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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医院特有的那种白色很刺眼,消毒水的味儿即使在装饰过的VIP病房里也感受得到,唯一好一点儿的是,至少门一关上没人打扰,相当安静。
何明然百无聊赖地坐在床头。因为不完全流产的缘故,刮宫治疗导致她必须住院一个月左右。她明白,这些都暗示着她日后更难以怀上孩子。
她拒绝了叶家的一切好意以及叶秋的探视甚至打算做出的弥补,身在这个圈子里,其中利害,想不明白也难。
不想成为某种工具,也不想让叶秋为难;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刻意接近,更不想让喜欢的人有负罪感。她觉得自己像逃避到了一个世外的盒子里,暂时把所有关于结婚与义务的东西摒除,这儿没有叶秋,没有意外,安静而安全。除了专门负责照顾她的看护,连来自自家亲属、家族成员和下属的探视,也都断然推拒了。
当然,她不信叶秋如果要找会找不到她所在的医院。但之前话说得有些绝,她知道他向来是懂分寸识眼色又顾全各方的人,看得出这时候两人之间需要的不是强拗,而是空间。
而她自己,在这短暂的空间里,什么都不去想。
至多有时候用电脑玩一会儿荣耀。医院里说是不能玩,不过VIP病房限制不多,但超出一定时间的话,会有护士来提醒。虽然就是偶尔玩玩,但她挺喜欢这种感觉,游戏中的大家都是陌生的,没有人因为她是何家小姐而对他刮目相看、或者是因为父亲近期屡屡的投资失败而对她报以暗示的嘲讽。在游戏的单线上,她只需要对自己的渣技术负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能玩的时间太少。不过,也总有人愿意去照顾体谅,并且,并不是看在她是何家小姐的面子上。
她有些走神地想起叶秋隐约提过,他的孪生哥哥荣耀打得好;叶秋对他这个哥哥像有种执念,嘴上骂骂咧咧,其实总爱三两句提到,包括他怎么偷去行李离家出走,或是现在竟然谈了个男友不回家的事,她都清楚,因此她对叶修总有种奇特的亲切感;但要细问他做荣耀选手的过往,叶秋便支吾着打哈哈过去。何明然就是偶尔玩玩,没什么痴迷,对职业圈自然也不熟悉,见叶秋似乎不太想要提起,又不是什么牵扯利害的事情,良好的家庭教养就让她点到为止,这个话题也没有再继续过。
——停,怎么又想到他那儿去了。
何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决定做点事让自己的大脑放空,于是刷卡登陆了游戏。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她以为是看护回来了就随口说了句进来,没想到访客是位陌生的青年。
长得干干净净的,一副亲和近人的气息,所以何明然倒没有特别大的抗拒,才挺起上身想问你是不是走错了,便听他清爽的声音问,是何小姐吧,你好……我来探病。不好意思没有约就直接来了……没打扰到你吧?
……你是?我们见过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面相有几分让人心生好感的帅。叶秋当然也看着不丑,但那里头有点儿做出来的成分,也就是派头;这一位则像水里涤出来的,帅得不张扬,自然妥帖。何明然一时看得入了,逐客令什么的也没来得及下出来,就听他继续说: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许博远,你应该没听过我。……虽然这么说有点儿自作主张,我难得来了S市,就特别想来看看你……也代叶秋和叶修来探望一下你。
他顿了一下,笑着补充,你知道叶修吧。
何明然点点头。叶秋的哥哥,我知道。虽然从没见过本人,不过既然是孪生,那就是和叶秋长得一样,所以她总觉得一点儿也不该算是陌生。她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明白过来眼前青年的身份。
你是他的……?
他低着头,仿佛有些窘迫,但又很快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我是他男友。
这个人叶秋提过几次。“混账哥哥的男朋友”,“看起来感觉人挺不错”,“比我哥靠谱”——关于蓝河,她所知道也就这么多了。在何明然的印象里,叶秋更多的时候会说起他的哥哥,说他总是毫无保留也毫无遮掩,想到就去做,连恋爱也是这样。
何明然知道,叶秋是羡慕叶修的。他也许也想像他的哥哥那样谈这样一场自由自在又不同凡响的恋爱,喜欢上一个自己也许都从未想过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已有的ABCD选项中选择一个正确的标准答案,拿到一张满分的问卷。更何况,如果自己并不是那个正确答案的话,要强迫他在已知的错误中做出错误的选择,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本先,就是予取予求的,带有着浓郁的商业色彩。
她下意识地用手遮护着小腹。那儿带来的所有的希望与绝望的,属于女性的柔软的部分,遭受一场浩劫,失去了原本她所偷偷渴望的小生命。这么长时间里她都避免去想这件事,暗示自己其实只是一场意外中的意外,而现在不过和之前相同的处境,就当只是生了一场大病。
但事实上,自欺欺人罢了。
……啊,抱歉,请进来坐。
蓝河发觉了她的恍惚,但并没有说破,走进病房将探病的礼物放下了,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思索着先开口说些什么话。他想她是不能如此轻易地释怀的,而自己选择这个时间段见她,除了觉得自己难得来一趟S市、在听闻叶秋说的那些话后有这个必要之外,更多的,他也愿意去做。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两个人幸福,那是不够的。
一点点的可能性都要努力,一点点的希望都要争取,他想,这也许是叶修教他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嗯,也许就是从他讨价还价二十四个强力蛛丝开始吧。
好像很久之前的事了,早都忘记了;突然就想起来,又觉得根本没过多久。
结果自个儿也在这种时候晃神了,倒还是善于应酬的何明然先打开话题。毕竟,身为商圈的富二代一族,这好像得是天赋的技能点。
“许先生是吧?言午许?”
蓝河赶紧说:“是,叫我小许就行了。”
何明然笑起来,不要,这么叫觉着我自己好老。
蓝河就为难了。许先生他听着别扭,也生分;每次叶秋这么喊他他都能浑身筛二斤鸡皮疙瘩下来,还不好意思说什么。年龄上何明然和叶秋都能叫他小许,但这么一说,他又觉得也有道理。
呃……那、您……随意。
何明然一下子就笑喷了。哎你这人有意思,我随口说的,小许就小许吧,反正我也的确老,不是嘛。那你可也不要说您啊小姐啊的了,叫得再甜我也不给你发工资。
蓝河苦着一张脸。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明然觉得这人真好玩。
我逗你的啦,叫我明然就行了。
她和她的名字一样明亮,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蓝河舒了口气赶紧寒暄了几句,无非是身体怎么样,还要怎么治疗,什么时候能出院等等。
何明然答得也就跟顺口溜似的。说完了看着他,“小许不是S市人吧?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问题让蓝河有点儿局促,不过他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伯母……叶秋和叶修的母亲,说想见见我。
王总啊……何明然脸上露出了钦佩又怜悯的了然神情。
你真有胆量。她没为难你吗?
呃……还好……吧。
何明然一脸的明白。看来一点都不好。
没有,我觉得很好了。蓝河说,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咳……怎么一直说我的事。
因为我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啦。何明然耸耸肩。我的故事,已经完结了。
她没看蓝河,对着自己的手心笑了笑。
哎,谢谢你来看我。之前都不认识的……我没想过你会来,这下好了,一直都想认识认识他口中那个——治得住他哥的人。你一定是听叶秋说了我们的事,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他很在乎你,也希望能够和你结婚。父母那边,他也都在努力。所以……不再考虑下吗?
说出口了,才觉得有点儿不妥,低着头说,也许我没什么资格这么说……但是叶秋真的,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希望能和你走下去。
何明然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她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她长得不算顶好看,更不惊艳,但五官柔和,令人亲切。
“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又出了这种事情。但是我也知道……我想你也知道……叶家的情况,和一般家庭是不同的。我们本身能够认识,就是带有一定的目的性的。如果不是有刻意的介绍和安排,我和他本来就不该走到一起去。”
“我不希望从一开始就亏欠他什么,也不习惯这样带着莫须有的歉疚地融入另一段生活。本来就是个选择中相对较好的答案,如果不是最佳答案,我不希望他这样怀着某种意气和冲动,就这么做下不明智的决定。”
她顿了顿,最后轻声说,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微不足道的事了。
蓝河有些不知道该答什么。这是不对的,他现在知道;但这样的想法,他却无法全然反驳。因为自己也想过的,譬如那在脑海中早做出过无数种预案的分手,以及被打击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划下底线——什么时候他说要结束了,就结束吧;什么时候他真的决定去结婚,就放手吧。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要平淡地分手,并且送上祝福。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事了。
像是自我保护的糖衣,一层层地裹着,一层层地告诫,理智的应急预案,最坏的打算。逃避的开解是巨大的龟壳,一旦碰触到一些强大令人生惧的部分,就为了保全自己而连滚带爬地躲进去,直到危险过去。
对于弱小的人来说,有保护的外壳,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像要逃开可能遇见危险的道路一样,何明然已经岔开了话题。
小许玩荣耀吗?我猜一定很会玩。……我听叶秋说过,叶修是荣耀的职业选手。
蓝河这才看见她身旁的矮桌上放着的电脑,还连着荣耀的读卡器。
是的。哎……你也玩吗?
嗯,不过玩得不多,不是很有时间,而且我玩不太好。
蓝河笑着说,哪有人刚开始就玩得好的。又问,加公会了吗?问完才发现,自己这好像快成条件反射了。
啊,不好意思,……我自己做公会这一块的,所以习惯性就问一问。
何明然很快就明白过来:那也是职业的啊?
对。不过他是职业选手,我是职业玩家。
也很厉害啊,对了,我加了公会啊,但是没什么名气,也就划划水啦……
先前的话题便仿佛没有提过。他们立刻聊上了,没一会儿何明然已经指着电脑屏幕说哎我这一关怎么都过不去你能帮我看看吗,蓝河几个操作就完成任务,惹来她一阵高手的赞誉。
我不行的,这点儿要是叶修见了可得笑我了,他做得更漂亮……
何明然也跟着笑,哪能呢,叶秋打得更差,他永远闹不明白东西南北,一转视角就晕。
他们都是一愣。
蓝河察觉到她的尴尬,急忙低头下去,帮她把任务做了,没吃的技能书吃了,惯性地一忙起来噼里啪啦没个闲,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哎你要先去做这个,我跟你说这个技能分配,主要还是看你自己顺手啊……保姆属性全开。
何明然一脸崇拜。
蓝溪阁?啊……我当时要加没让我进啊,后来加的小公会……现在也挺好的。嗯?不用不用,我又不是要怎么样,去你们大公会也拖后腿……再说和大家关系处熟了,走的话也伤感情……
蓝河点开面板熟练地操作着,询问后还给她的元素法师去市场换了身更合称的装备,练号这种事他做熟手了,看到有人弹出私聊,他赶紧把屏幕转过去。
也没几个字,更不是什么要紧内容,蓝河看到了一点点。大概内容是:[升二十级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看来是个小白菜鸟。
但何明然却看着怔了一会儿,接着淡淡笑起来。
“哎,玩不好,又根本没时间,还非要玩。自己挨个做任务呢,也不找代练,攒了老久才20级……”
蓝河立刻就明白了是谁。
她瞧着屏幕,慢慢地说,“怎么轮到现在还做这些,不那么精明了……”
这场景有些让人怀念。蓝河想到当初的自己,每天看着好友栏里某个灰色的头像,揣测自己发出去的信息能否收到回应,又是否像放空的技能那样白白消耗法力,什么都没有留下。
焦躁地原地打转,一句话打过来删回去,放不平自己的内心,摆不正假装的态度,做着一切看起来很可笑的事情——譬如总是偷摸摸地上绝色的号,明明是卧底又被策反了似的,但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替他管几句公会——也不能说就起到多大的作用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没了谁其实太阳都照常升起升起公会都照常运作;但就是做这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看着两个人的ID排在一起,还悄咪咪地截个图,好像特别有成就感。
“我想……他也在竭尽所能地为你做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蓝河说,他对何明然摊了摊手,“都是一样的啊。又胆小,又不死心,想和喜欢的人走下去。”
这一次换何明然沉默了很久,她拿着鼠标用箭头戳着上面私聊对话里的小人,戳得哒哒响,无谓而徒劳的举动。
他是喜欢我吗,我不知道。还是只是觉得,造成现在的状况是他的责任,而我是他的包袱。
是责任哪里不好吗?爱情走到最后,都变成了责任,心甘情愿的一辈子的包袱。
“明然,我喜欢你。”
“——这种事情,还是当面问本人比较好吧?”
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
两人恍然地抬头,才发现在他俩讲话的时候,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逆光的方向看过去不甚清晰,有着和叶修一样的脸,但穿得西装革履,靠在门边,看不太清楚神情。
……叶秋?
蓝河怔了半秒。他把我靠两个字硬生生咽下去,就看何明然也诧异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他尽可能地把头埋下去,不想见证之后的场景。
何明然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不好意思……请允许我拒绝你?是吧……叶修先生?”
两人一开始还憋着只是笑得肩膀抖,后来不知谁没忍住开了腔,接着笑了二十分钟还没停下来,只要叶修作势要开口就狂笑不止,肚子都笑疼了。
穿帮,太穿帮了。
叶修百般无奈地看他俩同仇敌忾地笑成傻逼,自个坐着觉得特别无辜。
至于吗?有这么不像吗?
我靠我不能忍了,你俩能消停会吗?
再笑我把叶秋叫来了,我俩玩顶替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在一秒钟之内被人分出来好吗?你们这是对同卵双胞胎的侮辱知道吗?
蓝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你演技太差了……好意思吗你?
何明然也笑得倒在床褥里。……要顶替你俩能先串通一下吗?……一秒钟就穿帮了啊!哎哟我肚子痛……医生还叮嘱我不能笑得太厉害……
叶修非常郁闷。
他不是故意要顶替叶秋的。只不过正好这个机会,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为笨蛋白痴弟弟做点儿什么,比如顺水推舟的人情;免得总被人记恨自己当初偷了他的行李包裹,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咳,做哥哥的,总是得多担待点。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叶修觉得何明然笑笑也就罢了,蓝河笑成这样那摆明了是不给自己面子,他过去搡他,电脑险些笑得从腿上滑下来,叶修一个兜手眼明手快地接住了,瞥眼看见内容,一看是荣耀来了兴致;哎哟,明然你也玩荣耀是吧,那别笑了哥带你打几把保准技术突飞猛进,一边搡蓝河,笔记本呢,拿出来拿出来,我知道你铁定带了。
病房里还有台医院配备的电脑,结果三人就这么……打起了荣耀。
叶秋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
叶修一上线就狂轰滥炸差点把他开□□的手机直接轰卡了,问他也不仔细说,就叫他快来。他揣摩着叶修家里坐不住又溜出去肯定是和蓝河一起,而蓝河去医院他是知道的,地址也是他给的。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跑来一看,……这……是闹哪样?
叶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跑来了?
叶秋也有点尴尬,看了一眼何明然想说话没敢说,先顶了自己哥一句:不是你叫我来的?
叶修槽了一声,说我叫你上JJC感受一下我和你的云泥之别,你给我跑这儿来了,要干嘛,真人PK吗。
叶秋愣了愣,……才明白自己有个荣耀小号的事给这混账哥哥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叶修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看到了啊,从明然妹子电脑里。20级?我跟你说玩散人啊,学哥,哥罩着你。我们一脉相承你绝对有这个天赋。
叶秋苦着脸,何明然盯着屏幕打得起劲,也不看他。
这时候护士进来做例行检查,一看这情况也惊呆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网吧啊?我们这还有好多仪器啊会干扰啊!不是已经放了一台电脑就是供家属们使用的,你们怎么又多带两台?还让不让病人好好休息了?想不想出院了?
一顿痛斥下三个人都不敢玩了,默默地退出关机,叶秋赶紧好说歹说陪着笑脸把护士送走,拍胸脯保证一定不玩了好好安心休养,转过头来就瞪着叶修。
“我知道,就你掇的是吧?到医院来玩荣耀,你还能更混一点吗!”
何明然这才开口了:“不关叶修的事,我一直都在玩的,笔记本也是我带来的。”
叶秋一下子给说哑火了,半天转头又瞪着她,好像有话卡着,不太顺畅地噎在喉咙口。
“你想什么啊……住院还疯玩游戏。”
“你不也在玩。”
“……我那是好容易才抽空……”叶秋有些气馁,脑袋上的毛都耷拉下来,“这不才20级吗想赶紧……”
“我是闲的。又没人来看我。”
“住院就要好好住院……你身体怎么样啦?医生怎么说呢……”
叶修兜了一把蓝河,扯着就往外走。
快快快,BOSS要红血了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啊。
蓝河也手忙脚乱地扯着外套电脑包就夺路而逃,走过叶秋背后的时候不忘偷偷地向何明然比个手势。
加油。
有些话,别人说再多也无法越俎代庖,哪怕长得一样也不行。
解铃还需系铃人。
出了门还在医院里,叶修就把他手攥着了。
接下来就是二人世界啦。他这么说,周围人来人往怎么着也不是个二人世界的氛围,蓝河以为是说叶秋他们,也就嗯了一声。
我是说我俩,去吃个饭吧,赏脸不蓝大大。
他看了一眼叶修,觉得哪儿说不上来的奇怪。
你今天画风不对啊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啊?
那穿叶秋的衣服?故意扮成他?
我这不没带行李啊又谨遵蓝团长指令在家里住了一天,那只好找他借的。再说了……
蓝河等着他下面的话,可是没有,他抬起脸,就看见叶修望着他。
一霎又换了平常没正形的脸。
想听你夸我帅啊。
蓝河吐了口气。又发病了吧你,何弃疗啊。
绝对没有,严格遵医嘱治疗呢,叶修严肃地说。
蓝河心里头也藏着事呢,没和他争,想了一会儿,最后郑重地决定:那餐厅我定,吃完去看电影。正好有部文艺片上映了,那导演曾经……
叶修觉得两腿一软就觉得有一大波电影名词正在袭来吃掉了他的脑子,但到了嘴边说那必须的,你等会提醒我吃完饭去买杯咖啡,最浓的那种叫什么来着。
蓝河把手圈成个圈,按在嘴上毫无作用地遮挡着,笑得吐气。
结果步骤进行的很顺利,跟网上约会攻略似的,两个人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连荣耀都没法插足其间当第三者。心情舒畅了点,叶修又难得穿得人模狗样,头发好像都特地整了一下,那看起来比平常顺眼好几倍,买单的时候招个手都显得特有气魄。但还没帅上一分钟呢,账单就推到蓝河这边来了。
我靠你自己要请我吃饭的,为什么是我买单?
叶修特别无辜。
我卡都在你那。
你身上不带现金吗!
口袋里还剩二十四块八,最后一张红票子拆了买烟了。
艹你买了几包啊!家里还有上次人送的!你要抽成肺都是黑的!
这不是都憋了两天了……
蓝河无奈地付了帐,尽量不去看服务员玩味的眼神。叶修满意地掏出烟,来来来给哥点上。
蓝河把他放在自个跟前的火机给他扔过去。
自己点。
叶修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自个儿拿去点了,火机掂着手心里。
你还帮我收着?
你自己收好就好。
叶修哦了一声,也就揣兜里了。
这样吧小蓝,交换任务,我陪你看电影,晚场你陪我喝酒吧。
蓝河瞪圆了眼。
你做梦呢吧你真是叶修啊?从哪穿越来的啊?我陪你喝酒?你能喝吗?
现在有什么不能喝的,又不是职业选手了——
这跟你职业没关系,跟你酒量有关系。
所以要多练嘛。
叶修无所谓地看着他。
喝醉了怎么办?
蓝大大你先考虑自己醉不醉吧,再说,喝醉了不是还有你在吗。
叶修你想什么呢。
蓝河隐约猜到不对。我、……上次那是真喝醉了。你小肚鸡肠啊这是?秋后算账?有点品行不?
这事我绝不姑息,叶修特别严肃地说,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就被人卖去黑市了你知道吗。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我要亲自考察一下。
靠,蓝河无力地反抗,把我卖去黑市能干什么?有人买吗?
叶修嘿嘿笑。谁说没有呢?
最后看完电影还是去了酒吧。这一天规律得有点新鲜,比起两人在荣耀里过的情人节和背靠背打竞技场的跨年都要真实得多,却又显得陌生,但并非格格不入。酒杯轻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想叮嘱他少喝一点,却又觉得没有必要,任他灌了一大口下去——接着自己也灌了下去。度数不高的果酒,他俩也只能胜任这种玩意了,看着对方迅速上脸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味道怎么样?”
“挺有意思的。”
他们在朦胧而斑斓的暗色里透过酒的潋滟看着对方。辣的感觉涌上喉管,烧燎着所有的话语,渴望着一个吻;可到了嘴边,却成了“谁先倒谁买单”的无聊说法,说完了才发现,反正卡都在蓝河身上,现金的数量是加在一起给别人偷了都不心疼的额度,也就敞开了喝。
他们都没这么喝过酒,看着酒单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似的,干脆豪气干云地从头刷到尾,每样来一杯。
发酒疯啊?
叶修说,我想看看你喝醉的样子。
蓝河没防备,眼圈红了。
他小声说:你上次肯定看见了。
视频里不算,这不公平。
那我也没见过你醉。难道今天就能见见传说中的一杯倒?
三杯,叶修纠正,今儿就让你见见。
他端起一杯,又朝他示意。舍命陪君子?
蓝河说不出话,喉咙里低哑地挤出一个音:
好。
叶修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倒下睡着了;后来又迷迷糊糊地被拖起来,歪歪倒倒地被搀着走出去。夜风灌了一身吹得脑门发凉,毕竟睡了一会儿,酒劲下去些,人才算勉强能清醒点儿;他以为蓝河会好些,眯眼睛看了一会儿,笃定他走的绝对不是直线。
但手臂一直揣着架着,东倒西歪地不放手。
嗯,蓝河。……蓝河?
叫什么啦我不是在吗。……你重死了……走!自己走!
在走啊……我们去哪啊?
回家!
走回去啊?
走回去!又不远……
叶修知道人是还醉着装清醒呢,他虽然也不敢说自己是清醒的,但至少不敢放话说从S市走回H市,还开个手机导航,指着上面短短的线。
看!直线!不远……
蓝啊我们在哪呢?
在——他左右迷蒙地看了看,——在……
前面正好是个大的十字路口,像萧山体育馆对面的那个。
他胡乱地指着。
会场,兴欣,家。
叶修把他手拽回来攥紧。惯性又来了,搓着指节的兀起与凹陷,仿佛能听见骨头交错的声响。
回头看看,那家酒吧早已不知道迷失在哪个路口的转弯里了;竟然走出了这么长的路程。
我们到底是谁推着谁在走呢?
好像谁都推了对方一把,但却又拉扯起来,像一场毫无道理的角力,又像一场互相拖后腿的赛跑。磕磕绊绊,跌跌撞撞,没法按照心意走成一条直线,烦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揍对方一拳,或者干脆放手了自个走。但有时候是自己舍不得,拽着他不松手;有时候是狠狠心走远了,又被缠回来。回头看看,虽然歪歪曲曲不知道走成个什么模样,但竟然也走出好远。
眼下是半夜了,他们走到他指着认为是“兴欣”的网络会所旁,蓝河突然停住了。
“叶修,我看透你了,你——就、是大骗子。”
语音非常严肃,叶修觉得酒被他吓醒了一大半,赶忙端正态度努力自己站好,坦白从宽争取减刑,组织让我交代什么,我就交代什么。
你跟你爸说——说——你求婚了。你没!你骗人……
叶修瞪大眼,脑袋不太灵光,想了半天才知道他说什么,当即一拍大腿,差点把自己拍个趔趄——
我怎么骗人了!我求了!
没有!!
求了求了哥求的哥能不知道吗!
靠你跟谁求的肯定不是跟我不然我怎么不知道!!
房产证!哥给你房产证的时候问了!
问什么了你问了?
问你签不签七十年合约啊!
靠——那能、算?
怎么、嗝、不能算了?我都三十了七十年代产权就一百了,下半辈子全签给你了——
他伸手抱住他。
要能活过、一百,我们再续约啊……?
蓝河一脚踹他腿上,红着一整张脸,
“谁知道、这——不算!!”
“靠!怎么能不算!”
“我说不算就不、算——”
醉汉的力气用不匀,一把把叶修搡开了,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个人摔得都挺狼狈,一时半会还爬不起来。
叶修忒委屈地直哼哼。
那怎么才能算了你说?
蓝河往兜里摸。摸了半天摸出来个盒子,脸红得已经浸到脖颈了,看不出来两个色。
他想爬起来,刚站起来又跪下去了,叶修以为他摔了,才要勉强去扶,就看他把盒子打开,抵到自己鼻尖下头。
这样、才算。
没什么新意的戒指放在那儿,简简单单的,都是男款。
叶修懵了半晌,觉得酒全醒了。
不是吧卧槽。
他不接,蓝河又跟骑士似的跪着不动,半天听不到反应,手都抖了。
叶修你敢不敢这么怂啊!
不,就是、那个……
他从兜里也掏了掏,掏出了样式不同但也大同小异的盒子。有些忍不住笑地打开了、凑到跟前,往对方的盒子前头,跟酒杯似的撞了一下。
这个,怎么说……干杯?
蓝河这下算看清楚了,估计酒也醒了。
我靠。
我靠靠靠靠靠靠靠??!!!
叶修跟着跪他对面,捧着盒子皱着眉打商量,要不你看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怎么样。
……
“这不算!!”
蓝河蹦起来,差点左脚绊了右脚,又跄了一步,两个人歪歪扭扭地扶在一起,彼此身上笼着醺然的醉意。
“……不算!!”
“蓝大大你刚才才说这样算的……”
“闭嘴!!我说不算就不算!!”
两人都闭嘴了。
一嘴的酒气,太失算了,这绝对不能算,蓝河迷迷蒙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