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往事（1 / 1）
林木给我讲上课的内容总能轻易挑到重点，所以他在医院的时候我基本就能搞定要学习的内容和作业。白天林木不在医院，我闲着没事干，林木的电脑里有以前存的电影。我就看电影打发时间，也是一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的好办法。
上午我独自在病房里看宫崎骏老爷子的《侧耳倾听》。其实以前也看过，只是当时没有什么感触。但是自己有了这种体验，电影就一下子触到了心声。
影片结尾，圣司用自行车载着月岛雯上一段很陡的路，雯想到她可能会成为圣司踏上理想之路的负担，所以毅然从车上跳了下来帮忙圣司推车，“不想成为圣司君的负累，而是要和圣司君一起努力把路走完。”
电影淡出，我望着窗外的大雨。
“一起努力把路走完”，可是我有陪他的资格吗？
一个年级第二，一个年级一百。虽然和刚入学差距缩小了很多，可毕竟隔着遥遥的距离。况且，他头脑聪明，人缘又好。而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白痴，除了会拳脚功夫和弹古筝这种不怎么用脑子的手艺活，要什么没什么。
不要说他不喜欢我了。就算他喜欢我，愿意和我牵手，我又凭什么陪他一起走下去呢？更何况，他都明确地告诉过我不喜欢我了！心里戚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哗哗地流了下来。
“惜夕？”
我赶紧抹了眼泪：“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下午第二节课是自习，我就过来了，”林木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刚才看电影，心里有点波动。”说着赶快把眼泪抹干净。
他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床位，支起来小桌子，哦了一声，又问道：“看的哪个电影啊？”
“《侧耳倾听》，你看过吗？”
他放下书包：“看过，宫崎骏的电影差不多都看过。”
我试探地问道：“你将来也会和你喜欢的那个女生这样一直努力下去吧？”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忧郁：“不知道，不提这个了，我把你昨天写的学案给你讲一下吧。”
真扫兴！
“林木同学，你能不能放过我一天啊！”
“你今天不补上，以后就要费更大功夫补了。”
“我究竟是倒了哪辈子的霉才碰上你啊？”
“快点吧，你在医院还没呆到无聊吗？”
“别开玩笑了，不是看电影，就是看小说，怎么可能无聊。”
“不管你无聊不无聊，明天都该出院了。只是这段时间天气不好，万一再感染了可怎么办呢？整天还要拄着双拐，真可怜。”
“哎，好日子到尽头咯。明天我要回家住，又要受那两位的冷眼。”
“说实话，我觉得你是怕麻烦你爸每天要送你上学，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连累你的家人、朋友呢？”
这件事我没和别人说过，连月月和古鼓都不知道，其实我本来不应该说的，但是……在喜欢的男生面前，我妥协了。
“我和你讲，你不许和别人说哦！”
“恩。”他点了点头。
“我外公的爸爸，应该是叫曾外祖父吧？不管他，反正我没见过。以前是个将军，所以从根上讲，家里的根基是很好。
我曾外祖父他人应该挺好的，不过家里只有外公一个孩子。当时对我外公下了很大心血，而且我外公特聪明，所以仕途一直很顺。只是外公娶了我外婆，我外婆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不希望我外公往上爬。位高权重，但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所以我外公一辈子一直在X市了。
只能说我外公倒霉吧，后来遭人暗算，入了狱。当时外婆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送了出去，外公也没能出狱。家道落魄，而且一家子只有我外婆和我妈两个女人。我爷爷、奶奶虽然在乡下有些名声，但对这边一点用都没有。我外公应该在狱里受了不少lingru，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这是后来奶奶零零星星给我说的。
当时我妈、外婆带着我去看外公，我那时候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一直抓着话筒不肯放。听着外公在电话那头叹息着‘可惜不能再见到我的公主了，可惜不能再见到我的小小公主了……’”
我死命睁着眼睛，生怕眼泪会流出来，“林木，你知道吗，但凡我当时聪明一点，但凡我能听出来外公要自杀，他一定不会死在狱里。真的，这么多年，每次想到外公那句话，我的心就像要被撕碎了一样。”
我的眼泪已经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我外公去世后，外婆就跟着走了。我们家本来就没什么人，因为我，害得小公主只剩下了一个人。外公在世的时候，特别宠我妈，外公说外婆就是他的公主，我妈是他的小公主。当时我出生的时候，外公一直抱着我，说我是他的小小公主。
我奶奶说我刚会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指着商店里那个比大人还高的熊。当时我还特别小的一点点，我外公二话不说，就把小熊买回家了。当时还成了家里的一段趣事，只要家庭聚会，都会拿出来讲一讲。
我妈从来没受过苦，她一生都很顺利，从来没想过外公和外婆说走就走。当时伤心得差点死过去，后来我爸为了照顾她，就把我送到了奶奶家。
你知道吗，奶奶一直说外公、外婆不该走的，她说我妈不该受这样的苦的。我很害怕我会再害到我的家人。真的，你不知道，这些年因为这件事我有多后悔。所以但凡我能不麻烦家人，我一定尽量不要再麻烦他们。”
林木看我哭得一塌糊涂，一直往我手里递纸巾：“惜夕，这不能怪你，你当时还那么小。他们也没有人会怪你。”
“我不知道别人怎样，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不知道，因为外公、外婆去世后，家里不太敢提起外公外婆，所以这么多年也没说过。”
“惜夕，你没有发现吗？虽然你妈妈没有了你外公、外婆，却还有你爸爸啊。”
“恩，”我抽了一下鼻子，“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爸，我妈估计也会跟着外公、外婆走了。”
“老天爷所有的安排都是有意义的，你又何必这么自责呢？”
我摇了摇头，擦干眼泪：“算了，不提这件事了。”
“你妈等会过来吗？”
“应该会吧。”我红着眼睛，看着林木说，“你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讲出去。”
“一定！”
“这件事是我心头的秘密，连古鼓和月月都不知道。”
“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不过我还是希望，如果有机会，你能和你爸妈说出来。”
“谢谢你啊。”
林木愣了一下，又笑道：“干嘛这么客气。”
“没什么。”我说，“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好看？”
“啊？”他估计没反应过来话题转得这么快，“哦，是吗，我也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其实你长得也很好看。”
“是吗，经常有人夸我长得好看，原来是真的。”
“我们俩太不要脸了。”
“你才不要脸。”
“你要脸，二皮脸。”
“哇，林木，你连二皮脸都知道哦，学得挺快嘛。”
“我妈就是X市的好吧。”
“你爸一香港人，怎么就娶了你妈呢？”
“这没什么啊，香港就那几个人。找不到满意的，就往外找呗。”
“那你爸岂不是该找一个欧美的女人，她们长得漂亮。”
“我妈长得也很漂亮。”
“林木，我听说你家挺有钱的，为什么你穿衣服总是穿些李宁啊，李宁的？你们男生不是特别喜欢买些NIKE啊或者阿迪的运动装备吗？”
“你觉得NIKE、阿迪好吗？”
“不知道，不过对我来说，挺贵的，买不起。”
“我们家不太讲究这些东西。因为总说富不过三代嘛，爷爷奶奶打拼一辈子，不希望我们会败落，所以对我们的教育要求很严格。我记得有一次我姑姑买皮衣，一向温和的奶奶对我姑姑大发雷霆。一者我奶奶信佛，吃斋，所以她亲闺女穿动物皮，她受不了。二者我奶奶怕我姑姑拜金，挥霍无度，所以就教训了她一顿。
其实姑姑并不拜金，只是周围的人是这样，有些跟风了。至此以后啊，全家都小心翼翼的。不过奶奶很少管这些，只要我们积极上进就行。就像我叔叔很爱车，不管多贵的车，只要他看上的，是一定要买的。奶奶从来不管叔叔，因为叔叔挣得是良心钱，不损害别人的利益。奶奶也很乐意我们有自己的爱好。我叔叔喜欢一辆车就买一辆，他淘汰的，要么卖掉，要么就送人。所以我们家的车倒真的比别人家的贵。
说实话，虽然家里不会让随便花钱，但如果我们想买什么东西，大多数情况都是让买的。所以就算和别人比什么，也没有意思。而且我爷爷奶奶很在乎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我爸妈很久以前就想给他们换房子，我奶奶就骂了他们一顿。我奶奶很有意思的，她说，家那么大，家务让管家做，家产让别人打理，是很省事啊，但生活的乐趣就没了。到现在，我们香港的家还是老房子，过年回家，一家人挤在一起，奶奶就特别开心。”
第一次听他讲起他们家的事，我就问说：“你们家人都很有意思吧？”
他也笑得很开心：“是挺有意思的。”
“那你干嘛不留在香港？”
“这个话题可以跳过了。”
“讲讲嘛，我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了。”
“就是因为我爸妈都在这边呐。”
“那你哥哥和你妹妹为什么不过来？”
“我大哥是香港教育体制的忠实崇拜者，我妹妹在国外念书。”
“所以你大学一定要去香港念？”
“不然我哥真的会跟我断绝关系的。”
“你的身份证不是这边的吗？你要走高考吗？”
“对啊，肯定走高考。”
“你有病啊，回去考的话，不是容易很多嘛。”
“天降大任，必先苦心智，劳筋骨。”
“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不过要是考不上，岂不是丢人了？”
“考不上更好，就不用回去了。”
“果然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