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火色连天(1 / 1)
楚白衣蹒跚而行,已走出十里,山顶星辰盘旋,只有几点星火,却是突然间烟雾缭绕。再回首,山顶已是一片火海,红莲山庄也了无踪影,都掩映在熊熊烈焰之中。
火势越发汹涌,火舌四下蔓延,火光闪耀间,世间万物都笼罩上一片朱色。楚白衣愣在远处,呼吸也越发急促。火海还在蔓延,他的眼中,也只有火色。一切都消失了,曾经响彻天下的红莲山庄,也在一炬间纷飞似尘,曾经繁花似锦,不过转眼之间。灰尘漫天,火光耀眼,火海无边,他也孤行离去。
不知走了多久,或是饥饿难忍,许是舌干唇焦。楚白衣再也迈不开步子,没有内力,他无法使用轻功,只能一步一步前行。履已磨破,脚底有鲜血渗出,双瞳所见之物也已罩上重影,脑子昏呼呼地几乎无法思考。他的呼吸业已困难,路边的石子硌的他脚底血肉模糊,呼出的气也夹杂燥热,他眼前一花,已倒在路上。
一双温柔的手已将他扶住,女子黛眉紧锁,幽幽道:“公子,你还好么?”
楚白衣脸色惨白如纸,已说不出话来,目光迷离而萧索。女子又扶紧了他。
健马嘶鸣,马车飞驰前行。淡蓝纱帐被风吹开,有尘土飞近,有鸟语花香。楚白衣睁开双眼,一张眉目如画、楚楚动人的脸在眼前放大。惊讶中他已经坐了起来,女子嫣然一笑,一双美目低垂,道:“公子你可醒了。”,女子身旁坐着一名老翁,老翁身着黑色外衣,面容红润,目光炯炯有神,一双微微张开的眼也盯住楚白衣。
楚白衣愣了片刻,便道:“在下谢过姑娘,不过在下须得就此别过。”
女子娥眉紧蹙,略带忧色,明亮的双眸凝注楚白衣,道:“公子这是为何?你方才醒,还得休息。”
楚白衣苦涩笑了,心下忧虑,他又何尝不想好生休息,不过他更挂心明月,已过了二十天,也不知他是否安好。他又道:“姑娘,在下还有要紧之事,必须前往荆州。”
女子嫣然一笑,眉开眼笑道:“公子如是前往荆州便不需慌张,我和家父正要前往襄阳郡,途径荆州之时,公子再行离开不迟。”
楚白衣又道:“在下多些姑娘老丈。”说着向女子与老翁行了个礼。
女子又笑了,眸中波光流转,道:“公子贵姓?”
楚白衣答:“在下姓楚,名白衣。”
女子长袖遮面,低低笑了,道:“公子的名这有趣,却是好名字,小女子姓吴,单名一个桃。这位是家父。”吴桃说着双眸凝视老翁,满目含笑。
楚白衣道:“吴姑娘,吴老丈多谢了。”
吴桃莞尔一笑,嗔道:“公子,你已谢过许多次,我耳朵都快听出死茧了。”
一路无语,过去三天,已到达荆州城外官道。健马嘶鸣,马车已停下。楚白衣下马,吴桃挑开门帘,凝注着他,眼中尽是不舍,她依然在笑,当真是一笑百媚生。她道:“公子今后小心些。
楚白衣也凝注着她,看马车缓缓离去。人的缘分,有时只有那么多,有些人注定纠缠一生,有的人却只能擦肩而过。楚白衣回首,马车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尘土飞扬,秋风萧索。
城墙下,守城士卒站得笔直,恍如白桦。走进城门,长街尽头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人,这人蒙着面纱,发丝束在脑后,面纱十分厚重,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仍旧举着一块木牌,牌子上什么也没有。楚白衣已走了上去,黑衣人转身带路。
灯火昏暗的大厅,依旧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黑衣侍女。她们不曾说话,仿佛不曾注意到这里多了个人,又或许,多个人,并无奇怪。灯火突而明亮起来,有人手持火炬走了上前,火光明亮,走近了,楚白衣才发现这人也带了面具,不过是那种黑脸、红眼的鬼面。这人声音沙哑,就像是声带早已损坏,他道:“你跟我来。”
甬道昏暗,两壁并无灯火,唯一的光源,便是鬼面人手中火把。甬道寂静,唯一的声响,便是两人走路的声音。甬道蔓延,阡陌交错,楚白衣已不知走了多久。鬼面人突然在一扇铁门前停住脚步,涩声道:“就是这里,你自己进去。”他已离开,随着他离开的还有光明。
楚白衣站在门口,黑暗悄声而至。他用力一推,门已打开。屋内灯火通明,带着青色巨目,红色獠牙面具的人已看向自己。他‘嘻嘻’笑了,淡红的眸中妖光闪烁。
鬼面人坐在一旁,朝楚白衣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他的声音有如地狱魔音,让楚白衣无法拒绝,又或许是忘魂丹的毒蛊功效。楚白衣走上前去,鬼面人已将他拉在怀中,‘嗤嗤’笑了。他道:“我要的东西,你可带来?”
楚白衣身体颤抖的厉害,他用颤抖的手摸出铸图递给他。鬼面人一双红瞳并未移开视线,他关注他的神情,是那样深情,那样专注,就好像是望住情人的眼。他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就将铸图放在桌上。
“你。”楚白衣正想开口,又被他拉着坐下。
“你看着我。”鬼面人道。
楚白衣又情不自禁地与他对视,妖美的瞳,如红莲般邪魅,他颤抖地更加厉害,呼吸也更加急促。
“我好看吗?”他突然问。
楚白衣已沉眸,带着面具的人,本就看不见容颜,何谈美丑?只不过这会楚白衣已垂眸,不作回答。他心里早就知道,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美?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你有没有想我?”鬼面人洁白无骨的手,轻轻放在他肩膀,又放在他下颚,他用手逼迫着他抬头。
楚白衣仍旧不答,惨白的脸,毫无血色,他的唇也咬紧,似要流下血来,他道:“你说过,将铸图交给你,就放过明月,不是么?”
鬼面人又是‘嗤嗤’笑了,他笑得如此激烈,连带着楚白衣差点滚下椅子,他已抱紧了他,双手环住他腰间,好生探索,他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非虚言。我不过是好奇罢了,究竟你。”他的手已放在他心口,指尖有他的温度,他又道:“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他多一些。”说话间,他已凝视楚白衣,四目相对,相顾无言,铁骨扇也已握在楚白衣手里,他凝眉,笑了:“你的东西,我已还了一样给你”。
鬼面人已放开楚白衣,回首走到门口,他停住又道:“待会你便可见他,你和他也可随意离开。可我知道。”他已回眸,一双红瞳,柔情满溢:“你永远都会听命于我,因这天下并无忘魂丹解药。更不消说你早已爱我爱得要死不活”。说着,他又笑了,笑声回荡在甬道尽头。
楚白衣已站立不稳,一手撑着圆桌上勉强支撑身体。他全身都在颤抖,连指尖都在颤抖,他已不知自己怎么了。或许鬼面人说的对,可他简直无法接受其中任何一丝可能性,也或许因为他已知道自己动摇。门又开了,已有人走了进来。楚白衣抬眸,正对上了一袭白衣的明月。他的双瞳通红,下眼睑微肿,他的表情是那般悲哀、那般不舍,充满了缱绻,也充满了久别重逢之情。他已飞奔上前,他光滑如练的一双柔夷已经抱住楚白衣,然后他微微笑了,嘴唇抿得很紧,头埋在他心口。
楚白衣抚摸起他光滑发丝,轻轻环住了他。明月本是极妖又清纯的,这会他周身已没了妖气,不知为何,楚白衣却觉得自己好似从未曾了解他。怀里的人身体在颤抖,声音也是颤抖地,他道:“公子,担心死我了。你这些天可好?”说话间,他已凝眸起他。
楚白衣苦涩一笑,撩开他额间碎发,极是心疼,道:“我很好,你呢?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明月‘嗯’了一声,笑意盈盈的眸,有娇娆闪过,他道:“他们对我还好,每日都好吃好喝。可我担心死你了,我害怕。”
“别怕。”楚白衣指腹划过明月唇角,手指在他下颚停住,他凝望着他,是那般柔情。道:“我不是回来了么?以后我们都不分开好么?”
明月道:“好。”他已垂眸,他也已默默笑了。
鬼面人曾告诉楚白衣可以自由离开,果然不曾骗他。他与明月走出房门,便有人默默上前带路,又是十拐八弯,也是上回进来的那间空房。走出门外,已是夕阳十分,落日熔金,天际一片火烧云,霞光蔽日。
十里长街,灰墙青瓦。碧瓦朱甍,江兰客栈。已有纱灯闪耀,人声鼎沸。烛火微暗,人走过时重影斜长。明月挽住楚白衣扶他前行,楚白衣仍旧不适,偶尔轻声咳嗽,都消融于三言两语间。
朱墙青瓦,绮户华室。江兰客栈一片灯火辉煌。楚白衣才跨过门槛,掌柜的已迎了上来,脸上堆笑,道:“楚公子,段公子让我给你留个口信。”
楚白衣疑惑,询问:“他已走了?”
掌柜的答:“他走了一旬有余。”
楚白衣又道:“他让你带什么口信给我?”
掌柜的道:“段公子说青城门下变生意外,惶恐离去。如楚公子安好归来,望亲临青城。”
楚白衣‘哦’了一声,道:“掌柜的,在下已收到口信。我之前定的房间,可在?”
掌柜的谄媚笑了,脸生横肉,拱手道:“那是自然,说道这里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白衣道:“不妨直言。”
掌柜的‘嘿嘿’笑了,道:“那位红衣公子也已走了一旬有余,我之前害怕他还要回来,房间空着。”
楚白衣眯眼笑了,道:“掌柜的,你的意思我明白。钱我已付了就不会追究,我今天身体实在不适,我已想休息了。”
说话间,掌柜的已退开迎客,明月垂首挽住楚白衣回屋,只不过他进来之时,就已剥夺了堂中所有人目光,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凝视着他,有人惊叹,有人痴傻。无论看他多少回,一如第一眼般,惊世夺目,他确实是仙姿玉貌。