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1 / 1)
一路向西,地势愈加起伏,山路逐渐增多。竹觞一行人沿着东西向的山脉陂麓地带前行,倒也不算艰难,但糟糕的是夏日雨季未过,一旦遭逢暴雨天气,土质松软泥泞,山石松动,不仅马匹行走不便,还有了山崩的隐患。
杓阳指了指前方若隐若现的山体,道:“竹兄,等会儿我们翻上前面那山,这路就好走了!”
田青抬头望去,只见大雨之中,灰色的天幕辽阔低沉,天际一片云蒸雾绕,群山连绵不绝,巍峨壮阔,不容僭越。蓦地一望,便抽去了人脚底的气力。
雷声震震,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如此恶劣的天气实在不宜赶路。眼看着天色暗淡下来,当他们正犯愁没有歇脚之地时,杓阳发现了一个洞穴。
杓阳走在前头,他吹亮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三十来尺的径深,十尺左右的高度。地面上散落着干草,显然是途经此处的前人留下的。
经过一番查看后,杓阳道:“这里看来没啥异常的,竹兄,我们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竹觞点头道:“能有这么一个地方休息,再好不过了。”
他们简单地换了衣物,补充了些干粮和饮水,便为接下来的路线安排商议起来。
竹觞摊开地图,指了指西面的的一片高地。
“只要明天天气好转,我们就能翻上那座山,继续往西就进入了桓水流域。那里山谷盆地众多,水系交错,地形复杂,散居着羌人部落,但由于和中原地区鲜有往来,我们对那里的了解甚少。如果误入部落区……”
杓阳皱起眉来:“那就麻烦了。”
“不错,所以我们能避则避。我研究了一下地形图,明日,我们就往这里走……”
两人在地图上指指画画,田青在一旁听着。商议到一半,田青开口道:“不用这么绕路,我也有张地图,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说着,他掏出了一张地图。
地图简明,但内容详尽,清楚地表明了最便捷的行径路线。那是在田青苦苦研究了数月前往昆仑的地形无果后,丹送给他的地图。
“你们看,这里其实有个隘口,下山后从中间走便是了。”田青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说道。
杓阳惊奇道:“你这张地图,为何连各种细节都能标示出来。”
田青笑了笑,心道树神的能力当然非比寻常,什么都知道不也是正常。
“反正相信我吧,这张地图上标出的路线和我们先前走过的一致,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田青没说这位送他地图的“高人”朋友是谁,但竹觞也已猜到了一二。毕竟田青常年独自居住,身边没有亲人,也少有朋友。田青每次提到树神时,笑容里的崇拜和敬仰或多或少地就会流露出来,这些,竹觞看在眼里,并不道破。
又商议了片刻,三人看看时候不早,便将行进路线暂定为田青提供的那条,把干草铺好之后准备歇息。
安全起见,他们在每个露宿的夜里都会轮流值夜班,这日的前半夜是杓阳当值。杓阳走到洞口去守夜,田青和竹觞灭了篝火,躺在干草上入睡。
尽管疲惫,田青依然有些兴奋,他想到自己现在离昆仑越来越近了,想到在丹的帮助下,他的昆仑之行变得方便了许多,感激之余,他的思绪飘到了密山之上。他出行至今已有半月有余,不知道在没有人探望的这些日子里,丹会不会寂寞……
竹觞睡得正熟,突然感到腹部一沉。皱眉一看,竟是田青的腿架到了自己肚子上。只见田青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挂着不知名的液体,在一线月光中格外夺目。
被打搅睡觉本是让竹觞容易恼火的事情之一,但当他的目光落到了田青身上,火气变成了好笑。
雨后的深夜,湿润凉爽,可是在山林之中,不免有些阴冷。当一阵凉风吹入穴中,田青缩了缩脖子,本能地朝身边温暖的物体挪近了些。
竹觞扬起笑容,顺势将田青搂近。
再次入睡前,竹觞默默地想,就算那个树神神通广大又如何,无所不知又如何,他并没有和田青一起出行。能够陪伴在田青身边的是谁呢?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在洞外逛了一圈的杓阳重新回到洞口,远远的便隐约瞧见了睡在一处的两人。
杓阳愣了会儿,回想起竹觞白日里对田青照顾的态度,心里浮出了一个念头。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家向来万花丛中过的二公子什么时候竟会对一个小村夫上心呢?
想着想着,他暗暗笑起来,心道:田兄弟真是好福气啊。
第二日清晨,天气好转,太阳也露了脸。趁着天气适宜,竹觞一行早早的就动身了。他们按照计划路线朝山上攀登,花费了一个上午,终于爬上了半山腰的平缓地带。
午时稍作休息后,他们继续赶路。然而夏日的午后,天公向来喜怒无常,才一盏茶的工夫,天色已经暗沉如同傍晚。
眼看着这天色不妙,三人决定先不急着赶路,找个地方避一避雨。
但是,正当他们寻找避雨之地时,突然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三人匆忙戴上草笠,在大雨中小心前进。
“哎哎,你们听!什么声音?”杓阳一向警觉,他放慢脚步环顾四周。
隆隆的雷声中夹杂着异样的响动,轰鸣着逐渐靠近。
竹觞正色道:“近日大雨连绵,此地又山体众多,莫非……”
“你们看!”田青一指前方。
只见不远处的山头上正有泥块不断滚落。三人皆惊。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杓阳也慌了神:“难道是……山洪?!”
滚落的泥块砂石越来越多,在滂沱大雨中击起一片雾气,好似要扑面而来。
“快跑!”
竹觞的一声令下瞬间激醒了怔在当场的两人,于是三人立刻沿着山侧飞奔。而那泥沙仿佛会跟随他们的脚步一般,连南面的山头上也有砂石松动,山石撞击的声响闷闷的,却有如钟鸣般敲击在每一个仓皇奔命的步子上。
杓阳破口大骂:“他娘的,碰上这档子倒霉事儿!”
另外两人无暇分心,竹觞扫一眼四周情况,道:“往北!”
虽然早已经历过生死一线,但当四面八方都传来山崩的动静时,恐惧还是在竹觞的心头滋长出来,因为他突然想起孤竹国内人们为他捏造的死因——死于山洪。
心头一凉。难道这是他的命运?
湿滑的山路本就不易行走,更何况在这种慌乱逃生的时刻。田青的脚踝忽然撞到了某块硬物,顿时身体不稳,另一只脚猛地向坡下打滑。
竹觞一把拉住田青,但惯性太强,松动的土块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顿时塌陷下来!
一阵天旋地暗,死亡的气息跟随着泥土的腥味儿扑鼻而来。田青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不断地翻滚坠落,而身后却有一具温热的躯体……在护着他。
滚下山坡的时间并没有料想中那么长。才刚触及死亡的边缘,田青就感动一股紧扣的力量阻止了自己的下坠,低头一看,身体悬空了。耳边是急促的呼吸声。
“还好么?”竹觞问。
“我,我没事。我们这是……”田青回过头去,发现竹觞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抓住了树干。
竹觞看看头顶,气息不稳,却带着笑:“多亏了这棵树。”
田青心中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感激,他定了定神,意识到现在不上不下的窘境,脱口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竹觞垂眼看他:“你看脚下。”
田青低头一看——坡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并且他们距离地面并不远,不过十来尺的高度。
他心中大喜,道:“竹公子,你放我下来,我们慢慢爬下去。”
“嗯。”竹觞小心地寻找落脚点,踩稳后把对方挪到一侧贴着山坡。田青则踩着乱生的树根,双手摸索着抓住山坡上凸出的石块,缓缓向坡下爬去。竹觞也一起同步行动起来。
一番汗水和雨水交织后,两人很快爬到了坡底。他们这才注意到了周围的景物——
远看时以为地面上只是一片野草,走近了才发现长着的是一种形状奇异的植物。一尺来高的植物生长繁茂,叶片裂为羽状,在雨水中莹莹发亮,嫩绿的叶间偶尔冒出一丛白色的小花,精致娉婷,在瓢泼的雨水中有一种沁人的宁谧之感。
而在茂密植被间,一条长长的曲径指向尽头处一座不高的石头雕像,似是一尊羊头。不远处,是一片围栏。再放眼远方,雨帘和雾气之间,有屋舍影影幢幢。
田青不由讶异:“这里有人居住?”
“看起来是这样,”竹觞继续打量着四周,说道,“我们现在处于谷地,这里河流草木茂盛,成为聚居之地倒也正常,只是……不知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对了!杓阳公子呢?”田青忽然想起了他们的另一个同伴。
竹觞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锁眉沉思道:“有些奇怪之处……田青,你察觉了么?”
“怎么了?”
“你后来听到山洪的声音了吗?”
“雨声太大,我……我倒没注意。”
竹觞沉吟片刻,道:“如果我听力不错,那这山鸣声并没有出现。我想杓阳应该还在上面。”
“他会有事吗?”田青有些不放心,朝山坡上喊杓阳的名字。
竹觞倒一点不急的模样,以他对杓阳的了解,他知道对方不会解决不了这点危险。
于是他笃定道:“他会安全的。”
不一会儿,山坡上方果然传来了杓阳的声音:“我在!老子好得很哪!你们怎么样?”
“我们很好!你……”田青正在和杓阳喊话喊得高兴,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他——
“你们是什么人?!”
只见十来个架着镰和刀、身着异族服饰、面色不善的壮年男子朝他们走来,很快就抵至他们跟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子逼近田青两人,上下打量他们一圈,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