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和老爸谈心（1 / 1）
第二天要出院回家，天气还是很差。
护士把药给了我，我问道：“这药饭前服用，还是饭后服用？”护士正和林木说话，这让我有点儿生气，我又大声问了一遍：“请问护士小姐，这药饭前服用，还是饭后服用？”
她突然怒道：“你瞎了吗？这是外敷的药！”
和我喜欢的男生搭讪还吼我，默默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收拾好东西，小王子背着我往外走，小公主一脸不乐意。
我拍拍她的肩膀，嘿嘿地笑着说：“您也甭生气，不然你也摔个试试？到时候，小王子肯定寸步不离。”
“那还是算了吧，我这么漂亮，不适合用这种自残的烂招博得同情。”
我握着拳头，小王子生气地把我放在床上：“我是不能管你了，你这么来回晃，非把我这把老骨头拆散不可。”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你不会真的让我拄着拐，走泥路吧。我不管啊，如果我真的留个什么终身残疾，反正你得养我。”
“你要是真的终身残疾，我就把你送到老家，让你随便嫁一个瞎子。”
“哼！哼！”
古鼓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背起我，呼呼地就往外跑：“哎呀，多大个事儿嘛，不就走个几百米路嘛。”
我捂着脸，痛苦地说道：“古鼓，你这么彪悍，真的会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就娶呗，啰嗦。”
月月在后面喊着：“伞呐，古鼓，她的腿不能碰水。”
古鼓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把我甩出去。
“要不还是我背你吧？”
古鼓开心地说：“好啊，好啊。”
林木痛苦万分地说道：“我在跟惜夕讲话。”
“好吧，那还是算了吧。”
我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已经好久没有洗澡了。”
古鼓很兴奋地改了主意：“林木，给你。”
说着，把我抛给了林木。
这让我很不开心，因为我真的很久没有洗澡了。
回家住确实很省事，什么都不用自己管。可是这条伤残的腿也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各种不方便。
首先，我要开始学会熟练操作双拐，因为去学校不是一颠一颠地单腿跳就能解决的事儿。其次就是上厕所这种头等大事。我除了能在家里蹲厕所，回学校上厕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学校没有坐式马桶，而我的腿完全不适合蹲下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而睡觉的姿势也一直折磨着我。我晚上不太容易睡着，躺在床上就想翻身。而我的腿完全不允许我调动，除非我坐起来，把腿也搬过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拿起面包拄着拐艰难地连蹦带跳带双拐地往外走。
小王子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把我背到楼下，塞进车里。
我打从小王子上了车，就在副座边啃着面包边看着他。
“干嘛一脸色眯眯的样子？”
我把面包放在一边，拉着他的袖子，磨磨唧唧地说道：“那个，老爸，我可不可以问你个事儿？”
“不！可！以！”
“我跟你说正经的。”
“行了，行了，你说吧。你再晃我的胳膊，我非得开到沟里不可。”
“可这儿没沟儿啊，你怎么开进去？”
“你不是有事和我说吗？”
我想到外公、外婆，心里就难受起来。慢吞吞地咬了口面包，抬头看着他：“爸爸，妈妈她……”
小王子见我不肯说下去，伸出手摸摸我的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丫头？什么事儿不能跟爸爸讲啊？”
我抬起头，看着他。本来想描写他的鬓角有些斑白，但是看了半天，满头都是乌黑的头发，这条只好作废。
“爸爸，妈妈她还介意外公的过世吗？”
他显然愣了一下：“怎么想到了你外公了呢？”
“我梦到外公了，外公、外婆在梦里一直哭，一直哭，他们说他们很想念我妈妈，妈妈从来都没去墓地看过外公、外婆。”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惜夕，先别说了，”小王子抹了抹眼泪，“你看咱们爷儿俩大早上讨论的什么话题啊。”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酸酸的：“我已经好久没有喊外公姥爷了，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开呢？”
小王子又抹了一下鼻涕：“惜夕，你每天都在担心这些事情吗？”
“干嘛这么问啊？”
“你一个小孩子这么大负担干什么呢？这是爸爸妈妈的事。”
“可是，爸爸，我想不明白人的感情。我不知道我对你们是不是也像妈妈对外公那样。”
“你真是一个傻丫头啊！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去。”他盯着前面的路，认真地说着，“但是来的时候有人迎接你，去的时候也有人送你。我们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同时又是这个社会的一员。谁都有可能离开你，但是你的身边也总有人陪伴。所以不要把一个人的离开看得好像要天下大乱，世界崩塌了一样。”
“可是妈妈为什么会那么伤心呢？外公刚去世的时候，她都病成那样了。”
“你妈妈跟你姥姥、姥爷的感情是没办法割舍的。你想想吧，咱们家人虽然少，但是你至少还有爷爷奶奶、小姑姑、小表弟，还有爸爸妈妈、还有月月她们。你把你的感情分在不同的人的身上，失去一份也就没那么重了。可是你妈妈只有你姥姥、姥爷，她一下子就好像失去了所有一样。你让她怎么承担这种失去至亲的痛呢？”小王子又叹息了一下，“如果当初没有你，你妈妈可能真的会跟着你姥姥、姥爷走的。”
我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他：“爸爸，你说姥姥、姥爷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一个叫法你都这么在乎。爸爸妈妈到底给了你多大的负担啊？以后不要乱想这些事了。”
“可是自从姥姥、姥爷过世，我们家就算提到他们，也只是用外公、外婆代替啊。我就觉得妈妈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儿。”
“你妈妈现在很少那么伤心了，我们家惜夕给妈妈带来了快乐，给妈妈带来了安慰，给妈妈带来了乐观向上的态度。惜夕，你真的不要因为你姥姥、姥爷，总是想这么多了。”
“妈妈真的因为我有变得乐观吗？”
“当然是真的啊！你积极向上，每天带着大笑脸，爸爸妈妈很受你鼓舞。以前你没回来的时候，你妈妈整天哭，整天哭。”
我心里一感动，眼泪哗啦就流了出来。
“惜夕，你怎么倒是哭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嘛……”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本来就是孩子嘛，奶奶说我一直是个孩子。”
“还是个幼儿园的孩子，没多大事儿就哭成这样了。”
“那爸爸，如果当时妈妈真的走了，你会很伤心很伤心吗？”
小王子厉声说道：“惜夕！你以后要是再敢讲这种话，别怪爸爸不认你这个孩子！”说完连理我都不理了。
我很少见到小王子对我生这么大气，我想他曾经也面对过这样的事，而这件事是他心里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吧！
到学校已经七点四十了。小王子赶紧背着我往教学楼跑。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爸爸，你好久都没这样背过我了。”
“你老爸这么大年纪了，一直背着你累死我啊。”
果然，刚爬到二楼，小王子就气喘吁吁地开始叫苦叫累了。
“惜夕？”
我冷着脸看了一眼煤球：“好久不见！”
“哎呀，你生气啦？不是我不去医院看你，主要是课太多了。”
我看着他湿了的裤脚：“课再多你也有时间去打球。”
“哼，我乐意。”说着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我说连惜夕，你老爸背你累得要死，你还有时间和人家斗嘴。”
“哦哦，辛苦连立伟同志了，连立伟同志辛苦了，连立伟同志为党和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还差不多。”
“你是差不多了，我却说得要吐了。”
“可别吐在我身上啊，恶心死了。”
我砸了他一拳：“小心你老了我也这么嫌弃你。”
“你随便，我有老婆，你有吗？”
我们到了教室门口，一大堆人围了过来。
“惜夕，怎么样了，好了吗？”
“你瞎吗，这么粗条腿，像是好了吗？”
林木出来说：“我不是和你说来学校后和我打个电话吗？”
“我也得有手机啊！”
小王子很懊悔地说：“你早说嘛，早知道我打电话了。”
我痛骂道：“咱能不这么不要脸不？”
“你不知道有句祖训是：没脸没皮，天下无敌吗？”
“您这岂止是天下啊，简直全宇宙啊。”
“各位同学，你们倒是别堵着门口啊，身上背着这么重的一头猪，我容易吗我？”
小王子把我卸到教室，临走留了句：“晚上来接你啊。”
“你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把你家夷为平地。”
上午第四节课，我满面愁容地对着古鼓，她扑闪着眼睛：“别勾引我，白搭。”
我给了她一巴掌：“老子要去上厕所！”
“哦，吓死我了，走吧。”
古鼓的力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背起我毫不费力。
我经过难以想象的困难，终于在厕所完成了释放体内有害物质的工作。由此我得到一个结论：以后这种事还是在家里完成比较妥当。
晚上放学后，我在教室等着小王子来接我。林木收拾好书包看着我说：“我送你到学校门口吧？”
我拼命地摇着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而我一口否决的原因绝不是因为我不愿意，实在只是因为我很害羞。
“连惜夕，收拾好东西没？”
我回头去看小王子。
“恩，好了。”说着，拿起双拐站了起来。
“连叔叔，我背惜夕下去吧。”
我看了林木一眼，张口结舌地说道：“真的不用了，让我爸来就行了。”
小王子竟然厚颜无耻地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
“不要吧！”
不过，趴在林木身上的感觉真不赖。但是鉴于小王子、月月他们都在，我实在不敢把我任何的感情透露出来。
一直到林木把我放到车上，我砰砰乱跳的心才平稳下来。
“拜拜，明天早上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小王子点头笑着说：“好，好啊。”
虽然我觉得小王子的确挺厚颜无耻的，但我又挺喜欢他这么做的。当时那个纯洁如水的年代，还没有“闷骚”这两个字，或者说当年纯洁如水的我还不知道这个词。多年之后回想往事，不得不感叹一声：我当时真的是很闷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