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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顾玫人生里第一次看见人把“尴尬”两个字写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基于对老板的尊重,她咬紧牙关没笑出来。
但沈霖离得她太近了,近得她都能闻见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这味道混合着衬衣洗涤液蒸发在阳光下的清爽和男式爽肤水里酒精挥发出的凛冽,生生把她的感官神经都调动起来,她都不知道该把视线怎么放了。
就这么不尴不尬得跟沈霖对视了好几秒,两个人几乎鼻尖碰鼻尖,她连喘息都小心翼翼,可沈霖依然没直起腰来。
顾玫悄悄吞了吞口水,越发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男人跟女人一旦越过安全距离就会产生化学反应。
体味、眼神、呼吸的频率,肌肤的温度通通能转化成欲望的信号源,刺激多巴胺分泌,让人产生爱情降临的错觉。
人类都进化到能自我禁欲的阶段了,都还没把这种繁衍本能丢掉。
顾玫几次目光流连在沈霖的双唇时都心里一紧,只好认怂,伸手推他。
沈霖缓缓直起腰,表情微妙,唇线紧抿,还有点要笑不笑的意思。
尴尬是太尴尬了,但除了尴尬,还有些其他情绪。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高兴,从内心里最深处汩汩往外冒的高兴。
可大概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能收场,两个人都沉默得莫名。
顾玫一抬眼,看见了站在她办公室门外的颜絮。
她不知道颜絮在这站了多久,但即便就几秒,也已经把她跟沈霖刚刚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女人的第六感在同性面前尤其强烈。
她觉着颜絮喜欢沈霖。
“顾总监今天第一天入职,我担心楼下的东西不合她口味,买了点零食过来,沈总也在啊……”颜絮手里真的拎了一大袋东西,看起来很重,她鞋跟不低,走起路来都隐隐不稳,沈霖自然走过去接她的东西。
就在他低头接过袋子时,她却转头看向了顾玫,眼神里流露出一股绵里藏针的和气,看得顾玫不太自在。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总有些女人,误以为得到爱情的途径是打败其他女人。
顾玫突然很想见见周牧,他这个禁止沈霖在公司谈恋爱的决定简直英明神武到令人拜服。
“颜经理跟你住上下层,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找她。”沈霖跟她说话时又瞥了眼她的显示器,顾玫心一虚把浏览器给关了。
“你现在住的房子,以前是周牧住着的。他结婚之后就搬出去了,正好收拾出来安置你。其他员工都住在八栋,四人一间,以后你跟他们玩熟了,有空也可以去他们宿舍走一走。”
顾玫听出了他弦外之音,合着细雨花园还真是他们公司员工宿舍?
规格这么高,很下血本啊……
怪不得霖则这两年发展得这么好,员工福利给得这么舒心,沈霖太会笼络人心了。
顾玫合计,要不就先住这吧?
正思索着,一不小心又跟颜絮四目相对。
她这才反应过来,沈霖的西装还在她前胸搭着,她不急不慢地站起来把西装理平整了之后双手给沈霖送上。
沈霖接了之后就把西装搭手上了,“这星期你什么活都不用干,建个虚拟仓,一星期之后我检查你的交易记录和持仓情况。”
说这话时他声音端得很平,一点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标准的上司交代下属式平铺直叙。
顾玫会意,微微点头——她早就耳闻过沈霖的做事风格,工作就是工作。论起他的专业度,业内几位她熟识的大客户都称赞不已。
“我要跟周牧出门一趟,立刻就得走,最快周末才能回,有问题打我电话。”他顿了顿,特意问她,“你应该有我手机号码吧?”
顾玫怔住。
颜絮适时地说,“沈总不在的时候,顾总监有什么事找我是一样的。”
沈霖却从兜里掏了张名片出来给顾玫,“我得走了,下午三点的飞机,东西还没收拾。”
话音还没落,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不能再耽搁了,沈霖接了电话就点头跟顾玫示意,径直往公司出口走。
可前脚刚要踏出大门,他又停住了,转身跟前台交代,“给顾总监的窗台摆盆鲜花,蝴蝶兰、小雏菊都行,你们一般女人喜欢什么,你就给她摆什么。还有,再给她买个颜色素点的沙发床,尽快买。”
前台姑娘点头如捣蒜地把老板目送走,正一脸八卦地想找人交流下情报,转头就见颜絮站在走廊窗口,抱着双臂静默不语。
哎,全公司谁不知道颜经理对沈总什么心意?
可再真的心意顶什么用,她在霖则干了两年了,就从没见过沈总拿今天看顾玫的眼神看过其他人。
她是有点想不通,按理颜经理大眼睛白皮肤,长相不输顾玫,做事又专业又干练,公司里最拔尖的女人就属她了——还是没入沈总的眼。
爱情这事吧,估计跟中彩票一样,全凭运气。
颜经理太不走运了。
往机场的路稍微有点堵。
沈霖到机场时被周牧一顿数落,“少看顾玫一眼她又不会跑了,知道时间紧张还非上公司走一趟,你可真是拿赚钱不当回事。”
“我跟你可不一样,赚钱对我来说是不重要。不过这一趟你可去可不去的,怎么不留下陪老婆?”沈霖意味深长,“老这么隔三差五就往外地跑,你老婆没意见?”
“这次不是小事,还是亲自去一趟更放心。”周牧提起这茬就头疼,“你说女人的需要陪伴,到底是需要多久?我这周末两天都在陪她看电影、逛超市,今天说要走,她还气我没空陪她……以前每次回来给她带点东西就行了,现在带什么都不管用。”
路过的地勤小姐暗暗抿着唇笑,看周牧的表情调侃味十足。
沈霖整理自己的证件,都懒得理他,“我早说了,你这种人压根就不需要结婚,婚姻各种形式的意义你都没法理解,一个人过是最好。”
他本意只是想揶揄周牧两句,没想周牧还真陷入了思考,他拍了拍周牧的肩,“怎么,不是被我说两句就想离婚了吧?”
“再想想吧,婚姻不是儿戏。”临入登机口,周牧又想起来,“你把顾玫安排进公司我能理解,但放她在这么高的职位,也不怕她被人说闲话?”
沈霖抬眼,“你是担心她名不副实,做不起这个位置?”
“我担心这干嘛……你图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不是真预备拿她当员工使唤赚钱的。”周牧提点,“我是在估摸,颜絮估计会不高兴。她什么性格你清楚,说话太直,没准一不小心就能把顾玫得罪了,你可就划不来了。”
“你还操这心?不如想想要是顾玫不小心把颜絮给得罪了,你准备怎么给颜絮做思想工作吧……”沈霖笑着推眼镜,“颜絮现在主要是给你做事,她回头一发脾气辞职了,你真还一时半会找不到能替代她的人。”
“难不成顾玫还能把颜絮给压住?”周牧跟在沈霖后面走,满面愁容,“我说什么来着?禁止你在公司恋爱,你倒会来事,把顾玫这么一颗定时炸..弹给埋进公司了……”
沈霖迈步往前走,不准备再搭他的话。
这一去,真忙了整一星期,回来时是星期天,赶上母亲节。
沈霖从机场出来没着急回细雨花园,提着行李箱打车回了趟旧区老宅。
S城早年只有旧区一小片,从前是古味十足的江南小镇,连成一片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后来政府在当时的荒郊野岭划了新城区,短短数十年,就发展成今日S市的璀璨繁华。而时光变迁,旧区的人要么搬到了热闹的市区,要么把旧宅拾掇成了古色古香的旅馆、酒店,然而碍于政府没把旅游业划到S城的建设项目里,宣传有限,来观光旅游的人一年到头也没几个。
这两年,旧城是越来越清净了。
他爸在世时在这低价拿下了一个小园林,精装了两年,本来预备着拾掇个地儿安度晚年的,结果刚白了鬓角人就走了。
但他母亲喜欢这,说什么都不肯跟他搬到市里去。
好在有佣人赵姨一直照顾她,一日三餐、添衣带暖都不需他操心。住得久了,周围不少邻居都互相熟悉,有时还出去打打麻将,日子确实比他过得潇洒舒服。
前脚刚进门,赵姨就迎上来要帮他拿东西,“我说什么来着,今天是母亲节,你肯定得回来!我瞧瞧,又瘦了!正好我煨了一锅冬瓜排骨,解暑消热的,最合适夏天滋补。”
“外面怪热的吧,赶紧去洗把澡!冰箱里还有绿豆汤,我给你拿出来晾晾,你洗过澡出来吃。”赵姨这殷勤地招呼他,当妈的却没见踪影。
沈霖卷着衬衣袖子往正厅里走,没两步就能闻见白檀香细腻雅致的香气,韵味绵长。
客厅铺得是木地板,高跟鞋踏在上面嗒嗒做响,汪婉玲捧着个画册在沙发前来回踱步,等儿子进门了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回来的正好,帮妈看看,这颜色衬不衬我?”
沈霖接过来一看,又是旗袍店送来的画册。
他有时都觉着自己母亲实在不一般,都快六十的人了,身材还保持得有条有款。出入都是高跟鞋,头发时时都挽成一朵花,插着玉簪子。虽然很少化妆,皮肤却还细白,端庄典雅地跟民国时代的富太太似得。
也只有旗袍才配她。
画册上是孔雀蓝的盘领长款,腰侧绣得是兰花,料子看来是丝缎的——除了这些,他看不出其他什么了,反正这些旗袍样式在他眼里全都一模一样。
没等他答话,汪婉玲拿着册子又转头走了,“行了,就知道你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点眼光都没有,将来指不准被媳妇嫌弃成什么样……”
沈霖没来由想起了顾玫玄关处一整面的高跟鞋柜,是有些无言。
“哎……就是腰又粗了。”汪婉玲双手搭在腰上,拿着画册比划,“上回量的尺寸就宽了不少,这回再放两寸,型都要没了。”
沈霖直摇头,“您都这年纪了……”
话没说完,就被汪婉玲一个眼神给看怵了。
“前两天李局长跟我说,你前一阵托他给谁找关系减罪是怎么一回事?”汪婉玲笑着问他,“听说还是个女的?”
沈霖不隐瞒,“她叫顾玫。”
“顾玫?”汪婉玲微微抬眉,轻描淡写,“我不喜欢姓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