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恢复(1 / 1)
一年过去了。
江海东还是昏迷着。
大家不懈努力,始终耐心陪伴他,照顾他,帮他清洁、按摩、翻身,与他说话,闲话家常,事无巨细,统统说给他听,放他喜欢的音乐、电影,读他喜欢的书。
可喜的是,他的情况一直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脑电图发现,他的大脑活动明显增多,对光线、声音、触压、疼痛的敏感度增强。
医生讲,这是他的大脑闪现的火花,只要不放弃与他沟通,用心呼唤他,照顾他,同时给与专业的治疗,相信这些火花会越来越闪耀,极有可能形成燎原之势。
大家深受鼓舞。
于清欢已恢复了工作,除了拓展事业,偶尔出席应酬、与沈鸿飞、杨晓枫他们小聚外,就是照顾江海东。
经历了变故,她成熟、内敛许多,少了意气用事的轻狂。几次与沈鸿飞夫妇聚会,都有杨剑楠参加,于清欢待他缓和熟稔许多。虽然不可能开口唤他父亲,但已不是那么排斥戒备。
于清欢的事业方向,也有了转变,不再聚焦于企业收购,而是倾向于投资咨询评估。她很看好沈鸿飞的新项目,向他的公司注入了风险资金,前景可期。
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江海东因为缺氧而受到损害的脑细胞,进一步复原。他有了初步的意识,能看,能听,能认人,但不会说,理解力也非常初始,智力有如未满周岁的婴孩,只懂以哭喊、笑闹来表达感情或要求。
对这个世界,他要重新从零开始认识。
他能醒来,于清欢已经感谢上苍了。对于他要重头开始学习,她有耐心与信心。
只是他的身体恢复缓慢,让她很心疼。因为他脆弱的心脏,他的复建受到很大制约,有许多禁忌。所以,他的智力提升神速,可身体却始终只能困于床上,边坐起都不能,吃饭也要别人喂食。
也许是潜意识,他最喜欢、最依赖、最离不开的是于清欢。每次于清欢去上班,若不趁他睡着时早早出门,便很难脱身。下班回来,他早已在眼巴巴地等她。晚上,他总要有她陪伴才肯入睡,半夜醒来,也要有她在身边。
清欢感到窝心,又有些凄楚。以前的自己,忽略他太多,给他温暖与关注太少,才使得他这样粘她吧。
过去欠他的,清欢愿意还给他。
她常让他靠在怀中,与他一起辨识颜色、形状、物体,陪他看图识字,陪他看电视,给他讲故事,帮他把脑中的空白填补回来。
她以极大的耐心与爱心,给他刮胡子、梳理头发、清洁口腔,哄他入睡,为他按摩,帮他擦身、翻身。虽然更多的时候有护工、专业复健师在做这些,但她一有时间,就愿亲自来,感受两人之间心意相通的亲密,从他欣喜、专注的目光中,从他嘴角的笑容中,从他流露出的幸福、痴迷中,得到安慰。
他最先说出口的第一个词,是“清欢”。
她喜极而泣。两年多了,终于听他开口唤她。
看着她的眼泪,他心里掠过一阵奇异的感受。这是难过吗?下意识地,他叫她“别哭”。她的泪水更是扑簌簌止不住落下来,扑到他怀里,索性哭个痛快。
他自然以手抚上她的背,“清欢,别哭。”
他最怕的,最不忍的,就是她难过,就是她哭泣。
他心底深处,最关爱的,最想呵护的,始终是她。
不论受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不论他的智力、身体是否与原来一样,不论他是否记起以前的种种,这点从来没有变过。
三年的时间过去。
许多人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江海英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对生命充满了尊重与仰慕。她改变了主意,放弃不生孩子的想法,诞下她与萧如轩的儿子。新生命的诞生,冲淡了曾经的苦难,给大家带来了许多喜气,让随园重又热闹起来。
林千岩结婚了。于清欢送了份大礼,参加了他的婚礼。看着俊朗的新郎,幸福的新娘,心中感慨。
过去的几年,林千岩真的与她成为单纯的朋友,平时打个电话,小聚片刻,互通有无,遇事时互相帮助。斩断爱情后,还留下珍贵的友谊,两人都庆幸,都珍惜。
沈鸿飞的事业发展顺利,他与杨晓枫的儿子已满一岁,聪明伶俐,招人喜爱。
于清欢与杨剑楠之间,有了亲情的气氛。但要成为普通父女那样,怕是不能,或许还要再等机会吧。因为杨剑楠、沈鸿飞夫妇的劝导,杨晓旭对她散去敌意,竟肯称她为“姐姐”,让她激动得差点落泪。唉,年岁渐长,反而越来越多愁善感。
江海东离开了医院,回到随园。虽然医院条件很好,但还是家里更温暖舒适。
他的智力水平已接近正常,只是较正常人反应慢,思维不够活跃,但理解、认知能力没有障碍。
他的身子依然羸弱,季节交替时、阴雨天时,心脏会很难受,免疫力也很低,需时刻小心提防感染,吃的、住的、用的,都要十分注意,更不能劳累,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
除此之外,他的语言、行为能力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听、看,没什么问题,但只能以简单的字词、语句表达想法,读写亦不流畅。由于缺氧时间太久,大脑受到的不可逆影响难以完全恢复,再加上心脏病较以前为重,难以承受压力,他不能站立、行走,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靠自己的力量坐着,也只能坚持片刻功夫,时间稍长,就受不了,呼吸急促,全身力量仿若一下子被抽走,直往床侧滑落。大家忙禁止他再勉强自己。
清欢一直陪在他身边,待他如常,对他的种种不便、不能,不避讳,不强调,不大惊小怪,仿佛他现在的状况,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与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为防他变得沮丧颓唐,有心理医生定期辅导,解他的疑惑、不安。
白天清欢上班,主要由护工照顾海东。她下班后,照顾他的任务,就多由她完成。喂他吃东西,为他擦身,为他清理秽物,晚上为他起夜。她做着很熟练,也很用心。
大家为他做的种种,江海东谨记在心,也明白他们的苦心。还有他最心爱的清欢陪伴在侧,鼓励、疼惜、爱护,所以,对自身承受的磨难、痛苦、病弱,他没有任何埋怨。对于过去,他没有记忆,从大家口中,他知道了一些,清欢也常提起他们种种甜蜜。他没有太大兴趣,也没有什么感触。他感触更深的,是他病后醒来所经历的。
过去他没感觉,他在意的是现在。大家对他的好,为他的付出,他觉得不安,觉得拖累了大家,尤其是带给清欢很多负担。
把心底的不安跟清欢讲,清欢不许他这么说,以指轻按他的唇,把心中的想法深情地讲给他听,“海东,你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最心爱的人。我很感激,你没有离开我,没有丢下我一个人。海东,谢谢你肯给我机会,愿意让我重新拥有你,愿意听我再一次说我爱你。”
“清欢,辛苦的,是你。”
她坐在他身侧,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着他清瘦的脸颊,“我一点儿都不辛苦,我很幸运,能拥有你全心的爱恋。你的爱,始终给我力量,帮我找回心灵的纯净。有你在我身边,才给我安宁,给我方向,让我不致在虚华中迷失。海东,你是我的守护神,我不能没有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离开我。”
“清欢!”他流下泪来,握住他的手,举到唇边,印上无数亲吻。
爱与感激,充溢他们心间。
又是明媚的春天,艳阳高照,微风拂面,一切都暖洋洋的。
江海东躺在舒适的躺椅里晒太阳,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全身都被裹在里面。
于清欢抱着江海英七个月大的儿子走过来。
护工冲她笑笑,静静离开,把这里留给他们。
清欢在他旁边坐下,逗弄着小BABY,指着他,对小BABY说,“宝宝,叫舅舅,舅舅。”她做着示范。
宝宝只是傻笑,咧开嘴,露出仅有的两颗牙齿,口水流出来。
清欢笑着以手帕为宝宝拭去口水,把宝宝举到海东面前,说道,“真可爱。海东,你看,他是不是很可爱?”
他笑,“可爱。”
重把宝宝抱入怀中,她说,“将来我们的宝宝肯定也非常可爱。”
他非常惊讶,接着脸上的表情也复杂起来,泄露出他内心的纷乱。
她收起戏谑,无比认真地说,“海东,我们结婚吧。”
他全身一震,不禁轻皱一下眉头。
她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喂你服药。”
他缓过神来,忙说,“清欢,别急,我没事。”喘口气,他又说,“清欢,你怎么,想到,结婚?”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结婚,步入婚姻的殿堂,是自然而然的事啊。”
怀中宝宝“依依啊啊”叫个不停,她拍拍BABY,又说,“我想与你结婚,成为你的妻子,成为你名副其实的亲人。”
“我以为,你不在乎,形式。”
“我想名正言顺地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与你在一起,以婚姻的形式把我们之间紧密的联系固定下来,让法律见证我们的勇气与决心。”
“你提到了孩子,我不知道,能不能有,我们的孩子。”他皱眉。
“孩子,我刚才只是顺口一提,带出我想说的话。我希望拥有的是你。我们结婚,答应我,与我结婚,好不好?如果你不答应,我会很伤心,很难过。”
他点头,“好,清欢,我们结婚。”
她兴奋地偎进他怀里,直到怀中宝宝觉得不舒服,哭出来。
她忙着哄他,他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