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行者风尘路（1 / 1）
西北关外，是一片黄土。荒漠中有一队人马在缓步前行。风卷起的尘土遮盖了那些人的身影。那一拨人马是两个骑着马的官差押送着一群被上了枷锁还有手铐脚镣的囚犯，而且都是女的。她们被判发往边关，这些人里大多数的罪名都是因为行为不捡，辱没礼节。很多人死在了路上，因为她们不得不带着沉重的枷锁徒步走几百里的路，当中偶尔喝点水，或者休息休息，由负责押送的官差做这些事，他们很粗暴，也并不关心。很多人就这样在半路上体力不支的倒下了。倒下之后，队伍不得不停下来，官差下了马，走过去踢两脚，等发现是真的死了，或者是严重昏迷了，就把身上的手铐脚镣解开，把人扔到路边曝尸荒野，不再多管，继续赶路。
出关以后还有没多少路就要到驿站了，在关口和驿站之间还有一个小镇，队伍早上到达了小镇，在镇上休息了一下之后，到了快半晚的时候继续启程，囚犯们就席地而坐，喝点水，吃点干粮，然后被官差叫起来继续赶路。
半夜很冷，每个人都过上了一条脏兮兮的稻草编的外套就当是用来保暖的了，其实压根没什么作用。官差穿着暖和的外套，提着灯，骑在马上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女人们缓步前行，她们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一开始上路的时候有十几个人，如今只剩下六个了。
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了马蹄声，官差看见，前面一片漆黑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光点，看起来就像鬼火一样。领头的官差拉住了套索，让马停下来。
“吁～～～～～”
“怎么了？”另一个官差走上前来询问道，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前路上的那个“鬼火”。
光电慢慢靠近了，官差才看清楚那是和自己手里拿着的一样的一个纸糊的灯笼，外面用竹片绑成一个笼子，糊上油纸，里面点上蜡烛。两个官差警惕的把手放到自己的佩刀刀柄上。
“什么人！？”官差喊话，先声夺人。
“晚上好……晚上好。”对面的人走近了，来者骑着一匹黑色的马，身穿黑色的袍服背上挂着一个斗笠。官差看了看那个人手上还配戴着梆手，看起来像是个走江湖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头，手稍稍用力的握紧刀柄。
“你是什么人？！”随着对方走近，一名官差已经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莫慌，莫慌，在下只是个夜路行者，今日有点冷。”对方骑着马走到了队伍面前停下脚步，嘴上虽然说着打招呼的话，却是把路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另一名官差看出了他的意图，也拔出了自己佩刀刀锋相向。
“哇哇哇，且慢！且慢！我只是想要打听一点事情。”对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是这样的，我听说这一队囚犯是上月末被判罚往边疆的民事罪犯。其中有一个人应该是在浙府被判罪送过来的对吗？”
“有又怎么样？”官差不耐烦的问道，刀锋任然指着对方。
“如果她还在的话那就太好了，在下有一事想要请她指教指教。”
“给我说人话！”
“呃～～我意思说我有事要问她，很重要。喂！你们！你们有谁是从浙府的青竹庄来的？”来者对着囚犯们问话，没有再多理睬那两个官差。
“我……我是从那里来的。”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是谁说的？”来者没有看清谁动了嘴巴，因为大晚上的这段距离灯光照的不清楚。来者下了马，提着灯笼走下个囚犯的队伍，在走过两个官差的中间的时候他向他们笑了一笑以示友好，同时还从腰包里拿出了一些碎银子放到两个官差的腰包里。官差还举着刀，但是没有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走到那一队囚犯那里，举起灯照过去，那都是女子，有的长得一般，眼神中带着绝望，有的还算漂亮，但一路的风尘让年轻的脸蛋失去光彩。她们害怕得发抖，但是当他走过倒数第二个女人的时候，他又退了回去，把灯笼举高看向那个女人。那是一张有些消瘦但是很俊秀的脸庞，长发有些凌乱的，身子也被冻的有些瑟瑟发抖，但是她的眼神中却透着一种神采，一种对于活下去的坚定。
“刚才是你说的话吗？”来者走过去轻轻的询问道，那女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你是来自青竹庄了对吗？”
那女子又点点头。
“你在那里是干什么的？”
“侍女……”
“那么你对那个地方的所有人还有地理位置都很熟悉是吗？”来者继续追问。
“是的。”
“庄主是谁？”
“老太君，老太君名叫陈碧青，年纪很大了。”女子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她没有了刚才的颤抖，人显得很镇定。
“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左千卫……我……”左千卫说道一半忽然被两个官差打断了。
“喂！别那样和她们说话！”
“别哪样？”左千卫疑惑地抬起头回问官差。
“别那样！”官差指了指左千卫和那个女子，意指左千卫说话的口气太客气。
“两位～～两位官爷，在下只是一个夜行者，有事想要询问，正巧来者既是知情人，在下有些喜不自胜罢了……”
“给我说人话！”官差有一次不耐烦的打断了左千卫。
“我意思说我想出钱买下一个人，你看可以吗？”左千卫问道。
“你别开玩笑了，赶紧给我滚！”官差不耐烦左千卫不停的纠缠。
“得了，别傻了，她们都可以买不是吗？而且我愿意出一个高一点的价格给你们，这么好的买卖谁不想要？”左千卫提着灯笼朝官差走了几步。官差又把刀举起来对着他。
“不卖！赶快给我滚！不然就对你不客气了！”官差发出最后通牒。
“这位官爷，您是口头威胁我一下，还是真的打算对我动刀？”左千卫露出天真的表情看着官差，官差不耐烦的架起了刀，刀尖指到了左千卫的额头。官差抖了抖手，刀尖划破了左千卫额头的皮肤流出了血，这算是回答了左千卫的问题。
“哦……好吧，既然这样的话……”左千卫话音刚落，右手放掉灯笼的瞬间从腰间拔出一把单环刀，举着刀的官差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左千卫的动作，眼前的画面还停留在他凝视着灯笼，就觉着拿着刀的手臂感到一阵冰凉，他低下头去，自己的右手已被斩落，他表情未变，眼前瞬间闪过什么，耳边听到另一个官差的叫喊声时，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血如泉涌。另一个官差举刀还没来得及动，刀锋已到眼前，眼前一黑，与此同时左千卫的刀划过他的脖子。只是转瞬之间左千卫又回到了刚才站的地方把单环刀收回腰间然后提起灯笼，重新把里面的蜡烛点燃，他做完这些动作之后，两个官差才从马上摔了下来。
一瞬间的变故使得那六个女囚犯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以至于的左千卫提着灯笼走到她们身边时被吓了一大跳。左千卫走到刚才那个女子身边继续询问。
“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萧荷。”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那个萧何？”
“不是，荷花的荷。”
“萧何……萧荷，一字之差意境就完全不一样了……”左千卫喃喃自语，萧荷不解的歪着头看着左千卫。
“我决定了，你得跟我走。”左千卫说着不等萧荷回答就转身走到倒在地上的官差身边，从官差身上把钥匙找了出来，左千卫低头帮萧荷解开了脚镣，然后左千卫站直身子，突然抽出单环刀，萧荷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只听得“咔嚓”一声，身上的枷锁和手铐已经被全部斩断了。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这种锁我不太会开，有钥匙也没用，我看不懂锁……”萧荷站在原地有些呆呆的看着左千卫，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去把他们的衣服换上，虽然是男装但是保暖，不然你会冻死的。”左千卫低头去吧每一个女囚犯的脚镣全部解开，跟着银光一闪，所有人的枷锁全部解体落了地。
“至于你们，想去哪去哪吧。”左千卫说着就不再管那些人，转身去看萧荷。萧荷已经把官差的官服传到了身上，萧荷简单的扎起自己的长发，然后穿上官靴。左千卫看着萧荷的打扮不禁笑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有点脏但却是一个俊俏的压抑，萧荷身上隐隐的透出一股英气，与寻常女子很不相同。萧荷捡起了一把佩刀，然后熟练点配带在了身上，这个动作让左千卫有点惊讶。
“我们骑马赶路吧，要去玉门镇还有一段路呢，我觉得用脚走很不合适。”左千卫对着萧荷说道。萧荷转头看了一眼左千卫，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到一匹马边上，一脚踏上翻身骑到了马上。左千卫也走回自己的马边上，骑上了马。剩下的那些女人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命运的礼物，她们不敢相信自己这就自由了。左千卫和萧荷骑上马，萧荷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呆若木鸡的女人，然后就跟着左千卫走了。
第二天，左千卫和萧荷骑了一晚上的马，终于到达了一个小镇。一晚上两个人之间没有多做什么交流，萧荷一直是面无表情，而左千卫则专心的赶路。进了小镇以后，两人放缓了速度，慢慢地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周围的人群看见左千卫他们之后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们在好奇些什么呢？”左千卫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好奇的问道。
“他们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穿着官服还骑着马。”萧荷一晚上以来第一次开口说道。
“哦～～～”左千卫再多说什么，两个人骑着马，一直走到了一家客栈。
“我们下马吧，去弄点吃的。”左千卫说着就下了马，萧荷也跟着下了马，两个人把马拴在了客栈外面的木桩上。
“小二？有人吗？”左千卫对着客栈里面喊道。
“客官，您二位……二位……”店小二走过来招呼左千卫他们，当他看见萧荷之后有些惊讶的不会说话了。
“我说……我说！”左千卫不得不放大声音，把店小二的魂叫回来。
“呃……是……是……客官您二位要点什么？”店小二回过神来。
“来点水，然后随便来点吃的。简单点能填饱肚子就行。”左千卫说着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到店小二的手里，店小二赶紧鞠躬谢过客官之后到后厨那里去了。
“我们坐吧。”左千卫对萧荷说道，萧荷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照做了。
等着上菜的时候，左千卫仔细观察起萧荷来，萧荷虽然对着当下的事情非常迷茫，但是却并不惊慌，反而非常从容，这份气度在女子中非常的少见。
“你看起来很冷静。”左千卫对着萧荷说道，听到这句话萧荷抬起头看向了左千卫，眼前这个男人的打量着自己，有些玩味和探究，但是却很有礼貌，保持着一些距离，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还好吧。”萧荷有些放松下来。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左千卫给了萧荷一个微笑，希望她放松下来，两个人可以好好聊聊。
“不知道……”萧荷说着眼神往左千卫腰间看去，就在昨晚她看见左千卫快如闪电的杀死了两个官差。也许是杀手一类的，萧荷不知道。
“我是一个赏金猎人。你明白吗？”左千卫说道。
“不明白……”萧荷摇了摇头，她对赏金猎人这个说法一无所知。
“其实感觉有点类似于捕快，但是捕快拿的是公家的饷钱，而我是做的私人买卖，当然收入要比一般的捕快高很多。”左千卫看见萧荷很认真的听着，就继续说了下去：“官府捉拿在逃的犯人，悬赏银两，我就拿着官府的告示，找到那个犯人，找到之后杀了他，接着把尸首带回去领赏银。当然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因为这些个犯人不是太多，而且大多数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有些是官府抓了却关不住，都是些厉害人物，有的甚至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但是不管对方是谁，我都得找到他杀掉他然后带回去交差，否则就没钱了，要饿肚子的。”左千卫耐心的解释着。
“你杀人，他们还给你钱？”萧荷问道。
“啊，是的，一般像这样的犯人都是重犯而且很难抓捕，官府还是比较喜欢他们的尸首的，否则的话活着带回去还会有一大堆的麻烦要处理。一般像这样的犯人悬赏的金额都很高，当然我一般的价格也会接，毕竟我是做生意，没得可挑，而且这样的任务很轻松也不是太难。”
正说着，饭菜上来了，左千卫把筷子递给萧荷，然后把饭碗拿到自己面前。
“先吃饭吧。”左千卫说道。萧荷听到之后老老实实的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她饿坏了，低头专心的吃着饭，她没注意到左千卫虽然在吃饭但是眼睛一直盯着柜台后面的掌柜的。掌柜的中等身材，面貌朴实，留着一撇小胡子，穿着粗布的袍服，正在拿着算盘算账，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左千卫却注意到掌柜的左眼有些不太自然。刚才进店的时候，掌柜的被萧荷的官服吓了一跳，但是随即又镇定下来，因为没有女的官差，所以便没有什么动作了，但是那一瞬间的表情被左千卫看见了。吃饭时，左千卫让萧荷先吃着，然后他走到门外到马背着的包里掏了半天，找出一打纸来，那些纸都是通缉令，上面画着要通缉的人的画像。左千卫翻到一张，上面写着：“通缉张武，此人男，身高七尺，独眼，会武功，善使铁算盘，杀死王家十四口，现已出逃。悬赏八万两抓捕此人……”左千卫看了看里面的掌柜，掌柜还在算账，左千卫对照了一下画像，有七分相似，左千卫心里基本认定就是此人。他从包里拿出一包银子走回了客栈里。
萧荷还在埋头吃饭，左千卫把店小二招呼了过来，然后把手里的一包银子递了过去，然后对店小二说，所有饭桌的饭钱他买单，小二有些诧异的看着左千卫，左千卫示意小二尽管去办就是了。小儿老老实实的照着吩咐和每一桌的客人说了左千卫的话，那些人挨个看向左千卫，左千卫向他们点头示意，然后稍稍的露出了腰间的刀柄。客人们都被吓了一跳，知道这里即将发生一些什么，纷纷放下碗筷离去了。没一会客栈里就剩下左千卫和萧荷那一桌人了。左千卫又给了一锭银子给小二，让小二把门口的两匹马拉到后院去喂点草料喝点水。小二拿了钱老老实实的出了门。萧荷吃饱了放下碗筷，抬起头来却发现店里已经空了，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左千卫，但左千卫没有多说什么，衣服怡然自得的表情。掌柜的依然在镇定自若的算着账。
“掌柜的！”左千卫突然出声对着掌柜的喊话，掌柜的停下手里的毛笔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左千卫。
“掌柜的，你认识这个人吗？”左千卫把手里的通缉画像摊开给掌柜的看，脸上带着微笑。
“不曾见过。”掌柜的声音平稳的说道。
“你难道没在镜子里见过？”左千卫问道。
“客官何意？小人不懂，镜子里能看见的不就是自己吗？”掌柜的依然平静的回答，只是手里的毛笔放下了，手伸到了柜台下面。
“是啊，镜子里看见的就是自己，所以你怎么会不曾见过呢？”左千卫坐在椅子上微笑地看着掌柜。
“客官您说笑了……”掌柜的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知道这时萧荷才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但是她没有做什么动作仍然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不太会说笑……”左千卫话音刚落手里的两根筷子直飞出去，射向掌柜的眉间。掌柜的抬手一挥只听得”叮当“两声，筷子落在了地上，掌柜的手里拿着一支算盘。左千卫笑了起来，掌柜的拍案而起，一下子跳上柜台朝着左千卫砸了过去，左千卫伸手抽刀，顺势而起，一刀划过，掌柜的半空中落了下来，“喀嚓”一声摔在了桌子上，把桌子砸塌了，掌柜的手里的算盘落到一边，胸口血如泉涌。刚才一瞬间，左千卫一刀从掌柜的双臂之间划过，接着收刀一步退回自己的位置，然后悠然地坐下。萧荷前一天晚上已经见识过了左千卫的快刀，此刻虽然事发突然，但也没有让自己惊慌失措，心里只想到：“好快的刀”。
“没吓着吧？”左千卫对着萧荷问道。
“没有……”萧荷任然平静的回答。
“你真的很冷静……”此刻左千卫是以一种赞赏的语气对萧荷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门口响起了店小二的尖叫声。
“掌柜的！！”小二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掌柜的，走过去要查看，被左千卫拦住了。
“不用看了，你们掌柜的已经死了，话说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官驿在什么地方吗？”左千卫问道。小二惊恐地看着左千卫，说不出话来。
“那么你也可以去通报一下，把差役叫到这里来。”左千卫说道，“去呀，还愣着干什么？”小二一听，如获大赦，两滚带爬的跑出了客栈。
“一会差役来了看见你这身官服可能不太合适，你去客房里或者后面去看看，那里应该可以有换的衣服，你去换一套更合身的，要是有水的话，你也可以顺便洗个澡。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个人应付会比较好，你一个女人毕竟不太方便。”左千卫对萧荷说道。萧荷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客栈后院的客房里去了。左千卫看着萧荷离去，然后转身走到掌柜的身边，把掌柜的身体翻过来，他蹲下身去，掌柜的半张脸已经浸满了血，眼睛仍然因为惊讶而张着，左千卫看了看掌柜的的左眼，然后他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眼珠子居然是硬的，左千卫皱起了眉头，然后左手扶住掌柜的的脸，右手手指开始扣掌柜的的眼珠子，花了不少的力气，才把眼珠子抠出来，那是一颗玻璃眼珠子，做的很精细，很像真的，平时压根注意不到，只是微微的有些不自然。左千卫看着掌柜的空洞的眼窝，然后起身拿起通缉令，走到掌柜的身边，把画像对照着掌柜的脸。
“这下就完全像了。”左千卫满意的点点头。
萧荷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左千卫正在找她。
“找到你了，我们出发吧，刚才差役们来了之后我和他们解释了一下，现在我们跟着差役们去官驿那里领赏钱。”萧荷一言不发就跟着左千卫上路了。
日落西山时，他们从官驿里出来了，左千卫的腰包里已经放了八万两的银票，大数额的赏钱一般都是银票，因为整箱的银子太不方便了，官府的银票凭着上面的官印在所有的钱庄里都可以兑换银子。
“这下你就明白什么是赏金猎人了吧。”左千卫骑在马上对萧荷说道，萧荷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萧荷问道。
“因为我的一笔很大很大的赏金需要你的帮助，这笔赏金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大数目的了。”左千卫说道，萧荷转头看着他。
“我之前不是问过你知不知道青竹庄吗？”左千卫又提起了之前没说完的话题。
“是的，那里有你要杀的人？”
“恩，严格来说应该是那里有一个官府要通缉的人。而且这次的通缉非同一般，并没有在正式的官方发出通缉令，而仅仅只是把消息发到了江湖上。这次通缉的人物非同一般。”
“是谁？”萧荷在青竹庄长大在那里做侍女，所以知道很多关于那里的事，只是通缉什么的看起来和她所知道的那个地方没什么关系。在萧荷的印象里那里不算是个好地方，做苦力，偶尔也会被虐待，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身份低下的女人。每天只能战战兢兢的活着。
“具体我不能确定，因为消息不是很清楚，仅仅只是把线索迁到了那里而已，所以我需要去那里调查，后来我知道那里前一段时间出了件案子，府里的下人被主人送了官，我就打听了一下。那人就是你了，正好我需要你给我带路，顺便可以了解了解里面的情况。”左千卫毫不保留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对了，容我多嘴问一句，你为什么会被送官？犯了什么罪了？”
“违反人伦，阴阳颠倒，天理不容……”萧荷把堂上县官的判言重复了一遍。
“这算什么说法？”左千卫一下子没有听明白。
“我爱上一个女人。”萧荷平静的说道，她语气中透露着忧伤，但没有对这件事情本身感到悔恨。
“女人？爱上一个女人……恩，这倒是挺新鲜的。”左千卫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随机又放松下来。
“你不会觉得厌恶恶心？”萧荷问道。
“我为什么要觉得厌恶恶心？”
“所有人都会这样觉得……”
“爱情之事可以让人不顾生死，既然连生死都可以不在乎，人伦算什么。像我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对那些什么繁文礼节根本就不在乎。和人命比起来这些有意义吗？”左千卫说道。萧荷无言的点了点头。
“这会是一次很长的旅途，我们不急慢慢的过去，路上还能顺道多赚几笔赏金，看起来一路上生意可不少。”
“我都要跟着你吗？”
“当然。一直到青竹庄的那笔赏金拿到之后，我分你一成，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左千卫和萧荷走了两天的路才进关，半路上左千卫买了一辆马车，入关的时候，左千卫坐着马车，把萧荷放在车里，过关时，左千卫拿出通关文牒，守关的士兵和左千卫认识，于是便很快放行，领走之前左千卫还偷偷的塞了一点银子给官兵。
“进去之后找家铺子，给你买几套衣服。”左千卫对着车里的萧荷说道。
“这些……这些都是给我的？”萧荷看着眼前的花花绿绿的衣服有些晃眼。
“当然。”左千卫坐到椅子上悠然的看着萧荷。
“我可以自己随便挑？”萧荷又问。
左千卫点点头。
“接下来，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笔赏金等着去拿，我需要你配合我一下。”萧荷停下手里的动作。
“在城北有一个很大的赌坊，叫做银钩赌坊，在那赌坊里，有一个通缉犯躲在那里。但是我们不能大摇大摆的冲进去杀人，所以我们需要巧妙的进去，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下手。”左千卫说道这里停了一下。萧荷看着他。
“我是这样想的，我要假扮成一个一掷千金的贵客，到赌坊里，那里有给出手阔绰的客人准备客房，我们要想办法留下来，然后伺机动手。据我所知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是赌坊里比较红的一个招待，我们要创造一个机会，所以这里就是这样的，你假扮成我的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萧荷问道。
“没错，贴身丫鬟，我得扮成一个阔老爷，总是有贴身的丫鬟在身边的。你只需要扮演这个角色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管了。这件事情成了之后，我可以把赏金分你一点。”左千卫说道，萧荷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你自己挑衣服穿吧，记住扮的一定要像，不可以露出破绽。”
“恩，我知道了。”
之后，萧荷选了一身翠绿色的长袍，头发做成了一个发髻，绑上白色的丝带，腰间别了一块玉佩，那是左千卫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萧荷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翩翩君子，女性的秀气是男装掩饰不住的。但是这件男装却是萧荷自己选的，当她把衣服拿给左千卫看的时候，左千卫努力努嘴，让萧荷自己决定。上路之后，左千卫让萧荷架马车，这是萧荷第一次架马车，但是还是有模有样的，这让左千卫又赞赏了她一番。左千卫在马车里，把自己的斗笠收起来，披上黑色的长袍，这件长袍镶着细细的金边，朴素之中带着隐隐的贵气。
银钩赌坊和周围的房子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高大的三层楼房，琉璃砖瓦。赌坊不是一般的地方，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左千卫和萧荷来到大门前，上来迎接的下人的打扮也算是光鲜。周围的平民百姓与之相比显得寒酸很多。这里的所有人都统一着装，只分男女。不论是负责接待的还是负责保镖的。
“大赌坊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左千卫对萧荷解释道。
“感觉和以前庄里的样子很类似。”萧荷以前呆的也是个很大的地方。
“二位客官里边请。”接待者把两人迎进大堂。大堂里一片嘈杂声，好几个大桌子前围满了人，各种赌具发出的声响在那么多人声中依然能听的清清楚楚。萧荷张望了一下，这样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过去她在那青竹庄里，足不出户，除了服侍庄主一家人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了，外面的世界也从来不曾见识过。左千卫在前面询问接待者。
“客官您请到楼上的客房先休息休息，我们掌柜的一会就到。”萧荷听到接待者这样说，左千卫点了点头打赏了一两银子给接待者，喜笑颜开，在前面领路。两人来到二楼，这里比楼下安静很多，但还是可以听见一些房间里传来木质赌具的碰撞声。
“这里是专门的接待房，一些喜欢安静的老爷们可以来这里赌，还有一些比下面更有意思的玩法，您也可以在这里休息点餐……”侍者介绍道。萧荷看到这里来往的客人衣着明显比下面大堂里的那些赌客华丽很多，看来这里都是一些如左千卫所说，一掷千金的客人。
侍者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叫做“茗香阁”的房间，这里每一个房间都在房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匾，标识着不同的名字以显示这里的高雅。
“客官请在这里稍作休息。”侍者说完带上房门离开了。左千卫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看见萧荷还有些局促的站在门边。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吗？”左千卫问道，萧荷点点头。
“一会他们来人，你就要配合我演一出戏，我之前已经打听清楚，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在这里是负责陪玩的，赌术很好，依我看应该是有武功打底才能这样好，我报大价钱请他陪我玩，之后我要动手干掉他，在那之前，你得出去想办法把那些个侍者给支开。这里是赌坊，背景复杂，我们在这里最好不要闹出大动静。”左千卫说道。
不一会，掌柜的进来了，他想左千卫躬身行礼，萧荷站到左千卫身后双手搭在身前，以示身份。
“客官，您有何吩咐？”
“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叫做赵颖的人，赌术很好。”
“是的。”此人为赌坊赚了不少大钱，掌柜的有些自豪的想着。
“我想找他陪我玩，可以吗？”
“客官，找他玩需要提前预约，因为他是我们这里头牌的接待。”掌柜的还要拿捏一下，这是做生意的基本技术，左千卫笑了起来。
“那如果我现在就要呢。”左千卫故意上套。
“恐怕不行，您可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掌柜的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找他我来此作何？”左千卫假装不悦说道。
“客观您可别为难我们啊。”掌柜的还是坚持。
“那如果我开高价呢？”左千卫主动提出，因为他不打算在这些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您开多少？”掌柜的眼神中透出了笑容。
左千卫没有说话，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掌柜的有些楞。左千卫不再多说话，又变换了一下手势。掌柜的了然了一般，向左千卫鞠躬，这就是答应了。
“拿去，这是赏钱。”左千卫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塞给了掌柜，掌柜不卑不亢的接过。
“去叫人吧，要是玩的高兴，赏钱更多。”左千卫说道。掌柜的躬身行礼离开了房间。
“你要给很多钱？”等人出去之后，萧荷看着左千卫问道，刚才和掌柜的互动，萧荷看在眼里。
“虚张声势罢了，我们来这里又不是真的当客人。”左千卫说道。萧荷闭口不语。等了一会，来人了。
掌柜的带来一个身形瘦高，面容清秀的人进来。左千卫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对方，对方的长相和画像不同，但是左千卫却辨识出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对方虽然面容清秀，但是表情看起来却有些木纳，而且左千卫发现对方是个习武之人，而且功夫不低，刚才在门外他已听见掌柜的脚步声，却没有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客官，您玩的开心。”掌柜的对左千卫说道。
“好好招待。”掌柜的转身又对那人说道。左千卫抬起一只手，示意萧荷上前来听吩咐。
“拖住他们。”左千卫轻轻的说道，萧荷点点头，她表面上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心却紧张起来，她本能地感到这件事有危险，预感到接下来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萧荷脸色没有变，还是挺直了身子走向门边。
“好好看看。”左千卫补充一句，萧荷走到门前看向掌柜的，掌柜的立刻了然，招了招手，把房间里的侍女招待等等人都叫了出去，然后转身朝着左千卫笑一笑，关上了门。
“带我看一看这里，我要替先生找一个好房间。”萧荷保持着冷淡的语调对掌柜的吩咐道。这是大户人家的下人特有的语气和态度。掌柜的立刻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在前面领路，萧荷跟了上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房间，心情依然紧张。
此刻在房间里。
“客官那么，您想晚点什么？”赵颖有礼的问道。
“先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身手吧，我倒要见识见识你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赌术了得。”左千卫笑了起来，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骰盅。
赵颖也笑了笑，把一个骰盅推给左千卫，这一推理到正好，骰盅如同在冰面上划过，轻巧的没有一点声响，在左千卫胸前一池的距离停下来，一点不摇晃。甚至骰盅里的骰子都没有发出声音。左千卫看着骰盅到眼前点点头。
“好身手。”左千卫赞扬道。
“哪里哪里。”赵颖别有深意的笑了起来，然后自己拿过一个骰盅。
“比大还是比小？”赵颖问道。
“比快……”左千卫回答。他拿起骰盅开始摇骰子，赵颖也拿过骰盅摇晃起来，只两下，赵颖的脸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左千卫右手摇晃的骰盅，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骰盅里的骰子在转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赵颖手里使上暗劲，骰盅快速旋转起来，贴着骰盅的内边，声音也越来越小。两人就这样摇晃的骰盅僵持了一会。突然左千卫五指离开了骰盅，骰盅还停留在半空中，左千卫右手已伸向自己的腰间，这一瞬间赵颖看得清清楚楚，骰盅凭着残留的力道，在半空中停留的那一瞬间，左千卫的单环刀已然出鞘，刀锋直劈赵颖。赵颖瞬间瞪大了眼睛，身体本能的向后仰，使出铁板桥，椅背咔嚓一声被压碎，赵颖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左千卫的刀，他反应过来，立刻挥手甩出骰盅，以暗劲把骰子从骰盅里弹射出去，骰子朝着左千卫的眼睛射去，左千卫右手反转刀身回劈，将打出来的骰子劈成两半，骰盅没有发出声音，知道落地时才听到一点点响动。
两招之后，左千卫没有进击，而是握刀坐在原位上，赵颖站起身子，看着左千卫。
“好功夫。”左千卫在赵颖开口前先说道。
“你也是好功夫，刚才你已经占得先机，我被你抢攻已然落了下风，你若是继续进招，两招就可取我性命，为什么停下？”赵颖问道，心中为这得来的侥幸感到意外。
“我想见识见识你的羽刃。”左千卫回答赵颖。
“你是什么人？”赵颖问道。
“你觉得呢？”左千卫似乎不急于动手，还是悠闲的坐在位置上和赵颖闲聊。
“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可你刚才不杀我，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过你还有机会不是吗？”
“什么意思？”
“你若是就这样死了岂不是不甘心？”
“你想说什么？”
“一个身怀绝技之人，若是死前不能一展绝技就死，岂不是太冤枉了，你的羽刃我听说过，，没见识过就取你性命我也觉得有点遗憾。”左千卫怡然自得，他的笃定让赵颖感到很不自在。
“别太狂了！”赵颖说着，右手一挥，手在半空中留下了残影，左千卫翻身而起，椅子上已经多了两片非常轻巧犹如薄冰一样的细长刀片。刚站定身形，两片羽刃迎面而来，而赵颖已经飞身上前，右手如刀朝着左千卫划去，赵颖的右手上有一片稍大一些的羽刃，羽刃以轻巧迅捷见长，出手极快，一般对手甚至看不见招数，而想要以这样轻薄的羽刃伤人，必须要有很强的力道。
却见左千卫一步跨上前，横刀直劈，赵颖以为左千卫想要一刀挡下他的招，这正中下怀，这样对方必然要被羽刃所伤，因为他和飞出的羽刃有先后，挡下前招还有后招，左千卫必然会死于他手里的羽刃。但是却见左千卫的刀势一下子在眼前炸开，两片羽刃在半空中被砍成了碎片，赵颖反应过来，立刻回手挡驾，结果咔嚓一声，赵颖整个人被打飞出了窗户，在下落的时候，赵颖双眼瞪大，自己右手的羽刃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刚才左千卫以力破巧，挡下前招之后，力道不减，把赵颖的羽刃反弹了回去。见赵颖飞出窗外，左千卫也跟着跃了出去，那里是赌坊后院的花园，此刻没有什么人。
萧荷到楼上去了，身边是伴随着的侍女，以谎言为前提的行动使她非常的紧张。掌柜在前面领路，他推开一个房间，行礼请萧荷进去看看。萧荷面无表情的走进去，开始观察房间，她不知道左千卫需要多少时间，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再做什么。萧荷非常的慌张，为了不被看出来所以脸紧紧地绷着。她假装在观察房间，在房间里面走动，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出去，这里是三楼，是比较高的地方，可以看见赌坊后面的一个院子，还有院子围墙外面的地方，一眼望过去都是百姓居住的房屋。
“可还满意？”掌柜的询问道，萧荷没有回答，因为她听见窗户下面传来“喀嚓”一声，她转头看过去，两个人影飞出了窗外，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接着地上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前一个人相隔破碎的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紧随其后，左千卫轻巧的落地。萧荷瞪大了眼睛。她看见左千卫绕着尸体走了一圈，然后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萧荷希望他能抬头看一眼楼上，这样就能看见她了，她想要知道进一步的指示。似乎是感受到了萧荷的视线，左千卫抬起了头看向三楼，他看见了萧荷，然后做了一个手势，脸上露出微笑。萧荷看见这个表情，心中的紧张缓和下来。
“我说客官？……”身后的传来掌柜的声音，萧荷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掌柜的见萧荷带愣在那里，以为是她找谜语眼前的景色，所以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
“什么？”萧荷转头问道，脸上微微的有些不自然，不过掌柜的没有注意到。
“您看，这间客房您还满意吗？”掌柜的问道。
“满意，很不错……外面的景色不错……”萧荷飞快的转动脑子应付掌柜的问话，把自己的不自然掩饰过去。
“是吗？我们这里也是以此为招牌的，晚上您还可以看见灯市的夜景。”掌柜的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来人！来人呐！”窗外突然响起左千卫的喊叫声，萧荷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去，只见左千卫在下面惊慌失措的大喊，一边喊叫一边绕着另一个人的尸体在转圈。
“发生什么事了！”掌柜的也听见了叫喊声赶过来查看，萧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掌柜的走到窗前往下张望的时候，萧荷冲了出去，她往楼下跑去。赌坊里别的地方的人还在继续玩乐，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变故。萧荷走到一楼的大厅，然后穿过人群往后门跑去，走过一段走廊，撞开了几个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的下人，跑进了后院。
赌坊里的侍者们是最先到的，他们围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荷挤开人群，走到左千卫那里，左千卫已经不喊叫了，而是看着带着人过来的赌坊老板。
“那不是赵颖吗？”人群里有人出声。
“何事！这里发生了何事？！”一个膀大腰圆的穿着黄袍的大汉带着一群护院过来了。看起来他像是赌坊的老板。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有人喊道。
“谁？！赵颖！这是怎么一回事！”来着看见地上的尸首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是你们的人？”左千卫对着老板问道。
“是！是你下的杀手？！”老板怒目圆睁得看着左千卫，语气不善。
“他突然袭击我！”左千卫大声说道，萧荷有些奇怪的看着左千卫，没想到左千卫居然反手指责对方。
“怎么可能！赵颖在我们这里做招待那么久，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老板生气地说道，身边的护院已经为了上来。
“他真是赵颖吗？！”左千卫冷声问道。
“你是何意？”老板被左千卫的反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看！”左千卫蹲下身去，解开了尸首上的面具，原来那个清秀的脸庞只是一个易容的面具，面具下面是另一张年纪看起来更大一些的脸。只不过尸首的眼睛是原来的。身边围观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老板惊讶的指着那张□□说不出话来。
“我想你们应该是无意间包庇了一个通缉在逃犯。”左千卫说道，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通缉令抵到老板手里。上面的画像和地上躺着的人一模一样。
“通缉犯赵颖，一年前截官饷，杀害随行官员以及差役共十人，官府下达通缉令，全国内通缉追查。有包庇者，连坐……”左千卫念了一遍通缉令上的内容，他故意不提赏金，而只说前半部分。老板冷静下来，把通缉令还给了左千卫。
“但是你们在我这里闹事杀人！不管怎么样这个人还是我们这里的人！”老板语气不善。
“借一步说话。”左千卫凑近老板身边，往老板手里塞了几张银票，然后对老板耳语了几句，老板随机换了一张脸。左千卫退后一步向老板躬身行礼。
“谢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希望官兵没事来打搅我的生意。”
“去门口架马车。”左千卫对萧荷说道，萧荷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执行命令。“老板能否借你的人手帮我抬一下？”左千卫对老板问道。
“去拿席子去，把尸体包上，还有别让大厅里的客人们注意到，你们从后门出去！”老板挥了挥手，两个护院转身去办事。左千卫朝老板点点头，然后走出院子找萧荷去了。
夜里他们在野外露宿，左千卫用打火石点起了一堆火，萧荷从马车里出来，坐到了火堆边。
“睡不着吗？”左千卫问道。萧荷没有回话，而是看了一眼马车里。
“旁边有尸首睡不着是吗？”左千卫问道。萧荷蜷缩起身子，抱着自己保暖。
“为何会做赏金猎人？”萧荷半晌没有声音，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左千卫。
“可能我比较喜欢冒险吧，赏金猎人这种工作，不太会被一般人理解，说实话起先我也不是太明白，但是现在我很喜欢。这是在江湖里做好的事。”
“江湖？我以前在庄里听老太君说过一句话，她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一直不明白，当时我也不在意，什么是江湖？”
“说得很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武林，叫法很多，其实是一种东西，普通的江湖，里面翻腾的都是鱼，我们说的江湖，里面翻腾的都是人。”左千卫用树枝拨撩了一下火堆。
“江湖里天天杀人吗？”萧荷问道，她又想到了马车上的那具尸首。
“很正常的事，江湖是血染的，血雨腥风的，各种各样的说法。江湖上的杀戮都是自愿的，只有退出江湖的人才会后悔，身在江湖的人只有前行，不管是自愿的或者是被迫的。”
“你呢？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萧荷问道。
“我？当然是自愿的。”左千卫说着，拿起腰里的单环刀，在火光之下，单环刀发出冷冷的光。
“你的刀很快，快到都看不清楚。”萧荷看着左千卫手里的刀说道。
“我听说江湖上管我叫‘无影刀’，但这些对我来说没意义，我一生都在问我自己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的刀还能不能更快，刚开始练刀的时候，我很清楚刀能多快，那是我的一个目标，我知道自己不够快，所以我日夜苦练，每次和人交手之后我也在反思我哪里还不够快，后来有一天，我达到了我起先知道的快的境界，但是我迷茫了。因为我不知道接下去还有什么，因为我还活着。很多人一生都走在探询的道路上，往往没有找到答案而自己先送命了，而我好像找到了答案，可我还活着，所以我就不知所措了。但我总得做点什么，所以我就当起了赏金猎人，第一次和人以命相搏之后，我意识到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于是我一路走来到现在，说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刀究竟有多快，而我只知道以前在我眼里那些快如闪电的东西，如今都变慢了。”
“等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火光映照在萧荷的脸上，左千卫看着她问道。
“什么？”萧荷没有反应过来。
“等我们去青竹庄把事情结束之后，你和我就要分道扬镳了，我是问在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我能救出我的爱人，我要带着她到天涯海角去，找一个没有人会来打搅我们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你有爱人？！”左千卫有些惊讶的问道。
“恩。”萧荷点点头。
“恩……是……是女……女的？”左千卫有些迟疑地问道。
“是的，我就是因为这个被流放的。”萧荷说道。
“女子和女子之间……能天长地久吗？你们确信？”左千卫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概念，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和我的爱人相信。”萧荷的眼神向火光深处看去，也许那里可以看到她的爱人。
“她叫什么名字？”左千卫问道。
“她叫赤君，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和我都是青竹庄里的侍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萧荷说道。
“这算是日久生情吗？”左千卫试着分析一下。
“我不知道，也许吧，她就像是我的骨肉血一样，我们在一起是那么的自然，小时候我们不明白，她比我大一岁，她很照顾我。”
“你在青竹庄里出生？”
“我是被拣过去的，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知道我一出生的时候就在青竹庄了，我从小就被当成侍女培养。赤君比我大，她就像是我的母亲，也像是我的姐妹，现在她是我的爱人。只是我知道我们的感情不被别人认可。那日我们在花园被老太君看见，之后就被分别关进了柴房，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老太君说要把我们分开，之后我就被送出了庄子，带上了手铐脚镣还有枷锁。”
“你们在一起没有试着离开过？或者是逃出去？”
“我们能去哪？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我们出生在这里，除了这里我们能去哪儿？这样的我们在外面的世界活不下去……可我想活下去。”
“这不难，你现在还活着。”
“我哀求过，但是被打的没有了力气，我跪在地上哀求老太君放过我们，我对老太君说是我主动的，是我强迫的……她不知道我这样说，我就见到她痛哭流泪，但是被护院们拉进了屋里。”
“你很勇敢。”左千卫说道。
“其实当时我很害怕，可是不知道为何我就是这样说了出来，比起她受罪，我宁可自己受罪，我爱她。”萧荷面无表情的陈述着，可是眼中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像是春天的细雨。
“你爱她，这是真的，看得出来，从你的眼神当中。”左千卫坐在旁边，他现在理解了萧荷眼神中的光芒了。
“我想保护她。”萧荷低语道。
左千卫沉默了一会，他看着萧荷。
“保护别人，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左千卫对萧荷说道，萧荷抬起头看向他。
“拿着。”左千卫从腰间拿出单环刀，霸道柄对着萧荷，萧荷怔怔的看了一会，伸手握住刀柄。左千卫放开手指，萧荷的手一下子沉了下去，她不得不花力气，才把刀举起来。单环刀比她想象中要更有份量。
“拿得动吗？”左千卫看着萧荷问道，眼神中充满了严肃。萧荷用双手握住刀柄，她举起刀，把刀刃横在面前。
“拿得动吗？”左千卫又问道。
“有点重，但是我可以举起来……”萧荷说道，她眼神直直的盯着刀刃。
“这是武器的重量，也是你的心的重量，你感受到手中的武器越重，你的心就越重，如果你举不动，举不起武器，说明你承受不了自己的心。一个承受不了自己的心的人，是无法保护自己从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当然，你可以经过努力，试着把武器举起来。站起来。”左千卫说着就站了起来，萧荷举着刀也跟着站了起来。
“把刀举正。”左千卫说道。萧荷把刀竖直举在自己面前。
“挥一下。”萧荷心怦怦的跳着，她感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她颤颤巍巍的举起刀，停顿了一下，聚集自己的力气然后用力挥下去，重量让萧荷的身形有些晃动，但是她还是站直了身子。左千卫嘴角微微的上扬。
“要稳住自己，把呼吸放慢，再来一次。”左千卫站在一边仔细地看着萧荷。萧荷深呼吸了两次，感到胸中的紧张有所舒缓，她的脚挪了两步，让身子站得更稳，然后再一次聚集起自己全身得力量，控制住刀，慢慢的举起来，停顿一下，然后“呼”地一声挥刀。这次萧荷站稳了，刀刃摩擦空气发出了“呼”地一声。萧荷发现，当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刀上，并且可以稍微控制住刀的时候，挥动时，刀的重量不但不会成为阻碍还会使自己的力量变强。萧荷看着手里的刀，这次不用左千卫再说什么，她举起了刀再次挥下，“呼”地一声，比之前更加稳，呼吸也渐渐的放缓了。
“你有天赋。”左千卫看着萧荷的动作说道。萧荷转头看向左千卫。
“我教你刀如何？你想要保护自己，还想要保护你的爱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行？”
“为何？”萧荷放下手里的单环刀，目光怔怔的看着左千卫。
“什么？”左千卫迎向萧荷的目光问道。
“为何你愿意这样帮我？”萧荷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我是萍水相逢……我一生杀了很多人，但这是我第一次救了一个人，我总觉得我应该对你有所交代。我决定帮你，帮你救出你的爱人，教你武功，有朝一日我们分别的时候，你可以有力量保护自己和你的爱人活在这个世上。”左千卫平静的说道。说完他伸手拿起地上的单环刀，收刀回鞘。左千卫坐下来，继续看着火堆。萧荷也慢慢的坐了下来。夜里的寒风吹过，带起了一点火星，飞散在空中。
“我想跟你学刀。”萧荷说道。左千卫笑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也许，你可以当我的援手。你害怕杀人吗？”左千卫问道。
萧荷看着左千卫，回想到第一次见到左千卫时他出手杀死了两名官差，之后客店里杀死了展柜，还有早些时候，左千卫在赌坊杀死了那个赵颖。然后脑海中浮现出了赤君的笑脸，接着是她们在堂上被惩罚时候的情景，那些人凶神恶煞的眼神，被押走时，赤君绝望的眼神。
“不怕……”萧荷说道。
“去青竹庄的一路上，你可以帮助我一起赚赏金，你也需要锻炼，这会是一条漫长的旅程。”左千卫看着萧荷说道。萧荷点点头。
“我愿意。”火光在眼神中被映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