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chapter.36(1 / 1)
江口迎风,自然是冷的,顾玫心口却始终发烫。
她一只手被沈霖牵着,与他步伐一致地沿着江岸一路走,偶尔目光相触却都沉默无言。
他到老远的来,只说来看看她,不提一句想她回去S市的话。
照旧宽容得她令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是滋味。
她要走,他不做任何挽留的点头,她不回去,他就忙里偷闲地大费周章来看她——做到这个地步,他照旧对她半点要求没有。
照旧摆出一副由得她做什么都行的态度,仿佛只要她乐意,即便委屈了他自己都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凡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
她停步在河岸的空地,大过节的,好些父母牵着孩子,拎了成袋的烟花过来放。烟火一个接着一个砰砰砰地炸在半空里,跟对岸高楼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交错倒映在夜晚静谧的江面上。
沈霖噙着淡淡的笑,“你小时候来这放过烟花没有?”
“没有。”顾玫不想提小时候的事,只说,“有次我哥在院子里陪我放过,当时我们两都小,压根不会用打火机,结果把院子里的草都点着了,好在后来没出事。”
“找机会真想见见你哥。”沈霖平视着河面粼粼星光,心生感慨,“他一定很重视你。”
顾玫笑说,“当然啊,我哥这个人面冷心热,老是口不对心!爷爷说什么时候我要是出嫁了,他肯定会躲起来大哭特哭。”
说着,她目光欣然地投向远处的夜景,冲星光眨了眨眼,“不过他总说我又娇蛮又任性,根本不可能嫁出去,早就准备好要负责我一辈子了……”
沈霖低眸扫过她的面庞,轻笑,“你打电话给他,说现在就有人想娶你。”
顾玫没答话。
他一贯如此,她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今天沈霖却略有不同。换做以往,这话题到这就该打住了,可他此刻依然紧咬这问题不放,“我说认真的,你不肯?”
她狐疑地望向他,“干嘛突然这么问?”
沈霖哑然,表情看起来似有满腹的话想说,但就是闷声不吭地盯着她,最终还是紧抿薄唇,以淡淡的笑容带过。
“只是随口一提。”他避过她的视线,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盒。
“怎么了?”她实在没法说服自己他这个表情的意思是随口一提,连忙伸手把他胳膊往下一按不许他拿烟,“有话你就直说行不行。”
沈霖半垂着眼眸不看她,语气飘忽入夜色里,“据说德远资管的李亨喜欢你,你爷爷跟他父亲交情很深……”
他把烟盒收回口袋,笑得云淡风轻,“走吧,这里站着太冷了,你当心感冒。”
顾玫脑子忽而清醒了。
他不是只是来看看她,他是被流言蜚语折磨了好些个日夜,终于忍不住要来找她。至于见到她之后能说什么、做什么,他想都没想过。
只是纯粹的,当积压在心口的情绪达到他能承受的极限,见不到她……无法宣泄。
这种感受,她很懂。
他说喜欢一个人的出发点是欲望,目的是占有,她就被他催眠,自觉不亏欠他什么,理所当然以自己的感受把控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不否认自己对沈霖的感觉,她只是害怕,害怕最终结局不能尽如人意,害怕这一回拥抱过后再次落空。
但她真正怕的,其实不是如果这段感情以失败告终,沈霖会怎么样——而是假使悲剧重演,她自己是否接受得了。
谁让他这么好,好得一点瑕疵都没有,真要是两个人的结局免不了支离破碎,只能是她一个人的错。
说到底还是她自私,不愿意担这个风险。
偏偏人的心理太奇怪了,她本性这么自私,还是禁不住被他的感受所牵动。
人心不是石头做的。
难过了就希望得到安慰,嫉妒了就希望得到抚慰,说白了,付出去的感情总希望能得到收获。
所以他的眼光变得越发黯然,他的情绪变得越发敏感,傲到骨子里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变得小心翼翼……
这些她都看得见、读得懂,于是心里越发刺痛。
顾玫意味深长地叹气,“沈霖,我有话跟你说。”
“李亨的事你不用跟我解释。”他显然是很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件事,一再试图转移话题,“这里风大,我们去前面找个咖啡店坐会吧。”
她却摇头,“沈霖,我把李亨的事跟你解释清楚。”
“我这次回来,爷爷确实有意想撮合我跟李亨,但我跟爷爷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对李亨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碍于两位长辈已经把饭局安排好了,我出于人情面不好拒绝,所以跟李亨一起吃过一顿饭,席间该婉拒的我都婉拒了,不巧在从饭店出来时碰见了记者。”
“李亨跟娱乐圈好些女星都沾染绯闻,记者是冲他来的,特意蹲守在门口想拍下他的女伴。我一直对娱记的运作不清楚,隔天网络上爆出李亨对我示爱的新闻时我自己也很诧异。后来我去找人问过,是李亨的模特女朋友拿这件事炒作自己而已。”
“李亨之后特意跟我道过歉,这件事就到这,不会再横生枝节。”
她用尽量简短的语句把整件事跟他说清楚,期间他一直微低着头,耐心聆听。说完话,她的视线几次停留在他消瘦的侧脸,等着他能给点反应,咬唇无言。
而沈霖面上却始终不咸不淡,似乎李亨跟她之间的纠葛不是他在意的重点内容,他依然眉头微蹙,眸子里带股低落又不安的情绪。
她很困惑,“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用一如往常的平静眼神望向她,态度温和地说,“李亨的事,我没往心里去,真的。”
顾玫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骤然一紧。
她意识到自己对沈霖做了件很残忍的事——她说走就走,撇下他一个人在S市,在他们之间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时决然转身,打翻了他长久以来的期望,只给了他一个称不上是理由的借口。
她不知道他是否在失眠的长夜里崩溃过,更不知道他多少次拿起电话翻到她的名字又放下,她全不知道。
他没有向她展示过自己的一丝痛楚。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目光里只有沉默——他心口积压着的情绪,见到她之后不但没有宣泄出来,反而变得越来越重。
顾玫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埋头贴在他的胸前。
她真实地感受到了他的肩头突然一震,继而微微发颤。她突然哭了,两颗眼泪掉下来时她全无感觉,几乎是本能反应。
沈霖将她的长发撩起,低头凑到她耳畔,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抖,“怎么了?”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抽抽噎噎地把眼泪全洒在他的大衣上。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把头抵在她肩上不再说话。
感情太重,言语单薄。
他半开玩笑地问她,“所以你这是向我缴械投降了吗?”
却没想到她真的回应他,“嗯,我认输——沈霖,我向你认输了。”
顾玫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大概是回想起来,她实在让沈霖吃过太多苦,老天就是这么公平,你折腾了喜欢的人,总有一天要拿眼泪偿还他的辛苦。
该。
她不止是缴械投降,她是实在没法由得他在她面前表情抑郁、眼光黯然。
喜欢一个人的出发点不是单欲望,目的更不单是占有,这是一种本能,和呼吸心跳一样的本能,没法抗拒。
她看不得沈霖眉头紧皱,看不得他跟她说话时权衡语气,格外措辞小心——太糟心了,比失恋了还糟心。
他将她抱得很紧。
腰脊深弯,薄唇紧抿。
顾玫直觉他有话想说,轻轻松开他的怀抱仰头问,“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他只是摇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寒风一阵阵地吹来,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唇瓣上温热的气息。
“顾玫。”他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不会后悔?”
顾玫平生最经不起人激她。
她二话不说直接踮起脚凑上去亲他,亲得没一点敷衍,唇舌相交,缠绵悱恻。
他半张着眸凝望她微微颤抖的眼睫,压抑在心口的情绪终于如泄洪一般汹涌而出,他以深吻回应她每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几乎哽咽。
心口发疼,血液滚烫。
有些话可以哽在心头日日夜夜,却思量再三说不出口。
再怎么心心念念,他都不敢设想自己真能有和她耳鬓厮磨的一天。
是真不敢。
怕只想一次都收不住自己的妄念,怕给了自己一丁点希望的结果会是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怕空落落的余生都深陷在“得不到”的心魔里无法挣脱……
他只是芸芸众生里一个普通人,凭什么能得到她的垂青。
世上唯一幸事,是得偿所愿。
沈霖的怀抱收得太紧,紧得顾玫与他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她眼睛泛酸,双手手掌覆上他被风吹得发凉的面颊。
沈霖将她的手牵住,掀起了她的大衣袖口,手链上镶嵌的细碎钻石映在他眼里比夜幕中绚烂的烟花还璀璨。
顾玫通红着双眼看他,“你瘦了……”
他忙笑着给她擦眼泪,“瘦两斤就能把你心疼成这样,不亏。”
“得了吧。”她把沈霖的手一推,“我是看你来一趟不容易,又是暴雪又是过年,能订着机票肯定大费了一番周章,诚意很足。”
话是说得轻巧潇洒,但不知是被冷风吹得,还是哭得太狠,她脸颊发红,衬着一双泛泪的眼睛,反倒显得楚楚可怜、口是心非。沈霖见不得她这个模样,张手又把她揽在怀里。
“顾玫,问你件事。”
“你说啊。”
“有没有后悔抛下我一个人回来?”
“本来没有,现在有点。”
沈霖双唇贴上她的发丝,小声问她,“跟我回去行不行?”
顾玫却没答他。
她不是不想跟沈霖走,但她陪伴爷爷跟顾柏的时间有限,这么一走,又似乎太不责任。
他感觉到她心意踌躇,低头对她说,“这件事不着急考虑,或者你不愿意跟我走也没事,我会抽空过来见你——现在订机票很方便,距离不是什么问题。”
“我们今晚能不能不讨论这个问题?”顾玫在寒风中跺了跺脚,大冬天的,他们两在河岸风口站了半小时了都,她脚都要冻麻了,“我送你回酒店。”
沈霖很迟疑,“你送我回酒店?我虽然路不熟,但是把你送回去之后再打车去酒店,问题不大……”
顾玫直推他往前走,“你们酒店的早餐不错。”
沈霖顿时提起警惕,“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