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植物人(1 / 1)
任凭急救及时,江海东还是很快便失去了心跳呼吸。心灵遭受巨创,又从楼上顺旋梯滚下来,健康的人都受不住,何况是他呢?
家中、去医院的路上,随园的人与急救人员一刻不停地为他做CPR。萧如轩已接到紧急呼叫,等在医院门口,与急救室医生一起接手抢救工作,为挽救江海东的生命努力。
建立了静脉通路,强心剂用了三支,电击了六次,江海东仍然毫无反应,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双目紧闭,面如黄蜡,身似软泥,显现不出任何生命迹象。
他们不想放弃,依然坚持轮流为他做CPR。因为生命只有一次,逝去了永不会再来。
五分钟过去,六分钟过去……
毫无进展,江海东寂然地躺在急救床上,深深地沉浸于另一个世界中。
有医生接替他,萧如轩挥去汗水,望着急救室主任,紧张严肃地提议,“李医生,看来我们需马上开胸急救。”
与他不谋而合,李医生果断命令,“快,准备开胸手术。”
萧如轩说,“李医生,你这方面经验丰富,请你来主持。我去手术室准备,这里拜托你了。我相信,他不会就这么离开我们的。我在手术室等你的好消息。”
李医生迎着萧如轩坚定的目光,深深点头。
于清欢一路跟着江海东来到医院,眼中只有他。
看着任大家围着他忙碌,仍然毫无知觉的他,于清欢心痛如绞。
江海东被送进急救室,她在外面饱受煎熬,每秒钟都象一年那么漫长。时间越流逝,她心中越恐惧。海东,求求你不要放弃,求求你不要有事!只要你肯回来,只要你肯坚持,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伤害!海东,我愿意倾尽所有来偿还我欠你的债!海东,求你活下去,求你给我机会弥补!海东,不要让我后悔一辈子,不要让我没有机会挽回!海东,求你活下去,求你!
她祈祷,她哀求,向上天,向冥冥中的一切神灵,向江海东。
江海英不知何时赶了来,危急时刻,只一心牵挂哥哥,与她相互扶持。
萧如轩从急救室疾步而出,冲她们点头示意,说声“别急,他会没事的”,便匆匆离去,留下她们仍然悬心挂牵江海东的情况。真的会没事吧!
李医生小心划开江海东左侧胸膛,既要避免伤及心脏,又要十分精准,以便直接实行胸内心脏按压。
终于,李医生的手准确地握住了江海东的心脏,一下下有节奏地按压,要把生的希望传给他。
终于,在停止心跳达十九分钟之久以后,江海东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
急救室的医生护士欣喜不已,丝毫不敢耽搁,小心地把他送进手术室,进一步救治。
手术过程中,由于血压过高,江海东再次心跳骤停。医生采取紧急措施降压,同时电击除颤,使江海东脱离了暂时的生命危险。
只是,心跳虽然恢复了,却需要靠医疗器械与药物维持生命体征的正常值。海东的心脏依然非常脆弱,如强风中摇摇欲坠的叶子,随时有可能飘落凋零。
无论是病危时,还是情况逐渐稳定下来之后,江海东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他在神秘未知的世界里迷失,外界的一切都感知不到,所有危险、痛苦、惊慌、恐惧,都与他无关。他一无所知地昏迷着,任大家拚尽全力挽救他的生命,与反复发生的感染、高烧、纤颤搏斗,一次次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所有人为他担心、煎熬、伤心,于清欢更是悲痛欲绝。
江海东真的再也不理会她了!无论她怎么忏悔,怎么在他床前哀恸哭泣,他都不为所动。他的身体躺在病床上,他千疮百孔的心却不知在哪里飘零。若非各式粗管、细管、粗线、细线缠满他的全身,若非呼吸机“扑扑”运转的声音一直响着,若非监视器上的曲线、数据,她真的辨识不出他的生命力。
是受伤太深、太重,再也不想回来了吗?
是厌倦了她的反反复复,再也不想重复了吗?
她真的难以挽回了吗?
海东,真的丢下她了吗?
随时的生命危险度过了,江海东依然没有醒来。医生不得不宣布,他度过了生命的危险,却成为了植物人。
半年的时间过去,江海东自主呼吸、心跳、血压稳定,撤去了呼吸机,曾经密密麻麻的管线稀疏了许多。身子虽然虚弱,可是,在医护人员、亲人还有于清欢精心的护理庇护之下,一直安然无虞。
不过,他的意识活动仍然丧失,处于深昏迷状态。除了常睁眼凝视、咳嗽、打哈欠,知觉大多丧失,不言,不语,不动,对呼唤、触摸、按压没有反应,对周围和自身的存在毫无所知。为了供给他身体必需的营养,采取鼻饲的方法。为防他四肢弯曲变形,他双臂、双手、双腿、双脚的特定部位都绑上了松软的纱布。为防他肌肉萎缩,专业护工每天定时为他按摩。
萧如轩、江海英虽然知道江海东这么严重的病发肯定与于清欢脱不了干系,但眼见她哀伤痛苦,夜以继日守候,连她十分看重的工作、事业都不顾,把公司完全交给部下,只一心守在江海东身边,为他能恢复努力着,便未再纠缠她的过错。事已至此,能使海东醒来最重要,毕竟海东最在乎、最放不下的还是她。而且,她已经愧疚得要死了,他们又何必再落井下石呢?
外界对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给予了很大的理解与同情,未大肆渲染,只发了几个小篇幅消息通报事情进展,给大家以清静。
林千岩来过医院,见到于清欢,再看过江海东,知她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心下黯然。
“清欢,我很难过。我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医院草坪上,林千岩望着憔悴、忧伤的于清欢,说道。
“如果许多事能事先预料,哪里还会有悲剧发生呢?更可悲的是,人们往往在铸下大错、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时,才知道追悔莫及,才醒悟到自己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清欢,江海东可能永远都这个样子,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这个样子。”
“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就好。我很感激冥冥中的主宰,没有让我完全失去他。至少他还活着,无论怎样活着,总好过死去。我会等他醒来,无论多久,我都等下去。”
说这些话时,她的双眼发亮,充满着信心,显得魅力四射。
林千岩为她心折,“清欢,让我陪你一起等,好吗?我们两人一起等他醒来,好不好?”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等我。我已经害了江海东,我不能再害你。这些日子,江海东一无所觉地躺在病床上,我怎么叫他,喊他,跟他说话,跟他忏悔,他都不理我。我这才发现,我不能没有他。以前就是因为太笃定他会一直陪在身边,我才总是迷惑于其他的虚荣和诱惑。我从没想过,他会主动离开我。总是我三心二意地想放弃他,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让我这么做。我从没想过,他不理我,他可能离开我,永远不回来,我会是如此难过,如此痛不欲生。我总算理解了他等我时、怕我离开时的心情。我更没想到,我一时气极地离开,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清欢,如果是一年、两年还可以,如果他真的昏迷十年、二十年,你也等?”
“嗯,我会等。”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千岩,除了江海东,我再无力负荷任何人的情感。不要给我压力,不要让我分心,让我一心放在江海东身上吧。我与你之间有默契有情谊,有共同之处,惺惺相惜。可我与江海东之间,却有种超越一切的亲密联系。事过境迁,现在回想,他病危的那些天,生命异常脆弱,转瞬即逝,可他都挺过来了。我终于感觉到了他心中潜藏的不舍,他知道我在他身边,他不愿这样离开我,让我余生在追悔中度过。”她转头深望着他,“这种联系是任何人、任何事都割裂不开的。我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早有所觉,一直在等我发现,等我承认。我却一直忽略,一直被花花世界的浮夸、繁华所蒙蔽。我想他是用这种最后的方式告诉我,让我觉悟。所以,我相信,他只是太累了需要时间复原。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他知道我在等他。”
林千岩无言以对,只嘱她珍重,与她告别。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知道,爱情得到升华,转为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