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再见高枕（1 / 1）
醒来已是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爷爷坐在床前，低着头。我一下子坐了起来，问他：“爷爷，奶奶呢？她在哪？”多希望只是做了一个让我难过的梦。
爷爷见我醒来，摸了摸我的头，努力笑着，说：“幽幽，乖。现在是农历七月，阎王爷请奶奶喝茶去了。你不要太难过了，咱们让奶奶安安心心的喝茶。好么？”
眼泪瞬间盈眶，原来不是梦。眼泪就又掉了下来，但看见爷爷亦是通红的眼睛，我只能收起我的伤心，劝慰着他：“嗯。就让奶奶开心地去喝茶。爷爷也不要难过了。”
奶奶去世后，家里更加的冷清，老吴因为要上课，丧事操办完就回去了。妈妈则留下来陪着爷爷。我也是请了假，在家陪他。
可他还是不开心。他常望着奶奶的照片发愣，跟我们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近五十年相濡以沫的感情不是随着她先走就可以撇下的。
奶奶去世后第九天的中午，忽然门铃急响，我放下饭碗就跑去开门。门外竟然是一身黑衣黑裤，神情悲怆的高枕。我恍如电击般瞠目，还来不及将他看清楚，他已推开我，径直走进去。急走到爷爷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哽咽道：“爷爷，我来晚了。对不起。”
爷爷赶忙将他拉了起来，又一次红了眼眶，喃喃着：“孩子，你有心了。”
高枕跪在奶奶遗像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伏地不起。妈妈强忍着眼泪扶他起来，低声劝慰着。
爷爷叹口气，再吃不下饭。让我们招呼高枕，落寞地走回了房间。妈妈便让高枕和我们一同吃一些。
饭桌上无一人说话，各怀心事默默地吃着食不知味的饭菜。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仅能听到木筷子轻触碗边的“叮叮”声，弥漫着浓浓的，压抑的，怆然。
待我吃完，他也放下碗筷，一把将我拉进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紧紧地抱住我。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我手足无措。也不知为奶奶，也不知为这个拥抱，眼泪就这么扑簌簌直往下落，止也止不住。
泪水滑落在他肩头的黑色衬衣上，转眼已晕开一大片，湿哒哒的十分刺眼。我这才推开他，贪婪地望着这一张八年未见的脸。
他瘦了，也不能说瘦，不过是脸部轮廓比八年前更紧实了，更显出分明的棱角。头发短短的，衬出还和以前一样俊朗的五官，挺拔的鼻梁上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副无边框的眼镜，悄悄地遮掩着他并不十分凹陷的双眼，眼眸还是那般明亮，有神。只不过目光间复杂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和清澈。深邃的目光亦是痴痴地望着我，满含热烈、克制、哀痛及深情。
我的手不由自主去触他下巴上短短的胡渣，脱口问道：“现在也不打篮球了吧？怎么还是这样黑，而且身材也还这么健壮？”
他尴尬的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跟以前一样煞风景。总在人心情复杂的时候，说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他替我拨了拨一头杂草般的乱发，全神贯注地看着我，静默了一会儿，说：“我对你的心，你现在知道了么？”
我低着头，小声说：“等爷爷心情平复些再说吧。”
他拉着我的手，一脸固执地拒绝：“不要。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害我上了你的当。这次说什么我也要你明确的告诉我，不会再等了。”
“怎么你认为现在的我，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他又沉默了一阵，妥协道：“那好，我陪你等。你一定不准骗我。”
我问他怎么会来的。他说高父打电话告诉他，他才知道奶奶去世的消息。想到曾经答应过我要常来陪他们却没能做到，又想着我这个时候一定很伤心，便马上来了。
高枕请了假留在爷爷家，陪我，陪爷爷。妈妈便放心地回去了。
于是，每天的生活变得单一而又温馨。
我每天安顿他俩一日三餐，闲暇就同高枕唆着爷爷出去走走。有时候在沙发上陪着爷爷看老照片，听他说着年轻时候的故事，说着五十年来和奶奶的点点滴滴。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不知道高枕是怎么想的，在我，只觉得感悟颇多。
人生苦短，倏忽即逝。点点滴滴当时看起来快乐或是痛苦的过程，到头来都只变成活着的人的回忆。何必非要执着些什么呢？
高枕在这里一个月来，真的没再多问些什么，除了陪爷爷和我，他基本上是对着他带来的手提电脑，或者有时候也神神秘秘地躲开我和爷爷，打电话。一聊很久，我曾无意间瞟了眼时间，居然一个多小时了，还躲在厕所打电话。
我突然想起罗叶说他曾有过一个女朋友。
趁着爷爷和一个老朋友出去看戏，我在心里措了半天辞，才郑重地跟他说：“如果放不下，就回去吧，这边我陪着爷爷就可以了。”
趁他愣神的工夫，我想了想又说：“你要的答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的心意我在八年前拿走你日记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我也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不过，人是会变的我知道，我不会责怪变心的人。”
他怔了怔，木然问道：“谁变心了？”
我凉凉地瞅着他，不语。他大惑不解的试问：“我？”
大概是想起之前的鬼鬼祟祟，他马上明白了。继而颇为无奈地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比电视里牙膏广告里还要好看的牙齿晃了晃，说：“大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心了？”
顿了顿又解释说：“我打电话只不过是处理那边的项目而已。之前过来得仓促，手头上几个项目都直接撂下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去，所以一直跟人家解释，让他们换人做。之所以躲开来说，就是不想你们知道，省得你们催着我回去而已。”
我恍然大悟，不禁疑惑问他：“那你女朋友呢？你不是跟罗叶说过你交了个女朋友？”
他忽然笑得无比凄凉，好一会儿才说：“抛下我，另攀高枝了。”
心底猛地一惊，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什么爱我入骨，转身就抱了别的女人，看来他所谓的深爱，不过尔尔。我只好故作轻松的笑笑：“哈哈，没想到啊。你也会被人抛弃？”
他十分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略带嗔怪地说：“还不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