腐朽的味道起起伏伏,一下,一下,蔓延到他的身体里,最后,最后在切齿也无法忍受的疼痛中充满灼热的液体。
厌恶,恶心得真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张四猛地掐断了手指间的香烟,手背上青筋乍现,身体隐隐颤抖着,手颤颤巍巍缓缓摸上墙壁,“啪嗒”一声,按下了开关,灯灭,陷入黑暗。
那道走廊只有张四那处灭了灯,他的左方以外都亮着,他所在的地方像是光明中隔离出的黑暗,身陷此中的身影无助靠在墙上,看不清轮廓,隐隐现现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寂寥和压抑不住的悲戚。
过了好一会,他弯下身体,右手在地上摸摸索索捡起了断成两半的香烟,小心放进了衣内的口袋,随即扣上了口袋的扣子,细细抚了抚,嘴角微微翘起,整个身体周围充斥的黑暗氛围仿佛都因为这个嘴角的翘起动作而缓慢消散,渐渐转而代替,漫布着一种平和的气息。
张四舍弃了倚靠的那瞬间软弱,站直身体,正待整整衣领,突然发现对面角落立着一团黑影,面对着他,不知多久。
黑暗掩盖了他的面容,看不出是男是女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谁?”
张四将手背挽在腰后,手不住地上下来回摩挲别在腰间衣内的匕首,一下,一下,这个节奏在让他感觉到些许心安的同时小心凑了过去。一步,一步,整个走廊空间只有鞋子落在瓷砖的声音,空荡清晰,让人感到不安。没走几步,那个人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踏了踏脚,鞋子“笃笃”的声音响起,随即转身,从容走向从角落的楼梯,离开了,悄无声息。只给因为这个人的动作而停下不敢妄动的张四留下一个黑暗中看不出什么的团团黑影。
等张四大着胆子摸索过去,那个楼梯早已空无一人。
愣了愣,张四摸了摸头,潜意识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这静谧黑暗的空间,张四满心想着都是刚才那个人,哪还想得起什么丑陋厌恶。
黑暗中他只能模糊观察到一个轮廓线,偶然间脑海中会有一丝头绪一闪而过,却太过模糊总是来不及抓住。
只得摇了摇头,有些事越较真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譬如有些痛苦异常的事越想忘记越是不能,越是清晰,心口一窒,张四似是又想到了那些不好的事,脸色微微发白。
现在张四已经说不上这份工作是好是坏了,在这呆着,感觉精神都快出了问题。也许是压力太大了吧,毕竟在得到50万元支付宝转账和这份工作后,自己就在这寸金寸土的都市贷了套小房。
只些许分钟便是万千思绪滤过心间,想不出,张四便也不再专注在这上面,摇摇头,他转身正要离开走向值班监控室,却冷不防在黑暗中踩滑到什么,随即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倒向后面,由于突然造成一瞬间脑中空白,冰冷滑腻的触感环住自己,是瓷砖吧?不过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疼,是了,没有撞击,莫名其妙,张四觉得有些晕眩了,搞不清楚什么东南西北。
在最后的清醒意识中,张四感觉到的只有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和一阵紊乱的机器杂音。
“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