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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结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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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二给江一发了封电报,命令江一即日启程,把他的女学生押解到北京。江一让刘晨赶紧收拾行李,自己去车站买票,买到几时就几时走。排了四个小时的队,买到了两张直快票。从售票大厅出来,感觉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胃也饿得像没有了知觉,证据是他接连吃了好几个面包,居然不觉得饱。

回到宿舍,刘晨正在对镜描眉。江一心想还是生为女人好,即使落难他乡,也不愁没人照顾。看到江一,她赶紧把眉笔收了起来,说:江老师,回来了?买到票了吗?江一说:晚上八点的,后天中午能到,我已经给照老师发了电报,他们到车站接你。到了这时候刘晨才有点紧张,她说: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分我。江一说:这层你不用担心,你只是个学生,学校只会保护你。江一高三的时候因为“早恋”问题也曾扛着铺盖卷离校出走,不过他没有刘晨胆子大,他只会往家里跑,结果给老父亲押回了学校。好在这件事没有惊动学校,班主任对他的处分是撤了团支部书记的职,改任副书记。江一考进北大后,这件事就成了母校的一个经典故事。所以对于刘晨,江一觉得她在走自己的旧路,没来由地想疼爱她,关照她。

在火车上颠了四十多个小时,江一终于看到了北京站三个大字。这一趟可把自己坐惨了,骨头好像散了架,四条腿全肿了。刘晨年青,一点也不累,火车一靠站,她就抢着搬行李。又从窗口探出头,寻找她的照老师。江一站起又坐下,站起又坐下,如是几次之后,两条腿才开始听使唤。他晃晃悠悠地跟着人流往外走。

双脚刚落到站台上,感觉左胳膊给人抓住了,接着被拥入怀。江一看见了照二那张夸张至极的脸。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花儿一样的女孩,绿裙红袖里一张甜蜜蜜的脸正对着他笑。

江一终于从照二的狂拥里挣脱出来,狠狠地透了一口气。却看见刘晨和她的漂亮老师拥在一起,她的老师在她背上不断地捶打着。

照二说:兄弟,你可把俺想死了。江一说:想个屁呀,到了通县都没个信儿给我。照二说:这是我的不对,我已经自我批评了很多回了,今天你别跟我计较。来,我把我未来的媳妇儿介绍给你。

刘晨已经跟她老师分开了,仍然拉着手。照二说:刘冰,这是我兄弟江一。刘冰伸出手,江一赶紧握住,感觉那只手柔若无骨。刘冰说:谢谢你。江一说:别客气。照二说:就是,你跟我兄弟客气什么?太见外了嘛。刘冰盯了照二一眼,说:又关你事?说完对江一一笑,拉着刘晨的手往外走。照二说:女人啦,就是不能对她太好,一好她就恃宠撒娇,兄弟呀,你可得记住这个教训啦。江一说:我看刘冰很好嘛。照二说:说句实话,真的好吗?真的?江一说:好,此物人间不应有,兄弟你要珍惜。照二说:珍惜珍惜,能不珍惜吗?要不是我老妈反对,我们早结婚了。江一说:要是你妈一直反对,你就准备跟她黄了是吧?照二说:我是这种人吗?他妈的,你也太小看我了。江一说:好,就信你一回。

在广场开了个小会,决定分头行动。刘晨跟刘冰回通县,接受全校师生的再教育。江一跟照二去北大,会见姑娘和马独用。马独用住在北大招待所,照二十分神秘地说:这小子成了个黑人,系里没人愿意睬他。四人在广场分了手,江一有些不放心,说,咱们要不要送他们去坐车?照二说:人家是地头蛇,用得着你送吗?咱们快走,马独用在未名湖的水塔下等我们呢。

从北京站上了车,车上人不多。照二想着江一长途奔波,有些累,想帮他找个座儿。可是没有一个人主动让座儿。照二随便瞅了瞅,发现车上还没有比他们年青的呢。售票员很勤快,跑前跑后追着人买票。江一听着她一口地道的京腔,就有些亲切。尽管她样子长得不算好看,江一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在广州他也常挤公共汽车,售票员的鸟语没少听,越听越觉得刺耳。还有她们的脸蛋和身材,绝对不是女娲用手捏出来的。总之广州除了天气,还真没有一样东西适合他。他有时候就觉得毕业后往南走未必是明智之举,就像马独用和贾四等,他们义无反顾地打道回府也未必是一个理性的选择。可他们有勇气南来北往,追求内心深处的那份自由。江一常常用命中注定来平息内心的躁动,用身不由己来解释自己对职业的那种理性选择。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意义。把一些早就该放开的书堵在境外,这就是他工作的全部内容。在这一点上他跟师傅是不同的,师傅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几年,她甘之如饴,因为可以满足看书的欲望。她把审查当做一种阅读。至于是不是该让更多的人看到她喜欢的那些书,她似乎从没想过。或许她不愿意想,作为一个政策的执行者,想也没用。所以她可以在那个岗位上一直干下去。江一不知道自己可以干多久。如果放弃目前的工作,他还能去哪儿?像马独用和贾四等一样打道回府?可惜的是,他是一个带病之人,他就只剩下公费医疗这个救命稻草了。

终于颠到动物园,得转车了。照二用胳膊肘顶了江一一下,示意他下车。江一下车前看了那个售票员一眼,心里竟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动物园站的人更多,排成了长龙了。两人走过去排在队尾。

北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有人已经穿羽绒服,照二穿了件很厚的外套。江一在广州上车的时候还穿衬衣,一路上不断地加衣服,到北京站已经把毛衣穿上了。出站在时候,照二叫他穿上大衣。那是单位发的衣服,料子和款式都不错,就是小了点,因为江一开始虚胖,那是吃激素的缘故。照二刚见到江一时,还以为他真的胖了,拍了他一掌,说:好,不错,看来营养跟上了。江一没有出声,就让他以为自己过得好吧。

照二把衣领竖了起来,遮挡颈后的风。然后他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老江,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贾四等死了。江一一听傻了,他傻了半天才说:不可能吧,咋回事儿?照二说:嘿,说来话长。把经过讲了一遍。江一叹息了一声,他说:我原来还以为贾四等会很长命的,你看他那样子,就是多子多福的。照二说:行,咱们不提贾四等,让他入土为安吧。

江一一时没法平静,可以不提他,但不能不想他。他们才分开多久呀,真可谓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的。江一一直以为自己会是班里最短命的人,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他先走。尽管如此,他仍然抑制不了内心里那股悲哀的情绪。一路上,他沉默不语,两眼盯着窗外,看大楼在车外飞奔。照二看到他这个样子,龇着牙说:节哀顺变。

江一的悲伤不是装出来的。他在医院里躺着时,曾经一度很悲哀。爹妈养他多不容易,把他培养成才,你说费了多大的劲?好容易毕业了,满以为可以报答社会,报答双亲,却要躺在医院里,差不多算等死。可要拿贾四等比,他又算幸运的了。

照二说:给你说件可乐的事吧,咱马独用同学找了个相好呢。江一说:吗叫相好?照二说:嘿,就是跟他睡觉的呗。江一说:咱马独用也堕落了?照二说:看你这人,还是开放地区来的呢,咋就这么守旧呢?咱马独用同学一把年纪了,找个女人睡个觉,你还想不开。江一说:轮不到我想,我是担心老马,怕他进得去出不来。照二说:你的担心还真不多余,告诉你吧,咱们老马还真陷进去了,十匹马也拉不回头,把庄上那几个兄弟,还有咱马老大气得半死。江一说:是吗?老马好像没有这么离经叛道呀?照二说:这就是你不了解他,大三的时候,他跟英语系的阿笑耗上了,八匹马拉不回头。江一说:对了,他跟阿笑怎么就黄了?照二说:嘿,不是一条道上的。

江一感觉北大南门一晃而过,他扭头看了看,说:咱们是不是坐过头了?照二说:过就过呗,咱们在西门下,顺便照张合影。

在招待所门口,照二问江一:你是出公差还是出私差?江一说:出什么公差?你以为我是谁?照二说:知道你还没当领导,不就是想着为你省几个臭钱吗?我看哪,你也别登记了,就跟马独用挤挤得了,要不去我那儿住?江一说:还是住招待所吧,不要跟老马挤了,也就住个三五天,能省几个钱?正商量着,发现马独用从门里走了出来,嘴上叼了根烟,两眼笑成了一条缝。照二说:不是叫你在水塔下面等着吗?你怎么回来了?马独用说:我又不是你家的狗,干吗要听你的?他抓住江一的手,说:兄弟,一路辛苦了。江一说:比起读书的时候,现在真是叫享受。马独用说:那当然,咱们不要跟过去比,要向前看。怎么样?跟我住一起吧,我同屋那家伙刚好今天退了房,咱们聊个通宵。照二说:也好,我今天不走了,就在你边儿上搭个地铺。马独用说:关你屁事,你回自个儿宿舍去。照二说:好你个臭小子,也不想想前些天是谁在救济你。马独用说:不就是请我吃了顿饭吗?你还老记着呢。江一兄弟,咱们今天就请他吃一顿,然后就跟他沙扬娜拉。江一说:好,先住下来,劳烦马老弟带路。马独用说:看看,开放地区来的人就是知书达礼。

服务员拿着江一的身份证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不是广州的吗?这号码怎么是北京的?江一还没来得及回答,照二说:是不是跟你的号码就差一个数?马独用说:要是没一点关系,咱能来俺北大住吗?服务员一看都不是善类,赶紧开始登记。江一交了钱,换了把带牌的钥匙。

房间不大,两张床之外,几乎没有空地,也没有卫生间。在广州才呆了几个月,已经不习惯用公共厕所和澡堂。江一把行李放下,去水房里洗了把脸。北京的气候太干燥,皮肤有些生涩的感觉。回到房间,两个家伙已经在比赛抽烟。房间没有抽风设施,烟雾在两只脑袋上游走。江一找马独用讨了根烟,照二替他点着火,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照二说:怎么样?感觉像不像回到大四那年了?江一说:没有感觉。马独用说:所以说,咱江一同学就适合在开放地区,他就是为改革开放出生的。照二说:扯淡,我提议去湖边走走,这房间里尽是马家的气味。马独用说:我cào你大爷。

三人顺着湖边往水塔方向走去。太阳已经偏西,红霞满天。一阵秋风吹过,柳枝乱颤。秋意已经很浓了,可湖边还是有人独坐。湖心岛上,有一群人面对湖水,或坐或站,面向西方,好像在观日落。马独用又犯了烟瘾,停下来掏烟。三人围成半圆点火,然后又并排向前走。走到前面一个岔路口,马独用站住了,说:老江,你知道我昨天在这里碰到谁了?江一说:碰到谁了?马独用说:老钱呢,钱理群哪。照二说:我还以为你碰见了楼下看门的老张头呢。马独用说:你知道他干什么?他骑着个单车,一个劲往前冲。江一说:老钱还会骑单车?照二说:骑着个什么?马独用说:没听说过吧?再给你讲一遍,单车,记住了吗?照二说:吗叫单车?马独用说:单车嘛,顾名思义,就是一个轮子的车。江一哈哈大笑起来。照二说:奶奶的,乡下人倒嘲笑起俺北京人了,可见世风日下,民心不古。

围着湖边走了一圈。照二说:老江,本来想带你去瞻仰一下老蔡,时间不太够,咱们还是去会姑娘吧。江一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他说的是蔡元培,心里有些好笑。

从湖边慢悠悠地往南门方向走,走到19楼花了半个小时。江一看见那个熟悉的青灰色楼房,内心里有些翻江倒海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往两栋楼房间的那块空地看去,那时候王元喜欢带班上的同学在这里打羽毛球。她的球技不太好,可姿势很美。江一时常回忆起她打球时的英姿。

楼道还是那么昏暗,两侧堆满了杂物。就是王元门口空间大一点,因为她基本上吃食堂,很少自己开伙。照二敲了敲门,然后就把门推开了。江一最后一个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姑娘手臂上的黑纱,甚是刺眼。王元叫了声江一,眼泪夺眶而出。江一心里一震,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照二这时才看见王元臂上的黑纱,他说:不是吧?贾四等的周年也没有这么快呀。王元抽泣着说:前天晚上,新加坡警方发现了兰小宁的尸体。这回是照二吃惊了,他说:不可能吧?上周她还给我打过传呼。

王元泪眼朦朦地盯着照二看。照二说:是的,我没理她。她一天呼我几次,我哪里有空跟她玩?王元说: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你要是跟她好好聊聊,说不定她就不会死。照二急了,说:喂,这么说,好像我是凶手?行,行,我有罪,我有罪。江一觉得鼻子开始发酸,眼球像要爆裂,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接着感觉双耳像有几万只蜜蜂在飞。他双手捂耳,用尽平生的力气疯狂地吼了一声。这一吼不光把王元吓着了,把照二和马独用也吓了一跳。三个人面面相觑,还以为江一疯了。可江一吼了一声之后,向马独用伸出手来,说:给我根烟。马独用拿出烟,抽出一根给他。江一把烟屁股含在嘴里,开始在身上摸火。马独用拿出火柴,替他点着火。江一吸了一口,说谢谢。看到江一还算正常,大家松了口气。王元拿起纸巾擦眼泪。江一又吸了口烟,吹了吹火头,突然一把从马独用手里抓过火柴,食指一拨,把火柴全倒了出来,接着他把烟头抵向火柴盒,在正面烧了个洞。大家正在诧异,江一已经把香烟屁股插进洞口里,向窗口走去。他走到书桌前,把烟盒矗在桌面,对着窗口就拜。他拜了三拜,照二才发现书桌上放了一个镜框,里面是兰小宁的遗相。王元在镜框上方缠了一束黑纱。

江一挨着书桌坐下了,突然转过身来,说:老马,你跟贾四等走了后,兰小宁还在我那儿住了半个月。她白天在外面跑单位,晚上就回来陪我聊天。我那时抽烟抽得厉害,她就劝我少抽点。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说想抽根烟。我就满屋子找烟,接连找了几个烟盒出来,全是空的。我说出去买一包。兰小宁看了看表,说一点多了,别去了。我说一点多不怕,广州这边通宵营业的。她说,那我跟你一起去。要回房去换衣服,她穿了件真丝睡裙。我记得是浅红色的,真漂亮。老实说,我没见过女人穿睡裙,那是第一次见到,我有种眩晕的感觉。我说,不用换了,广州人就喜欢穿着睡衣上街,何况现在深更半夜的。我们一起出了门,兰小宁挽着我的胳膊,我们那样子真像一对小夫妻。那时可能真的很晚了,大门口的档口全关了门,走了半个小时,才发现路边有个流动小烟档。我买了包三个五。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没带火。我说回家再抽吧。兰小宁点了点头,她把头靠在我胸口,有些小鸟依人的样子。回到宿舍,拆开包装,抽出一根烟,发现不是三个五,是椰树。我说,上当了,买了包假烟。兰小宁说,是吗?拿起烟,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是烟就行,我给你点上。兰小宁说,我不想抽了。她把烟还给我,说困得很,要去睡觉。兰小宁走后,我睡不着,就坐在床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直到把那盒烟抽光。

江一把故事说完,那根烟也烧剩屁股了。江一把火柴盒拿起来,问王元垃圾桶在哪儿。江一出去放垃圾时,王元交待说:兰小宁的事再也不准提。说着把手上的黑纱摘了下来。

在燕春园吃饭。王元请客。叫了四个炒菜,三个冷盘,一打啤酒。江一喝着啤酒时,想起离校那天,跟照二在校南门口的甲天下喝酒,两人喝得酩酊大醉,相互扶持着在马路边上走。江一说:喝酒,喝酒的感觉真好,好像还在学校里一样。王元说:本来就是在学校里嘛。江一说:我说的跟你不是一个意思。王元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呀,要少喝酒,你今天的量就一瓶。江一说:医生说了,喝点啤酒没关系,咱们今天要一醉方休,怎么样?哥两个。哥俩却不附和他,照二说:老传统,跟姑娘喝酒,适可而止。马独用说:好主意,喝酒就喝个气氛,吃完饭,咱们来个健康的活动,打打牌,大家伙说好不好。王元说:行,我陪你们玩几把。王元是不打牌的,她觉得浪费时间。在校的时候,她最反对大家玩牌。今天她居然同意玩牌,显然是想转移江一的注意力。同学中,就兰小宁跟他感情深厚,兰小宁的饭票,有一半吃进了江一的肚子里。他的肾不好,却拼命喝酒,显然是想一醉解千愁。她后悔不该拿太多的酒,暗示马独用退几瓶。马独用说:不怕,我跟照二多喝两瓶。

喝光一打啤酒,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王元怕江一还想要酒,就让服务员结帐。

已经八点多了,王元问去哪儿打牌。照二说: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没人陪我们打牌,我在三角地一声吼,保证来一个加强连。王元说:你就不兴我玩几把?照二说:跟你玩啦,没劲。王元说:跟你才没劲呢。走过去小声交待马独用,要好好照顾江一。不知道是不是喝得急,江一有些喝高了。马独用说:这还用得着你交待吗?咱们谁跟谁呀?

看着王元走远了,马独用说:咱们还真去打牌呀?照二说:不打牌还能干什么?你跟江一先回招待所,我去找条腿来。马独用说:你找谁去?你可千万别找张谓毅。照二说:我不找张谓毅,我找王枫。王枫我也不找,我找吴晓东。吴晓东我也不找,我找蔡恒平。蔡恒平我也不找,我找孔庆东。孔庆东我也不找,我找钱理群。钱理群我也不找,我找孙玉石。孙玉石我也不找,我找丁石孙。

江一说:这家伙在唠叨什么?马独用说:绕口令。

马独用扶着江一往前走去。路灯有些昏暗,一路上几乎没有人影,偶尔碰上一两个骑自行车的,也是匆匆往前赶路。学三食堂黑灯瞎火的,外形就像一个仓库。大学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就餐,从来没把它看成仓库。他奶奶的,这个校园就是一个仓库,学生就像货物,一年更新一次。马独用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想跟江一交流一下。可是这个家伙有些不对劲,他突然挣脱了控制,向路边的草丛跑去。马独用看见江一蹲在路边,惊天动地地吼了一声。

马独用说:这下好了,吐出来的比吃进去的还多。江一蹲了半天,站起来,四周望了望,问马独用:这是哪儿?马独用说:我还以为你吐了就清醒了,没想到更糊涂,告诉你吧,这是石家庄。江一说:我咋看着像北大呢。马独用说:怎么叫看着像北大呢,这就是北大。看到了吧,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再过去,有个臭水坑,就是未名湖。湖边有栋烂房子,就是招待所,咱们就住那儿。

江一说:走吧,照二可能等在门口了。马独用说:敢情你丫装糊涂哇。

照二还真回来了。他站在门口抽烟。马独用看见他旁边站着一个人,走近了一看,是狗子。这人不在山西电视台猫着,也跑回北大了。马独用说:嗨,咱北大人死光了吗?你怎么把这个怪物给找来了。狗子一听就急了,抬腿就向马独用踢去。照二赶紧一把抓住他。狗子给他拉住,发挥不了腿功,只好发挥骂功:臭小子,你敢看不起我?你那手臭牌还是我教的呢。马独用说:哎呀师傅,我说我这手气怎么这么臭,原来是您老人家教的呀?照二说:老马,你老人家歇口气,要知道今非昔比,咱们北大人好学了,不像俺们当年。今天你能凑齐四条腿,算你运气了。

趁老马歇口气的时候,江一和狗子握手。江一说:怎么来了北京?出差呀?狗子说:出个鸟差,我早不干哪。江一说:是吗?啥时候的事了?狗子说:在这儿耗了半年了。照二说:我说狗子,今天你可别讲你的光辉历史啊,什么第一天上班就跟台长拍桌子,你讲给你妈听去。狗子说:我操,我爱讲不讲,关你屁事。照二说:不关我事,咱们闲话少说,开台。这小子进了房,霸了张沙发,然后指挥马独用给大家冲杯热茶。马独用说:我是你家二子呀,爱喝茶自己冲去。照二说:俺喝不喝茶没所谓,人家江一远来是客,你总得给他倒杯水吧?江一说:你们坐,我来泡茶。狗子说:到底是老大哥,有长者之风。

江一把茶泡好,每人面前放了一杯。照二已经把牌洗了,大家开始抓牌。马独用给大家散了轮烟,自己叼上一根,伸手向照二借火。狗子说:大三的时候,有人写了篇文章,叫《梦幻双升》,发在启明星上,还记不记得是谁写的?马独用说:还会是谁?阿门那个鸟人。要说牌技,全世界最差,跟咱狗子有得比。狗子说:我操,你怎么老跟你大爷过不去。马独用说:我cào你大爷,猪是不是在你那里,快把它卖了。

一轮牌打下来,狗子还真输惨了,画了八个乌龟。马独用六只,照二五只,江一牌运不错,一只乌龟差个尾巴。

换了张记录纸,接着打。直打到天大亮。大家都饿了,收了牌去吃早餐。江一说很久没吃学三食堂的馅饼了,于是一起到学三食堂吃馅饼。要了一打馅饼,四碗小米粥。大家吃得满嘴满手是油。

吃了早餐,马独用去五院报到,继续纠缠系领导。狗子说去湖边溜溜。照二陪江一去拜访老师和留校的同学。大家约好六点钟碰头,继续开台。

校里校外走了一圈,看了三个同学,两个老师,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离六点钟集合还有两个多小时。两人就在校园里乱逛。后来他们走到了二体,照二看到一帮人在里面运动,铁丝网外一溜全是自行车,他就顺手牵羊了一辆,让江一坐在后面,骑到了三十二楼,放在楼道里。他说好久没干这活儿了,有些手痒。接着他说:这辆车真他妈难骑。

两人上了三楼,逐间房间敲门。307、308、310都没人在,把311敲开了,里面有两个人,一个长发披肩,一个小平头。小平头说:同学你们找谁?照二说:不找谁,看看。小平头说:啊,旧地重游吧?照二说:你倒不傻。江一说:对面没人在吗?小平头说:上课去了,你们晚上来吧。照二说:你以为我们整天闲着吗?我们忙得很呢。小平头说:是吗?那你们看着办吧,不送了,二位前辈。

没有进到自己的宿舍,江一有些失望。他本来还想去三十六楼走走,看看兰小宁睡过的床。他知道如果向照二提出,他会跟他去的。可他没有提。他不准备提了。

离开三十二楼,江一说去找找姑娘,请她吃顿饭。昨天的饭是姑娘请的,他觉得说过不去。照二说:这个时候你肯定找不到她。江一知道照二不太愿意见王元,王元老批评他。可他还想跟王元见一面。照二只好陪他走一趟。

王元果然不在宿舍。她平时锻炼的那块空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照二估计她去五四体育场了。照二说王元参加了女足队,最近老在训练。

两人往五四体育场走。后来他们站到看台上,往下一看,尘土飞扬,烟雾里只见白衫和黑衫,分不清面孔。照二说:王元一定在里面。偌大的看台空荡荡的,两个人显得很缈小。

一会儿休息,烟雾里跑出一个人来,白衫黑裤,正是王元。

江一赶紧往球场走,照二在后面跟着。

王元说:你们怎么来了?江一说:看看你们训练。王元说:有什么好看的,灰头土脸。照二说:难得难得,精神可嘉。王元说:你滚开一点。接着问江一:是不是有事?江一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明天一早的火车。王元说:干吗不玩几天?江一说:不啦,要回去上班。王元说:那好吧,让照二送你,要常联系啊。

等王元跑回球场,照二说:真的明天就走?江一说:是,我的目的就是回来看看,我已经看过了。照二说:那今晚别打牌了,早点休息。江一说:打,干吗不打?还打通宵。

路过小卖部,照二买了三包饼干,两包烟。他说晚饭也别吃了个毬了,咱们饿了就吃干粮。这有点像大四时的风格。

马独用和狗子已经回到招待所了,正等着他们呢。大家各就各位,开始混战。一直打到凌晨三点,照二开始顶不住了,不住地打哈欠。等第十八个哈欠打完后,他把牌一扔,倒头就睡。一会儿就响起了如雷的鼾声。这鼾声是传染人的,大家感觉睡意渐浓。狗子说:天快亮了,眯一会儿吧。

一旦放松下来,江一就觉得腰痛得像要裂开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法入睡。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眯了一会儿,做了个梦,梦里和兰小宁一起逛街。可是睡醒了一想,那不是兰小宁的面孔。

他坐了起来,看到哥仨个还在酣睡。他不忍心吵醒他们,可也不愿意等他们醒来,就抓起前天晚上的记录纸,写了一行字:兄弟,我走了,后会有期。

江一挤上332路车的时候刚好八点钟,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那时公共汽车已经启动了。江一扭头想看一眼校南门,一辆汽车刚好开过来拦住了视线。等视线再度开阔时,只能寻觅到校南墙依稀的脊背。江一紧紧闭上眼睛,不觉热泪盈眶。

第十章

本书主人公结局:

照二,一九九五年三月,随中央电视台赴西藏采访途中,遭遇车祸身亡;

马独用,一九九八年五月,北大校庆期间,心脏病发作,死于送院途中;

江一,二000年九月,因肾功能衰竭死于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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