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伦敦病人(9)(1 / 1)
我被两个医生拽着拖上了病床,他们按住我,第三位医生走过来,手指间夹着一根针管。我认出了他就是三天前为我注射的那个人。我的左胳膊又被扎了一下,透明的液体灌进我的身体,我连挣扎都忘记了。
幸运不能次次都有。
“你们走吧,他留在这里观察反应。”医生说。
其他医生离开后,我爬起来,却被医生一把按在床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墨蓝色眼睛盯着我看。
“你多大了?”
“二十五。”
“有点太大了,我比较喜欢十几岁的少年。”他说。
这句话令我不寒而栗。
“你认识卢卡什?”
“卢卡什?”他反问,“你指的是从波兰来的27号吗?”
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挣脱了他的束缚,我直接摔在了地上。
“是你杀了卢卡什!”
“他是很美,但是也很不听话。”医生蹲下来,抓着企图向后逃的我,“他还在和那个肥猪一样的菲利克斯来往。美好的东西怎么能被这样践踏?”
我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从未有过的恐惧迅速占领了我的意识,我浑身冰冷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角,眼前这个医生,毫无疑问是个变|态,他可以为了将卢卡什占为己有而杀了他,被他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说实话,你看起来不像二十五岁,保养得很好。”他抓起我的头发,迫使我抬起头,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皱起了眉头,用手指狠狠按着我额头的伤疤,“这是什么,好难看。”
“所以请你放过我吧,医生。我身上丑陋的地方不止这些。”
“你想死吗?”他说,“拒绝我,明天就会给你注射其他的药物,你就会像那些人一样被扔进掩体里埋掉。”
“我已经注|射过两次了,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他突然大笑起来,抓着我头发的手也松开了,小小的实验室里回荡着他的笑声,“你以为我给你注|射的是什么?”
“治疗荨麻疹的试验疫苗?”
“是生理盐水。”
他笑得停不下来。
我大吃一惊,头脑都停止了运转。只是生理盐水而已,他偷偷替换了药物,留住了我的命,却依旧能面不改色地杀死其他人。
“你太有趣了。”他拉我站起来,我却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病床上,“我是贝海姆医生。你叫什么名字,19号?”
“莫勒。”我紧紧扒着床沿,竭力向着远离他的方向躲着。
“我是说你的名字,那样叫起来更亲切不是吗?”
“伯努瓦。”
“哦,伯努瓦……”贝海姆用夸张的法语强调重复着,“伯努瓦,真像法国佬会取的名字。”
“我可以离开了吗?”我颤抖着问,我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那会让我脊背发寒,莫名恐惧。
“当然可以。”他微笑,“明天你就会上死亡名单。”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笑着的,好像我是一只蝼蚁,生死完全掌握在他手中。但我确实想活下去,不得不向他屈服。
“你要我怎么做?”
贝海姆慢悠悠地走到实验室门口,“咔”地一声锁上门,拉上窗帘,从衣柜里掏出一条皮带,从后面勒住我的嘴,“陪我玩玩吧?虽然你年纪比较大了,但说不定会有其他意外的乐趣呢?”
我被他反剪着手按在病床上,嘴里唔唔低哼却不能说话,那条皮带勒得我皮肤生疼,只能任他摆布。
“伯努瓦,你告诉我,成年的同|性|恋者和毫无性意识的少年,有哪里不同?”他扯下我的裤子,冰冷的手指在我身体上游移,胶皮手套的触感格外清晰。
“会因为羞耻更敏感,还是习惯之后更放肆?”他手术刀一样的声音擦过我的耳膜,仿佛地狱里恶魔的低语,接着他的手指滑|进了我的身体。
我一个激灵差点从弹起来,但他又把我死死地压了回去,同时手指向里面|捅|得更深,我的上半身趴在床上,只能剧烈地颤抖,连呼救都不可能。
我习惯了男人之间的性【】交,却无法忍受贝海姆在我身上做的这些。
四根手指。一口气探到了最深处。我感到下||体发热,被撕裂的疼痛顺着下腹蔓延开来,我死死咬着皮带,眼泪顺着脸颊滚到床单上。
他的手指还在我体|内肆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墙体似乎蒙上了一层扭曲的白雾,和我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当他的手终于离开我的身体,我看见他的胶皮手套上沾满了鲜血。双腿之间隐约有热乎乎的液体流下来。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好像看见了卡尔。他一蹦一跳地跟在我身后,嘴里不停地喊着,“艾拉,艾拉,等等我。”我停下来等他,他却站在我身后不动了。
“艾拉,你为什么要抛下我?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他忽然扭过去背对着我哭起来,我伸出手想安慰他,却看到他身体里冒出来另一双手,那双手的手心布满枪茧,但异常温暖。
“伯努瓦,春天已经来了。回到故乡去吧。”雷奥说,“去见你想见的人,说你想说的话。”
他的身影最终溃散成一团模糊的雾气。
“雷奥——”我喊着他的名字惊醒过来,四周还是雪白的墙壁,天却已经黑了。我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自己试着动了动,除了下||身还传来阵阵刺痛之外,一切看起来还好。我想坐起来,但尾椎骨的位置疼得碰都不能碰。
无论之前和别人做过多少次,这样严重的伤我从来没受过。
一小块面包递到我嘴边。我勉强侧身撑着,看到贝海姆手里拿着一块面包,撕下了一块给我。
“你的身体比不上卢卡什。”他把面包放到我身边,“他一次可以伸进五根手指。”
我的脑中只有饥饿,全然没有听进他说的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个面包,很软,不像之前发给我们的那种。
“你会像杀死卢卡什那样杀了我吗?”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问他。
“如果你听话,不去找别人,我会考虑让你活到最后。”贝海姆的手托着下巴,“至少以后的实验你可以不用来了。”
我可以活着。我能活下去了。这种喜悦瞬间驱赶走了内心的恐惧,尊严被我踩在了脚下,如果可以活下来,它在我眼中已经一文不值。
“你看起来很高兴。”
我赶紧敛了嘴角的笑意,这种情绪不可以随意流露。
“在我厌倦你之前,你还可以活着。养好了伤我们进行下一个项目。”贝海姆站起来,打开病床对面的柜子,里面放着几个罐头,“你的食物可以由我提供,前提是你要随叫随到。”
我答应了他。我只能靠他活下去,不仅是我,还要连同舒尔茨的份,一起活下去。
当我身体好了一些的时候,贝海姆总能变着花样做一些“游戏”。但更多的时候是他用手对付我。也许他只是想看我受尽折磨,自尊被践踏的样子。他不是一个正常人,也会把每一个和他有交集的囚犯变成那样。
随后的半年里,我忍受着贝海姆给予的折磨,苟且地活着。天气越来越热,我的身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伤疤,有些是划痕,有些是鞭痕。但我已经不在意,因为我活下来了。和我一起来到希尔梅克集中营的那些人一个个地消失,仿佛没有存在过的幽灵,轻飘飘地进来,毫无缘由地蒸发,也不会有人发现。
但是他再也没有让我受过比第一次更重的伤。有时我也会好奇他为什么还没对我感到厌倦,也问过他。
“你看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贝海姆坐在椅子上抽烟,问我是否需要一根,我摇头拒绝了。
“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但你确实不同。”他吸了一口烟,“这下我倒舍不得让你死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卢卡什?”我问他,那个少年的死使我始终不能释怀。
“因为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他说,“我原来很喜欢他,他乖巧又温顺,如果不是后来他去找那个肥猪一样的厨子,也许现在和我说话的应该是他。”
“但是你杀了他,是你夺去了他的生命!”
“是我杀了他。”贝海姆惨然笑道,“我是家里的次子,从小父母都会把最好的给哥哥,我只能用他剩下的,衣服,玩具,没有一样是我自己的。就连医学院的入学机会,都是我哥哥拒绝后落到我头上的。所以我讨厌这个职业,我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和别人共享。”
他说着站起来,打开柜子,拿出一罐牛肉罐头,“要吃吗?”
我早已经饥肠辘辘,随后点了点头。
他把挖起一块牛肉放到碗里递给我,“卢卡什也是被这样一块肉|诱|惑走的。我不知道他每天都很饥饿,因为他来到我这里时总是表现得那么开心,从来不和我说食物的事情。”
“小时候我们兄弟俩有一架模型飞机的玩具,是两人共享的。我太喜欢了,不想给我哥哥,于是我把它烧掉了。如果不能独享,那就让两人都不能分享吧。”
我的后背一阵发冷。
“你真的喜欢卢卡什吗?”
“也许吧。”贝海姆喃喃道,“但我还是杀了他。”
“你后悔了?”
“有点。”他说,指了指柜子,“里面有很多食物,你可以随时来取。”
卢卡什为什么从来不敢和他提及食物的事情呢?是因为早就看透了他丑恶的内心,还是别的原因?他肯定怕极了贝海姆,不敢和他提更多的要求,害怕他会进一步伤害自己。这种扭曲的感情,不要也许更好。
我吃完了碗里的牛肉,不再问下去。保持缄默,尽力活下去,才是我该思考的问题。即使他的童年再凄惨,也与我毫无关系,毕竟,他现在是个杀人魔鬼,不可原谅。
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稍不留神,就会被拉进地狱。
1944年夏末,天气闷热潮湿,集中营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很多人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也有不少人选择自杀。我曾经亲眼在营房里看到一个青年的尸体悬挂在头顶,他的身体摇摇晃晃荡在上方。所有人麻木不仁,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
而贝海姆叫我去医疗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我要离开这里了。”他说,同时递给我一张纸,“去另外一个集中营,我在死亡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我会死吗?”
“和我走吧,至少保证你能活过明天。不然你很快就会被注|射试验胰腺液。”
“我该以怎样的身份离开?”
“实验品。”他简洁地回答我,手里在填写一张表格,“这是申请表,如果你没有异议,明天就出发。”
“去哪里?”
“奥斯维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